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阿里、腾讯这样的公司不去研发被卡脖子的工业软件呢？ 第1页

因为没有市场。

软件这个东西唯一重要驱动是市场而不是技术。就像中国现在人脸识别以及各种识别特别牛逼，还有什么电商软件，mcn管理之类的肯定比美国强。而大多数工业软件的技术含量是比不上人脸识别的。

美国是软件业最早发展的地方，所以占据了先发优势，所以它已经把市场占了。如果是互联网或者手机半导体这种一直在发展的行业也就罢了，发展这些行业软件可以随着发展超车，而大多数工业软件的上限就那么回事，市场也就是那么大。所以你去搞工业软件，最多只能让别人少挣钱，自己是挣不到钱的。举个例子，大家津津乐道的盾构机，确实让外国人少挣钱了，但是能发展起来的最大原因是全球最大的国内市场，如果没有这个市场，你搞盾构机就亏废了。而其实搞盾构机的公司也没见的挣钱了，这还是国家扶持的大国重器，有100%确定市场的。

而工业软件，国内的市场其实不大。中国人不太爱为软件付钱。

所以如果要搞工业软件，只能靠国家补贴，有那种我挣不到钱也不让外国人挣钱的气势，所以你不能指望资本家去干这个。

另外说工业软件，我现在搞得也勉强算，绝对可以称得上世界领先，只是作为内部使用。但是如果拿出去卖，全世界有没有100个客户都成问题。这个市场上是有3家大公司搞这个，我们不参与竞争。

曾经有人问我这个项目国内再来一遍要花多少钱，我想了一下，我们公司大概花了2000万美金，每年大概还要150-200万美金的云计算费用维持，另外200万美金以上各种人力支撑费用。对了，我们公司其实也买了市场上另外那3家的软件（一年也几百万美金），开发自己的软件只是为了多个比较结果。一般中国哪怕是头部企业也很少有这种魄力来砸钱这么干的。

如果我们被分出来也进入市场，那么结果也就是让那3家过得难受点，就是个内卷。

所以挣不到钱的……

阿里腾讯和那些工业软件开发商看起来都是IT公司，都是靠程序员写代码做产品的，似乎都一样。

但是其实本质是不同的，做个形象的比喻吧。

阿里腾讯 好比建筑公司，但是他们是建低密度住宅的，都是盖平房或者两三层的别墅，虽然建筑规模很大，有成千上万个小房子，但是每个房子的建筑规模并不大，每个房子都是一个小规模的施工队也就几十人，建筑难度也不高，多个房子可以并行施工，可以一边施工一边出售出租，有些房子已经在赚钱了，有些房子还在盖。而且每个房子都可以有不同的设计，有些设计可以边施工边改进，即使个别房子出来问题，影响也不大，房子都比较低矮，也出不了死人的大事故。

而工业软件则不同，它更像是盖摩天楼的，动不动就几百米高，上百层。摩天楼不会有很多，每个建筑施工队一般就同时只盖一座楼，一个施工队可能就数千人，一座楼就要盖很久，从挖坑打地基，慢慢一层层往上建，层和层之间很难并行，内外装修只能最后搞，每个步骤基本都是串行的，都是依赖前面的工作的。盖摩天楼一定要在施工前就把各个总体架构设计好，施工过程要小心翼翼，时刻检验测试质量，总体完工后还要全面检测验收。摩天楼是不能出重大设计缺陷的，不能有大事故，一旦出了事故就是几百条人命。

盖平房别墅的可以是普通施工队，甚至是家庭个人，也许都没有相关资质，而盖摩天楼的都是专业设计施工监理公司，相关人员大多要有专业资质。

互联网公司的软件架构基本都是微服务化，每个服务承担的任务都很少很单一，各个服务之间靠接口和协议通信，服务之间耦合度很低，每个服务都部署多个实例，靠冗余换可靠性。不同业务的服务不会互相影响，即使个别业务出了大故障也不会导致其它业务垮掉，除非是特别基础的设施的故障，比如断网和停电。

而工业软件则是非常庞大的代码工程，模块间环环相扣紧密耦合，一个环节出bug整个都会挂掉，比如辅助设计类的客户端里哪怕一个小字符串指针错误，整个进程都崩溃了。所以工业软件的测试力度都很大，时间很长，自然发布节奏也很慢，通常也不能搞灰度发布，不能拿客户当小白鼠去做实验。

这种工业软件通常都有几百万甚至数千万行代码，一般都经历了十余年的持续开发改进，是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期间要保持团队人员的稳定，技术能力的传承，而不能像互联网公司那样有很大的人员流动性。

互联网公司的软件规模也是随时间不断增长的，但是这种增长主要在横向上，是面积的增长，而工业软件则主要在纵向上积累，是高度深度的增长。显然后者积累出来的技术壁垒更高。

阿里腾讯这样的公司无论是技术能力，组织架构，还是业务需求，都不能支持他们去开发工业软件，就像你不能把几十个只盖过别墅的设计施工队联合在一起就去盖摩天楼。

和阿里B端业务、腾讯B端接触过，简单的交流说一下结果。

上来就让我们提需求，上来就吹他们的软件多好！PPT一讲完，全是概念，或者就是应用场景有限，最极端的我遇到过问到技术细节部分，直接说目前的技术还达不到，但是按我们的进度，3年后可以实现………3年后………

本质上：

他们的东西完全适用不了制造业批量生产的要求，而是强行过来洗脑，搞互联网“免费”输出那一套，完全不顾应用场景的问题。

举个栗子，比如墨西哥政府需要开一个深海油田，而我们遇到的一个问题就是现有的技术没办法探测到海底真实的情况，无法做宏观的方案设计；IBM这时走过来，带来了他们先进的设备，做了详勘，然后出了一个演示D；在坐下来告诉你，给我们100万，你这个问题我给你解决。

于是，我们开始和IBM探讨具体的技术协议，领导开始和IBM探讨价格能不能便宜点。

而腾讯、阿里的做法是，我们不要100万，我们的软件免费给你用。但是我们觉得你们其实不需要弄清楚，这是你们思维的问题，我们的思维是这样的……

他们吧，连看门的狗都在行业里当爹当习惯了，似乎大概可能也许是忘记了，工业领域你稍微微有点问题，几百亿的投资有可能黄了不说，水下作业人员、平台施工人员生命安全都会受到致命危险。

就拿我自己来说，当年调试高压变频器的时候。为了响应发改委国产化到达70%的要求，变频器就用了某国产的灭弧装置，结果断路器合闸还真拉弧了，高压电弧直接把业主的一个工作人员身体烧穿了，大部分内脏直接碳化，还是隔着另一个电气柜几层钢板……

整个国内工业行业现状是这样的：

互联网公司：懂软件开发，不懂工业。

工业公司：懂工业生产，不懂工业设计，更不懂软件开发。

工业设计公司（国内）：认爹、洗钱。

互联网+工业2.0：二级市场割韭菜，做的事和工业基本没关系。

而既懂工业、工业设计、软件的优秀人才：硅谷上班，不想在国内996福报。

而可能会成为懂工业、工业设计、软件的初期研发人员：被房价限制死死的，每天只想刷kpi。

而即将成为懂工业、工业设计、软件的中期研发人员：快要收到IBM的off，因为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说个大佬们答得少的，游戏引擎属于工业软件，是现代游戏工业的基石。大部分大家叫得出名字的厂商，都有一款传家引擎（虽然其中很多真的很烂）。

在游戏引擎领域，国内虽然离世界顶尖差距显著，但Unity和Epics完全没有要卡中国脖子的意思，反而为了扩大市场一直在努力帮助国内厂商，其结果就是两个头部厂商在国内市场份额不断提高。

那么腾讯和阿里在这个领域做了什么呢？

腾讯的大部分头部产品，是直接用的两家引擎巨头的引擎，王者荣耀是u3d，和平精英是ue4，据我所知天美和光子的大部分在研项目也都用的这两款引擎。但腾讯在引擎领域也不是完全没有建树，水银的QuickSilver虽然在很多性能上可能离业内顶尖还有差距，但是在天刀和天刀手游上的表现效果还是不错的。

阿里在游戏领域积累不深，王牌产品三国志战略版用的是u3d。这里用网易替换会比较好，网易目前大量的产品采用自研的牛叉和Messiah。但是在新人里存在这么一种现象，被分到自研引擎组的会羡慕被分到ue4组的，被分到ue4组的也会暗自庆幸，所以情况也不容乐观。

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厂商确实可以选择自研工业软件。但是工业软件要有人用才有生命力，在技术相对落后的情况下，选择自研的工业软件就意味着c端竞争力下降。而绝大多数企业，都在c端面临着极其激烈的竞争，竞争力下降很可能就意味着死亡。

而哪怕是腾讯这种死不掉的巨头，具体到各个工作室，生存压力也是很大的。而具体到个人……不会有人觉得在深圳买房很容易吧？

我们作为旁观者，往往会把国家或者企业人格化，组织的一个个部门和团队似乎如臂指使。但现实是组织中每一个团队，每一个个人，都有不同的利益诉求，使得组织很多时候不得不短视。

当年新闻联播上每天提到的改革的深水区也是如此。

本质上还是研发工业软件比研发互联网App难度大得多，而工业软件的市场总量又比互联网App小太多。即工业软件的投入产出比不如互联网项目，对互联网巨头是件吃苦不讨好的事情。

这里我给大家介绍两款来自德国的工业软件平台：Codesys和TwinCAT。

Codesys是一个工业控制系统。具体来说，最简单的应用就是把它安装在工控机或单片机上搭建出自动化生产线上大量使用的PLC。目前除日系如三菱，松下，安川，基恩士等公司的PLC以外，欧系美系PLC产品都在大量基于Codesys Runtime。国产PLC如汇川步科禾川等也都在使用Codesys Runtime开发PLC产品。

只要了解过工业生产的朋友，都知道PLC是自动化生产的基础设备。而如果把PLC看作智能手机，Codesys就类似于智能手机上的安卓系统，这样一类比大家也都会明白Codesys这样的工业控制系统对工业有多重要。除了PLC，Codesys还大量应用在风电，核电，高铁，化工，建筑机械等领域。

TwinCAT基于Codesys开发，在Codesys之上封装了不少运动控制算法库，是一个运动控制软件平台。基于TwinCAT可以开发数控机床，工业机器人以及3D打印等一系列工业控制器。也就是说多轴数控机床，工业机器人，半导体设备等控制系统短板都可以通过这个软件平台有所突破。搞产业互联网，智能制造最好也是基于这样的平台。

从我上本科时，国家提出“中国制造2025”对标德国“工业4.0”开始，其实就有不少金主叔叔让我帮他在国内寻找这类公司投资，因此我也对这类公司需要什么样的技术团队做过一些分析。

我认为做这样的工业控制软件平台，得有足够数量且优质的数学专家开发运动算法库，足够的操作系统工程师开发实时操作系统内核及补丁，大量软件工程师配合电气机械自动化工程师开发配套应用软件及参考案例，最终还得适配到从Windows，Linux到VxWorks，μcos这类的小众系统。要是再加上智能制造，工业互联网元素，还得一些人工智能，互联网和物联网人才。

与开发互联网应用时，从前端到后端，从数据库到手机端App，甚至各种并发组件及开发模式都有大量西方开源代码参考相比，工业软件系统几乎都是闭源，上手难度极高。具体来说，打开B站随便一搜就大量有“千万级高并发互联网项目”的码农课程，可如果搜运动控制，工业控制之类的就没几个能看。

看似这样的工业软件平台技术含量很高，也对工业生产的帮助很大，应该非常赚钱。但实际上倍福在2020年的全球销售总额才9.23亿欧元，约合人民币70.5亿。而倍福的全球员工人数则达到4500人，每位员工年产值156万。相比于腾讯6万员工，年销售额4800亿，每位员工年800万产值，简直不值一提，反而拖累腾讯业绩。更何况倍福的产值里还有大量如伺服驱动器，工控机之类的硬件产品，利润率必然也要比腾讯低不少。

如果把倍福的数学专家给腾讯，腾讯让他们去开发游戏引擎也比开发工业运动控制软件划得来。要是把倍福或codesys的操作系统工程师给菊厂，他们只要参照安卓开源项目官网就能随便开发出世界第三的爱国手机操作系统，为什么要费劲心思从零起步。把倍福和codesys的软件工程师给阿里美团字节，他们随便运用国外开源框架做做社区团购社交平台打车软件，面向十几亿的市场，搞几千亿市值不是更爽？至于物联网人才，去小米绿米搞搞智能台灯不也能卖到欧洲。人工智能专家别说搞金融平台项目融资，就是卖课也能财富自由。

因此，那些工业软件相比国内的互联网产业都比较低端，赚不到什么钱，中国根本看不上。咱们随便搞个共享单车软件就能烧几百亿，深圳上海拍一块地就是几十亿到账。咱们有的是钱，还要怕卡脖子？所以应该多培养点具有国际化背景的金融法律管理人才，通过跨国收购来解决卡脖子问题即可。

8000万人口的德国都让洪水淹麻了，咱们不正好利用“德国毁堤淹田”的大好时机，多开几个楼盘把德国相关公司买下来？工业软件这些又脏又累还赚不到钱的活，咱直接搞资本运作占领董事会，指导德国中层带领俄毛阿三码农在底层加班加点开发不就好。

倍福的码农税后年薪也就合人民币30来万，这点钱在京沪深不靠父母能买什么样的房子，大家去 @郑天玑 的评论区问问那些觉得韩国收入很低的江浙广土著，有谁看得上这点钱。分明就是做工业软件已经不符咱们的产业高端水平，属于被淘汰的落后产业啊。

不过呢，要是哪里的公司能大量解决卡脖子问题，我一定会推荐好朋友去考这里的编制，买这里的房子，从政策指导和住房需求上服务国产替代。

这事儿吧，说得太白了容易被夹，说得太细了大部分人也听不懂。

赶着去吃烧烤，我大概说一下，看得懂的人就看吧。

-

工业软件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提升效率。

提升效率干什么？无非两个目的，节约资源（人力），扩大产能。

这两件事，都有前提，才能成立。

节约人力的前提，是人力值钱。

扩大产能的前提，是人手里有钱，才消化得掉。

这两件事，在国内，都不成立。

吃人口红利已经吃麻了，要啥工业软件，人列计算机不好用吗？

-

现在国内的很多领域，搞电气化、自动化、数字化，都是上面定了标准，指了方向，给了补贴，就去搞一搞。

我亲身经历，采购了自动化设备，但不用。为什么？

第一，这套自动化设备启用，原本 15 个员工，可以精简至 2 个，剩下的 13 个人，往哪里安排？

第二，以前的流程、规矩跑了几十年。你作为一个小领导，维持现状，不出岔子，就是最大的功绩。

特别搞笑的是什么？理论上，采用了自动化设备之后，值班人员是不需要定时「巡检」的，所有数据都实时记录在电脑上了，有任何异常会报警。

但领导觉得，让大家都躺在岗位上，「风气不好」，睡觉玩手机怎么办？所以仍然要求巡检，虽然也就是巡个寂寞。

明白了吧？

腾讯阿里我不是特别熟悉，先不讲。

迂回一下，讲一下我特别熟悉的领域，也就是现在工作的领域。

金融工业化这个词儿，我不知道大家听说过没有。

想必没有。

但其实国外，工业化并不稀奇了。

啥是金融工业化呢？就是换了皮吹流水线，吹高效率投资研究。

举个很典型的例子，譬如鼎鼎大名的Aladdin IAS，贝莱德黑石的。

这东西有多厉害呢……

专业上我不好形容。

说点数据。

就说黑石为了这个系统搞了二三十年，专门成立了一个子公司。

这个子公司有1000多个码农，还有2000多个金融技术领域（也就是我这样的）员工，

一年靠这个系统的授权使用费，能挣6亿刀乐还是多少来着……

这个系统难吗？

难。

难在什么地方？并不是难在技术性上，而是难在专业性上。

也就是实践过程当中，碰到的无数的坑和问题。

你怎么搞模型？怎么搞研究？怎么让资管投研流水线化？

研究人员自己的屠龙宝刀不想把他落到纸面上怎么办？

基金经理不尊重研究员的研究成果，又怎么办？

这样的问题，实施起来可以写几亿个不带重的。

人家核心资产不是这个系统。

是实施这个系统一路走过来趟过的坑，挨过的打，这些丰富积累的经验。

这些经验能帮助他们迅速建立壁垒，拓展业务，增加系统本身的实力来战胜对手。

简单讲，核心价值在几千个人搞的蓝图上。

回到我们自己企业头上来，领导一听，噢哟，这东西技术不难啊？来，我们也做。

做个屁啊做。

人家花了3000*20年的人力，来把这些坑一个一个踩平，这是阿拉丁为什么牛逼的核心。

你有多少人？一个信息部门20口人，会写代码的才3个，外包10个，你就想做个阿拉丁了？

这不是宏图大志，这是脑子有毛病。

更不要说，会写代码的3个通常毫无话语权，有话语权的既不懂资管研究，也不懂代码。

所有细节问题一个都不确定，业务人员根本不甩你一个臭敲键盘的……

要是这种项目都能做成，

我戴森球都可以给你搞出来你信不信？

类似专门领域的工业软件这种宏大叙事的玩意儿，离不开三个基础。

第一个，有绝对领导权的领导绝对支持，起码是CEO。

有时候CEO都不够，最好是董事长乃至董事会。

并且要么放权，要么能沟通。

第二个，钱，钱，钱，钱，钱。

第三个，坚持，坚持，坚持，坚持，坚持。

回到腾讯阿里上。

他们有啥？

钱，钱，钱，钱，钱。

第一和第三都没有。

所以就别想做这种工业软件的事儿了吧……

洗洗睡吧，啊，乖。

=========================

当然，如果反过来说，钱已经有了是吧？

如果第一第三如果也有了，那以后就能搞成了，因为技术上的确不是最难的……

所以你看腾讯阿里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一些基础件早就不被掐脖子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