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大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产生妄想幻觉,言语混乱?

回答
要理解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大脑发生了什么,我们需要深入探讨这个复杂疾病在神经科学层面的表现。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大脑坏了”,而是涉及一系列精密的神经化学物质、脑区活动以及连接方式的异常,最终导致了我们所说的妄想、幻觉和言语混乱等核心症状。

神经化学物质失衡:多巴胺的“过”与“不及”

首先,我们不得不提到多巴胺(Dopamine)。长期以来,多巴胺被认为是精神分裂症的关键罪魁祸首,尤其是在所谓的“中脑边缘通路”(mesolimbic pathway)中。这条通路连接着大脑的腹侧被盖区(VTA)和伏隔核(Nucleus accumbens),与奖赏、动机和情绪有关。

在精神分裂症患者身上,人们发现这个通路的多巴胺活性可能异常增高。你可以想象一下,当这个通路里的信息传递过于“亢奋”,就会导致接收者对一些本应不重要的刺激过度关注和解读。这就像在一个嘈杂的派对上,你突然听到了一个细微的谈话声,但你的大脑却把它放大,并赋予了它非同寻常的意义。

妄想的产生: 当大脑对外界刺激的解读出现偏差时,就容易形成妄想。比如,患者可能将一个无关紧要的眼神、一句话,或者电视里的一个片段,解读为针对自己的阴谋、迫害,或者认为自己获得了某种特殊的使命。这可能是因为信息处理过程中,大脑错误地将“不重要”的信号标记为“重要”且“有意义”的,然后围绕这个“重要”信号构建起一个完整的解释体系。多巴胺的高活性可能就是这个“错误标记”的催化剂。

幻觉的产生: 幻觉,尤其是幻听,也与多巴胺有关。当大脑的听觉皮层等区域由于多巴胺的过度激活,产生“内部声音”时,患者就会将其误认为是来自外部的真实声音。想象一下,你的大脑内部在“自言自语”,但你却听得清清楚楚,仿佛有人在耳边说话。这种内部信号的“内化”和误判,是幻觉形成的机制之一。

然而,事情并非这么简单。研究还发现,在精神分裂症患者大脑的其他通路,特别是中脑皮质通路(mesocortical pathway),比如与前额叶皮层(prefrontal cortex)相连的通路,多巴胺的活性可能反而偏低。这条通路与认知功能、执行功能(如计划、决策、工作记忆)以及情感调节密切相关。

负性症状的产生: 多巴胺活性的降低可能解释了精神分裂症的负性症状,比如情感淡漠、言语贫乏、动机减退、社交退缩等。当这个通路的多巴胺不足时,大脑的这些功能就受到了损害,导致患者看起来“迟钝”或“冷漠”,实际上是他们的大脑在这些层面的运作受到了阻碍。

所以,简单地说多巴胺“高”或“低”是不够的,关键在于不同脑区通路之间多巴胺系统功能的“不平衡”和“失调”。

谷氨酸盐:兴奋与抑制的微妙平衡被打破

除了多巴胺,谷氨酸盐(Glutamate),大脑中最主要的兴奋性神经递质,也扮演着重要角色。它参与了学习、记忆和信息传递的许多方面。

有证据表明,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谷氨酸盐系统也可能存在异常。比如,一些研究发现患者的NMDA受体功能可能受损。NMDA受体是谷氨酸盐发挥作用的重要“门道”。

认知功能和言语混乱的关联: NMDA受体的功能不足,会影响神经元之间的连接和信息传递的效率。这可能导致负责语言组织、逻辑思考、工作记忆等认知功能的脑区(如前额叶皮层和海马体)运作不畅。当这些区域的功能受损时,大脑就难以将思绪连贯地组织起来,说话时就会出现词语的随机组合、逻辑断裂、话题跳跃等“言语混乱”的现象。你可以想象一下,原本是一条清晰的生产线,现在很多关键的加工步骤都出了问题,导致生产出来的产品(言语)支离破碎,不成系统。

脑区结构的改变与连接功能异常

除了神经化学物质,精神分裂症患者大脑在结构和连接上也有一些普遍的改变。

脑萎缩与脑室扩大: 一些研究显示,精神分裂症患者在疾病过程中,大脑的某些区域,特别是额叶皮层、颞叶皮层和海马体,可能出现一定程度的体积缩小(萎缩)。同时,脑室(大脑内的液体填充空间)可能会相对扩大。这表明这些区域的神经元可能有所减少或功能减退。

脑区之间的功能连接异常: 更重要的是,精神分裂症患者大脑不同脑区之间的“交流”和“协作”方式发生了改变。我们的大脑是一个高度互联的网络,信息需要在各个区域之间高效传递和整合。在精神分裂症患者身上,这种连接的协调性可能下降。

默认模式网络(Default Mode Network, DMN)的异常: 这个网络在我们在休息、思考自我或他人时活跃。研究发现,精神分裂症患者的DMN可能过度活跃,或者与其他脑区(如任务积极网络)的互动失调。这可能导致他们更容易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产生内省的偏差,从而可能与妄想和某些思维混乱有关。

其他网络的连接异常: 影响听觉、视觉、言语处理、情感调节等功能的神经网络连接也可能出现问题。例如,在幻听发生时,与听觉信息处理相关的脑区可能与负责语言理解、情感体验的脑区之间出现了异常的信号传递,导致患者“听到”了不存在的声音,并且这些声音还带有强烈的情感色彩。

总结一下,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大脑为什么会出现这些异常呢?

可以理解为,这是一个复杂的生物学过程,而非单一的错误导致。我们可以这样描绘这个画面:

1. 信息的“噪音”与“信号”混淆: 大脑中负责处理信息的化学信使(如多巴胺)出现了“失衡”,导致原本不重要的信息(噪音)被错误地标记为重要信号。当这些“信号”集中在与自我相关的方面时,就可能形成妄想。

2. 内部“声音”的错误解读: 大脑自身产生的一些内部信号,由于化学物质的失调,被误认为是外部输入的真实声音,这就是幻听。

3. 思维的“高速公路”堵塞或混乱: 负责逻辑思考、语言组织和信息整合的脑区,由于化学信使和神经连接的问题,无法高效工作。这就像一个本应顺畅的信息传递网络出现了拥堵、跳线和信号干扰,导致思维和言语变得混乱、不连贯。

4. 结构与连接的“老化”或“失调”: 大脑某些关键区域的结构可能发生变化,而不同区域之间的协作模式也变得不协调,进一步加剧了信息的处理和整合障碍。

需要强调的是,这仍然是一个活跃的研究领域,科学家们仍在努力揭示精神分裂症更深层的生物学机制。但目前的证据指向了一个复杂的大脑疾病,它影响了大脑的化学信号、结构连接以及信息处理方式,最终导致了患者体验到的痛苦的症状。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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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几位大佬已经从脑科学、精神病学的角度进行了解释,我从精神病理学或者心理学角度来说说个人的理解。

1、妄想的荒谬性和不可辩驳性。

妄想(delusion)是一种偏执地观念,它有两个特征,一是荒谬性:这个观念与个体所处的社会常规不符或缺乏事实依据,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不可能发生;二是不可辩驳性:旁观者无法通过说理的方式让当事人改变这个观念。

有些妄想是严重精神疾病的一个症状,比如被害妄想——坚定不移地认定有人在监视和迫害自己;关系妄想——别人通过各种方式在影射自己,不想让自己过得好,这两种见于精神分裂症;夸大妄想——认定自己具有某种过人的能力,多见于双相情感障碍。有些妄想可以独立存在,比如钟情妄想——偏执地相信有人喜欢自己;嫉妒妄想——坚持自己的另一伴出轨或对自己不忠。

妄想患者的逻辑推理能力往往是正常的,只是事情的出发点出现了偏差。比如被害妄想的人会表现地很恐惧、警惕感十足,因为Ta认定周围环境对Ta不利;夸大妄想的人会对别人的态度表现地愤怒、生气,我都这么厉害了,你们都不崇拜我;嫉妒妄想的人会不停地收集各种证据,任何蛛丝马迹在Ta们眼中都是对方出轨的罪证。

在精神病学的角度,这些都是需要药物干预的,但有一些妄想的症状也可能存在可以被理解的基础,Ta们之所以存在这样偏执的信念,可能源自于一种内心安全感的匮乏(当然这个过程可能是无意识的)——我需要让周围人看到我的恐慌不安,所以我才表现地惊恐不已(被害妄想);我需要让他们注意到我,所以才会表现地夸张(夸大妄想);我需要证明我也是值得被被人喜欢的(钟情妄想);我需要证明我在配偶心中是重要的,所以我要指责对方,让对方感觉亏欠我(嫉妒妄想)。

马可·奥勒留在《沉思录》中写到:我们听到的一切都是一个观点,不是事实。我们看见的一切都是一个视角,不是真相。使我们摇摆不定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我们的希望和恐惧。

2、妄想的内容往往指向自我。

妄想除了荒谬性和不可辩驳性之外,还存在两个特点——一是妄想内容的核心是完全涉及自我的,比如“别人要加害于我(被害妄想)”、“我有罪(自罪妄想)”、“有人这么说话一定是在影射我(关系妄想)”。如果妄想内容不涉及自己,即使听来荒谬离奇,也可以不被视为妄想,比如在某些文化中神灵是正常的存在,但如果认定自己就是神灵多为异常。

另一个特点——妄想通常是有目的性的,表现为先入为主地设置一个自认为正确无比的信念——比如领导对自己不好,在日常生活中Ta就会非常关注领导的一言一行,把那些符合预设的信息留存下来,那些不符合预设的信息自动屏蔽掉。久而久之,Ta就会给自己编织一张大网,而Ta自己就是被网在中间的猎物。

因此妄想可能是一种无意识的自恋,他们只会照顾自己的感受,只爱恋自己,不会关心他人,常常使用否定、歪曲事实的方式来满足自我,他们拒绝看到真相,因为真相会抹杀掉他们以自我为中心的感受。

3、妄想的功能。

《美丽心灵》里数学家约翰纳什患有精神分裂症,他人生中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幻觉中,最开始的幻觉是大学里的室友,留校任教后出现的幻觉是一位特工,再后来又出现一个小女孩。

他常常对着空气说话、怒吼,周围人看到他的言行举止都很难以理解,但所有的幻觉其实是他的内心投射,因为性格孤僻、固执,大学时期的纳什不愿跟其他人一样只是发表几篇论文,他沉迷于发现原创理论,这导致他难以合群,被同学嘲笑为呆子(nerd),所以他需要幻想出一个室友来认可他。工作后虽然解决了五角大楼的难题,但大多数时间他还是最普通的存在,幻觉中出现的特工对他委以重任,让他感到国家需要他,他是很重要的角色。而小女孩的出现是为了弥补纳什所缺乏的与人沟通交流的能力。

但在某一个瞬间,纳什发现多年来,小女孩并未长大,因此也分辨出这一切都是幻觉。此后他的人生里,这三个角色依旧存在,只不过纳什可以做到接纳,与他们和平共处。

彼得·德鲁克在自传体小说《旁观者》写到“你要学会与问题共同生活,而不是去解决问题。等你到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你的身体就会到处都是问题,如果你不想被问题所扰的话,那你就得躺在棺材里了。”

4、你可能没有自己想象地那么重要。

一加手机有个“禅定模式”的功能,你可以设置不同的时长,从20分钟到120分钟不等,点击开始后手机就立刻便“板砖”,你无法主动点亮屏幕,只能被动接电话,或拨打紧急电话。我自从上手后,着实提高了写东西或阅读的效率。最开始使用的时候也需要有个适应的过程,我最担心的倒不是自己内心想刷知乎、刷抖音的冲动,而是万一别人发微信联系我,我不能及时回复怎么办(毕竟现在电话联系的频率不如微信高)?

但这个困扰在我尝试了几次“禅定模式”后就消失了,事实证明几乎没有人联系我,就算有人发信息,也是不用着急回复的内容。可以说我根本没有自己原先想象地那么重要。

不少来访者(尤其是儿童青少年)有时也会出现同样的困扰,比如有人表现为社交恐惧或强迫观念,害怕自己表情管理失败,然后被同学嘲笑;还有人会担心自己说错话,而被旁人评价。还有些人出现“关系妄想”,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也会牵连到自己身上。不排除真的会有人喜欢捉弄别人,但还有些情况可能是自己太自恋了,自己把自己摆在了C位,下意识地认定别人就会关注到自己。但事实是大家都很忙的,每个人都会优先思考自己的事情,并不会有人整天关注你。

“如果你的出发点就是讨人喜欢,你就得准备在任何时候、在任何事情上妥协,而你将一事无成。(撒切尔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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