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英美法系除制定法外,正式的法律渊源有哪些呢??

回答
好的,我们来聊聊英美法系除了制定法之外,那些构成其正式法律体系的重要渊源。这不仅仅是枯燥的条文,而是历史、智慧和实践的沉淀。

1. 判例法 (Case Law / Common Law)

这是英美法系最鲜明、也最具影响力的特征,可以说是它的“灵魂”。

核心思想:遵循先例 (Stare Decisis)。简单来说,就是“站稳脚跟,遵循已判之事”。这意味着,在审理一个案件时,法院会参考和遵循过去审理的、与当前案件情况相似的案件的判决。法官并不是从零开始思考,而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判例的产生与效力:
审级制度的体现:高等法院的判决对下级法院具有约束力。比如,在英国,最高法院(以前的上议院)的判决对所有下级法院都具有最高效力;上诉法院的判决对所有初审法院和本院的未来判决(某些例外情况)具有约束力。
“理由” (Ratio Decidendi):一个判例之所以有约束力,不是因为它包含的陈述性内容,而是判决中“作为判决理由”的那部分,也就是法官在做出判决时所依赖的法律原则和推理。这部分是具有约束力的“硬核”。
“附带意见” (Obiter Dicta):在判决中,法官可能还会发表一些关于案件的普遍性、假设性或非核心性的法律评论。这些“顺带一提”的意见不具有约束力,但可能对后来的法律发展产生启示或影响。
判例的演变与废止:判例法不是僵化的。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新情况的出现,法院可以通过区分案件(distinguishing the case,即认为当前案件的事实与先前案件有根本不同)来规避先例,或者在特定情况下,上级法院(如最高法院)可以推翻或修正先前自己的判例(overruling a precedent)。这种自我修正的能力是判例法保持活力的关键。
重要性:判例法填补了制定法可能存在的空白,解释了法律条文的含义,并在不断发展的过程中形成了大量具体的行为规范。可以说,许多我们日常生活中必须遵守的规则,很多就是通过一代又一代的判例逐渐形成的。

2. 衡平法 (Equity)

这可以说是英美法系早期为了弥补普通法(Common Law)的僵化和不足而产生的“补充性”法律体系。

历史渊源:最初,当普通法的诉讼程序或救济方式无法满足正义需求时,人们会向国王请愿,国王将案件交给大法官(Lord Chancellor)处理。大法官根据“良心”和“公平”来审理案件,从而形成了一套独立的衡平法规则和程序。
核心原则:衡平法关注的是“公平”、“良心”、“正义”,更注重实质而非形式。它不受普通法的严格形式主义限制,能够提供更灵活、更符合道德的救济。
关键救济方式:
禁令 (Injunction):命令某人停止做某事(禁止令)或开始做某事(命令令)。
强制履行 (Specific Performance):要求违约方按照合同约定履行义务,而不是简单地支付损害赔偿。
信托 (Trust):一种财产安排,一个人(受托人)为了另一个人(受益人)的利益而持有财产。
财产保全 (Mareva injunction / Freezing Order):防止债务人转移或隐匿财产。
与普通法的关系:随着时间推移,普通法法院也开始采纳衡平法的某些原则和救济方式。在现代英美法系中,衡平法和普通法已经高度融合,法院可以同时适用这两种规则。但在某些情况下,衡平法原则仍是判断案件的关键。

3. 法学著作和学者观点 (Legal Treatises and Scholarly Opinions)

虽然不像制定法和判例法那样具有直接的法律约束力,但权威法学著作和学者的观点在英美法系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解释者”和“思想催化剂”的角色。

历史上的作用:在早期,像布莱克斯通(William Blackstone)这样的法学家撰写的《英格兰法释义》(Commentaries on the Laws of England)等著作,为当时的法律体系进行了系统性的梳理和解释,对后世法律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现代的作用:
法律解释:当制定法条文晦涩不明或判例法存在争议时,法官会参考权威的法学著作来理解法律的本意和发展趋势。
法律改革的驱动:学者们通过对现有法律的批判性分析和对未来法律发展的预测,常常为立法和司法改革提供理论基础和方向。
说服力:尽管不是约束性的,但引述享有盛誉的学者的观点,可以增强律师在法庭上的说服力,也能影响法官的判断。
“法律意见” (Legal Opinions):由资深律师或专家就某个法律问题提出的专业分析和看法,也可能被法官作为参考。

4. 习惯法 (Customary Law)

虽然在现代英美法系中的地位不像早期那样核心,但一些长期存在的、被普遍接受并具有法律效力的习惯仍然是法律渊源之一。

条件:
合理性 (Reasonableness):习惯必须是合理的,不违反基本公平原则。
连续性 (Continuity):习惯必须长期存在,而非一时兴起。
强制性 (Certainty):习惯必须是明确的,并且被认为是具有法律约束力的。
普遍性 (Unreasonableness):习惯必须被所在社区普遍接受。
现代体现:
特定领域的习惯:例如,商业习惯(如特定行业内的交易规则)有时会被法院采纳。
历史性的影响:早期的普通法很大程度上就是对地方习惯的总结和统一。

5. 国际公法与国际私法 (Public International Law and Private International Law)

国际公法:对于主权国家而言,国际条约和国际习惯是其法律体系的一部分。当国内法与国际公法发生冲突时,如何处理取决于国家的国内法律规定,但国际法仍然是一个重要的参考和约束。
国际私法:处理涉及外国法律因素的民事案件,例如涉外婚姻、合同纠纷等。它确定在特定情况下应适用哪国法律,以及外国法院的判决是否具有域外效力。

总结一下,英美法系并非只有冰冷的条文。它的生命力在于:

判例法:通过司法实践不断生成、解释和修正法律,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适应性。
衡平法:在僵化的规则之外,提供了追求“公平”和“良心”的补充途径。
学说:通过学者的智慧和分析,为法律的进步提供理论支持和方向指引。
习惯:在特定领域,仍然可以作为法律的补充。
国际规则:在日益全球化的今天,国际法律也在不断影响和塑造着国内法。

正是这些多元的渊源相互作用,共同构成了英美法系独特而复杂的法律体系,使其能够应对不断变化的社会需求。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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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觉得,题目中“正式的法律渊源”表述可以进一步划分成两个大类:

一是“有拘束力的法律渊源”(Binding Authority), 法官必须遵循。对这一部分“法律”,法官可以结合具体法律事实加以运用,但不可以作出与其相抵触的解释;

二是“有说服力的法律渊源”(Persuasive Authority),可供法官在说理过程中用以支持判决结果,可以被法官用于解释个案中的法律问题,当不同的“有说服力的法律渊源”彼此存在矛盾时,一般情况下法官可以自由选择采取何种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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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回答主要介绍美国法律体系中最为重要的法律渊源:判例

在州法院系统中,上级法院的判例对于下级法院来说,是“有拘束力的法律渊源”。如果明尼苏达州最高法院认为,西红柿属于一种蔬菜,那么明尼苏达州上诉法院和明州各个郡的初审法院,在审理与出口报关或者食品安全监管相关的案件时,就不能将西红柿认定为一种水果。

但明尼苏达州的判例,就管不到其他州了。假如一名加州居民,因为宗教信仰的原因不能吃蔬菜,于是买了一盒“不含蔬菜”的pizza,结果里面有西红柿,此人因此起诉生产商。加州法院法官哪怕看到了明州最高法院的判例,也不必然需要遵循。毕竟这是个联邦制的国家,明州的剑斩不了加州的官。但法官的确可以借鉴学习明州法院在判决中进行论证到依据,在判决书中加以引用,给自己的判决撑腰,这就叫做“有说服力的法律渊源”。

在联邦法院系统也存在类似的层级关系,但问题略微复杂一些,涉及到一个案子为什么进入联邦法院。

联邦法院的案子分两大类,一是涉及联邦法律问题,例如宪法问题(近期热门的如言论自由,平权,堕胎等),以及适用联邦法律的其他情形(如版权,移民管理等);另一类是所谓的“diversity case”,指这个案子本来应该州法院管,但因为诉讼双方来自不同的州,为了避免法院护短,所以拿到相对中立的联邦法院打。

在第二类diversity case中,联邦法院其实沿用的是各州法院判例,和我们之前讨论各州法院系统的情况类似。而在第一类问题中,联邦地区法院(一审法院)要遵循各自巡回区上诉法院的判例。

美国有13个巡回区,各有各的势力范围。在一个巡回区中,该区联邦上诉法院的判例,对于同一巡回区的联邦地区法院来说就是“有拘束力的法律渊源”。例如,第九巡回区上诉法院认为西红柿是蔬菜,那么位于加州,俄勒冈州和内华达州的联邦地区法院,都得认为这是蔬菜。但是,第九巡回区的判例,出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就不顶用了,例如对于纽约州的联邦法院来说,西红柿就未必是蔬菜。

那么,不同巡回区的联邦上诉法院打架怎么办?这个现象其实很普遍,叫做“Circuit Split”,直译过来就是“巡回区的分裂”。面对这种分裂,联邦最高法院可以一锤定音,统一各个巡回区的裁判标准。联邦最高法院的判例,实打实具有“最高”的地位,不仅可以管住联邦和州法院系统里面的所有其他法院,而且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打 -- 对于联邦最高法院来说,自己之前写下的判例也只不过是“有说服力的法律渊源”,不需要遵循,可以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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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判例之外,联邦和各州立法部门颁布的成文法律(譬如我经常挂在嘴边的,明尼苏达州的“大明律”)也是重要的法律渊源。在适用成文法律的时候,需要用判例来加以解释。

举个我在模拟法庭中接触过的例子。美国《外贸反垄断改进法案》(Foreign Trade Antitrust Improvements Act)中,有条文规定:本法案适用于对于美国有"直接,显著,可以合理预期“(direct, substantial, and reasonably foreseeable)影响的商贸行为。但什么才叫"直接,显著,可以合理预期“呢?是一定要牵扯到美国本土,还是只需要在国际市场上对美国企业造成冲击就能满足该条要求?这就需要法院结合相关判例,作出广义或者狭义的解释·。

和判例相同,法律条文也有势力范围的局限,有的领域宪法授权国会立法,那么国会制定的法律就高于各州与之相抵触的法律,这个过程叫做“preemption”;而在各州有排他的立法权的领域,联邦法律就不能加以干涉,例如所谓的“dormant commerce clause"就给各州画下了联邦不得涉足的一亩三分地。各类成文法在自己的适用范围内具有拘束力,这正是联邦制的集中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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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判例和成文法之外,还有类型非常广泛的其他法律渊源,它们都属于“有说服力的法律渊源”。例如,国会在立法时期的会议记录可被用于解释法律背后的立法目的,法学期刊论文(Law review
article)可被用于解释存在争议的概念,行业内的习惯和术语经常被用来指引合同纠纷案件的判决等。甚至连文学作品和宗教典籍都可能成为法律的渊源。例如,在Muscarello v. United States一案中,法官为了说明把枪放在车里也属于“持”(carry)枪,还特意翻开了《圣经》,从中寻找依据:Two King 9:28写道, ”his servants carried him in a chariot to Jerusalem" , "他的仆人们用战车将他carry到了耶路撒冷“。 你看,圣经里面都说了,用车载着也可以称之为“carry”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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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英美法律中的法律渊源虽然来源多样,但只要区分了谁是“有拘束力”,谁是“一般说服力”,就能很快地判断出谁是真正的爸爸。

记住,联邦最高法院永远是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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