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早期日语和韩语有何关系?

回答
早期日语和韩语之间的关系,就好比两位关系亲近但又各自发展的表亲,他们的相似之处源于共同的祖先,而区别则在于各自独立演化的痕迹。要详细阐述这一点,我们需要深入到语言学、历史学以及考古学的交叉领域,就像一位细致的考据者,从蛛丝马迹中拼凑出历史的真相。

追溯那遥远的源头:阿尔泰语系假说

长久以来,语言学家们都在尝试为世界上的语言找到亲缘关系,就像给古老的家族谱系续写一样。关于日语和韩语,最被广泛讨论但也最具争议的理论是它们都属于一个假定的 阿尔泰语系(Altaic language family)。

这个假说认为,阿尔泰语系是一个庞大的语系,囊括了突厥语族(如土耳其语)、蒙古语族(如蒙古语)、通古斯语族(如满语)以及韩语和日语。如果这个假说成立,那么日语和韩语的“祖母”语言大概在数千年前就已经存在,而它们各自又是从这个共同的祖母语分化出来的“女儿”或“孙女”语言。

然而,必须强调的是,阿尔泰语系假说至今仍未被普遍接受为确凿的语言系属分类。许多语言学家对其持保留甚至反对态度,认为现有的证据不足以证明其独立于“语言类型学相似性”(typological similarities)——也就是说,很多相似之处可能是因为语言在发展过程中偶然选择了相似的结构或功能,而非血缘关系。

相似之处:细微而深刻的印记

尽管阿尔泰语系假说存在争议,但早期日语和韩语之间确实存在一些引人注目的相似之处,这些相似之处并非简单的表面功夫,而是触及了语言的骨髓:

词汇上的共鸣: 在早期(特别是弥生时代和古坟时代,对应古韩语时期),一些基本词汇,例如表示身体部位、自然现象、亲属关系等的词汇,表现出惊人的相似性。例如:
“山”:日语的“yama”(やま),韩语的“san”(산)——虽然发音有差异,但如果追溯到更早的语音,可能存在联系。
“水”:日语的“mizu”(みず),韩语的“mul”(물)。
“名字”:日语的“na”(な),韩语的“ireum”(이름)。
“一”:日语的“hito”(ひと),韩语的“hana”(하나)。
这些词汇的相似性,如果仅仅是巧合,未免过于离奇。

语法结构的契合: 这是早期日语和韩语关系中最核心的证据之一。它们共享一套与许多欧洲语言截然不同的 主语宾语谓语(SOV) 的基本语序。这意味着句子的核心结构通常是“谁做了什么事”。
例如,日语:“私はリンゴを食べます。”(Watashi wa ringo o tabemasu. 我苹果吃。)
韩语:“나는 사과를 먹습니다.”(Naneun sagwareul meokseumnida. 我苹果吃。)
这种语序的普遍性,在语言系属的证据中占有重要地位。

格助词/助词系统: 两种语言都广泛使用 格助词(case particles) 或 助词(postpositions) 来标记名词在句子中的语法功能(例如主语、宾语、所有格等),而不是像许多欧洲语言那样使用介词(prepositions)放在名词前面。
日语的“は”(wa)表示主题,“が”(ga)表示主语,“を”(o)表示宾语。
韩语的“는/은”(neun/eun)表示主题/主语,“가/이”(ga/i)表示主语,“를/을”(reul/eul)表示宾语。
虽然具体的助词形式不尽相同,但这种 后置的标记系统 是一种非常显著的共同特征。

形容词和动词的活用: 早期日语和韩语的形容词和动词都具有 活用(conjugation) 的特征,即词语会根据不同的语法功能(如时态、语气、肯定/否定等)改变词尾。这种“屈折”式的变化方式,也显示出其内在的系统性相似。

辅音和谐(Vowel Harmony)的残留: 虽然在现代日语和韩语中已经不那么明显,但在一些早期文献和方言中,可以观察到 辅音和谐 的现象,即在一个词或短语中,元音的类型受到限制,必须是同类(如前元音与前元音配对,后元音与后元音配对)。这个特征在阿尔泰语系的其他语言中也很常见。

历史的交织:迁徙、交流与影响

要理解这些语言上的相似性,离不开对早期历史的审视:

弥生时代(公元前3世纪至公元3世纪)的日本: 这个时期,日本列岛开始出现大规模的稻作农业,并进入青铜器和铁器时代。考古学证据表明,这一时期的日本与朝鲜半岛之间有着频繁的文化交流和人员往来。来自朝鲜半岛的移民被认为是带来了新的技术和文化。

古坟时代(公元3世纪至7世纪)的日本: 这个时期,日本形成了以大和王权为中心的政治实体。这一时期,日本与朝鲜半岛的百济、新罗等国关系密切,日本派遣使者到朝鲜,也接受了来自朝鲜的大量移民(被称为“归化人”)。这些“归化人”不仅带来了先进的技术,也带来了他们的语言和文化。

朝鲜半岛的早期历史: 这一时期,朝鲜半岛经历了古朝鲜、三国时代(高句丽、百济、新罗)等历史阶段。而我们现在所知的“古韩语”,很可能就是早期朝鲜半岛上的主要语言,并可能与后来新罗统一朝鲜半岛后形成的统一语言有关。

证据的局限与挑战

然而,研究早期日语和韩语的关系并非易事,其主要挑战在于:

缺乏早期文献: 相比于许多欧洲语言,早期日语和韩语的书面记录非常稀少,且不易解读。日语最早的书面记录(如《古事记》、《日本书纪》)虽然相对较早,但这些文本本身就受到了汉字和汉语的影响,对早期纯粹的日语形态的还原增加了难度。韩语则更晚才出现表记系统(谚文),而在此之前,韩语的书写主要依赖汉字(吏读文、乡札等),其对韩语语音的忠实程度和系统性信息有限。

语音的不可知性: 语言的语音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发生变化。我们只能通过比较现有的语言、分析音变规律以及借鉴亲属语言的语音系统来推测早期语音,这本身就存在一定的推测成分。

汉字文化圈的影响: 日本和朝鲜半岛都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汉字及其相关的词汇、语法结构也渗透到了早期语言中。这使得区分纯粹的本土语言特征和外来影响变得更加复杂。

结论:一段藕断丝连的历史

总而言之,早期日语和韩语之间的关系,如同一段被岁月冲刷但仍能辨认出的美丽图案。它们在核心的语法结构、词汇以及语言系统特征上表现出的高度相似性,强烈暗示着它们可能拥有一个共同的祖先语言。尽管“阿尔泰语系”的完整性仍是学界争论的焦点,但语言学家普遍认同,在古代,这两个语言群体之间存在着密切的互动和影响。

这种联系的形成,很可能与早期东亚地区的人口迁徙、技术传播以及文化交流紧密相关,特别是从朝鲜半岛向日本列岛的移民浪潮,将语言的种子带到了新的土地,并在这里生根发芽,最终演化出各自独立的轨迹,但仍保留着那份源自共同祖先的印记。研究这段历史,就像是在翻阅一本古老的地图,寻找着早已消失的路径,感受着历史的脉搏。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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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语与日语,或者更广义地说,朝鲜语系(Koreanic)[1]与日本语系(Japonic)[2],两者相互之间的同源词/关系词(cognate)[3]的数量固然没有丰富到建立严格意义上的谱系关系(genealogical relationship)的程度,但也不至于少到“缺乏同源词”(如 @niudrw 的答案中所提及的观点)或毫无关系的程度[4]

事实上,按照最新的历史语言学的观点,如Vovin老师的From Koguryǒ to T’amna: Slowly riding to the South with speakers of Proto-Korean(2012)[5]中的分析,朝鲜语系与日本语系在半岛上有着长期相互接触的历史。而与白桂思的旧说(Beckwith:2004)中认为高句丽语属于日本语系相左的是,Vovin的新说则认为高句丽语是(比起百济语和新罗语)更加典型的朝鲜语系语言,而百济语和新罗语,尤其是新罗语,则是有着一定日本语系词汇底层(substrata)的朝鲜语系成员。换而言之,日本列岛上的日本语系成员来自朝鲜半岛南部向日本的移民[6],而朝鲜半岛南部原有的日本语系成员则逐渐被来自北方的朝鲜语系所替换掉,而这一过程中导致的两种语系的相互密切接触与词汇、语法(包括句法和形态)共享则是很自然的事情。

Vovin的文章里给了几个关键的证据:

A. 高句丽铭文中所反映的、非汉语的语法标记,无法在日语里找到同源的,但能够在中世朝鲜语中找到两个同源的,例如:

  • 高句丽的“之”*tśi与“伊*i,分别能够对应中世朝鲜语的tentative verbal marker-ti与作格后缀-i。

B. 除了《三国史记》中提到的(也是白桂思旧说的主要论据)高句丽南部地名之外,其他高句丽词汇中能够确定词源的,基本上都指向朝鲜语系而非日本语系:

  • 其冠曰骨蘇 kuət-suo < *koso,对应中世朝鲜语kwòs-kál“官帽”的kwòs-。
  • 其官名有謁奢(ʔyʌt śæ)太奢(thajH śæ)大兄小兄之號,ʔyʌt 和thajH分别能对上中世朝鲜语的:nyey-s“老的,年纪大的”和早期中世朝鲜语的亞退 /ʔa-thʌjH/“小的”。

C. 《三国史记》中的新罗地名(尤其是景德王在位时汉化的那些)有着明显的日本语系因素,如:

  • 薩買縣 (sat mε) > 清川縣,考虑上古日语satô-si“智”(cf.さとし)与原始日本语*me“水”(cf. みず)
  • 彌知 (miti),考虑日语 miti > みち “道”
  • 乃 (nə),考虑日语属格标记-nö > -の

(还有更多,由于目前无法输入图片,暂列这些)

D. 满语中存在一系列和中世朝鲜语对得上的借词,说明这些借词来自某种朝鲜语系语言。同时,这些借词往往在更偏北的通古斯语系语言中是缺乏的。考虑到地理位置,最有可能作为这些满语借词的朝鲜语系来源语言应当是高句丽语。

E. Vovin认为,《三国史记》中出现的原高句丽南部故地的、与日本语系相关的地名,反映的并不是高句丽语的本来面貌,而是该地更早的日本语系底层。

因此,“高句丽语属于日本语系”不仅不是定论,而且还存在着很大的争议与讨论空间。同时,朝鲜语系(尤其是高句丽语)在北,日本语系在南,朝鲜语系逐渐同化掉半岛上的日本语系的情境,相比较日本语系从半岛北部“绕过”朝鲜语系扩散到日本列岛而言,显然也是更符合地理常识和人口迁徙的一般模式的。

参考

  1. ^ 包括所有中世朝鲜语的后裔及其亲属语言/方言。
  2. ^ 包括上古日语的后裔亲属语言/方言,例如琉球诸语言。
  3. ^ 这里当然也包括了语言接触、词汇借用而造成的同源。
  4. ^ 韩语和日语除了形态与句法的相似性外,也能找到不少的关系词,比如笔者现在就能想到:朝(あさ) asa vs 아ᄎᆞᆷ achom “朝”, 身(み) mi < *muy vs 몸 mom “身”。但在这里不详细展开。
  5. ^ https://doi.org/10.1075/kl.15.2.03vov
  6. ^ 或许与弥生文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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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韩语和日语之间,除了汉源词外,缺乏同源词,很难被放进同一个语系。有些人试图从语序、句法接近的角度来解释日韩语之间的亲缘关系。如果这套方法也能成的话,同理也可以推出汉语和英语是亲戚o(╯□╰)o

目前,比较公认的学说是日语与高句丽语之间存在亲缘关系,有同源词的支撑。当然,韩国学界普遍是不承认的,他们认为高句丽语分明就是古韩语的方言。下面是整理出来的同源词列表,看看就行了。

汉语:山

高句丽语:yapma

日语:yama

韩语:moi

汉语:儿子

高句丽语:gu

日语:ko

韩语:atul

汉语:树

高句丽语:kil

日语:ki

韩语:namu

汉语:心

高句丽语:kor

日语:kokolo

韩语:ma'um


汉语:嘴巴

高句丽语:kuci

日语:kuchi

韩语:ip

汉语:三

高句丽语:mir

日语:mi

韩语:set

汉语:七

高句丽语:nanin

日语:nana

韩语:ilgop

汉语:十

高句丽语:tok

日语:towo

韩语:yol

汉语:兔子

高句丽语:usigam

日语:usagi

韩语:togi

资料来源:《Koguryo: The Language of Japan's Continental Relatives》 (2004, Leiden•Boston:Br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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