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魏国控制着中山,就能把赵、韩绑在自己主导的三晋联盟中
三家分晋后,三晋中实力最强大的并不是魏,而是赵。
赵氏在晋国成为卿族更早(始于晋文公时期),担任正卿次数更多,在灭亡范氏、中行氏时获利巨大,赵襄子时又吞并了代国,其领土和实力均强于兴起更晚且担任正卿次数较少的魏。
赵国在建立时有三个核心区域:
而魏国只有两个核心区域:
韩国则最弱,领土分为互不相连的两大块和三小块:
三晋中赵国的三个核心区域不但面积更大,还能互相连接。魏国虽然占据了河东、河内富饶的土地,但是国土分成了互不相连的两大块,而这两块周边都有秦、楚、齐这样的大国。形势最严峻的是韩,不但实力最弱,国土碎片化也最严重,又要面对晋国的传统对手楚国。
但是赵襄子死后赵氏内乱,严重地削弱了赵氏,魏文侯则抓住这一有利时机向西攻打秦国,占据了秦国趁晋国内乱时占领的智氏在河西的故地,直抵洛水,抢先完成了扩张。此时魏、赵、韩已经成为诸侯,但是仍然保持着出自晋国的惯性结成了以魏国为主导的同盟(晋国此时仍然存在,保有故都绛、曲沃、新田地区和上党地区)。但是这个同盟是不稳固的:魏国实力并非最强却占据着主导地位,实力最强的赵国和魏国的扩张需求不一致,只有韩国暂时受到外部压力需要另外两国的保护。魏国希望向西兼并秦国的土地,向东南夺取楚国的大梁;而赵国希望吞并中山,向东攻打齐国。所以在三晋同盟中,魏国和赵国存在巨大的矛盾,一旦爆发冲突,三晋同盟就会解体,魏国将无法专心应对楚、齐、秦三强。
而吞并中山国,能使魏国很好地压制赵国:
而在吞并郑国并和魏国交换土地解决国土碎片化之前的韩国是不敢失去魏国这个强大的盟友独自面对楚国的。只要占据了中山,魏国就能压制住赵国,迫使赵国留在三晋同盟中。而只要赵国仍然在三晋同盟中,魏国和齐国发生冲突时就能以赵国的力量对抗齐国,楚国方向的压力又有韩国分担,魏国就能逐步蚕食秦国的土地,时不时以瓜分晋国公室剩余土地、合力攻打齐/楚作为安抚赵和韩的手段。一旦魏国独占了秦国的土地,其实力将变得难以撼动,甚至能超越巅峰时期的晋国。
而魏文侯时攻打中山又有许多优势:
最终魏国确实比较顺利地占领了中山,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压制住赵国迫使其留在三晋同盟内。而魏武侯时中山复国则导致魏国失去压制赵国的能力,最终魏-赵之间爆发战争,三晋同盟瓦解,魏国扩张停滞。
1、
在魏文侯一朝时,魏氏隔着赵氏领土对中山国进行征伐并非个例。
事实上,在智襄子执政时期,智氏也以晋执政的名义跨越赵氏领土进行征伐。
在讨论魏文侯之前,我们先来思考这样一个问题:
智襄子隔着赵氏去攻击中山又是图什么呢?
春秋后期,赵氏为躲避晋卿的火并而不断向太原及延展的代邑进行发展,最终在族内形成了北赵氏、南邯郸氏(注)的格局,其中邯郸氏由于地理上的分隔及齐、卫的关系而产生了一种不可避免地分离趋势。
(注:本文中的“邯郸氏”并非专指邯郸午一系,而是泛指赵氏在邯郸的力量。)
在四晋时期,晋执政之位被智氏控制,而赵氏为余下三卿中最强大的一方,由此智、赵之间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出某种抵牾。这种抵牾在公元前464年攻郑的战争中公开化,当时智襄子以主帅的名义命令赵襄子率部攻城,赵襄子则直接拒绝服从——晋卿之间的矛盾和独立性可见一斑——其后,智襄子谋划了攻击中山一事,历史上著名的赠钟开道事件就发生在这场战争当中。
那么,智襄子发动对中山的战争是否和针对赵氏政敌存在联系呢?
稍微熟悉一点点古地理的朋友都知道,在先秦时期,黄河在潼关一带转弯一共会逐渐向东北方向延伸,穿过华北平原最终至天津入海。从晋南阳(今河南省西北部)地区至中山国(今河北省中部),正是要经过邯郸地区。
至于智襄子所选择的进军路线,大抵有二:
(出自布哈林的战国示意图,所选用的是三晋瓜分智氏后的版图)
一是沿黄河水道进行,而后转向陆路进入夙繇国地区——期间会途径邯郸氏;
二是沿汾河进入太原一带,再经过五台山或其他谷底进入夙繇国——期间会途径晋阳一带。
注意,当时的智氏和赵氏虽均有相当的独立性,但本身依旧具有相当的晋卿成分。也就是说,在明面上这是晋执政率领晋廷的主力部队途径晋国的地方政府对蛮夷之国的战争。可想而知,无论晋执政的大军选择哪条路线挺近中山国,其浩荡之势都会给途径的赵氏的家臣造成巨大的心理冲击——尤其对邯郸氏而言。
说到这里,大抵解释了在四晋火并期间尚有一定体量的赵氏为何只能以晋阳孤城对抗三卿的合围。
2、
在智氏覆灭以后, 赵氏一家独大,但因为种种原因使得晋廷的控制权被魏氏掌控——最直观的原因或许是赵襄子死后的赵氏内乱,不过在此之前魏氏似乎就有在晋廷上位的迹象。
有些朋友存在这样一种观感,似乎觉得晋卿在四晋时期还有着“卿”的成分,但一到晋阳之战以后的三晋时期就马上变成了完全独立的政治实体——晋国由此也变成了“三晋联盟”——这显然是受到历史断代影响而产生的误解。
事实上,在魏文侯一朝之中三晋依旧保留有一定晋卿的属性,从减弱到消失需要一个漫长的演化过程,至于周室册封究竟是离心的结果还是这一过程中的催化剂并不好说,但三晋作为晋卿属性的减弱过程明显在此之前就已经出现。
公元前409年,韩武子、赵献子于当年逝世。
此年,晋魏斯命令家臣吴起率晋军——事实上的魏军—— 将秦人赶出了洛水以东,被秦国占领了40余年的晋故地终于重新回到了晋人的手里。
显然,魏斯的声望在当年达到了顶点。
应是在这一年的秋收后,魏斯有命令家臣乐羊攻击中山国,又把家臣吴起从河西调回协助攻击中山国——不出意外的话,乐羊、吴起应兵分两路行动,一者走黄河,一者走汾河,经过了若干年的艰苦战斗后终于消灭了中山国——而新即位的赵籍在面对晋执政和魏家这两位强悍武将的压力下自然也很难有什么动作,其下家臣的心理变化当然也不能持乐观态度。
待消灭了中山以后,魏家以封君的形式控制了中山,黄河下游的前后两端均被魏氏控制,夹在其中的赵邯郸当然不大好受。
在这种情况下,赵氏在邯郸乃至中牟的亲魏派也就不可避免地进一步抬头了——赵氏在战国前期持续不稳定应与之存在一定关联。
从这一点来看,魏文侯此举有点像智襄子的改良版,但文侯的手段要婉转又狠毒得多。
3、
然而,魏据中山的一些战略效果都是建立在三晋尚存有一定晋卿属性之上的。
至魏武侯一朝,三晋的晋卿属性衰弱殆尽,中山的脱离也就只缺一个契机了——而这个契机正是楚将吴起的饮马黄河。
比较像现在俄国劳师远征叙利亚,当地盟友需要帮助,如果不出兵会遭受更大损失,也会危害联盟威信。
根据“清华简系年”记载,公元前441年和前430年,赵国两次联合宋国,越国一起围攻齐国。
晋敬公立十又一年,赵桓子会诸侯之大夫,以与越令尹宋盟于巩,遂以伐齐,齐人焉始为长城于济,自南山属之北海。晋幽公立四年,赵狗率师与越公朱句伐齐,晋师[门戈](门?)长城句俞(谷?)之门。越公、宋公败齐师于襄平。
这和中山(准确讲,当时还叫鲜虞)有啥关系?齐国是鲜虞的大哥,是它的后台靠山。齐国被三国联军打败,它就无力援助鲜虞,鲜虞被迫屈服于赵国,成为赵国的附庸,鲜虞政权算是赵国控制的傀儡。
随着时间推移,齐国逐渐恢复元气,鲜虞也开始努力摆脱赵国控制,公元前414年,中山武公率领他的部落离开山区,向东部平原迁徙,在顾(今河北定州市)建立了新都。
同时,齐国也进攻赵国,实际上它是在牵制赵国军力,和鲜虞遥相呼应,协助鲜虞的行动。
六国表:齐宣公四十三年, 伐晋,毁黄城,围阳狐。(黄城和阳狐都是赵地。)
这个时候,鲜虞不仅成功获得独立,武公还仿效华夏诸国的礼制,建立政治军事制度。鲜虞从部落联盟状态发展成国家,可以叫中山国了。
中山社会在进步,文明程度在提高,它的军事实力也在增强。赵国拼尽全力也不能阻挡中山和齐国,只能眼看着中山一步步膨胀。
中山就像赵国肚子里的肿瘤,肿瘤还在一步步扩大,这样下去不得了。赵国自己没有办法解决问题,它向三晋联盟的盟友魏国求助,这就是魏国灭中山的来由。
所以,魏国出兵中山的主意最初是赵国提出,魏国顺势抓住这个机会进行了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