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所有」这个词是如何演变为表示「全部」的?

回答
“所有” 这个字,在咱们中国人的语言里,一路走过来,变成“全部”这个意思,其实是个挺有意思的演变过程,像一棵小树苗,慢慢长成了参天大树。

咱们先看看“所有”最早是个啥样。在古代,“所有”这个词,拆开了看,“有”就是“占有”,“所”呢,它在古代是个副词,有点像“那”、“这些”的意思,放在动词前面,表示那个动作的对象。所以,“所有”最早连在一起,其实更多的是指 “所占有的东西”,也就是 “财产”、“拥有的物品”。

打个比方,古时候一个人说“某某人的所有”,那意思就是说他家里有多少田地、多少牛羊、多少金银珠宝。这是一个具体、实在的东西,是看得到的,摸得着的。它强调的是 “归属于某个主体” 这个概念。

那么,这个“归属于”是怎么慢慢变成“全部”的呢?这得从几个方面说。

首先,是 概念的泛化和抽象化。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的思维也越来越抽象。当人们谈论“所有”的时候,不仅仅是说具体有多少东西,而是开始引申到“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方面”。

比如,一个人如果拥有某件东西,那他就“所有”它。当这个人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多,涵盖的范围越来越广,比如他不仅有钱,还有权,有地位,有知识,那么当别人说他“所有”的时候,意思就不仅仅是“他拥有的那几件东西”,而是“他所能影响到的一切”、“他掌握的一切”。这个时候,“所有”就从“具体拥有的物件”泛化到了“一种更广泛的、更抽象的占有或掌控”。

其次,是 语言使用的习惯和语境的积累。语言这东西,就像水流一样,用得多了,自然就有了自己的流向。当人们经常用“所有”来指代“自己拥有的全部”时,这个意思就约定俗成了。

比如说,一个人跟朋友说:“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你。”这里的“所有的一切”就是指他所有的财富、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时间。他并不是说他把家里摆着的某几个物件给了你,而是他能够付出的、他认为属于自己的所有东西。这种用法多了,大家自然就理解了“所有”可以用来表示“全部”。

再者, “总共”、“全部”这些词语的出现和使用,也为“所有”的演变提供了空间。在早期,人们可能更倾向于用“总共”、“一共”、“全部”来强调数量的完整性。但是,“所有”这个词,它本身就带有一种“归属”的意味,当这种归属的对象扩大到“一切”的时候,它自然而然地就包含了“全部”的意思。

打个比方,一个人说:“这是我所有的书。” 这个意思就是说,他家里的书,不论多少,都在这里了。这里的“所有”就倾向于“全部”。虽然也可以说“这是我家的全部书”,但用“所有”更强调的是“这些书都是我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这个词的用法变得更加灵活。它不仅仅局限于“具体占有的东西”,还可以指 “范围内的一切”、“所属的一切”。

比如,在某些语境下,“这个地方的所有人都必须遵守规定。” 这里的“所有”就表示“这个地方的全部的人”,意思就是“这个地方里每一个人”。它强调的是一个集合体的完整性,所有的成员都包含在内。

我们可以从一些古籍或者文学作品中看到这种演变的痕迹。早期,“所有”更多地是跟具体的名词搭配,比如“所有货物”、“所有田产”。而到了后来,它开始更多地出现在抽象的、范围更广的语境中,比如“所有希望”、“所有可能”。

所以,“所有”变成“全部”这个意思,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它是一个 渐进的、自然而然的过程。从指代具体的“被占有的物品”,到泛化为“所拥有的、所能影响的、所归属的一切”,再到约定俗成地表示“全部的、一切的”。这个过程,就像语言在使用中不断打磨、不断丰富一样,让“所有”这个词的内涵变得越来越丰富,越来越能够适应我们表达的需求。

总的来说,是 社会发展、思维抽象、语言习惯以及语境的不断积累,共同促成了“所有”这个词从“具体占有”到“全部、一切”的演变。它更像是一种自然的进化,让语言能够更精准、更全面地反映人们的思想和世界。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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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目前大概还不能给出十分完满的回答。这里推荐两篇文献:

董秀芳. 词汇化 汉语双音词的衍生和发展[M]. 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1.11.P208-210.
王继红.从梵汉对勘看全称量化限定词“所有”的形成[J].古汉语研究,2015(04):22-32+95.

董秀芳先生的论述比较简略,但也比较好理解。事实上,我个人在深入思考这个问题之前,也和董先生有大致差不多的设想。这里稍微概括一下董先生的意思(斜体是我个人的理解):

  1. “所”的能产性到中古时期开始衰落,原本由其组成的名词化结构有一部分就成为一种遗迹而凝固为双音词。董先生预设表示“拥有的东西”意义的所有1和表示“全部”意义的所有2是同一个词。而这里所说的“所”的能产性衰落是“所有”从一个跨层结构凝固成词的前提。
  2. “所有”原本是指“拥有的东西”,“有”是一个动词,“所”加在“有”前使其名词化。
  3. 在一定的语境中,“所有”可能被理解为一个人所拥有的全部的东西。例如:死至命尽,所有财物,官爵俸禄,故在世间,不随人魂神去。这里的“所有财物”既可以理解为这个人所拥有的财物,但也实际上就是指这个人的全部财物。而这里的“全部”实际上是由语境额外赋予的。因为这里是说“死至命尽”的这么一个时刻,那很显然就不是单单讲“所拥有”,而是含有“全部”的意味。
  4. 例句:天下所有僧尼解烧炼咒术禁气……并勒还俗。这里的“有”表现出存现的意味,但由于“天下”本来就是带有总括意义的词,那么在这个语境之中,“所有”非常可能被理解为全称量化词。

董先生的解释,有两个地方可能有点不那么稳固。首先,为什么中古以来“所有”的用例,恰好大都在这种语境之中?到底是语境额外赋予了“所有”全称量化的用法,还是“所有”有了全称量化的语义之后才用在这种语境之中的?其次,许多例句都来自佛经,而佛经是翻译文献,原本的经文(比如梵语经文)对应“所有”的词是什么呢?

王继红先生的文章从第二个问题入手,提出了一些新的想法。王先生的文章较长,而且涉及许多梵语词义和语法内容,我没有很好地理解。先贴出几段原文:

从梵汉对勘看,例 (27) 中“所有”有如下两种语义内容:
第一,广义存在关系,即“某处所 X 存在着若干数量的某种事物 Y”。因为梵语主要依靠名词 (代词、形容词) 格位变化与动词形态变化表达句法关系,所以在 yāvat 所引导的从句中,

以上皆为原文。中间有一段由于跨页,截图不便,就用引文形式转引。

这里尝试着用我自己的理解概括一下,如有不对,敬请指出。

  1. 佛经中所用的“所有”是“所有2”的来源,而且与上古汉语固有的“所有”并非同一个词,而只是恰好同形。
  2. 佛经的“所有”,实际上是关系代词“所”加上表示存现意义的动词“有”形成。对译的是梵语中的yāvat。在梵语佛经中,常常出现一些比况句,用某种已知数量来譬况某种未知数量。而在这种句子中用来引导已知数量的关系代词就是yāvat。
    1. 在这些比况句中,yāvat所引导的已知数量又常常以“在某个地方X中有多少数量的Y”的形式出现。比如《金刚经》有一个句子大意是说:如果有一位信徒,在三千大千世界中有多少数量的须弥高山,他就聚集多少数量的七宝之堆。其中,三千大千世界就是X,须弥高山就是Y。而这个句子在南北朝至唐的汉译佛经中基本上被翻译成“三千大千世界所有须弥高山”。其中的“所”起到了关系代词的作用,实际上对应于yāvat。而之所以会使用“有”,是因为汉语的习惯使然。
    2. 在汉语表达中,“有”具有表示某个事物存在于某处的功能,同时也是表达该意义的最常见手段之一,从古至今皆然。上古汉语中常有“今有一人”“今有人于此”之类的表达,都是这种用法的表现。在梵语中,这种存现关系是通过格变化表示的,“三千大千世界”和“须弥高山”的格表示了二者的依存关系。这种情况下,梵语可以使用词汇手段,也可以不使用词汇手段,就能够达成语义表达的目的。但是,汉语之中必须使用词汇手段才能够表现出这种存现关系,因此使用了“有”。
  3. 经过汉语翻译,“所有”出现在了Y的定语位置上,上例中的“三千大千世界所有”看上去是一个修饰“须弥高山”的定语结构。这就导致不熟悉梵语的读者误将该结构分析为定语,而实际上应当是关系代词+谓语。我们用另一个句子来体会一下:我身上所有的钱。实际上这个句子可以有两种理解:1.在我身上存在的钱。2.我身上携带着的全部的钱。相当于,在梵语中,原本想要表达的是第一种理解,但是对于汉语读者来说,他们理解出了第二种意思。当然,这个句子仍然不是那么贴切,因为这个句子里“我身上所有”仍然是修饰“钱”的定语。但是在梵语中,二者并非定心结构。

王先生的文章论证很充分,而且例子很多,结论确实很扎实可靠。但是我有几个疑问。

首先就是,为什么会用“所”来充当一个关系代词?在汉语中并没有这样的结构,为什么会用这样一种翻译策略?在其他梵语的关系代词的翻译中,是否也存在类似的现象?并且作为关系代词的话,“所”在句中的位置也十分奇怪。至少,“所”不应当与“有”连用。yāvat作为关系代词,其先行词应当是“数量”,我不懂梵语,所以我不知道为什么梵语原文中没有出现这个先行词。但这种省略先行词,或者说以关系代词本身充当自己的先行词的现象在印欧语中并不少见。以我们熟悉的英语为例,where、when就是这样的词。如果说“所”对译yāvat,那么这个词应当出现在句首。而表示存现关系的“有”,应当在Y之前。二者在语序上不应相连。是什么动机使得译者将两个词连在一起的?

其次,王先生认为“所有”的意义是“有怎样数量的……”。这里“有”的语义确实没问题,问题在于“怎样数量的”这个语义,怎么能够通过“所”来表现?上面说到了,用“所”来对译yāvat本就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而更加难以理解的事情是,这种对译,让在汉语中根本与数量关系无涉的“所”获得了描写数量关系的功能。这是为什么?王先生认为,梵语中的yāvat常常与另一个关系代词tāvat连用。在汉译佛经中,tāvat常常被翻译成“如是等”,也就是“像这么多”。比如上面举的三千大千世界所有须弥高山的例子,鸠摩罗什译文:

若三千大千世界中所有诸须弥山王,如是等七宝聚,有人持用布施。

翻译一下:像三千大千世界中所存在的各个须弥山王那么多的七宝聚,有人拿来布施。

菩提流支的译文没有第一个“若”字,其他完全一样。其中的“如是等”就被认为是对译tāvat。但在汉语中,如果已经用了“如是等”这样的比况,则根本无需配套出现其他的比况词汇。也即,用“所”来对译yāvat根本就是不必的。并且,鸠摩罗什的译文句首的“若”,我反倒觉得更像是对译了yāvat。

我以为,佛经的“所有”仍然是上古汉语的“所有”。就是将“有”这个动词名词化,并且转换成定语来修饰中心语Y(须弥山王)。把这个“所”分析成关系代词来表达数量比况关系,对于汉语使用者来说,是非常难以理解的。若无更多的类似证据,我倾向于否定当初的译者会采用这样一种翻译策略。


补充一篇文献:

于方圆.也谈全称量化词“所有”的形成[J].古汉语研究,2019(01):60-71+104.

这篇文章对前面提到的王继红(2015)有所反驳,文章较长,概括起来比较难,我就偷个懒,请大家自行参阅。

这里截取一些我个人认为比较重要的段落,首先是文章最核心的观点:

下面是文章对王(2015)的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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