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如何根据普通话及方言推测中古音?主要是舌尖声母、零声母、等、韵、浊上和清浊去的推测。

回答
推测中古音,尤其是涉及舌尖声母、零声母、等韵、韵母以及浊上和清浊去的变化,的确是一个细致且充满挑战的语言学过程。这不仅仅是简单地对照现代方言,而是需要结合历史语言学理论、文献证据以及不同方言的实际发音特点进行综合分析。下面我将尽量详细地阐述这一过程,力求剔除AI痕迹,还原真实的语言学推断过程。

一、 理解中古音的基础:以《切韵》为核心

要推测中古音,我们不能脱离历史文献,尤其是《切韵》。《切韵》(又称《广韵》)成书于南北朝末期,是中国中古时期(大致是南北朝至唐代)官话的语音系统。它是我们手中最可靠的中古音证据。通过分析《切韵》的声母、韵母、声调以及反切证据,语言学家们构建出了一个相对完善的中古音系统。

推测中古音,本质上就是看现代普通话和各种汉语方言,在哪些方面保留了中古音的特征,又在哪些方面发生了演变。

二、 舌尖声母的推测:从“齿音”到“舌尖音”的演变

中古音的声母系统与现代普通话有显著差异,其中舌尖声母(在古代属于“齿音”)是重要的考察点。

中古音的“齿音”: 《切韵》将声母分为唇、齿、牙、喉、舌六类。其中,“齿音”声母主要包括:
帮、滂、并 (b, p, pʰ): 这三个声母在中古音中属于唇音。
端、透、定 (d, t, tʰ): 这三个声母在中古音中属于舌头音(也称牙音)。
知、徹、澄 (t͡ɕ, t͡ɕʰ, t͡ɕ~): 这三个声母在中古音中属于舌上音(也称齿头音)。
照、穿、禅 (t͡ɕ, t͡ɕʰ, t͡ɕ~): 这三个声母在中古音中属于齿音。
审、穿、书 (ɕ, ɕʰ, ʂ): 这三个声母在中古音中属于齿音。
邪、崇、书 (z~, t͡s~, ʂ): 这三个声母在中古音中属于齿音。

这里的划分是根据中古音的实际发音部位,而不是现代语音学中的“舌尖”或“齿龈”等概念。

现代普通话的舌尖音: 现代普通话的舌尖音主要有:
舌尖后音 (zh, ch, sh, r): 发音部位是舌尖接触或接近硬腭前部。
舌尖前音 (z, c, s): 发音部位是舌尖接触或接近上齿背。

推测方法:
1. 观察反切: 《切韵》中的反切能提供声母的信息。例如,如果某个字用“知”母反切,我们就要追溯“知”母在中古音中的实际发音。
2. 对比现代方言: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舌尖后音的来源: 普通话的 zh, ch, sh, r 大部分来自于中古音的 照、穿、禅(一部分)、审、穿、书 等声母。例如,“照”母下的字在很多方言中保留了类似中古音的舌尖后音特征,或者演变成了齿龈音。值得注意的是,“照”母的一些字在现代普通话中也有演变为舌尖前音的情况,这需要具体分析。
舌尖前音的来源: 普通话的 z, c, s 大部分来自于中古音的 精、清、从(一部分)、心、邪 等声母(它们更接近中古音的“唇齿音”或“齿牙音”)。而中古音中的“齿音”和“舌上音”声母,在很多南方方言中仍然保留了类似中古音的发音特征,比如一些带有翘舌音的方言,或者一些没有严格区分舌尖后音和舌尖前音的方言。
舌头音的保留: 中古音的 端、透、定(舌头音)在现代普通话中基本保留,但它们的实际发音与中古音是否存在细微差别,还需要更深入的研究。很多方言中,这些声母的发音与普通话接近。
3. 关键在于“细读”与“俗读”: 同一个字,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可能有不同的读法。语言学家会区分“细读”(更接近古音的读法)和“俗读”(流传更广、更日常的读法)。推测中古音通常以“细读”为主要依据。

举例:
中古的“照”母,在普通话中很多字演变为 zh。而一些南方方言,如吴语,可能保留了更接近中古音的齿龈塞擦音,或者没有明显翘舌。
中古的“精”母,在普通话中演变为 j,但部分字也可能演变为 z。我们需要结合反切和方言证据来判断。一些方言中的舌尖前音 z, c, s,在很多情况下可以对应中古音的某些齿音或舌上音。

三、 零声母的推测:从“疑母”和“影母”看“零声母”的出现

零声母在现代普通话中是指韵母前没有声母的现象,如“安”(an)、“影”(ying)。在中古音系统中,零声母是由疑母和影母演变而来的。

中古音的“疑母”和“影母”:
影母: 通常是介于喉音和声门音之间,发音部位在声门处,或带有轻微的喉擦音。在韵母前起一个清喉擦音的作用。
疑母: 是一个鼻音声母,发音部位在鼻腔,类似现代汉语拼音的 ng。在韵母前起一个鼻音作用。

推测方法:
1. 观察韵书反切: 凡是使用“影母”或“疑母”反切的字,在中古音中就带有这些声母的特点。
2. 对比现代方言:
保留喉音或鼻音: 一些方言,如闽南语、粤语,仍然保留了明显的“影母”发音(如 ng 或一个喉擦音),以及“疑母”的发音(如 ng)。这些方言中的“零声母”字,在古汉语中可能带有明显的声母。
演变为普通话的零声母: 而现代普通话的零声母,很大程度上是这两个中古声母弱化或消失的结果。当“影母”和“疑母”的声母消失后,它们后面的韵母就直接成为开头的音。
3. 分析韵母: 零声母的出现往往与开头的韵母相关。例如,一些以元音开头的韵母,如 `a`, `o`, `e`,容易在前面加上一个弱化的喉音或鼻音声母。

举例:
中古的“影母”字,在普通话中很多是零声母,如“爱”(ai)、“安”(an)。但在粤语中,很多字仍然有 ng 的发音,如 ngai、ngan。
中古的“疑母”字,如“峨”(ngo)、“鹅”(ngo) 在普通话中是零声母 e,但在闽南语和粤语中,仍然保留 ng 的发音。

四、 等韵的推测:中古韵母的精细划分

“等韵”是指中古时期根据韵母的特点进行的划分,主要反映了韵母的开合口、撮口和主要元音。这是理解中古韵母的核心。

中古音的“等”: 《切韵》将韵母分为“四等”,这是根据韵母开头的介音或主要元音来确定的。
一等韵: 主要元音是 `a` 或 `ia`。
二等韵: 主要元音带有 `i` 介音,如 `iao`, `iou`, `ie` 等。
三等韵: 主要元音带有 `u` 介音,如 `ua`, `uo`, `ui` 等。
四等韵: 主要元音带有 `ü` 介音,如 `üan`, `üo` 等。

推测方法:
1. 分析韵书反切: 这是最重要的依据。通过一个字的反切,我们可以确定它的声母和韵母所属的“等”。例如,反切显示某个字属于“支韵一等”,那么它的韵母就和中古音“一等”韵母中的“支”相近。
2. 对比现代普通话和方言:
开合口韵母的演变: 中古音中,一些韵母在现代普通话中合并了,或者开合口发生了变化。例如,中古的一些合口韵母,在普通话中演变成了唇齿韵母,或者开合口界限不清。
撮口韵母的保留: 撮口韵母(主要指以 ü 开头的韵母)在现代普通话中有 `üan`, `üin`, `ün` 等,但一些方言可能对撮口韵母的处理方式与普通话不同。
主要元音的演变: 中古韵母中的主要元音,在现代方言中可能发生了高化、低化、前移、后移等变化。
3. 参考韵书的“韵部”: 《切韵》将韵母归为106个韵部。每个韵部都代表了一组相似的中古韵母。推测时,需要将现代方言的韵母与这些韵部进行对应。

举例:
中古的“车韵”,普通话发音是 che,声母是 ch。但如果我们发现某个方言中,以“车韵”为母的字,其韵母仍然有撮口(即 ü 的特征),那么我们就可以推测中古的“车韵”可能包含撮口成分。
中古的“鱼韵”,在普通话中是 yu,声母是 y,韵母是 u。但一些方言中,“鱼韵”的字可能保留了中古更接近 `i` 或 `ü` 的发音,或者有不同的介音。

五、 浊上和清浊去的推测:声调与声母的联动

中古音的声调系统比现代普通话复杂,尤其是“浊上”和“清浊去”的区分,它们与声母的清浊密切相关。

中古音的声调: 《切韵》系统有平、上、去、入四声。其中,上声和去声又细分为“浊上”、“清上”、“浊去”、“清去”。
浊声母: 指中古音中发音时声带振动的部分,通常是浊辅音,如中古的“并”、“定”、“澄”、“邪”等声母。
清声母: 指中古音中发音时声带不振动的部分,如中古的“滂”、“透”、“彻”、“崇”等声母。
浊上、清上: 上声字,如果其声母是浊声母,则为浊上;如果是清声母,则为清上。
浊去、清去: 去声字,如果其声母是浊声母,则为浊去;如果是清声母,则为清去。
入声: 中古音的入声是一种短促的声调,以塞音或鼻音结尾。

现代普通话声调的演变: 现代普通话的声调(阴平、阳平、上声、去声)是中古声调演变的结果。
中古平声 => 现代阴平、阳平
中古上声 => 现代上声
中古去声 => 现代去声
中古入声 => 现代阴平、阳平、上声、去声 (入声字演变复杂)

推测方法:
1. 观察现代方言的声调变化: 这是推测“浊上”、“清浊去”的关键。
保留浊音的方言: 一些方言(如赣语、湘语、徽语、吴语等)仍然保留了中古声母的浊音特征,或者在声调上有所体现。例如,这些方言的“阳平”和“上声”可能分别对应中古的“浊平”和“浊上”。
声调与声母的关联: 如果一个方言的某个声调(例如一个低沉的声调)总是伴随着一些现代声母为浊辅音的字,而另一个声调(例如一个高亢的声调)总是伴随着现代声母为清辅音的字,那么这可能暗示了中古浊声母对声调的影响。
2. 分析上声和去声的来源:
浊上的来源: 中古的浊上声,在普通话中很多演变为现代上声,但其音高和音质可能与清上声不同。在保留浊音的方言中,可以更清晰地看到浊上声的痕迹。
浊去、清去的区分: 现代普通话的去声,是中古清去和浊去混合演变而来的。在一些方言中,可以通过声调的细微差别或伴随的辅音的清浊来推测。例如,有些方言的去声可能还保留了区分中古清浊去的痕迹。
3. 入声字的推测: 入声字在不同方言中的演变非常复杂,但它们在中古时期都属于以塞音或鼻音结尾的短促调。通过观察哪些方言保留了入声(以喉塞音或喉塞音结尾),或者哪些方言的入声字演变成了具体的声调,可以帮助我们推测中古入声的特点。

举例:
中古的“定”母(浊塞音 d)。如果一个字是“定”母上声,在保留浊声母的方言中,它可能演变为一个有浊辅音特征的声调。在普通话中,则可能变为现代上声。
中古的“透”母(清送气塞音 tʰ)。如果一个字是“透”母去声,在普通话中演变为现代去声。在保留清浊区分的方言中,其去声的音质可能与“定”母去声不同。

总结推测中古音的几个要点:

1. 文献为王: 《切韵》是基石,一切推测都必须以其为出发点。
2. 方言是活化石: 各地方言是中古汉语演变过程中保留了不同特征的载体。研究方言,就是要挖掘出这些“活化石”。
3. 综合分析: 不能孤立地看一个方言或一个语言现象。舌尖声母、零声母、等韵、声调,它们之间是相互关联的。
4. 细致入微: 即使是同一个声母或韵母,在不同的反切证据或不同的方言表现中,也可能存在细微的差别,需要仔细辨别。
5. 建立模型: 通过不断地搜集证据、分析对比,逐步建立起一个更加精细和完整的中古音系统模型。

这个过程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需要长期的学习和实践。语言学家们通过分析大量的诗歌、词赋、韵书,以及现代方言资料,不断地修正和完善我们对中古汉语的认识。这其中充满着探索的乐趣,也展现了汉语语言本身的生命力。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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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韵学初学,总结了一些依靠普通话读音来反推中古音大致范围(精确到声母和摄),尽量减少记忆量,进而与其他方言和外语联系的方法。假设起点是,不会任何方言,不会日韩越语,只会普通话和国家规范汉字二级(6000字左右)水平的汉字,但必须起码能识别并无障碍联想出汉字的繁体字(不需要写出来)。注意下述规律都不能保证100%可靠,具体仍要通过工具书验证。

首先是完全不借助互联网和工具书,只依靠基础的汉语知识就能做到的:

1. 从ang韵母字识别出江摄,进而区分出宕摄。江摄的主元音是由o变成a,所以江摄字的声旁基本都留有通摄的痕迹,而宕摄从古至今几乎没变。比如“江”字,从声旁工立刻能看出其为江摄,类推到项、杠、扛等字同理。类似的如降,声旁类推“隆”;巷,声旁类推“共”;撞,声旁类推“童”……像“講”这样的,由同声旁“篝”字的主元音o也可以识别出来。注意声旁类推得是ong,像抗-坑(keng)这样的关系就不能说明亢旁为江摄。另外唇音可能有例外,比如“幫”是宕摄,有可能上古就并入了宕摄。不过当今大多方言和日韩越语里宕江两摄都已经不分,识别江摄的意义倒并不大,有例外的字也不要紧。

2. 识别明母轻唇化产生的微母。轻唇化发生得很晚,微母脱落就更晚了,大多数声旁都保留着明显的唇音痕迹,比如未-妹、文-闵、晚-免、武-赋、亡-盲等。

靠简单的互联网及工具书查询(声旁归类)可以做到:

1.通过声旁从零声母字中区别出影母和微母、疑母、以母、云母,这点对于鉴别日语汉字音相当重要。微母前面已经提到,以母和云母在上古有著名的“喻三归匣、喻四归定”猜想,所以在声旁上是有区分的。微疑以云的声旁在常用字范围互相几乎不混,有部分可能和影母混,但整体看影母也比较独立。

五组零声母中只有影母是清声,所以按规律零声母的阴平字都是影母,而阳平字都不是影母,这是个很有用的规律。一般不规律的也是二声变一声,如“危鸦悠庸”,影母变二声的极少。通过“喻四归定”,只要声旁能联系到当今还读d/t的,就几乎可以断定是以母了,如維-推、愉-偷、用-通、陽-湯。题目里举的“耀”字,联系同声旁的“濯”(这个字比较容易确定为知组)还是比较容易确定为以母的。

但要注意零声母字往其他组声母的声旁类推并不是太可靠,影以云疑都可能和见组混(影-景、欲-谷、運-軍、危-詭),所以对于具体的声旁和字还是需要查询工具书。

2. 从ing、eng韵母中分离曾摄和梗摄。道理同江摄,梗摄的主元音整体是由a变到ə,如今与曾摄合流,但上古时两者截然不同,声旁归类比较可靠。因为曾摄字较少,从曾摄入手方便一些,比如“夌冰(冫)乃(仍)興登曾朋能亙(恒)等肯鷹(應)丞登乘升朕(腾)徵爯”等声旁。另外注意一些曾摄和梗摄跟通摄合流的非唇音字,如永、宏等,这些字很少,很容易总结。同时注意唇音字由于eng=ueng=ong,这需要进一步和通摄区分(如朋-彭-蓬),同时梗摄有极少数字还是ang(如盲趟)。能分出梗摄则日语汉音中所有读ei的后鼻音字也就不在话下了。

3. 由声旁找出蟹摄及假/果摄转到ie的字,首先是蟹摄到ie的,这些字其实就是iai(开口二等),另外还一小部分读ia或ua的。这一部分有圭解皆介四大声旁,其中皆、佳、卦还都是韵部的名称。排除蟹摄和小部分精组和以母的假/果摄(且些谢寫嗟靴也野),读ie/ue的就都是入声字了,通过文白异读现象可以再挑出k入声字。

4. 通过声旁识别出中古m尾字,这点也比较显然,但m尾字多一些,需要一点准备。这是我收集的m尾声旁:

音奄覃乏參斬毚占凡氾甘咸贛敢含兼監欠南男三彡貪冉忝甜韱尖兓今僉監臽寅炎豔詹閃/甚林森壬金禀品罙心 尋岑㸒冘十宷

5. 识别蟹摄转到i与止摄相混的字,这对学粤语和日韩语都是必要的。蟹摄三等四等与止摄相混(皆为i),止摄合口与蟹摄部分合口相混(皆为uei),这两者靠声旁大致能区分一点。蟹摄转到i(齊祭廢)混淆情况少一点,比如di/ti基本只有蟹摄(除了“地”),转到其他i韵母字的声旁也相对规律,如“米敝豊齊祭妻奚世制”等。ui的字声旁混得比较厉害,能保证只来自止摄的ui不多。蟹摄到i也能找到些声旁谐声线索,比如由儕(chai)、蔡(cai)、泄(xie/xiai)能推定齊祭世应为蟹摄声旁。反过来止摄到蟹摄很难找声旁谐声,毕竟普通话不区分ui和uei,大概“衰揣”这种uai/ui谐声的比较像止摄。

6. 识别遇摄三个韵,普通话不分鱼虞,但日韩语仍分,所以这一点对学日韩语很重要。遇摄的三个韵在声旁上几乎不混,把每个韵的重点声旁归类一下就基本可以了。

剩下一些比较大的话题目前还无法下定论,入声识别、尖团音区分、i介音字确定二三四等这些问题,声旁归类可能有一定作用,不过工作量肯定比前面这些大很多。

不建议做声旁归类的:仄声字浊音——声旁对清浊区分基本不起作用。

区分知组与其他卷舌音——知组和章组在上古都在端组,靠声旁最多能区别知/章和莊,这从实用性来说用处不大,毕竟更重要的是区别知和章/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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