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1日更新:
有朋友问我,我这个答案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文献支持。
我当时就是觉得好玩,并没有想到文献支持什么的。
然后我就查了一下语言心理学的东西,发现有个两个东西可能有助于理解问题;intergrate cost(整合成本)和garden-path effect(园径效应)。
语言学心理学讨论的一个热点问题是,到底先行词充当从句主语还是先行词充当从句宾语理解起来更困难(需要花更多时间),学界一般认为,像英文之类的语言,宾语从句理解起来更困难一些(King & Just 1991, Gibson, Desmet, Grodner, Watson, & Ko 2005),我不知道具体的原因(没有继续查),但我想,关键因素或许在于先行词与从句中先行词扮演的成分距离太远:
The official who invited the tycoon hit the reporter.
The official who the tycoon invited hit the reporter
在第二个句子中,或许这个the official的意群强行被干扰了。
而即使这个句子变成这样两组:
The reporter hit the official who invited the tycoon.
The reporter hit the official who the tycoon invited.
情况依然不变:如果先行词在从句中充当宾语,那么它依然比现行词充当主语中更难理解。
但在中文里,事情似乎正好相反,根据Hsiao & Gibson (2003)的研究,如果从句在主句前,那么似乎先行词充当从句宾语的句子更好理解:
1.1.:邀请富豪的官员打了记者;
1.2.:富豪邀请的官员打了记者。
在这里,1.1.句子中,“官员”在从句中充当主语(官员邀请富豪),1.2.中官员作为从句宾语(富豪邀请了官员)。研究者认为,由于后者那里,作为从句宾语的官员离主句主语更近,所以更好理解。
但是另一组句子中,情况好像又反过来了(Lin & Bever (2006))
2.1.记者打了邀请富豪的官员;
2.2.记者打了富豪邀请的官员。
在对这一组句子整合成本的研究中,研究者发现,对2.1.的理解效率明显高于对2.2.的理解效率。
研究者将第二种情况的这一现象归咎于”园径效应“(garden-path effect)(Bever, 1970):在2.2.的情况下,当读者读到”记者打了富豪……“的时候会有错误的理解(即理解为记者打了富豪),而只有当读者读完了整句话(记者打了富豪邀请的官员),才会理解这句话的正确意思,这导致了整个整合成本的上升。
但是我们注意到,这种情况产生的园径效应在英文中是不存在的(上面的两个英文句子均是the reporter hit the official who...)。因此,如果园径效应会影响我们的阅读速度和理解速度的话,那么我们可以说,中文里,只要构造宾语从句,而宾语从句中的先行词又在从句中充当宾语,那么就一定会出现园径效应从而影响我们的理解,比如:
特朗普会见了西方人讨厌的金正恩。
饭盒里装着妈妈给我准备的早餐。
如此等等。
但是这里谈论的还是输入层面的效应(即理解),我不是很确定这个在输出方面是否也会有同样的影响,但是我想是会有的。
其实我认为,普遍来说,中文产生园径效应的几率比其它(主流)语言高得多,但是园经效应是否对表达的速率有影响,如果有相关的研究请告诉我。
2017年12月15日更新:
文末增加了一个中央台的例子。
我强调一下本文主旨:
本文通过一些例子想要表明的是:由于汉语本身词汇和句法的复杂、清奇和琐碎,导致一个人想要用中文清晰、明确、正式而没有歧义地表达一个思想,相较于语法框架相对固定的西方语言而言需要进行更多的思考,这因此也就导致了,在要求进行清晰明确表达的正式场合,很多公众人物必须放慢速度来讲话。
1)中文低劣,西文高贵;
2)中国人语言能力比西方人差;
3)中国人的汉语教育很失败;
4)中文无法快速表达能够让人理解的含义,或者无法在日常语言/日常语境中让人听懂
5)中文不美、不独一无二、不让人欣赏;
6)中文因此(在任何情况下)说得普遍比西方语言慢;
7)我在用西方的那套标准要求来要求汉语(如果你觉得“把话说得清晰、明确、正式而没有歧义”就是一个西方标准根本不应该套用到中文上,那我没什么好说的);
8)我在用西方的语法来套中国的语法;
9)中国人逻辑差,西方人逻辑好。
从以上这些角度来吐槽我的回答的我都不再回复,望周知。
写在前面的吐槽:
1)人家题目问的是公!众!人!物!!!!!一堆厚黑学帝王术的也是够了,只有你们家领导才是公众人物是吧??明星、运动员、演员、歌手都是啥???一天到晚甩锅给体制有意思吗?
2)说什么中文语速不需要快啊我们中文好棒棒信息量超级大的,几个词等于别人一句话blabla麻烦你们学一门第二外语,比如法语:
这个法语听力一共五十六秒,里面还有些空隙什么的,不过不要紧,你们就试试56秒读完下面的翻译是什么感觉,然后再跟我谈什么鬼中文精炼啦语速不用那么快啦这种鬼话。
3)说什么鬼“哎呀这些句子哪里有错啊!”的人麻烦你们回去给你们的语文老师(如果有)跪搓衣板,因为你们没好好学语文;如果明明知道这些句子有错,却说什么鬼“哎呀错又有什么关系,能沟通就行了嘛”的人,请你们的语文老师(如果有)给你们跪搓衣板,因为他们浪费了你们的“大好光阴”教了你们一些“没有用的知识”。以及,我第一次知道,“如何正确地说自己的母语”居然变成一件可有可无,无关痛痒的事情,知乎真是让我发现了更大的世界。
4)各位差不多先生,麻烦你们不要留言宣传你们的差不多哲学了,我不感兴趣。
原答案:
本答案文章结构:
本答案一开始举了三个例子,表明许多正式场合中,说中文普通话的公众人物容易产生句式混乱,词语搭配使用不当等问题,举出一个德国街坊的例子意在表明,至少句式混乱的问题,更少出现在某些西方语言的母语使用者中,而我认为这些西方语言的母语使用者对于整个群体而言是有代表性的。
然后我给出了一个猜测:这是由中文自身的(语法和词汇)特点造成的。因此我进一步认为,由于公众人物需要得体(内容上和形式上)地用现代汉语普通话表达自己的思想,但这一表达是容易出错的,因此他们不得不放慢速度来思考如何更理想地进行表达,这里,是我对原问题的回答。
然后我结尾举了一个川普的例子,意在说明,即使思想内容混乱,某些西方语言的母语使用者依然可以组织出语法正确的句子,而我认为这种情况是有代表性的。
这个问题还蛮有趣的。
我很久以前就留意到这样一种情况:在国内的新闻报道中,当记者采访路人时,路人常常很难组织起一串正确、连贯、缜密的表达,即使大明星也是如此。我随便搜索一个访问,然后随意截取一段话来佐证这个观点。比如这一段:朱军问刘德华,“如果你的下一部电影还是那么精彩,让你有机会赢得影帝称号,那么你更愿意赢得香港影帝,还是国际影帝?”(朱军这句话是照着稿子念的)
刘德华的回答如下(我没有跳帧):
我们把这句话打出来,刘德华的回答是:“就是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我们这个电影[指《无间道》]可不可以达到可以在国际上面的那些奖项就是比赛上面”(后面意群中断了,大家有兴趣可以上网搜索)
这句话结构混乱,意义不明,意群涣散。
再来看妙语连珠的威廉沈(沈玉琳)
“大学联考呢,很巧妙,因为还有一个学校愿意录取我”
这里“巧妙”的使用显然是不恰当的,因果联系好像也不太对劲。
而沈玉琳无疑是华人演艺圈中演说能力顶尖的人物。
如果你觉得刘德华的母语是粤语,这个不算,沈玉琳是台湾人,这个不算,那么看看《鲁豫有约》,随便翻一期,随手截图:
好吧我换个例子(其实我为什么要那么辛苦找例子,大家明白这个现象也就可以了)
白岩松:“但是我觉得最重要的,对我来说,一定要每天有很多时间,读与跟这个时代没有关系的内容”。
我无意挑刺啊什么的,只是要表达,中文的各种复杂细微之处非常容易让人造出奇怪或者错误的句子。
如果这些每日以说话、表达为业的人,中文表达尚且错漏百出,那么就更不用指望一般人的口头即兴表达的能力了。我们或许会觉得,周围很多人可以滔滔不绝地讲很多话,但是如果我们仔细分析他们讲的话,我们会发现,很多人说的话都是由许多简单句拼凑而成的,而且往往句意重复,琐碎,因果混乱。
如果我们随便找个德国人的街坊,情况又会如何?
这是一个easy German的随机采访:
问题是:德国人喜欢或者不喜欢德国什么?
大致翻译如下:“
[开头] 很多东西,很难压缩到一两件事情上。
[中心部分] 不过无论如何这几点是我所喜欢的,1)大部分的德国人都很宽容,开放;2)比如像柏林这样的城市,具有多样性;3)这里有来自不同国家,具有不同观点的不同的人。
[结论]总而言之我要说,德国是一个开放的国家,在那里,人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并且可以自我实现”。
这段话虽然内容有点空洞(个人觉得,因为这个人是临时说的)而重复(即兴演说一定会出现),但是句式和结构是完整的,从句、从句套从句用得666(中心部分连用三个dass从句,总结句中dass从句中还有in dem man的从句,简直可以当范文来背诵了有木有?),不像上面中文采访那样,整个句式是崩坏的。
(还记得我当年准备口试(一种德国大学的考试形式)的时候,就是把教授上课说的话一字一句敲下来,然后就像上面那样,分一分段,然后就是一篇非常好的稿子,直接可以背了。当时我就对德国人说话的条理性佩服得不行——要知道,教授讲那些东西可都是没有稿子,即兴讲出来的啊!反观国内的不少教授,啧啧)
从这个对比中,我个人会得出这样的观点:
1)中文句式“不透明”,灵活性相对也比较差:很多时候我们只能凭感觉来判断一句话句式是否正确完整,但又并不完全清楚这句话为什么这样说是对的,但与此同时,这句话无论换什么别的方法说都不太对劲,弹性很小,与之相对,西方的语言只要遵循一些基本的规则,表达出来的句子基本就是通顺而流畅的,或是规则明确(比如英语),或是句式相对灵活(比如德语)。这种不透明性还体现在,中文缺乏明确的指示代词,从句引导词,不定式结构等,其后果是,我们常常或是要把句子拆成小块“今天老师教了等差数列,那个东西据说高考一定要考,怕死了”或是(估计只有哲学文本才这样)把它强行拼接成一堆定语结构:“今天老师教了据说高考一定要考,颇为令人恐惧的等差数列”。第一种情况的后果是,我们常常不知道比如“怕死了”这句话的句法结构到底是什么,久而久之就随缘flop了。不定式也是如此,我们中国人很习惯说“我找他去高级餐厅吃饭”“我去他家撺掇他儿子和我一起玩泥巴”这种句子,以我粗浅的了解,在其它外语中,这种结构要么用分词,要么用不定式,要么用从句,而这种直接无预警做补语的,应该只有中文一家,我们在说这些动词“找”“去”“吃饭”“撺掇”“玩泥巴”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它们的语法地位是怎样的;
2)中文词汇太复杂,同义词近义词很多,且往往不能混用:这个问题和句式有点类似,我们会感觉到某个上下文只能用某个动词或者名词、形容词,但往往不知道为什么,且又不能用别的词替代;
3)动词地位弱化,导致句子结构经常性崩坏:我们常常会听到这种访问“这个……怎么说呢……其实……有的时候……也挺困难”,类似这种句子之所以成立,是因为中文可以允许没有动词的句子存在(形容词做谓语,或者谓语省略,比如“我们家就两口人”),而动词弱化的结果是,句子常常没了“主心骨”,而中国人又特别能容忍这种残缺的句子(语境依赖),从而,大家说话也就越来越节省,句式越来越散乱;
回到题目:
因此在我看来,之所以许多领导人或名人说话需要一顿一顿,且语速比较慢,乃是因为正式场合的讲话要求的往往是清晰、正确而标准中文,有时候甚至要求有极强的逻辑性,这与日常说话的习惯是脱节的,从而大家便需要停下来想一想,到底要怎么说话才是合适、得体而有逻辑的。
我真是服了,我已经重申过,我没有在翻译上加戏!!!
好吧,让你们看看Trump:
这人说话的逻辑可能很混乱,前言不搭后语,但是他的每一句话,句法上都是正确的(英文字幕哦,我可没加戏),而且说得很快,这显然跟思想没关系(因为我觉得他在瞎扯),而是跟语言的结构有关系:英语的结构比较固定,不容易犯语法错误)
更新:
增加的一个中央台的例子,是读稿的,而非即兴发挥,有趣的是,英译语法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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