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o3、《无职转生》、jm帝国事件中群众对于举报的态度有什么差异？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差异？

因为前两者是恶意举报，后者是举报恶意。

最近为了研究某些东西看了一些狂欢化诗学的理论，感觉可以拿到这里来当作一个视角。

巴赫金的整套理论都在描述一种脱离了日常道德约束的狂欢状态，以古希腊时期的酒神精神为起始，延续至启蒙运动之前欧洲各国的狂欢节游行。狂欢节时的世界是独立于日常秩序的另一个世界，人们在此时经历的是另一种生活——人与人之间的等级隔阂被打破，得以自由接触；而所有在日常的世界中存在的道德秩序都被颠倒、嘲讽，国王走下神坛，而小丑则穿上国王的华服，在毫无秩序的混乱人群中获得加冕。

不过狂欢节中也并非毫无秩序，游行中的规范与要求虽然相比于社会道德远要灵活，但其存在同样不容置疑。拒绝参加狂欢节游行的贵族若与游行队伍正面碰撞，甚至有可能面临生命危险。在一种相对主义的视角之下，狂欢节时的城市是排除了权力者之后的城市，留下的权力者也同样是一名普通的市民，在此刻，短暂存在的“市民的伦理”取代了长期支配社会的“权力者的伦理”。这套伦理虽然往往不清晰且高度情绪化，但其支配作用同样显而易见。

由于狂欢化理论对戏剧的解释力强的惊人，所以我不大想纠结人们究竟从狂欢中收获了何种快感。但毫无疑问，对既有社会结构的摹似、嘲讽，对一切智者箴言的滑稽化都广泛分布于历史长河，成为一种自古希腊起便广泛存在的精神的延续。而在互联网时代之后，基于网络的虚拟空间天然地成为了与现实独立的第二空间，狂欢之精神同样于此处扩散。在网民仍未成为主流的2006年，就有人将BBS与论坛比作狂欢节时的广场，将网络语言中的倒错与对权威的嘲讽称为与狂欢节相近的摹似^[1]。而随着网络空间与现实空间在此后的逐步贴合，网民的语言开始对应到真实存在的社会中的人，现实的道德也开始挤压网络中存在的，处于狂欢中的“另一个世界”。

而在那些尚未见光的，现实的触手无法触及的亚文化群体之中，还可以见到一丝在不必顾虑现实的另一个世界之中的，狂欢精神的残影。无论是当年基本上无下限的鬼畜，还是如今存在的各类小圈子皆是如此。活跃在小圈子中的人们都会拿“被人看到便会社死”作为meme广泛应用，而与此同时他们也维持着不然圈子中内容扩散到外界的默契，努力依靠一戳就破的匿名机制，以及不可靠的诚信需求撑起一个看似独立于现实世界的，基于亚文化而存在的第二个世界的假象，并在此进行着独立于现实伦理的压迫的，恒久的狂欢。

当然，要是就写这些也不大像我的风格。所以很自然地，我们也需要问：狂欢的代价是什么？

被混淆的并非是现实与虚拟的界限，而是狂欢中的世界与处于伦理限制中的社会关系的界限。随着线下的社交需求逐渐被互联网挤占，亚文化群体开始具有一种诡异的二重性：虽然相比于广大的世界而言，亚文化的世界是虚拟的“另一个世界”，但对那些深陷亚文化环境的人而言，那个世界反而成为了他们的真实。

历史上的狂欢节虽然曾经覆盖数月，但所有参与狂欢节的人都有一份现实伦理下的正常生活。他们会在狂欢节游行中把十字架扔在牧师的脚下，但他们也毫无疑问地会在狂欢节之外进行无数次正常的祷告。狂欢节中的世界诚然是另一个世界，但直到中世纪的人们都过着两个世界中的生活，他们会在不同时间分别依照两种冲突的道德行动，对他们而言，无论是权力者的伦理还是市民的伦理都是真实的，而两种伦理之间的边界则是无比简单的时间与空间分隔。而对当代的亚文化群体而言，无论是真实的经历两种生活，还是找准两种生活的明确边界，都远远不像历史上那么容易。

所以我们会见到饭圈青年搞不清那个处于恒久狂欢中的小圈子与遵循另一种社会伦理的所谓“现实”的边界，也会见到一群追捧黑深残叙事的中二病以可怜的思考深度质疑现实中的道德。一方面，现实与狂欢的边界逐渐模糊；而另一方面，如今这群在和平的网络时代长大的人甚至普遍地对所谓的“现实世界”缺乏实感！

再然后呢？无论发生什么愚蠢至极的事情，都没什么可惊讶的了。

参考

1. ^ 网络:自由及其想象——以巴赫金狂欢理论为视角

本质都是一样的，就是普通看官不能理解下面这几句话：

亚文化第一公理：作者具有普遍性的道德，理解并拥护道德的现实意义。
亚文化第二公理：描述不等于宣扬。
亚文化第一推论：基于以上两条公理，作者描绘弱伦理、弱道德，乃至反伦理、反道德的世界观，是一种道德自戕，以破坏伦理道德的强大引力的方式释放精神冲击，以此给读者观众带来猎奇快感。

理解了这一点，我们才能理解这几部作品的构成思路。

《下坠》：现实中肖王的女友粉非常反感自家正主被组男男CP，那么我就要虚构一个小环境，让这两个人在作品里变成寄宿在发廊老板亲戚家的上城高中生和体男心女的性工作者，演绎一段爱恨交织的虐恋。

《帝国》：现实中性别主义是政治错误的，女人儿童是作为弱势群体受到保护的，民主共和是社会主流政治形态，那么我就要虚构一个社会逆流，男人由于基因突变变得嗜虐好杀，变异者及其拥趸建立起了一个男性对女性专政的封建极权国家。

《无职》：现实中受到精神创伤的猥琐肥宅不忠不孝被家人和社会唾弃，那么我就要让肥宅救人而死，穿越到异世界从猥琐小孩开始做起，重新证明自己的价值。

从上述的梗概中可以看出，在这几部作品里（如果配成为作品的话），作者的自我意识遵从开头所说的公理和推论，即作者对现实中的普遍价值观导向和利益相关人群是有清楚认知的，而且作者也能认知到自己对此有所认知，也即对现状的默认（第一公理）。然后其作品的世界观却是反现实的，也就是作者渴望探究的部分：在这样一个世界观下，我们会发展成什么样？

《下坠》：描写了发廊这方小天地里芸芸众生的苦难：特级教师嫖客的老婆是赌鬼，要不到钱自杀了，自己也被辞退；小姐想要有个孩子偷偷在计生用品上做手脚，真怀上了却不知道，在接客的时候流产；老鸨当亲人一样养着的文姨去世了，这时候才揭开她是从前包养她的金主的亲妈；凡此种种。穿插其中的是王赞二人日渐升温的旖旎感情，以及随时可能引爆的、隐藏在桌子底下的那个“变性”炸弹。下面没有了。

《帝国》：帝国统治了世界上大部分地方几百年，帝国内建立起了一系列从出生到死亡的蓄养女奴的社会制度。经济上，女人是被无条件剥削的无产阶级；文化上，学校里灌输“男人是天”，只教授如何取悦男人，同时用名为“圣女教”的极端宗教来给女人洗脑，让她们把献身作为人生的唯一目标；政治上，女人广泛就职于行政司法的各方各面，但是没有实权，是“橡皮图章”；军事上，女人参军的唯一目的就是作为营妓、民“夫”和炮灰。在帝国稳固统治的同时，其内部也存在男女觉醒者和反抗者，以及未觉醒但有朴素怜悯的既得利益者。在帝国外部，广泛存在这人类变异前的旧世界的余党，武装反抗帝国暴政。这部分很有意思，原文给大家看一下。

作者对反抗军持什么样的态度呢？放一段原文给大家看看，这一页后面一页就是争论用语的部分。

帝国和反帝国运动的未来会怎样呢？下面没有了。

《无职》：我很难在这里用寥寥数语面面俱到地简述一整部数十卷的小说。总而言之，就是废柴肥宅历经磨难，完成蜕变，活成鲁迪乌斯，折而不挠，终不为下的冒险故事。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看看B站作者 @76号旅人 的专栏文章：

我认为多少可以把《无职转生》里鲁迪乌斯的一生和《鹿鼎记》里的韦小宝作一比较，即大时代洪流里的带点猥琐的小人物。动画刚刚好播到他刚刚穿越，内心猥琐的幼年期，还没到他未来阳痿的部分，下面没就有了。

写到这里，我们差不多可以理解这几部作品（如果能称为作品的话）的设定是如何和它们各自的“爽点”相关的了。《下坠》的“站街”设定，恰好作为角色夹缝中也要虐恋的背景；《帝国》的设定，满足了读者平日里被道德束缚刻在血液里的黄暴本能，甚至藉由赤裸裸地描写一种残酷的社会制度来“爽上加爽”；《无职》的设定，在整部作品中占很小一部分，但是作用却很重要，正是因为猥琐废宅在前一世过得无比失败畏缩，这一世的跌跌撞撞进取拼搏才显得波澜壮阔，才终于能以鲁迪乌斯的身份对人神说出“我的生涯一片无悔”。

作为读者和看客，我们没法确认作者头脑的黑箱里到底有什么动机。不过，由此我们依然可以探讨本文开头的几个公理和推论，作一番诛心之论，探讨作者用反伦理道德的手法，到底是不是为了宣扬乌七八糟的反伦理道德？

我个人的片面的和不成熟的看法是：没有。这些人写/画这些东西，本意是为了爽。从无到有创作给自己带来的爽，得到同好认同带来的爽，商业成功带来的爽，最大的爽可能就是在精神层面上自我杀害的爽：“我是一个有道德的人，我刚刚用我的笔作刀，剖开了我自己道貌岸然的俗世躯壳，抚摸到了我那藏污纳垢的内脏，真温热！”

这样喜欢当众剖腹的公众人物，现成就有一个：

抑或是这位：

在反伦理作家的手里，伦理道德往往就像是一个精美的玻璃盏。你看着他把它放地摇摇欲坠，最后果真碎了一地，就在旁观者心痛的时候，还要爱惜玻璃盏的主人一边默默流泪一边捡碎片，歪歪扭扭地把它拼回去，因为那是她珍爱之物。

作家到底要不要对破碎的玻璃盏负责？如果他/她幻想砸的是一件国宝呢？我们能否判他的思想罪、腹诽罪？

《下坠》的作者有没有在AO3的作品页面上开众筹，为了集资送赞赞去泰国变性？好像没有，但是有人觉得是对肖某人格的践踏；

《帝国》的作者有没有在e-hentai上鼓动读者，看完之后去对女性进行暴力犯罪？至少明面上没有，他还在末尾提醒大家要尊重爱护女性，在作品中把帝国方描写得尽可能丑恶，多次描述帝国内外的反抗和觉醒（还有沉沦），但是显然很多人觉得他“恨女”“仇女”“反人类”“法西斯”。

《无职》的作者有没有在作者序里教唆未成年读者偷内裤，成为犯罪预备军，成年以后出轨女仆娶二房？好像没有，但是有人觉得他有。

这些反对者认为，基于公序良俗，这些东西“对青少年的坏影响，不可估量”，从根本上否定了本文开头的定理和推论。

现在问题来了，谁能裁定一部作品（姑且称之为作品）的反伦理、反道德甚至是反法律，到底是为了文艺创作而是用的手法，还是对错误意识的宣扬？

到这里，我们终于可以回到本题中来，讨论一下：

为什么有些人一边在227事件和《无职转生》中支持作品价值观自由，一边却支持举报jm帝国呢？虚拟作品是否有红线？有些人说大规模举报无职转生是法西斯行为，那么大规模举报有法西斯思想的作品是不是法西斯行为？

在这几件事件里，虽说是价值观的论战，但是不是所有参与者都知道事件的全貌。

武断地说，大部分人都是从自媒体、公众号的转发、截图那里了解了个梗概，然后开始选边站队开喷。

举报AO3的网友，有几个完整读过《下坠》？结果是支持同人创作自由的、《下坠》读者、反肖本人的、反性转的、维护肖的形象的、服从粉丝组织的，各执一端，然后反同人的那方联盟获胜了，AO3被墙，作者本人没有什么法律责任。

举报JM的网友，有几个（忍着恶心）完整看过《帝国》？没看过但是觉得恶心的、看过的觉得恶心的、恶心但支持创作自由的、偷偷看不敢声张的、男性别主义者、女性别主义者、民族主义者、爱国主义者齐聚一堂，最后是反对派的那方的压倒性胜利，作者本人被刑拘。

举报《无职》的网友，有多少是原著党？有多少新动画观众？有多少入宅多年对荤活免疫的观众？反正，原作党、觉得好看的动画观众、觉得猥琐恶心的动画观众、感到被冒犯的女性别主义者、感到被反女性别主义者干涉的男性别主义者、“人下人”、“人上人”、某大嘴巴Up主的粉丝、一贯反对某Up主的记仇观众，还有想要搞垮B站的一般通过，共同角力的结果，是B站下架《无职》，自认倒霉。

看到了吧，这几件事中，最次要的是作品价值观自由，最小众的是创作自由观念的持有者。因为创作者永远是极少数，“维护自由”也不是舆论战争中的最高共识。战争，拼的是后勤，拼的是组织度，拼的是统一战线的综合实力。

从反道德伦理的程度来说，大致排名是：

《下坠》<《无职》<<<<<<<<<<<<<《帝国》

艺术性（假如能算艺术的话）排名：

《帝国》<<<《无职》<《下坠》

出圈炸裂的程度排名：

《下坠》<<<<《无职》<<<<<<<<<<<<<<<<<<<<<<<<<<<<<<<<<<<<<<<<<<<<<<<<<<<<<<<<<<<<<<<<<<<<<<<<<<<<<<<<<<<<<<<<<<<<<<<<<<<<<<<<<<<<<<<<<<<<《帝国》

支持者实力：

《帝国》<<<<<<<<<<<<<<<<<<<<<<<<<<<<<<<<<<<<<<<<<<<<<<<<<<<<<<<<<<<<<<《下坠》<<<<<<<<<<<<<<<<《无职》

在法律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只剩下各方势力的道德的角逐。既然拿出了道德的大棒，那只好比比看谁的大棒粗了。而自古以来，凡是小众的道德观遇上大众的道德观，没有不被砸个粉碎的。显然，每次都是人最多、最能打的那一方胜了。《帝国》惨败，《下坠》惜败，《无职》败得糊里糊涂。

亚文化，一败涂地。

我无意评价这一连串小众得失败是否是大众的进步。然而我想要指出的，是背后的“注意力经济”。

注意力，可以转化成消费力。我国的文娱资本日益膨大，从五年前的跑马圈地，变成现在的存量争夺。把握更好的IP，意味着获得更多观众的注意力。能掀起一场舆论风暴，持续上热搜，就更能收割海量的关注者。

要想从头创作一个文化产品非常难，要想买一个文化产品要花大价钱，要想毁一个有瑕疵的文化产品，非常容易。

《帝国》的读者，没办法自证自己不是具有“反人类的思想”；

《下坠》的读者，没法否认同人文里“肉文”远多于“清水文”；

《无职》的作者，没法申辩自己不是“人下人”。

圈地自萌、敝帚自珍的亚文化社群，就是“注意力产业资本”眼中的犹太人。

虚拟作品是否有红线？你死的时候切割你头颈的那条，就是红线。

互联网给创作者带来了更多观众，也带来了更多看客，最终给他们的人和作品，带来了杀身之祸。

比较讽刺的是，肖某本人就是靠某部耽改作品出名的，所以才有了《下坠》里的那段赛博情缘；

更讽刺的是，罪犯蒋某最后是被他笔下的“怒吼姐妹会”橄榄了；

最讽刺的是，靠B站帮助一起去纽交所敲钟转生成“人上人”的蕾某，又转生无职。

在平行世界里，读者和观众们最终看到了结局：

赞赞的发廊被查封，她远走泰国，最终以女人的身份过完了短暂的一生，和苦苦找寻的王一博永世不再相见；

反抗军最终失败了，所有平权主义者均被镇压。帝国的统治，直到万万年；

鲁迪的故事第一季之后就坑了，会动的鲁迪永远停在了转移之前。

又或者，和上述的悲惨结果完全相反，是大团圆的结局。

但是，我们这个位面的人永远都不知道了。

只有战争，战争永不变。

最后，请允许我用《下坠》在AO3上断更的地方作为本文的结尾：

“人死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感觉？”
赞赞抬起头诧异地看着王一博：“怎么突然想这个。”
“会很痛吗？”
赞赞抓住他的手，道：“到时候我们会知道的。”

把视角放到全社会角度，群众并不知道这三件事。但如果群众知道的话，对这三件事的态度并不会有任何差别。

身陷信息茧房可能并不是你的错，但如果连信息茧房本身的存在都要否认的话，那就是非蠢既坏了。

人类从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不会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

在德国，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主义者；
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
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新教徒；
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

举报斗士信誓旦旦的说“小圈子的事只要不扩散随便你们关起门来怎么玩”，信了你的邪就死定了。

微博算小圈子吗？举报斗士说不算。

B站算小圈子吗？举报斗士说也不算。

下一个“不算小圈子”的是啥？我的手机内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