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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以「我把皇上赐我的白绫挂断了」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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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皇上赐我的白绫挂断了!

寒霜,秋风秋雨愁煞人。

我抚摸着脖颈的红印,回忆着整个事件。

那一天,皇上意外地翻了我的牌子。三年都没见过皇上的我,并未有丝毫欢喜。因为我知道,深宫里最不可靠也最不可能有的,就是运气!

秋风萧瑟,摧败零落,砭人肌骨。我隐隐感到背后脖颈冷气森森,似有斧刀。

可我一个容貌平常,家世普通,为人低调,未有子嗣,不得圣宠的小常在,又有什么值得别人苦心算计的呢?

沐浴之时,我瞑目深思,把最近宫中的事梳理了一遍。

二月,西北战事吃紧,皇上忧心一整月未招妃嫔侍寝。皇九子日感风寒,高烧不退。

三月,西北大胜,皇九子病愈,皇上协皇后,四妃并多位嫔,贵人去圆明园踏春。德妃的坤德宫有宫女投井,经查乃是盗窃饰品,畏罪自尽。

四月,皇上专宠襄嫔,皇九子落水,险些丧命。

五月,北莽遣使进京,敬献礼物,为北莽可汗求亲。皇四女懿宸册封泰和公主,奉旨和亲。襄嫔诊出喜脉。容妃的颐清宫有太监斗殴,被杖杀。

六月,皇上与众妃嫔赏荷花,池中冒出巨大水泡,皇后命人探查,在水底得檀木箱一个,内有怪石,上刻奇文,曰:德衰容败真如死

这文字乍看似乎是一个后宫女子在感慨自己容颜老去,仪德衰微,生不如死。但,德,容,真,如却是四妃封号!所以这句话却又似诅咒。因此皇上震怒!将后宫翻了个底朝天,却不得蛛丝马迹。

七月,抄检发现宫女太监百余人,皆有不检。杖杀三十余人,入慎刑司者百人,各宫除慈安宫太后处安然无恙,其余皆有人受牵连,后宫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八月初,太后大寿,皇上设宴贺寿,太后当众请皇上体恤宫人。抄检之事方得停止。月中德妃染病,卧床不起。

多事之秋,我早就把所有事件一遍遍思索过却总不得要领。九皇子的病和落水非常蹊跷,德妃的宫女死得蹊跷,襄嫔入宫多时突然得专宠非常奇怪,和亲本当是皇三女却派去了皇四女,并且匆匆一个月就送出,非常不正常,荷花池里的檀木盒更是莫名其妙!而德妃的病倒似乎又照应檀木盒子里的谶言,这更加诡异。当然,今天皇上招我侍寝也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它们到底都有什么联系呢?

我闭上双眼,苦苦地思索,直到太监将我送上龙床。

皇上似乎异常烦躁,他一把把我按在身下,没有温言,没有爱抚,只有剧烈的碰撞和低声的吼叫。我疼痛地挣扎着远离他,却被他死死按住。疼痛让我忍不住呻吟,眼泪情不自禁地从眼眶流出。而皇上的眼睛根本不在我的脸上,他不知看向何处,微光中他怒目圆睁,面目狰狞,吓得我连忙闭紧了双眼——他不过是在发泄怒气。

“皇上,留还是不留?”太监在问。

极为意外的,皇上竟然说了句“留下吧!”

我顾不得开心,只觉下面如撕裂一般疼痛,痛得我紧紧蜷缩着身子。疼痛让我再也无法思考,待我被送回青禾宫,躺在床上,痛楚才略略减缓。这时我才略略安心,看来皇上不过是随便找人去发泄怒火,我这次被翻牌子,并非是什么人的阴谋。

我这样想着,沉沉谁去。梦里一条金龙在后宫徘徊,金龙身上有火,所过之处,火光冲天。不一会儿金龙便来到我面前,怒目圆睁,张口血盆大口向我扑来!“不要!”我喊着。

“小主,该起床了!”霖儿的呼唤让我惊醒。恍惚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梦到了霖儿还是梦到了金龙。我一把握住霖儿的手。说道:“霖儿!我在哪儿?”

霖儿紧紧握住我的手,关切地说道:“小主,你在青禾宫啊!”

我环顾四周,定了定心神,这才确认方才是梦。突然,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涌上心头。那檀木盒是皇上放的!

这个念头令我心中大骇,我紧紧握住霖儿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

对!一定是皇上!后宫之中也只有皇上能够悄无声息地把檀木盒子藏在荷花池下,也只有皇上能让人怎么查都查不出来。

“霖儿,你先出去!我要静静!”我强作镇定,声音却已然震颤。

“小主,你……你没事儿吧?”霖儿看着我苍白的脸,担心的问。

我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快出去吧!”

她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终究离开了房间。

我躺下身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顺着刚才的思路,重新把所有事都又思索了一遍。

三月坤德宫被处死的宫女是德妃的陪嫁丫鬟,应当是德妃心腹,这种丫鬟怎么会缺钱,偷德妃首饰一看就是罗织的罪名,所以她一定是帮德妃做了什么。记得那个宫女叫紫芸,昔年德妃在荷花池不慎遗落御赐的凤簪,是这个紫芸立刻如水捞起。

啊!那个檀木盒是紫芸放的!!!所以德妃也参与了!

皇九子是已故丽妃之子,却是德妃带大,现最得皇上宠爱,据说皇上有意废除太子,立皇九子为储君。所以皇上与德妃这般筹谋,当是为皇九子。

太后与皇后本是一家,自然支持太子。所以皇九子得病和落水都可能与皇后和太后有关。

容妃素来宽裕温柔,宫中下人都素来受其恩泽甚多。容妃治宫甚严,太监斗殴几无可能。杖杀的太监似乎姓王叫秀岩,据说会变戏法。听霖儿说,他能远远地就让杯里的水翻江倒海。所以……所以……荷花池里的气泡!那个气泡是他的杰作!

所以容妃也知道!德妃是为了保护九皇子,容妃又为什么?

却在这时,霖儿在门外喊话:“小主,再不梳洗给皇后问安就要迟了!”

我万般不愿,却无可奈何,只得起身梳洗。梳妆时,霖儿拿过来一盒新的胭脂。我不曾见过这胭脂问道:“这胭脂素未见过,你是从哪儿得来?”

霖儿得意地说:“这是上次北莽国派使进京进贡的!收在内务府!小主得宠之后,今早内务府就着人送来了!说是色新粉匀,自然相宜……”

“北莽?”我心念一动。原本去北莽和亲的公主是皇三女,而不知为何换成了皇上衷爱的皇四女,而皇四女的生母正是容妃!所以,所以北莽求亲换了皇四女一定跟皇后太子也有关!

“明白了!”我大叫一声!

霖儿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问道:“明白什么了?”

我说道:“北莽!是北莽!有人……”话到了嘴边我突然意识到这等密事不能多说,否则后患无穷,于是便收住不说。

霖儿看着我,满目狐疑,问道:“小主,北莽怎么了,有人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说:“你当我没说过!别问,别说,我们的命才能长些!”

霖儿吃惊地看了看我,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见我表情严肃,只得低下头,默默为我梳头。

北莽,问题的关键就在北莽!对北莽而言皇三女与皇四女并无差别!对于皇上而言皇四女他更衷爱自是想留在身边。所以如果无人从中联络,北莽必然只会迎娶皇三女。但若有人把其中厉害说出,那么北莽没有理由不要一个皇帝最爱的公主!也就是说,后宫有人勾结北莽!这才是皇上五月派出皇四女和亲后,六月就闹出檀木盒事件的真正原因!皇上并不是要查檀木盒诅咒,而是要查内宫勾结外敌!而容妃,肯定也是因为和亲之事得到了皇帝的信任。亲女和亲,天涯永隔,皇上自然相信她不会是私通北莽之人。

所以……所以暗害皇子,私通北莽,陷害帝姬,皇上自要严查。而太后寿辰显然是在袒护!因此皇上才如此震怒!而德妃生病,想来也无怪乎是要让自己暗合诅咒,使得这件事在起波澜,皇上就可借机再查!

如果所料不错,容妃不就也会遇祸,如此才能暗合“德衰容败真如死”的谶语。而后真妃和如妃心怀畏惧,大概率也会要求严查!

想明白这些,突然豁然开朗!唯一的疑问是襄嫔,皇上突然宠幸她自然也有深意,只是这件事跟这一系列事件比起来,似乎不算什么。

理顺了所有的事,我如释重负。如此看来,皇上宠幸我恰恰是因为我最不起眼——既无明显派系,也不争宠上进,素来也不多说话。宠幸我无非是表明态度,撇清自己,毕竟德妃,容妃都已参与,这个时候过从甚密反而容易令人怀疑,一不留神就可能语多必失,不如干脆不见,非但不见连二妃御下众女都不见。至于皇后的人,想来皇上已经认定了她的罪状,此刻大概是心中有气,更加不会见了。

如此看来,皇上临幸我也无非是那我做挡箭牌,保护德容二妃,至于昨夜首肯留有龙种,也无非是转移皇后的注意力!接下来所料不错,皇上会继续宠幸我,直到第二次抄检结束。如果找到证据扳倒皇后太子,我就安全了,但如果没有找到证据,那么我将成为皇后主要攻击的对象!因为抄捡期间我与皇上最近,所以肯定会当作始作俑者。到时候,皇上怕是也无心救我!因为我本就是弃子,就是他的一个泄欲工具罢了!

霖儿看我愣愣发呆,也不以为意。入宫六年,我时常如此,所有人都道我是痴痴傻傻。只是她们哪里知道我所思所想?

给皇后请安的时候,皇后语重心长地说:“姐妹们大家还是要多跟苏常在多学学,在这种时候能够服侍好皇上,替他分忧~”

我听皇后这么说,一口老血都快喷出来!分忧?我昨晚被折磨得今天走路都走不好!

但是我自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不看都知道,身后一道道妒火中烧的目光肯定都落到了我的身上!宫里的女人所有的荣辱都只在皇上,毕生的成败都在争宠,无论何人得宠都会饱受妒忌,何况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常在?不问也知道,不知多少人心中暗念“凭你也配?”

我连忙跪倒,既然所有人都道我痴痴傻傻,我便守拙藏鋒吧。皇上的宠爱自是靠不住,但后宫的暗箭却足以致命。我低下头,眼泪直流道:“皇后娘娘,臣妾……臣妾……”说着泣不成声。

皇后见状,连忙温言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雨霖,这是怎么回事儿。”说着看向霖儿。

霖儿连忙跪下,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小主回宫就总是喊痛,早上直在床上发呆,今日请安路上休息了三次,奴婢问小主,小主也什么都不说。”

皇后转过头来问我道:“你且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抽泣着谢过皇后,磕了个头说道:“臣妾……臣妾……不知……不知……做错了何事,皇上……皇上……他……他生臣妾的气……臣妾……臣妾……不敢……不敢了……”

皇后听我语无伦次,说道:“苏常在,你且回去歇息,待休息好了我再着人探望。”说罢,看了看霖儿,我便被霖儿搀扶起来。

我的下面本就疼痛难忍,离开时我又刻意显示双腿难以聚拢的样子。想来不久后宫就都会知道昨晚皇上何等粗暴地对待我。这样一来,大概有人会看我笑话却无人会妒忌暗害我了。

我回到青禾宫,宁嫔作为一宫之主,不久派人问候。我做足了委屈的样子,如在皇后前一般前言不搭后语地把事情说了一遍,以宁嫔的聪慧当知我经历了什么。

不久,皇后派了卢太医问诊,我隐晦地说了一下自己的病症。当然其中也有一点夸大。如果可能,最好让卢太医跟皇后说我已经不能侍寝,如此我便可以躲过这场血雨腥风。

用过晚膳后,敬事房的安公公来传,说皇上又翻了我的牌子。我的心一沉,看来这次皇上是铁了心要拿我做弃子。难道襄嫔得宠也是如此?

襄嫔,为什么是襄嫔?她可是皇后的人。难道皇上是故意麻痹皇后?这么想倒是说得通可是用得着专宠足足一个多月吗?这中间肯定还有文章。不过眼下我最紧要的大概是如何熬过今夜。如果皇上再如做晚那般,估计明早我连下床都下不了了。若是皇上有意要置我于死地,三五个晚上我这条小命就要搭上,局势分析得再对也毫无用处。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皇上究竟何意?是要置我于死地?还是要拿我当挡箭牌?我心绪不宁,左思右想都没有太好的办法。守拙藏锋也并非没有坏处,譬如此刻,我不仅无人替我说情,就连个能打探消息的路径都没有。不过仔细想想,宫里的血雨腥风我躲过了一波又一波,貌美如花的,才情绰绝的,家世显赫的,心敏思全的,……多少艳芳名花都零落成泥碾作尘。我能苟活至今,已经算是赚到了!

思及至此,顿觉宽心,左右不过三尺白绫,一杯毒酒,随机应变就是了。

龙床上,我从皇上脚一点点爬到他的怀中。皇上却没有动。我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也没有动。我们便是这样一动不动的依偎在一起。

开始我心中忐忑不安,脑中不断闪现出他狂暴狰狞的样子,心念至此不由得瑟瑟发抖。后来他一直没有动作,我心稍安,身体也渐渐放松,可诸多事端却总萦绕于心,挥之不去。再后来,他依旧不动如山,而我则因思虑过甚,渐觉困顿,恍惚间,杂念皆灭,依偎在他怀中,感受到他坚实宽阔的胸膛,呼吸到他浓郁的男子气息,令我心驰万里,欢心喜乐。

我是真的太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胸膛了!真的太渴望一个男子可以疼我,惜我,怜我,爱我。入宫六年,酷暑严寒,风霜雨雪,前有人情淡薄,背有暗箭冷枪,日日夜夜,无休无止!我真的好想就这样倚在他胸前,静默无言,永永远远!

“是时候了!”太监的喊叫惊醒了我的美梦,虽明知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却终究不忍醒来。我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伸出一个手指堵在了皇上的嘴上。

皇上的身子轻轻动了一下,我抬起头看到他面有愠色。连忙收起手指,盯着他的眼睛,一面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一面摇着头。

宫里的规矩,除皇后外,妃嫔是不能与皇上一起过夜的,时辰一到太监便会把妃嫔送走。但皇权至上,只要皇帝发话,太监自不敢忤逆。

我可怜巴巴地看着皇上,仿若受伤的小鹿。许是触动了他的恻隐之心,他的脸色稍有平和,说道:“散了吧!”

此言一出,我今夜便可常伴君侧。我心中一阵感激,眼泪不争气地流出。而皇上则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

许久,待太监们离去,他坐起身来,语气凝重地问道:“苏常在,你好大的胆子!”

我的心如坠冰窖,方才的静谧终究是我一厢情愿,皇上如何会怜惜我这样的女人?于是我连忙跪在床上说:“贱婢知错,贱婢只是一时贪恋皇上,没有忍住!贱婢再也不敢了!”

皇上冷冷地看着我,呵呵冷笑道:“这个时候,还在朕面前装蒜,你当朕无脑昏君吗?”

我大惊失色道:“皇上,贱婢实不知皇上所指何事?还望皇上明示!贱婢死也明白!”

此刻,我的脑子已经完全从刚刚的沉迷忘我中清醒过来。毫无疑问,皇上并无十足证据治我的罪,否则我早就送慎刑司了事。而今天招我侍寝又刻意等到太监离开再来跟我这般说辞,根本就是想要诈我!我不涉宫斗,皇上不可能毫无耳闻,此时皇上刻意如此严厉,如果所料不错,大概是帝王心术,先施以威压,再加以恩惠,最终的最终还是有事要让我去办!

皇上自不知我心中这番算计,冷言道:“好你个大胆的苏常在,朕昨夜宠幸你,你却四处造谣,说朕施虐于你!你是何居心?”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毁谤君王自然是大罪,但我日前无论是在皇后面前还是在太医面前从未说过皇上对我施虐,所说的无非是“惹皇上不快。”这种说辞,怎么算也算不上是毁谤君王。无凭无据提及此事,无非是欲加之罪。其实不过是要敲打我一番让我心生畏惧,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若我真是一个痴痴傻傻的小常在,这一吓唬肯定三魂七魄都离了一半。可惜,我这痴痴傻傻并不是真的。

于是我连连磕头,哭道:“贱婢从未说过这些话!请皇上明鉴!请皇上明鉴呐!”

我偷眼看他,见他面露得色。想来他必觉得我已吓破了胆。

只听他说道:“罢了!此等小事朕也懒得计较,苏常在,若再有风言风语传到朕的耳中,朕绝不轻饶!”

我连忙谢恩,心里算计者他该施以恩宠了。果然,皇上说道:“苏常在,你入宫六年,分不求多,懿恭中礼,朕心甚慰!只是六宫事多,你也应温年好乐,宣劳中外,不能总是置身事外。”

我听他如此说辞,知他便要切入正题。后宫里谁都可以得罪,唯独皇上万万不能得罪。今夜皇上屏退左右要我做的事必有风险,可若连皇上的话都不听完就出言拒绝,那么我的生死大概从此皇上就都不会过问了。

所以我连忙再拜,说到:“皇上所言极是,臣妾资质愚钝,未能为皇上皇后娘娘分忧,十分愧疚,万望陛下指点,臣妾必尽心竭力,不辞劳苦。”

他点了点头,说道:“你有此心甚好!朕有这里正有一件事,需你用心!月前抄捡众宫,在如妃处发现羊脂香皂一块,你可知道?”

羊脂香皂是头一次听说,宫中的茉莉花香皂都是猪油炼制,羊脂香皂想来用来更加温润腻滑。只是一块香皂虽然对我这样的常在闻所未闻,可是于皇上妃嫔也不算稀罕之物。

“臣妾不知此物。”我回道。

皇上仔细看着我的脸,似要从我脸上看出我是否说谎。许久他才低声说道:“这羊脂香皂本是羊脂炼制,但如妃的这块却不是如此……”说到这里他竟然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厌恶之色。

我看着皇上,心生好奇,不知他为何如此,区区香皂如何会让皇上这般忌讳?

只见皇上深吸一口气,才接着说道:“朕命卢太医查验无误,如妃这块羊脂香皂乃是用尸油炼制!”

“尸油?什么是尸油?”我心中隐隐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却不敢相信。

皇上一脸厌恶与愤怒,说道:“就是用尸体熬炼……”他的喉头滚动,似要作呕。

我看他这般表情,不似作伪,心中也震惊不已。我朝敬典遵礼,于生死之事,视之尤重。损毁尸体已然是大罪,依律当斩,至于以尸炼油更是背天逆德,闻所未闻!

我略略沉吟,已然想到,这种粗蛮背伦之事也唯有北莽才能做得!北莽之地,民未开化,父子同妻,叔侄同母,视若平常。以尸炼油而为灯火亦是其俗。以此为据,这块“羊脂香皂”必然出自北莽!若我之前所料皆准,那与北莽暗通款曲者莫非是如妃。

皇上见我默默无语,大概以为我已经吓傻,语气平和道:“此事确实是骇人听闻!只是朕也命人反复验查,这尸油肥皂倒是无毒无害,卢太医从古典中更是查到记录,说以尸油炼制的肥皂,润肤生肌,美白去瑕。只是此等秽物终是伤皇家祥和!”

我听他娓娓道来,知他意在打消我的畏惧。于是顺势而为道:“皇上圣明,臣妾乍闻此物,惊惧不已,万没想到如妃竟……”

我话未说尽,偷眼看他,如果我所料不错,皇上绝不会在我面前表明立场,谁是谁非他虽然心中有数但要用我就不会让我探知,否则我阿谀奉承,他也就不必用我。

果真他眉头微皱,说道:“此事也未必是如妃所为,这也是朕要你用心的缘故。一来,此事不宜声张,否则有违皇家颜面;二来,你素日中正宜合,自不会徇私欺君;三来,你与如妃在闺中变已相知。所以朕命你暗中探查,找出这块羊脂香皂的来源!”

听他一条条说完,我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如今后宫分为两派,皇后如妃,真妃是一派;穆妃,德妃,容妃是一派。后宫妃嫔几十人也只有我不参与任何一派。所以平日也受尽了两边的欺凌。如今皇上若要暗查后宫,也只有我这种不属于任何一派的人,才可能如实上报。此外我常年不争不抢,处事低调,确实也适合暗中探查。如此确实也能说得通。

于是我连忙叩头,说:“皇上谬赞,臣妾愚钝,笨手笨脚,多遭姐妹嫌弃,此事事关重大,臣妾实在毫无头绪,还望陛下指点。”

皇上听我说完,一言不发。我抬起头来,看到他一双锐利的眼睛如刀一般扫过我的脸,看得我心中发毛。从我见到皇上第一眼,我就感觉他是一个狠角色。也许同类总是更能看穿同类的伪装,我总觉得皇上绝不似平日所显现的那般仁慈温润,相反我会莫名地后背发凉。此刻,皇上的眼中全无平日的和善内敛,相反精光四射,目光如炬。我与他目光一触,连忙低头,总觉得他能透过我的眼睛看穿我心中秘密。

“你为什么不敢看朕?抬起头,看着朕的眼睛!”他语气严厉地说。

我心中一惊,只得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目光。一直以来,我都修习道家吐纳,藏精纳气,虽然做不到神莹内敛,却也和光同尘,不露锋芒,我自信宫中上下无人知我。但在皇上的目光下,不知为何只觉得自己无处遁形,仿佛完全被看光,这种感觉让我浑身不适,却不敢妄动,只得硬着头皮盯着他的眼睛看。

只听他“哼”了一声,说道:“后宫里,不涉派系的人不是没有,活过六年的却不多!你确实是笨手笨脚,但并不愚钝!朕五日之后还会再宠幸你!莫叫朕失望!”

我听他说完,饶是我常年练气,还是心惊肉跳。我强作镇定道:“臣妾一定尽心竭力,只是……臣妾真的不知如何……”

“苏常在!”皇上卧下闭目道:“朕乏了!”

我不敢多说,乖乖躺下,试探着倚在了他的身上。他并未将我推开,也未说话。我便把头扎进他的怀中。

真不知道我这条小命还能再活几日?我这六年的韬光养蓄真的会被这个三年都没碰过我的男人看穿?罢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不管怎样,此刻,躺在他怀里于我确是莫大的慰藉,且珍惜此刻吧。


如妃姓乐正,本名一个磬字,她其实是我的闺中密友。我们同时入宫,她的家世虽与我相仿,但容貌胜我甚多,称得上国色天香,而且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一笔好字,写的娟秀灵动,见者无不赞叹有加。这样的女人,男人很难不爱。我相比于她,只有围棋下得比她好,除此以外是样样不如。他父亲乃是我父亲的上司,所以我们结识从一开始便不对等。我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一直甘当绿叶,绝不夺她半分风头。所以她虽有许多好友,却最与我要好。入宫以后,她也有意将我收为心腹。只是我常常笨手笨脚,几次坏了她的筹谋算计,最后才将我弃之不用。在她眼里,我大概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傻瓜。不过昔日的情谊终究还在,我在宫里能够安然无恙,中间应该也有她看在昔日情分上的时时照顾。只是她的心思大都在争宠上,用在我身上的也不过万一,但这万一的心思也够我保全自己了。

我回忆着皇上昨晚说的话,心中隐隐觉得此事甚为棘手。最麻烦的问题是皇上那句“后宫里,不涉派系的人不是没有,活过六年的却不多!”这句话不知道是皇上真的看穿了我的伪装,还是出言试探,故意诈我。如果暗查尸油香皂之事办得妥妥当当,皇上自然也就认定我是一个“能人”,那么日后自有千千万万难事等着我。可如果我把事情办得一塌糊涂,万一皇上是真的看出我在装傻,如此行径无异于欺君之罪,立时就会有杀身之祸。所以且不论我要如何着手探查,但是这行事的分寸就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几经推敲,我还是决定继续装傻。只因我在宫中根基太浅,信息闭塞,再加金银有限,就算我善某明断,没有金银施以恩惠,耳目四处探风,同盟同进同退,也终究是难成一事。此时我若冒然行动,不仅处处受制于人,还会因此开罪于人。就算侥幸把事做好,皇上也不过是升我位份,而我则就只能入局,再也不得安宁。更何况皇上多少军国大事要处理,三年未召我,若非此时后宫设局,估计连我叫什么都快忘了,他昨夜说这些话八成是诈我!

思及至此,我心中已有了计较。成事不易,但坏事的法子可太多了。午后我便带着霖儿来到康正宫外向如妃请安。

太监进去通报,我在外等候,看着宫外小池中的枯黄的莲叶,心中不禁想到磬姐姐少女时的意气风发。那个时候她告诉我,她最爱莲花,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而我告诉她,我最爱的是蒲公英,花开四野,随处可生,更能泻胃火,化热毒,至贱而有大功。她笑我是野丫头,今后必偷野汉子……

“娘娘请小主进去呢!”传话的是磬姐姐的贴身侍女,敔成。我与她也是旧识,她见到我难掩亲切之情,言语间微微颔首,尽是笑意。

“磬姐姐都还好吗?”我微笑着问道。

敔成笑着说:“好,你来了就更好了!”

步入室内,我连忙行礼。磬姐姐笑着让我起来,我抬头看去,她双目依旧明亮却少了昔日的神采;皮肤依旧白皙却多了几道细纹,这些年,这个如妃当得怕也是辛苦异常。

“稀客啊!快过来,今天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磬姐姐招着手开心地说。

我笑着走过去,嘴里说道:“上善若水,我这水肯定是因势而动。”我也笑着说。

“小妮子就爱打哑谜!从小就这个样儿!”磬姐姐微嗔道。然后又说:“我不管你是因势而动还是上善若水,反正来了我就高兴,敔成,把奶蜜酥拿来。”她看向我说:“这奶蜜酥你可要尝尝,好吃的话,多到姐姐这儿来吃,最好天天来 !”

我自知她待我甚好,多年未有拜访她,她却如此亲热,让我心中一阵温暖。我坐下,正色道:“磬姐姐,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见我表情严肃,立刻会意,挥手屏退左右,说道:“你说吧。”

我也让霖儿退下,说道:“姐姐,昨夜我侍寝,皇上嫌我皮糙肉厚,说与如妃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我今日来就是向姐姐讨教,姐姐到底用了什么秘方。”

磬姐姐看我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些话来,啐道:“小妮子煞有介事的,我道是什么大事!怎么了,脑袋开通了,也开始想跟姐姐抢男人了?”

我听她取笑,脸上并未有半点笑意,依旧严肃地说:“也没什么想通想不通的,浮世如潮人如水,若无姐姐念着昔日情谊暗中周全,我的命早就没了。”

她见我这样说,叹了口气道:“我的微儿妹妹长大了!”

我们默默无言,四目相对。这些年这么多事,尽在不言中。许久,她才挤出一丝笑意说道:“你知道的,其实我一直都是每日涂抹两次百花蜜石露,年深日久倒是也习惯了,想来皇上所说于此无关,应是与去年皇后娘娘赐了我几块羊脂玉净皂有关,这皂子用了之后却觉得颇有些功效。”

我看着磬姐姐一脸真诚,心中一阵酸痛。昨夜皇上对这“尸油香皂”厌恶溢于言表,纵使他知道这此物是皇后所赐又如何?厌恶之情怕是也不会有丝毫减弱,这皇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磬姐姐的所有恩宠都毁掉了,而磬姐姐就算失宠,恐怕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皇上为何再也不碰她。

我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微笑道:“姐姐,这皂子能不能也赐我一点?”

磬姐姐说:“日前宫里抄检,抄去了一块儿,我这儿也就剩下两块儿了,你都拿去吧!”

我一阵感激,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她拿出手绢为我擦拭道:“我的小苏微又哭鼻子啦!好了,好了!不过是两块皂子,你以后有什么喜欢,常到姐姐这儿来!喜欢什么姐姐都给你!”

我听着她这样说,更加泣不成声,修真修道,最忌悲喜,有了悲喜就无法置身事外,因势而动,可我这磬姐姐呀,怎能不让我悲从中来?

磬姐姐扶着我的头,缓缓地说道:“你素来不争宠,今日到我这里来,想来必定事出有因。自荷花池事件后,我就觉得,疾风骤起,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这后宫怕是又要狂风暴雨了!我争了那么多年,一劫一劫,一难一难,真有些累了,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过关。微儿,谢谢你来看我!”……

从康正宫出来,天色已经渐晚,红红的夕阳将宫墙照得更加红光灿烂。红墙一隔天一方,外人只见这宫墙绚丽无比,焉知它是多少女儿的血染成。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么多年,这两句诗常念,唯有这次,最是难过。

长夜漫漫,寒蛩鸣叫,我翻来覆去竟无半点睡意。我极力平复了自己对磬姐姐的感情,努力地想把她看作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却总觉得莫名难过。一想到她可能会利用我们的情谊故作真情,我就觉得心里发酸发苦,胃中翻江倒海。可是,纵使万般不愿,终不能感情用事。我披上衣服,起身来到外面。人悄悄,帘外月朦明。我起来独自绕阶行走,一面大口吸着凉气,一面用手指掐着自己,一直掐到手都快要出血。

冷静,一定要冷静!最伤人的箭必然是从最信任的人那里射出。我不能因为磬姐姐几句暖心的话就认定她不会骗我。

不知走了多久,我的心情才渐渐平复。我思索着磬姐姐的处境。磬姐姐小产了两次,原因不明,如果还想有子嗣也就只能在这两年了。所以此时此刻,应该是她争宠最激烈的时刻。这种时候,说她鬼迷心窍,为了争宠勾结北莽,用尸油皂子也不是不可能。她说羊脂玉净皂是皇后所赐,应该是真的。只是,皇后所赐之物是不是就是抄捡所得之物却不好判断。如果是磬姐姐偷梁换柱,那么东窗事发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推到皇后身上。反过来,如果此物却是皇后所赐,那么皇后也确实可借此机会不声不响地断了磬姐姐更近一步的念想。只是,如此一来尸油皂子的始作俑者指向自己,终究难逃其咎!暗算他人一定要摘清自己,皇后在宫中多少年,不可能不知道这点。更何况皇后党羽众多,这种事情何须自己亲自动手?找个手下的人把皂子送给磬姐姐以避嫌不好吗?

所以,勾结北莽的可能正是磬姐姐!思及至此,我倒吸一口凉气!

可是,磬姐姐只需争宠,她既无子嗣,此时暗害皇九子也豪无意义!其中怕是还有其他内情!一定还有什么是我所不知道的!但就从目前的事态来看,磬姐姐无疑又是受害者。如果坐实了勾结北莽的罪责,那么暗害皇九子也就顺带可以推到磬姐姐身上。只要有人顶罪,事情也就有了解释,只要有了解释也就能平息。从这个角度来看,皇后作为受益者又十分可疑。又或者皇后本身也不过是受人之愚,背后另有其人?

仔细思量了一下,我发现实证太少尚不足以判断,于是决定明日再会会皇后。现在,更多的信息对我而言更加重要。


艮元宫里,皇后用手支撑着脑袋,微闭着双眼正在小憩。皇后素以朴素为人称道,在内宫的时候她总是极尽简朴之能是。此刻身着淡黄的衣裙,身上并无太多配饰,只在头上,插着一支金凤五彩翼尾簪。

我见她在小憩,却不见侍奉的宫女,便知她在试我。既然已经有人通报,如何会在此刻睡下?即便睡下,也会有贴身的宫女在旁提醒。

此时此刻,我自然可以行礼问安,只是如此打搅了她的休息,不知她是否会借题发挥。既如此,反客为主,跟她比比耐性。

我跪倒在地,却并不出声,恭恭敬敬地等着皇后。原本我打搅她休息总是有理亏,但此时我恭敬跪候,皇后若真让我长跪,则是她礼数不周。就让我看看皇后到底打算如何。

我静静地看着皇后,她的眼皮微微动了两下,显然是看到了我。但她却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我们形成了一个奇特的局面,谁先说话,谁就输了一局。这就好比开局对弈的争先。虽然优势不大,却事关重大,因为谁都不知道这开始的先手能扩大成怎样的优势。

局面看起来对皇后有利,因为她是卧塌而我是跪地。但事实却相反,我自幼喜欢修道参禅于坐,卧,跪,站上是日日修行。毫不夸张地说,跪两个时辰于我而言完全不是问题。但皇后若要保持这个斜卧的姿势,莫说两个时辰,就是半个时辰都会腰酸背痛。

不出所料,一炷香后,皇后的头一不留神从手上滑下,“猛然”惊醒。见我跪在地上静候,谦然道:“哎呀,近来诸事繁多,不觉竟睡着了,快快起来!”

我连忙说:“给皇后娘娘请安!”而后故作艰难地要站起来,站到一半我一个踉跄坐倒在了地上。连忙赔礼道:“请皇后娘娘恕罪,臣妾站……站不起来……”

“弄影”皇后呼唤道。

一个侍女从室外进入,皇后言道:“快将苏常在扶起。”

“赐坐!”皇后又喊道,在外等候的太监连忙进来搬来了椅子。

我不好意思地跟皇后说“谢皇后娘娘!”

皇后有些玩味地看着我,表情有些许的古怪。她现在应该是对我能跪这么久印象深刻。等我坐下,皇后才说道:“苏常在,你既进来,怎么不叫本宫一声?”

我连忙道:“皇后娘娘总理六宫,诸事繁忙,难得歇息。贱妾微不足道,如何敢打搅皇后娘娘休息?”

皇后见我说得诚恳,面露嘉奖之色,说道:“你倒懂事,只是天寒地冷,也不必这样跪着!若是跪坏了双腿,皇上可该埋怨本宫了。以后来见本宫,不必那么拘束,到了叫本宫一声就好!”

我连忙谢道:“多谢娘娘体恤,臣妾感激不尽!”

皇后点点头,说道:“苏常在来见本宫,可有什么事吗?”

我点了点头说道:“日前在磬姐姐处,求她给了我两块极好的皂子,可是磬姐姐却没有了,臣妾恳请皇后再赏她几块。”

我故意用“磬姐姐”而非“如妃”,故意用“我”而非“臣妾”,自是要装出一副心直口快,在磬姐姐处百无禁忌的样子。

“磬姐姐?你说的是如妃吧?”皇后问道

我点点头。

皇后又道:“我竟忘了,你们原是相识的。你说的那皂子又是什么?”

我连忙说:“就是净手洗面的皂子,白白的一块,有个名字叫‘羊什么什么皂’”

皇后呵呵一笑道:“你说的是羊脂玉净皂吧!这是北莽的贡品,年前本宫用过,确实是好东西!北莽进献了不少,都收在库房,你们既然都喜欢,那本宫就让人从库房多拿几块给你们!”

我连忙喜笑颜开道:“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

嘴上说着,心里却充满了疑窦,按照皇后说来,这东西就是北莽的贡品而已,来历如此清晰。如此,皇上让我查什么呢?还是说从磬姐姐那里搜来的那块儿皂子跟这些贡品不同?

但听皇后说道:“不必谢我,好好服侍皇上,只要皇上舒心,日后需要什么尽管来找本宫。”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带微笑,但是却开始了试探,话语中隐含了:皇上让我来要皂子的意思。我焉有不知,不过本来就没打算帮皇上把这事办得滴水不漏,所以我瞪大眼睛说道:“皇后娘娘?你怎么知道皇上喜欢我用这皂子?”

皇后呵呵一笑道:“女为悦己容,本宫也是女人,如何不知呢?”

我笑道:“对!对!皇后娘娘什么都知道!”

她笑了笑,不可置否,不再说话,只是看我。

我知道是时候该走了,连忙告退。

回宫不久,皇后就差遣她的太监福如海送来了足足二十块皂子说是把库房里所有的皂子都给了我。我自是千恩万谢,对福如海客客气气,还赏了些许银两。待到他走后,我拿出了磬姐姐给我的两块皂子,跟福如海送来的皂子细细比对,结果发现,在福如海送来的皂子中有三块与其他皂子不同,而磬姐姐的皂子则于其余十七块并无差别。那三块皂子也是白色的,外观看不出什么不同,只是摸在手上更加滑腻柔顺,此外就是气味略有些不一样,似乎少了些羊身上的膻味。如果所料不错,这三块就是皇上所说的尸油皂子。而奇怪的是磬姐姐给我的两块儿,却并不是尸油皂子。

突然之间,我发现事情也许比我想象的更加复杂。如果这些尸油皂子本就是北莽混在羊脂玉净皂里的,他们图什么呢?就是为了羞辱皇上和宫嫔吗?这种小孩子吐口水式的做法,北莽应该不会做。那么也就是说,入库的二十多块皂子应该都是羊脂皂子。而这三块,包括磬姐姐从皇后那里得来的那块,应该是有人移花接木。这个人就目前来看,就只有皇后!

第一次应该是为了暗算磬姐姐,第二次混给我三块,应该也是为了暗算我。只是我很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要针对磬姐姐,又为什么要针对我。

不管怎样,现在应该能够向皇帝交差了。他本是命我暗查,我这般大张旗鼓地去找磬姐姐和皇后,再加之毫不掩饰地单刀直入,已然算不上是暗查了。不过他应该认为我笨手笨脚,所以如此行事也应该能够过关。我心里想着,却总觉得整个事情非常不通顺。

从各方利益和能力来看,磬姐姐可以封妃,就算皇后有心加害,以她的智算也不应该这么容易就着道儿。皂子总要检验无误才敢用,如果闻所未闻,也不该冒然尝试。以皇后的处境来看,太子年长,磬姐姐就算有孕也不会危及其地位,更何况磬姐姐本就与她一党同保太子,不该在这种时候用这种鬼蜮伎俩。以皇上的立场来看,他要查出后宫勾结北莽之人,但仅凭一块皂子实在不足以给人定罪,况且后宫所用都有记录还有查验,让我调查又能查出什么东西来呢?

我紧锁眉头,毫无头绪。敬事房的太监却来传旨,今晚要我侍寝。我一阵错愕,不是说五天后吗?怎么才三天就……

一番沐浴梳洗,我又被送上了龙床。这一次他并不说话,一下子便把我压在身下。我猝不及防,叫出声来。他愣了一下,停止了动作,看着我。

我看着他,如同凝视深渊,恐惧和紧张压迫下,让我总想着一跃而下。是的,当人在极度恐惧之时,往往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地逃离,哪怕是一死了之。

我在他深邃的双眸中看不到一丝的温暖,只有冰冷和黑暗。层层密密压迫而来,看得我双手发凉,看得我感到窒息,看得我想要立刻就死掉——这就是冷血无情的君主,就是主宰生死的皇帝。

我放弃了抵抗,闭上了双眼,把自己完全地交给了这个男人。是的!我一直都在抵抗,整整六年都在抵抗;我不想变成他的女人,不想成为他的附庸,奴隶甚至玩物;我没有相信过他,也没有畏惧过他,因为我并不怕死,这是我唯一的优势。但是,这一刻我还是被击溃了,溃不成军,一败涂地。死,原来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未知和恐惧的压迫。

他是一个老练的猎手,看到自己的猎物已经放弃了抵抗,满意地享用其属于自己的美餐。他先像老虎一样咬住了我的脖子,喉咙中发出一阵低吼。

疼痛让我躬起了身子,双手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的后背,双腿也随之收紧。

(此处省略两千字)

直到被送回青禾宫许久,我才慢慢清醒过来。一阵倦意袭来,我竟无力思考今日种种,昏昏沉沉地便睡了过去。


次日,太监传来旨意,我被禁足!我跪地接旨,想到了皇帝昨夜所说:“马上就赐你三尺白绫”

他……他难道真的要杀了我?我的心一阵气苦。自己都未发现只因昨晚的经历,我竟对皇帝有了期待!

我满心烦躁,整整一天都心神不宁,一会儿想哭,一会儿又想笑,一会儿觉得胸闷气短,一会儿又低头不语。整个人就像是着了魔一样。霖儿以为我生了病,哭着问我:“小主,你怎么了,小主……”

我摇摇头让她下去,这个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一个晚上,我觉得自己再也回不去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二天,又有一群太监过来,他们是来抄捡的。第二次抄捡又开始了。他们翻来翻去,最后找到了皇后派人送来的羊脂香皂如获至宝,全部都拿走了。

我知道不妙,却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缘由,痴痴傻傻地又是一天。霖儿急得直跺脚,狠狠地说:“早知这样……我……”

她话未说完,我却心知她有事瞒着我,但究竟懒得过问。是啊!一直以来我坚持着不宫斗,不争宠的原则,低调做人,小心谨慎,对皇帝也敬而远之。我以为这样就能自保,以为这样就能苟且偷生。

可是他却彻底打破了我所有的信念。我不曾体验过这样的快意,也不知道自己的理智在如潮的快感中如此不堪一击。

而今,我知道了这种欲仙欲死的感觉,我的心再也无法平静。我想要,非常地想!而我又知道得到它的唯一方法就是争宠。

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变成这幅模样。这让我陷入了不得不自我否定的境地,整个人都到了崩溃的边缘。

第三天,我被打入冷宫,我的心终于平静下来。这两天失魂落魄,太多事情未及细想就已经发生。如今心情平复,正好思考一下。我仔细思考着皇帝所说的话,发现他对我四年前的事都了如指掌。而服食江子,替宁嫔顶罪,只有霖儿知道。昨天霖儿又说:“早知这样……我……”所以是霖儿出卖了我!

我的心如坠冰窖,万想不到她竟会背我!可是我耍心计远离皇上也非大罪,皇上何以如此责罚。

疑惑间,皇上贴身的太监,何盛推门进来,朗读圣旨。

“常在苏氏,欺君罔上,残害皇嗣,祸乱后庭,赐白绫三尺,以自裁!”

我的心咯噔一下,他说过要杀我,没想到却竟是真的。

我惨然一笑,觉得自己十足滑稽。后宫内闱,我竟幻想着不涉宫斗,明哲保身,岂不知此处乃是修罗炼狱,唯有饮血啖肉,才能存活!

残害皇嗣?罢了!事已至此也无需分辩了。

我挂上白绫,在何盛的注视下,把脖子挂了上去。不知为何,人之将死,满脑子却是几日前被他百般戏弄的场景。

“咣当”一声,我竟然把皇上赐我的白绫给挂断了。

我跌落在地,膝盖生痛,斜眼看去,何公公脸上似有笑意。但一闪之间便即严肃,想来此情此景即便如他见多识广,久在深宫也禁不住觉得滑稽。

我努力地爬起来,看向何盛。白绫既断,那么就该是他送我上路了。

何盛却什么都没说,默默地退了出去。

冷宫里,我孤零零地坐在床上,算日子今天是寒霜。秋风萧瑟,冷气逼人。我抚摸着脖子上的红印,苦苦思索着过往的种种。

何盛再也没来过,我被单独关在这件房子里,形如囚犯。好在我常年修道,逢此变数,略定心神,便处之泰然。每日室内踱步,打坐修心,日子就一天一天地过去。

除了一个送饭的太监和送衣的宫女,我再也没见过任何人。转眼两个月过去,这一天,他终于来了。

“你好像一点儿都不奇怪?”皇上面无表情地说道。

“罪女为什么要奇怪?”我冷冷地反问?

“朕到冷宫来看一个被废的常在,不奇怪吗?”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问道。

“罪女在这冷宫里,思索了很久,觉得皇上总归会来看看的”我淡淡地说道。

“奥?说来听听”他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我看了看他说道:“从一开始,皇上的目标就是太子吧!”

他皱了皱眉,说道:“说下去!”

我知道我已经猜中说道:“皇上想废掉太子,但太子无过,所以便诱使皇后暗害九皇子,而皇后害九皇子的道具想来就是所谓的“尸油香皂”。”

他有些不可思异地看着我,说道:“你怎么知道?”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皇上废了那么大功夫在几块香皂上用心,它肯定十分重要。想来想去,宫中大事莫过于九皇子生病。此外赐我白绫时何公公说到残害皇嗣,而我除了卷入与香皂相关事宜,并未有其他特别举动。如此种种,九皇子生病想来跟这香皂相关!”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说是我诱使皇后做的呢?”

我看着他,说道:“皇后位尊,太子位重,若无陛下属意,宫中岂会有九皇子要夺嫡之说?只是,陛下真正属意的皇子想来也不是九皇子!”

“哦?”他眯着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问道:“那你觉得我想立谁为太子?”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九皇子!”

“为什么?”他问道

我叹了口气道,“皇上怎么会让未来的储君身陷险境?九皇子不过是香饵,皇后才是大鱼!而我则是鱼钩。”

他冷冷说道:“接着说!”

我接着说道:“皇后应该是私藏了不止一块毒皂子,莲花池木盒事件后,后宫突然抄捡,人人自危。皇后也就没有机会把毒皂子转移走。况且此时转移可能更加不安全,所以她把毒皂子收在了隐秘所在。皇上第一次招我侍寝,故意让我受伤,用我把皇上生气的消息传给皇后。第二次又让我把皇上关心皂子的消息传出去,皇后自然寝食不安。为了洗脱嫌疑,她便用移花接木把皂子送到我的宫里。而后皇上又故意让人觉得我让皇上龙颜大怒,顺便把三块皂子抄没。为了麻痹皇后,还把我禁足,打入冷宫,赐死。”

他点点头,说道:“没想到你竟能想到这一层!”

我接着说道:“其实皇上筹谋已久,一开始的莲花池檀木盒子自是皇上命德妃和容妃的人放在莲花池的。德妃因为九皇子被害,容妃因为亲女儿远嫁,她们都以为是皇后所为,所以才愿意放木盒,装病。但其实皇后无辜,都是皇上所为!还有襄嫔,她素有智谋,皇上专宠她令其怀有身孕,自顾不暇,无法辅助皇后。”

皇上叹了口气道:“我虽然知道你颇有见识,没料到可以到这种程度!”

我反唇相讥道:“我虽然知道帝王无情,却也没料到如此无情!”

他听了我的话森然道:“说了这些,不怕我杀了你吗?”

我摇了摇头说道:“要杀,早就杀了!原本皇上也不过想用我释放烟幕引皇后上钩。如果我真的笨手笨脚,也许皇上赐我的白绫就不会断掉。”

他冷哼了一声。

我接着说道:“如今皇上来看我,想来太子已然被废,恭喜皇上!”

他走近我,掐住了我的脖子,把头凑到我耳边说道:“你不觉得你知道得太多了吗?我之前确实不想杀你,但现在……”

我平静地看着他,说道:“皇上杀臣妾之前可不可以告诉臣妾,皇上是如何让霖儿背叛我的?”

他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说道:“这个时候你关注的事情是不是错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这一次我终于克服了所有的恐惧,轻描淡写的说:“臣妾的命皇上随时可以拿去,但臣妾想知道什么,纵使皇上也说了不算!”

他点了点头,说道:“说的对!好吧,你说的霖儿现在是柳答应了。”

我顿时明了,而后闭上双眼道“妾想知道是事,皇上都让我知道了,皇上想怎么处置妾,请皇上圣断!”

他一把把我推到床上,说道:“相貌平平,家世平平,书画歌舞皆是平平,偏偏这么自以为是!”

我脑袋撞在枕头上,有些疼痛,说道:“皇上当年为皇子之时,领兵打仗不及大皇子,诗词歌赋不如二皇子,出身高贵不如四皇子,朝野声望不及五皇子,聪明机变不及六皇子,不也自以为是!”

他一声怒吼,彻掉我半截衣裙,说道:“平妃!你可知罪!”

我愣了一下,回道:“谁是平妃?”

他嘿嘿一笑,自顾自地脱掉衣服,压到我身上,如前次一般一面发力一面说道:“惠内无德……分不求多……是为平!……朕还望你…治而无眚……执事有制……布纲治纪……”

我气喘连连回道:“臣妾不从!……”

(完)



一直想写个比较完整的故事,但是许多次开了头却实在坚持不下去。

这个故事的结局略有些仓促,许多人的故事都还未展开,但毕竟逻辑上还算完整,也算得上一个不很完美的结局。非常感谢给予我支持的朋友,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完全没有动力把它写完。

更感谢老婆大人的支持,如果没有她的鼓励,我肯定写不下去。

我本来是想写一个不拘一格的故事,但最后还是没法超越现有流行的宫斗架构。所以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眼高手低,许多事自己动手才知道其中的难处。

作为一个粗糙的汉子,写此类故事对我算是一种挑战,尝试转换性别去思考确实是一件非常消耗精力的事情。尽管如此费心,但许多细微之处,恐怕还是照顾不周。

这可能是我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尝试把这种题材的故事完整地写出来。虽不完美,但我本人在写作的过程中还是受益良多。

再次感谢所有阅读和留言的朋友。

谢谢你们!


另:文中有部分因为某些原因被删除,想阅读的朋友可以私信我。



2021年 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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