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一年,在做某家门户的要闻编辑,同时参与运营官方社交媒体账号。若是在读书的时候,我一定顶看不起这份工作,冲在一线战地、灾区、现场的记者,才是最酷的人啊。谁能想到,在办公室里一样能金戈铁马呢。比方说,一个突发过来,写标题导语、核实、完成操作都是几分钟里发生的事,如果有个疏忽,就是覆水难收。记得领导开过玩笑,若是XXX出了疏忽,那一下子就可以走上人生巅峰了,因为以后都是下坡路。刚开始有了专属编号,觉得自己简直是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工作。
正式入职一个月的时候,我抒发过感慨:以当下的魔幻现实主义程度,让我即便在重温百年孤独时,一样内心毫无波澜。我可以毫不费力地举出一个大活人的无数种奇葩死法,走在马路上突然地陷了、天降大狗了、碰上被劫持而失控的公交车了,生命的消逝悲情又荒诞。年会的时候表演小品,部分台词是,疫苗造假骗人,猪瘟满地乱跑。员工纷纷失业,工作真是难找。小孩杀爹杀妈,丈夫杀妻骗保。外也是乱套,成天勾心斗角。今天政府关门,明天首相被屌。闹完背心儿示威,又要弹劾领导。纵观世界风云,风景哪都不好。每天茫茫如海的信息,我来解码而后输出,仿佛是抚摸所生活的世界的寸寸肌理。
当然,更迷惑的是由上而下蔓延的傲慢,仿佛这些个人捂上了嘴巴,一切都是不存在的。
污染物没有超标,不好也不坏;
为什么有些文章看着看着没了?
生态总是积极良好的,气氛总是喜庆祥和的
大约从某一天起,我会怀疑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糟糕的事,只是被你看到了而已。或者,我不是打份工,哪怕换个时间或者换个地方,也不会有何改变,这只是一个普世的运行规则而已。
但大多数时间,我知道不是这样的,就像此时此刻,我会回忆起身边同事最真实的愤怒和最真挚的同情,也会回忆起他们把一切情绪收敛起来,小心翼翼地措辞,颇为勇敢地说些什么。
而其实这份工作,无过胜于有功,好好听话,最舒服不过。可是你看我的身边人,他们还在不那么充分的舆论空间,试试挑战一下边界。
我最害怕看到的用户反馈是,“你们真刚,真头铁,真敢说真话”,为不平而鸣本来就是分内之事,什么时候倒要拉出来夸个没完。
历史的发展永远向前,甚至我们为了前进一步而努力,结局却是结结实实的退后三步。
《我们与恶的距离》里,有这样一段对话,我总会想起来。
“为什么选择做编辑而不是记者?”
“记者每天都在抢时间、抢观众想看的东西,所以比较单向片面,编辑才可以让观众看到世界的全貌。”
我更加动容的是后面,真的可以让观众看到全貌么?并不能。从长远来看,我们做过的努力恐怕毫无意义,但是总要有人去试试的对不对。
若是你要学习新闻相关的专业,并且希望从事相关的工作,我一定会先说,做新闻的好年景不在了。
但是,不管是不是这个专业,我们总是应该多阅读多独立思考,总是应该保留与他人共情的能力同时又不被情绪裹挟,总是应该问问为什么、凭什么,总是要做个好人。
你若还要坚持,想和你约个酒,说说酒话。也想分享我最近总在循环的一首老歌,叫天意人心,里面唱“为什么苍生,想得的偏得不到,许多基本的美好”,里面还唱“用我哀与怒,也要奋力试比高”。
这个周调整了岗位,重操旧业去做斗鸡遛鸟的营生,这里也算是个总结吧。比之前辈,虽未踵事增华,但好歹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