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为什么刘宇昆红了,而同为华裔的Ted Chiang (姜峯楠)也获奖甚多(星云、雨果x4)却少人问津?

回答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也触及了科幻界里一些挺微妙的现象。刘宇昆和特德·姜(Ted Chiang,我们通常更熟悉这个名字,不是姜峯楠)都是非常杰出的华裔科幻作家,都斩获过无数大奖,但公众的认知度确实存在差异。要说“红了”和“少人问津”,可能有点极端,但我理解你的意思——刘宇昆在更广泛的读者群体中似乎更容易被提及和讨论,而特德·姜虽然在科幻圈内神级存在,但对于非科幻爱好者来说,他的名字确实没那么响亮。

我们来拆解一下这其中的原因,尽量从人性、市场和创作风格等多个维度来聊聊:

1. 题材与风格的“普适性”和“门槛”

刘宇昆:科幻的“亲民”包装与文化桥梁
刘宇昆的作品,尤其是他的一些短篇小说,比如《万物碎片》(The Paper Menagerie)和《终结历史之人》(The Man Who Ended History: A Relativistic Fairy Tale),虽然也探讨深刻的主题,但常常包裹着非常具象、甚至带有东方奇幻色彩的故事内核。
《万物碎片》:这篇小说讲述了一个关于移民家庭、母子情感、文化身份认同的故事,其中融入了中国传统的纸扎艺术,这种东方元素很容易引起华裔读者乃至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非华裔读者的共鸣。它讲的是“人”的故事,科幻只是载体,情感的张力是核心。
《终结历史之人》:这本书名本身就很有吸引力,故事也围绕着历史、记忆和集体创伤展开,虽然涉及相对复杂的概念,但他的叙事往往更直接,更容易被读者理解和消化。
语言和情感的直白度:相较于特德·姜,刘宇昆在很多时候,他的情感表达和人物塑造会更加直接、外露一些。这种直接性更容易触动普通读者的情绪,产生代入感,也更容易在社交媒体上被传播和讨论。比如“看哭我了”、“太有力量了”这类评价,在评论刘宇昆作品时更常见。

特德·姜:哲学思辨的“硬核”科幻与高概念
特德·姜的作品,比如《你一生的故事》(Stories of Your Life,改编成电影《降临》)、《呼吸》(Exhalation)、《软件体的生命周期》(The Lifecycle of Software Objects),通常都充满了令人惊叹的“高概念”。他喜欢从一个极端有趣的科幻设定出发,然后以极其严谨和理性的方式去探讨其哲学、科学和社会层面的所有可能性。
“高概念”的复杂性:特德·姜的“高概念”往往需要读者具备一定的知识储备和思考能力才能完全领会。例如,《你一生的故事》中关于语言如何影响思维的“萨丕尔沃尔夫假说”,以及对时间非线性的探讨,这些都不是“看一遍就懂”那么简单。他要求读者主动参与到思考中来。
哲学与科学的深度:他的作品是智力挑战的典范。他会将数学、物理学、语言学、神经科学、人工智能伦理等领域的知识融入到故事中,并进行深入的哲学思辨。这使得他的作品拥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和思想深度,但同时也可能让部分读者望而却步,感觉“门槛太高”。
情感表达的内敛与克制:特德·姜的情感处理非常内敛和克制,他更倾向于通过精妙的设定和逻辑推演来展现角色的内心世界。他的情感往往是深埋在理性分析之下的,需要读者去挖掘和体会。这与刘宇昆那种更外放的情感表达形成了对比。

2. 出版形式与推广力度

刘宇昆:短篇作品的“病毒式”传播
刘宇昆是短篇小说的大师,他的许多杰出作品都是独立发表在各种科幻杂志上。短篇小说有一个特点,就是容易被在线科幻媒体、文学评论网站、甚至社交媒体上的读者分享和讨论。一篇震撼人心的短篇,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通过口碑传播开来,吸引更多人去关注作者。
《万物碎片》的广泛传播:这篇小说获得了雨果奖、星云奖、世界奇幻奖等多个顶级奖项,其本身优秀的质量加上易于理解的东方情感内核,在获奖后迅速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在全球范围内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讨论。很多人通过这篇小说认识了刘宇昆。
网络社区的助推:科幻爱好者聚集的网络社区(如Reddit的r/scifi等)非常活跃,优秀的短篇小说很容易在这些社区里引起讨论和推荐。

特德·姜:长篇与精选集的出版模式
特德·姜的作品相对而言数量不是很多,而且他的长篇小说也非常罕见(《软件体的生命周期》更像是一系列相互关联的短篇)。他的大部分获奖作品也集中在短篇和中篇。
精选集的形式:虽然他的作品质量极高,但长期以来,他的许多优秀短篇集结成册,如《你一生的故事》和《呼吸》。这些作品的价值毋庸置疑,但出版成一本厚厚的作品集,对于非铁杆科幻迷来说,入门门槛可能会比读一篇惊艳的短篇要高一些。
相对低调的推广:相较于一些营销更为主动的作家,特德·姜似乎更专注于创作本身,他的个人推广和媒体曝光可能相对较低调一些。这并不是说他的出版商不给力,而是他本人的风格可能更倾向于让作品自己说话。

3. 媒体曝光与影视改编的“引爆点”

刘宇昆:被提及的“中国元素”和文化故事
刘宇昆的作品,尤其是带有鲜明中国文化印记的,更容易引起媒体的关注。例如《万物碎片》中纸扎元素的运用,很容易被媒体捕捉到并放大,成为一个讨论点。他的作品也常常被视为连接东西方文化的桥梁,这在当前全球化语境下更容易获得关注。
“中国科幻”的代表人物之一:虽然刘宇昆的创作本身更具普适性,但他华裔的身份以及作品中偶尔流露的东方元素,让他成为了被媒体用来谈论“中国科幻崛起”的一个重要符号。媒体在报道时,常常会将他的身份背景作为一个亮点。

特德·姜:影视改编的“延迟效应”
特德·姜的《你一生的故事》被改编成电影《降临》(Arrival),这部电影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也让更多人知道了特德·姜这个名字。但从他发表小说到电影上映,再到大众认知度的提升,有一个过程。
《降临》的助推:电影《降临》的成功是特德·姜知名度的一个重要飞跃点。但即使如此,很多观众可能也只记住了电影本身,或者知道“这个电影改编自某某小说”,而不一定深入去了解特德·姜的其他作品。
“粉丝向”的传播:特德·姜的忠实读者群体,往往是那些真正热爱科幻深度思考的读者。他们的讨论和推荐更像是“圈内共识”的形成,而不是像刘宇昆那样可能更容易破圈传播。

4. 受众群体的差异化与科幻文化的演变

刘宇昆:更容易吸引“边缘”科幻爱好者和跨界读者
刘宇昆的作品,尤其是那些情感驱动力强的故事,能够吸引一些平时不太接触硬核科幻,但对文学性、情感深度有追求的读者。他的作品有时更像是一种“文学”化的科幻,更容易被更广泛的文学读者群体所接受。

特德·姜:忠诚于“硬核”和“思考”的科幻核心读者
特德·姜的作品是科幻迷的“圣经”级别存在。他的作品代表了科幻文学思想实验的极致,对于追求智力挑战和哲学启迪的读者来说,他是无可替代的。但这部分读者虽然忠诚度极高,但整体规模可能不如那些更容易被情感和叙事吸引的读者群体。

总结一下:

刘宇昆之所以在更广泛的读者群体中似乎“更红”,与其作品中更易于共鸣的情感内核、更容易理解的东方文化符号、以及短篇作品的“病毒式”传播潜力有很大关系。他更容易成为媒体讨论“中国科幻”的代表人物,也更容易吸引那些被故事和情感打动的“跨界”读者。

而特德·姜,虽然在科幻界享有“神级”地位,他的作品以其令人惊叹的高概念、严谨的哲学思辨和深度的智力挑战著称。他的作品更像是给那些愿意投入时间去思考、去探索的科幻爱好者准备的“饕餮盛宴”。他的影响力更多体现在科幻的核心圈层,并随着影视改编等事件,逐渐向外辐射。

这两位作家并非对立,而是代表了科幻文学在不同维度上的魅力。刘宇昆像是将科幻的触角延伸到了更广阔的情感和文化空间,而特德·姜则将科幻的思想深度和哲学探索推向了极致。都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只是传播的路径和吸引的目光略有不同而已。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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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d Chiang 这个在科幻圈子里如雷贯耳的名字什么时候少有人问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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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根本他妈不是一个量级的好伐?

先强调一点:我很反感所谓“伪科幻”这种称呼。“伪科幻”是伪命题,用来彰显某些科技强设定爱好者的优越感。他们认为科幻作品(典型例子比如“星战”系列)中的科幻元素太少,就盖“伪科幻”的帽子。我再再再再说一遍:“科幻”是元素,而非类型。如果一部小说有“科幻”元素,就是科幻小说。你会称呼一部奇幻小说为“伪科幻”吗?

大家都知道刘宇昆多年来排在“最令我心烦幻想文学作家”第一名位置。如果个人好恶太主观,我们就看两人获奖情况吧。请注意,我只列出两人创作的单篇获奖作品,不包括提名、作品集和翻译作品。

特德-姜:

1991年,《巴比伦塔》,星云奖最佳短中篇。

1999年,《你一生的故事》,星云奖最佳长中篇。此外获得西奥多-斯特金奖和日本星云奖。

2003年,《地狱是上帝不存在的地方》,星云、雨果最佳长中篇双奖。此外获得轨迹奖和日本星云奖。

2008年,《商人与炼金术士之门》,星云、雨果最佳长中篇双奖。此外获得轨迹奖和日本星云奖。

2009年,《呼吸——一个宇宙的毁灭》,雨果奖最佳短篇。此外获得英国科幻小说协会奖和轨迹奖。

2011年,《软件体的生命周期》,雨果奖最佳短中篇。此外获得轨迹奖和日本星云奖。

刘宇昆:

2011年,《手中纸,心中爱》,星云、雨果、世界奇幻最佳短篇三奖。

2013年,《物哀》,雨果奖最佳短篇。

2016年,《七王之战》,轨迹奖最佳新人长篇。

刘宇昆的作品比特德-姜多得多,但中奖率很低。他有不少星云、雨果提名作品,但没有获奖。而特德-姜作品少而精,每次出手不是提名就是获奖。

关于刘宇昆的批评我就不重复了,具体内容可见这篇回答:如何评价刘宇昆的首部科幻长篇《蒲公英王朝》?。刘宇昆代表一批“通过向西方读者兜售少数族裔传统文化意象/符号成名的少数族裔”幻想文学作者。最近在网上看到一个段子,BBC采访纳博科夫,对话如下:

BBC:您欣赏哪个作家并受其影响?
纳博科夫:我更愿意说说我一见就厌恶的现代作品:少数族裔的郑重其事的历史个案、同性恋者的伤心史、反美的苏维埃说教、穿插下流故事的无赖小说。……至于影响……我也像是不属于任何界限分明的大陆。我是大西洋上空的一片羽毛,我的天空多么明亮和湛蓝,远离了鸽舍和那些泥鸽。

网友表示:纳博科夫真是个耿直boy。他厌恶的几种小说,有的还真戳中我了——我也不喜欢。倒不是政治正确问题(去他妈“政治正确”),而是沾上这种题材的幻想小说没几部写得好——同样是“少数族裔传统文化意象”题材,刘宇昆写得还不如巴基斯坦裔幻想文学作家乌斯曼-T-马利克,人家也是拿过星云奖提名的。还有反映LGBT主题的《谎言之水从天而降》(呵!又一个华裔作者),写得也不好。

特德-姜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设定能力,他的科幻小说往往是“思想实验”,通过思想实验展现各种可能结果。相伴而来的缺点是,小说中的人物不是“人”,而是展现“实验”的工具——好吧,自古世事难两全,我们的要求就表那么高了。

此外,特德-姜的写作技巧很强——毕竟有经过写作班培训。他的文字风格和叙事节奏看似平稳,类似刘宇昆;但他对叙事结构很用心。比如《你一生的故事》如同剥洋葱般将小说主旨一层层“剥”出来。《商人与炼金术士》通过三个故事,将过去、现在、未来三条时间线纠缠在一起,同时展现宿命论主题(特德-姜是坚定的宿命论者),对叙事结构驾驭之娴熟令人赞叹。《商人与炼金术士之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讨论宿命论的三部科幻小说之一,难怪当年拿了一堆奖。

——啥?你问另两部是哪篇?我在以前回答中写过。

关于两人名气的差异。如果你是《科幻世界》的老读者,那么九十年代就应该听说过特德-姜(那时翻译为“特德-蒋”)的名字:1999年,《科幻世界》登载了他的处女作《巴比伦塔》。2005年,《科幻世界》编辑部引进了他的短篇集《你一生的故事》。特德-姜成名很久了好吗?只不过他的作品太少,间隔时间也太长——从2015年到现在,隔了4年才发作品。而且他只写短篇(包括长中篇),不写长篇;影视化改编难度大——好莱坞能把《你一生的故事》影视化,我还是很佩服其勇气的。所以在新生代读者中——比如通过《三体》开始接触科幻小说的人——名气不高很正常。

刘宇昆在美国的名气来自成名作《手中纸,心中爱》。在国内的名气来自向美国介绍、翻译了一批中国科幻作者的小说,包括获得雨果奖的《三体》第一部和《北京折叠》。尤其是《三体》英文版获奖,传播效果之佳绝不亚于自己的作品影视化。我很怀疑,国内读者有几人能看下去刘宇昆的小说。

——啊,今天也是批判刘宇昆的一天。我也是花钱买了《七王之战》的人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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