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西班牙为何放弃了剑盾兵而将长矛兵作为主力与古罗马正好相反?

回答
这确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历史现象,西班牙早期军事发展与古罗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反转”。要深入理解西班牙为何放弃剑盾兵而将长矛兵作为主力,我们需要从历史的纵深和具体的军事演变过程来分析。

首先,让我们明确一下“剑盾兵”和“长矛兵”在古代战场上的典型形象和作用:

剑盾兵(以古罗马军团兵为代表):强调个体战斗力、灵活性和阵型配合。罗马的“斯库图姆”(Scutum)大盾提供优秀的防护,配合“格拉迪乌斯”(Gladius)短剑,能够在近距离造成致命杀伤。他们的优势在于能够承受冲击、保持紧密队形、通过盾墙有效地抵挡箭雨,并在合适的时机发起冲击。战术上,他们擅长步步推进、分割包围。
长矛兵(以希腊方阵、马其顿方阵为代表):强调整体作战、长距离攻击和冲锋的压迫感。长矛(Sarissa、Hasta等)提供了更远的攻击范围,能够穿透敌方阵型,尤其是在密集冲锋时,长矛形成的“矛林”具有强大的威慑力。他们的优势在于集团作战的协调性、对骑兵的有效防御(如果长矛足够长且阵型稳固),以及在开阔地带的冲击力。

西班牙的军事演变:从早期到罗马化

西班牙(伊比利亚半岛)在被罗马征服之前,就已经存在着不同的军事传统。在罗马人到来之前,伊比利亚半岛上生活着凯尔特人、伊比利亚人等多个民族,他们各自有其独特的战斗方式。

1. 早期伊比利亚人的军事特点:
独立作战与灵活战术:许多伊比利亚部落,特别是南部和东部的伊比利亚人,尽管也使用剑和盾,但他们的战术更倾向于独立作战或小规模的协同。他们往往装备相对较轻,以速度和灵活性见长。有些部落的战士甚至以其精湛的个人技巧闻名,例如使用一种叫做“Falcata”(弯刀)的武器,这种武器介于刀和剑之间,非常适合劈砍。
使用长矛的情况:然而,长矛作为一种基础兵器,在早期伊比利亚军事中也并非不存在。一些部落的步兵和轻装战士会使用长矛。但似乎没有形成像希腊方阵那样以长矛为绝对核心的体系。

2. 罗马的征服与军事影响:
罗马军团的冲击:当罗马人于公元前三世纪开始大规模征服伊比利亚半岛时,他们带来的正是以剑盾兵为主力,并且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军团。罗马人在战场上展现出了强大的压迫力和战术执行力。
本地军队的同化与改编:随着罗马统治的确立,伊比利亚地区逐渐被罗马化。在罗马的军事体系中,被征服地区的“辅助部队”(Auxilia)是至关重要的一部分。这些辅助部队通常由当地居民组成,他们会按照罗马的标准进行训练,并使用罗马式的装备和战术。
为什么“长矛兵”会成为主导? 这是一个关键问题。我们不能简单地说西班牙“放弃”了剑盾兵,而是说在罗马化之后,或者在受到某些军事思想影响后,长矛兵的地位在某些特定时期和特定军队中变得更加突出,甚至成为主力。

真正让西班牙军事(尤其是在某个时期)倾向于长矛兵主导的因素,可能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对骑兵的反制需求:在中世纪早期的欧洲,骑兵的地位不断提升,尤其是一些游牧民族和后来的日耳曼部落,他们拥有强大的骑兵力量。长矛,尤其是更长的长矛(如长柄矛、长枪),在对抗骑兵时具有天然的优势。密集的长矛阵可以形成一道难以逾越的“矛墙”,有效地阻止骑兵的冲锋。西班牙在经历了西哥特人等日耳曼部落的统治后,这种需求可能更加明显。
细化来说:西哥特人本身就以骑兵见长,他们的军事结构和战术思想对西班牙产生了深远影响。为了对抗来自北方草原或更广阔欧洲的骑兵威胁,西班牙本地军队和西哥特军队都倾向于发展能够有效克制骑兵的步兵力量,而长矛兵是实现这一目标最直接的手段。

战术环境的变化与对“方阵”战术的借鉴:虽然罗马人带来了剑盾兵的辉煌,但罗马帝国衰落后,欧洲各地的军事战术开始发生变化。一些地区的军事思想可能重新拾起了古希腊马其顿方阵的某些理念,或者发展出了类似的密集步兵阵型。长矛兵在这样的密集阵型中,能够发挥出更大的整体威力。
细化来说:西班牙地区与地中海世界的交流一直很频繁。即使在罗马统治之后,古典军事著作和思想依然可能通过各种渠道流传。而像马其顿方阵那样以长矛为核心的强大步兵体系,其影响力并未完全消失。加上本土居民对长矛的熟悉,以及适应新战场环境的需要,可能促使了长矛兵的进一步发展。

经济和装备的考量:长矛的制作相对来说可能比一把精良的剑和一面坚固的盾更经济一些(当然,这取决于具体的材料和工艺)。在一些财政并不十分充裕的情况下,大规模装备长矛兵可能比装备全套剑盾兵更为现实。
细化来说:虽然这不是决定性因素,但在军队的普遍化和维持成本上,可能存在一定的考量。大规模列装统一的长矛,配合相对简单的皮甲或链甲,可以构建一支数量庞大且具备一定战斗力的步兵队伍。

“西班牙剑”与“西班牙长矛”的并存与侧重:需要澄清的是,西班牙并非完全“放弃”了剑。西班牙以其精湛的剑术和高质量的剑闻名,尤其是“托莱多剑”(Toledo steel)在欧洲享有盛誉。在许多时期,剑(包括短剑和长剑)仍然是士兵的副武器或重要的格斗武器。但是,在“主力”的定义上,是指在战场上扮演主要角色的兵种,而不是说其他兵器就完全消失了。
细化来说:在许多描绘中世纪西班牙军队的画面里,我们确实会看到大量的长矛兵。他们组成的密集阵型,能够为战场提供强大的正面推进力和防御能力。而那些精通剑术的战士,可能更多地出现在轻骑兵、散兵或作为长矛兵的指挥官角色上。

与古罗马的“相反”并非绝对

我们说“与古罗马正好相反”,更多的是指在“主力兵种”和“核心战术思想”上的侧重不同。

古罗马:是以小队、个人能力突出、灵活机动的剑盾步兵(军团兵)为绝对核心,配合辅助部队,强调近距离的格斗和阵型的快速变换。
某些时期/部分西班牙军队:则倾向于以密集、协同作战、长距离攻击的长矛步兵为核心,以此来对抗骑兵、形成强大的正面压力。

总结来说,西班牙(尤其是在受到日耳曼军事思想影响和军事环境变化之后),将长矛兵作为主力,并非简单地“放弃”剑盾兵,而是根据战场需求、敌人特点、经济条件以及军事思想的演变,对兵种构成和战术侧重点进行了调整。

对骑兵的制约是至关重要的驱动力。
对密集步兵阵型的青睐,借鉴了更古老的军事传统,也适应了新的战场环境。
经济性可能也起到了辅助作用。

这种变化使得西班牙军队在面对重装骑兵冲锋时,能够摆出更有效的防御姿态,并在正面战场上形成强大的冲击力。而那些以个人技巧闻名的剑客,则可能更多地扮演辅助或专业角色,而非构成军队的主体。这是一种军事适应性和发展,而非简单的“反转”,但确实与古罗马军团的经典模式形成了显著的差异。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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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有这样想法的不只题主一个。《君主论》的作者马基雅维利表达过和题主的问题描述极为类似的想法,然而未来会战的发展和他的描述大相径庭。我们必须指出,尽管他对希腊罗马军事典故如数家珍,他对未来军事的构想其实是不现实的。在他那个怪诞的所谓希腊-罗马复合阵型中,炮兵的作用被轻视,火绳枪也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而且我个人觉得他对会战的描述过于理想化了。

先说结论,我个人认为剑士的退场和骑兵的威胁关系不大,而是由于其在职能上的尴尬地位。火枪手也怕骑兵冲锋,但刺刀发明前指挥官们没有抛弃火枪手,而是用长枪把他们保护起来。如果剑士在十六世纪末到十七世纪能发挥和火枪手一样大的作用,那么他们再怕骑兵也不会消失。

这里想谈谈西班牙军队的老对手——荷兰独立战争中的荷兰军队里步兵剑士是怎么消失的。虽然不是同一支军队,但一些原因是可以在西欧军队中共通的。

在当时,剑盾士的主要职能似乎就不是迎击骑兵冲击,而是在两军近战、数米长的长枪交错(所谓的推枪战)时在长枪森林之间或者下方攻击敌人,使其陷入混乱(使用双手阔剑的士兵也有类似的职能)。作为古典军事的爱好者,莫里斯本人甚至也对让士兵装备短剑和罗马大盾(targe)有点兴趣,他本人曾经让人做过类似的演练,其结果是,使用巨盾和剑的士兵冲破了长矛阵。


然而随着时间进入十六世纪末,步兵火力在战场上的重要性越来越大,贴身近战的作用相对而言变小了。莫里斯本人认识到了这一点。照搬古典军事理论硬上是不现实的,在他和威廉 罗德维克于1599年发布的修订版步兵武器规章(Ordee op de waapeninge van het voetvolk)中,各式火枪手的比例达到了62%,而长矛手只有38%,至于剑盾,早就在1595年左右消失了(根据 @亚历山大法尼斯 的介绍,我这个说法其实不太准确,在1600年左右荷兰还有剑盾,但是规模极其小)。日后的战争也证明了这一点,在三十年战争中步兵方阵里火枪手的比例总体而言逐渐升高,从1:1到2:1,极端情况下甚至达到过4:1。尽管一些优秀的指挥官,例如古斯塔夫二世强调用长枪兵冲击敌军,但火力在战场上的支配性仍然存在。

此外,即使是古斯塔夫主张的步兵冲击,剑盾手也不是必须的。或许有人还认为剑盾兵在突击时,尤其是突击并非一马平川的防御工事时不可或缺,但实际上,发生在1640年荷兰军队突击胡尔斯特(Hulst)堡垒的战例可以说明,即使是长枪兵也可以独自进行突击。目睹这一战斗的荷兰上校回忆道:

“他们(西班牙人)接着就逃进了一个巨大的方形石制棱堡(redoubt,译者不确定应不应该翻译成这个)……(这个堡垒)四周都是枪眼,顶部平坦,他们勇敢地开火……因为当时下了大雨……我们就不能用步枪伤到他们。但他们可以伤到我们。因此我们将长枪兵派到枪眼前方,他们在那里被射倒,我军长枪兵从四面八方将长枪刺进枪眼,这样一来敌军就不得不撤退到上方平坦的部分。”

综上所述,当时专职剑盾士的重要性大不如前,推枪战的减少导致了剑士破阵的职能减弱,保护火枪手、突击敌军基本可以由长矛兵完成,火力输出和小规模战斗可以依靠火枪手。在这种情况下剑盾的退场也就是大势所趋啦。

其实剑和长矛这两种武器并没有绝对的高下之分,军人们需要根据具体情况来使用它们,在历史上剑和矛的使用是有过一些反复的。因此,在帝国晚期罗马步兵们重新拿起了长矛,西班牙人也不全是依靠剑和盾,而是依靠包括火绳枪、长枪等诸多武器才数次战胜瑞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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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剑盾抗击对方骑兵冲击是老大难的问题,西班牙军事改革的诱因始于第一次意大利战争的塞米纳拉(Seminara)战役。当时法军的宪骑兵队(Gendarmerie)轻松击败了阿拉贡-那不勒斯联军的骑兵和民兵队之后,协同瑞士枪阵对阿拉贡军的剑盾兵实施夹攻,很快就将其击溃。这支伊比利亚军队在再征服战争中打摩尔人比较顺手,但第一次面对法军重骑集团冲锋时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这是贡萨洛-德-科尔多瓦下决心将长枪兵和火绳枪兵作为主力改革的主要原因(初期仍然保留了相当一部分剑盾以对抗敌方步兵,大方阵完全成熟后淘汰了剑盾),并且得到了伊莎贝拉和斐迪南的支持。并且由于15世纪起西欧骑兵开始装备全身板甲,生存力也高了许多。

还有一个不错的例子就是弗朗索瓦一世的成名战——马里尼亚诺(Marignano)战役,这一战法军与被米兰公国雇佣的瑞士长枪兵交战。法军没有能与瑞士枪阵正面肉搏的步兵部队,于是在两天的战斗中使用宪骑兵发动了多次反冲锋,目的并不在于直接取胜,而在于迟滞瑞士枪阵的推进,使其无法发动冲锋,为本方火炮、火绳枪和弩手倾泻火力赢得时间,经过长时间的较量,瑞士军最终败下阵来。

这些骑兵反冲锋当中,法国骑兵付出了不小的损失,至少阵亡了6名队长(都是大贵族子弟),但是相对于瑞士人的损失(8000-14000)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因为此战法军重骑一共就1000多人,要损失大早打没了,其迎面冲锋的还是欧洲最优秀的瑞士枪阵,要是换成剑盾兵,结果是可以想见的。

16-17世纪的欧洲枪阵当然无法100%完全遏制住骑兵进攻,甚至有时候也会因为被骑兵包抄包围被歼灭(三十年战争的罗克鲁瓦、朗斯),也需要本方骑兵和其它兵种配合,但可以让对方骑兵不至于完全肆无忌惮的主宰战场(尤其对于西欧其它国家而言,老对手又是法国,兵多重骑又强,如果不能有效反制重骑,就等于坐以待毙),包括中世纪枪阵的复兴也可以说是基于相同的动机,就是对抗骑士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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