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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一瞬间的事吗? 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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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31日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妈妈推门进来问我「你要不要吃哈密瓜呀?要吃的话就给你切一点过来,不想吃的话我有点困要先去睡了。」。我也笑着回答她:「不用啦,你去睡吧,切完水果瞌睡都要醒了!」

没想到这是我跟妈妈最后的对话。

8月1日凌晨1:15,爸爸慌慌张张推开我房门,跟我喊:「你快过来看看,妈妈好像有点不对!」我起来跑到妈妈面前,妈妈已经不会说话了,呼吸困难,我害怕极了,连忙拿手机打120。打完120,我强装镇定:「妈妈,不要怕,120马上就到了,你会没事的!再坚持一下!」

我跟爸爸分头行动,他负责照看妈妈,我下去引导救护车,救护车很快就到了,查看了下妈妈的情况,说是很危险,立刻将妈妈抬上担架床,送往医院。

在救护车上,妈妈已经不太行了,我和爸爸除了不停跟妈妈讲话也没有其他办法「妈妈你别睡!马上就到医院了,再坚持一下吧!」妈妈后来还是闭上了眼睛。

救护车立刻送到了最近的医院,把已经暂停的心跳救了回来,但是在这个医院没有办法得到最好的急救,我们签了纸,路上风险我们承担,送往路程大概五分钟左右的县城最好的医院。

医生说我妈妈的情况很危机,询问我们既往病史,我妈妈平时很硬朗的一个人,已经快60了连血压都是正常范围的,医生起初还不信。初步判断是心梗或者是肺栓塞,但是要确定病因得做进一步ct跟磁共振检查,风险很大,我跟爸爸商量了一下一定要做。

四点不到的时候做了检查,头部一扫描进去,发现蛛网膜出血,出血面积很大,此时确诊是脑动脉瘤破裂。

天快亮了,爸爸觉得这个事情太严重,我们两个人头脑不可能保持完全清醒,所以联系了很多亲戚想一起商量。

爸爸出去打电话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哭了,这个晚上就像做梦一样,我给了自己两个巴掌,希望自己快点从梦里醒过来,可是巴掌好疼,我真的是在现实之中。

医生护士护工有些来问我几岁,听到24岁的时候都很惊讶,以为我还在读高中,果然平时被爸爸妈妈宠坏了,还是个小孩的样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被迫长大了。长大倒不是什么坏事,可是我想要在妈妈的注视下长大,而不是这样的情况下长大。

亲戚们都来了,觉得这里的医疗条件不好,想转院,可是我们在的县城离省会杭州太远,此时妈妈已经无法自主呼吸,只能靠呼吸机维持,血压也是靠升压药维持的,医生说不建议转院,也不能手术。所以我们最后决定暂时住进这个医院的eicu。

爸爸不肯放弃,联系了在杭州跟上海的亲戚,想办法花钱请专家过来看情况,要么转到更好的医院,要么请专家过来动手术。结果第二天专家来了,说这个情况无法动手术,实在是病得太凶,一旦手术麻醉,血压维持不了,人马上就走了。劝我们要有心理准备,也安排一下后事。

第二天开始用上了人血蛋白,这个药前段时间才听说过肺炎的患者可以用,没想到这么快我妈也得用上了。

因为疫情缘故,eicu只能分单双号探视,每次半个小时,只能进一个人,还得做过核酸检测。爸爸本意想让我进去探视,我私心认为看到妈妈这个样子会绷不住,因此商量之后爸爸进去探视。

妈妈的情况只能靠机器维持生命体征,瞳孔放大、无疼痛反射,医生说要做脑电图,如果脑电图也是直线,那就基本没有希望了。

结果真的没有希望了。

因为自己不喜欢拍人像,连和爸妈的合照都没有几张,平时都是打电话或者微信电话,连语音也没有留下,我真的好后悔。

真的想不到,7月31号还在跟我一起追剧,跟我和爸爸坐在一起吃饭的妈妈,就这样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要走了,走得还这么坚决。

我们再追问医生,她这样子插管会不会痛苦?医生说已经脑死亡了,基本不会有痛苦,昏迷也是几分钟的事情,病发时间短。

医生劝我们做好思想准备,这样子靠机器维持不是个办法,因为大脑已经死亡,很多器官都会出现问题,有可能会腐烂,插管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我们要继续维持,那就很快得割开气管。以及妈妈盆腔内有一个大的肿瘤,但是良性还是恶性已经不重要了。

没有想到妈妈会有这么严重的两样病,平时除了牙不好,都没有其他症状。医生说这个脑动脉瘤长在中间,之前肯定一次破裂过,但是症状不大,而且体检是没有办法检查出来的,所以真的是很险恶的病。我的妈妈一生都善良坚强,人人都夸我妈好,为什么好人偏偏会得这样子的病?

医生还跟我说,如果不是我妈妈盆腔有肿瘤,其实这样子的病人很适合做器官捐献。我只能沉默,我的想法是自己捐献器官没有问题,但是是我的至亲,很抱歉就算没有肿瘤的存在,我应该也不会同意。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我爸爸,毕竟妈妈当时还有生命体征,被他知道医生跟我这么说,我怕他一生气血压高起来。

从医院出来,我说我要去邻县逛一圈,爸爸不放心,一定要跟我一起去。可惜这天是周一,天主堂关门,但是管门的爷爷说,既然来了,进来看一下也可以。我突然觉得自己还没有被放弃。我之前就想信教,这回我跟爸爸讲了,爸爸很慌,劝我考虑清楚,不能贸然入教,要自己诚心,不可以因为其他事情影响,所以想拉我走,还差点跟管门的爷爷说起来。我那些天靠着圣经在晚上平复心情,管门爷爷人也很好,说新书没有了,我愿意的话可以送我一本旧的。我收下了书,出来的时候,爸爸跟我说,不管怎么样,爸爸尊重你的决定。

随后除了探视时间,我跟爸爸忙着准备,同时也托更多的人,看看有没有大城市的医院还能救回我妈妈。某天晚上,爸爸翻出来妈妈十几年前的证件照,跟我说,把这张放大好不好?我说好的。爸爸说这个照片上的你妈妈真好看啊,我说是啊。然后两个人都哽咽了。

虽然用着人血蛋白,但毕竟不是神丹妙药,妈妈的气色还是差下来了。

8月7号那天我跟爸爸商量好,让妈妈没有痛苦地走。不知道我们的决定对不对,但是妈妈生平是一个很爱干净、很要强的人,在病床上任由别人翻来翻去,她肯定很不情愿。

8月7号下午3点,爸爸探视结束。

晚上8点,我们撤除了呼吸机,妈妈推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脉搏呼吸了,穿着自己的衣服,身体还是温热的,就像是安稳地睡在床上。

我不停地喊着妈妈,妈妈无法理我,我看到妈妈的嘴唇已经发干发紫了,白布包上去,送上灵车,我还是觉得跟做梦一样,总觉得妈妈还有救。当车发动,哀乐响起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妈妈真的走了,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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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吃饭去了,为了不让爸爸看到我一边打字一边哭,所以一乱按了发布。

妈妈在殡仪馆呆了两天三夜,讲出来真的很好笑,殡仪馆大门口写着生命驿站,但是真的很脏,苍蝇、蟑螂、飞虫。妈妈生前还跟我吐槽过,这么脏,自己以后死了能少待一天是一天。所以我一直在心里默念,妈妈再忍一下吧,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化妆的时候我跟爸爸都陪在旁边,两个人一人握着她的一只手,这么热的夏天,手已经冰凉了。我问化妆的师傅,能不能给我妈妈把假牙装一下,师傅说你可以戴手套自己装。所以假牙是我亲自装的,装好之后心里想,妈妈,我关键时刻还是有点用吧?

期间有不少亲朋好友来送别,都想不到妈妈这么年轻就走了,还有两个月才60周岁呀。怎么忍心留下我跟我爸,就这么走了。我听到这些反倒很害怕,怕妈妈真的会听到并且在意,但除了哭着反驳「不是的,我们没有关系的,只要她能安心地走就好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讲。

大家去吃饭的时候我就留下来陪妈妈,心里默念的一些话,这个时候就可以说出来了。「妈妈,你安心地走吧,我跟爸爸会没事的。你在那边只有你一个人过,不要害怕,要照顾好自己,如果你照顾不好自己,我们才会难过。如果有人欺负你的话托梦告诉我。既然我没有这个运气让你享福,那就请你在天上安心享福吧。」

这样子守了三夜,途中有一天下午打瞌睡的时候梦到了妈妈,很短两个镜头,我笑着跟我妈讲了句俏皮话,我妈既不看我也不理我,就只是看着远方。我就醒了,醒来意识到妈妈已经走了,又哭了一会儿,您好歹在梦里摸摸我的头啊。

然后就是买骨灰盒,工作人员跟我和爸爸说,骨灰盒不用买得太高档,人已逝去,没有必要,我跟爸爸都赞同。进门就看到一个大理石的,我就问爸爸大理石的怎么样,爸爸说大理石的很漂亮。工作人员也说木质的总有一天要腐烂,大理石的不会,但是抬起来有点重。最后顺了我的意思买了大理石的。

买水、给装菜的瓶子绕白线、给妈妈梳头扎小辫、入殓、火化,我照着亲戚们讲的习俗,一样样都做得很好,他们都夸我能干,虽然妈妈看不见,但是夸我就等于夸我爸爸妈妈教得好,不是么。在盒子里放了一个我的小狮子作为陪伴,就像我陪在妈妈身边一样,希望她不要害怕。

回家之前的那段时间请了唱班来做仪式,想让妈妈走得稍微热闹一点,爸爸终于忍不住哭了,我从未见过爸爸掉过眼泪,好心疼爸爸。想起妈妈生前跟我聊过,希望自己可以比爸爸后走,这样就可以帮爸爸打点好一切,那就安心了。两个人结婚快四十年,虽然也有红脸过,但感情一直不错,真好啊。

大理石的骨灰盒确实有点重,但是我一路都抱得紧紧的,稳稳当当给妈妈送上轿子,我在心里答应过妈妈一定会把所有事做好的,我做到了。

买墓地的那天是台风天,2020年第一个台风,定好墓地的那一刻雨突然下得很大;接妈妈上车的那个晚上,也突然下起了雨;送妈妈回新家,路上也下起了雨。舅婆说过好日多雨水,我权当妈妈已经被天父接走了,在天上享福了。

今天,8月11日,是妈妈在新家落户的第二天。依然不断有电话打来,都是爸爸妈妈的好友,都很难过,为什么妈妈这么好的一个人就就这样走了。爸爸这几天一遍又一遍地给不同的人讲出事当晚的情形,我很担心爸爸会崩溃,他在别人面前还是笑呵呵的,但是在家里经常发呆,一个人坐在黑暗里这样子,我不停地告诉他,如果有什么想不通的,要互相沟通,不能自己憋着。刚才他推门进来说,今天比昨天好受了一些,希望是真的。

我的话,也差不多。每天总有那么一段时间特别难过,觉得自己以前对妈妈不够好,这么好的妈妈,就这么走了,想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觉得妈妈一生辛苦,却来不及享福,有些可怜,好心疼她。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冬天我赖床,妈妈特别生气,就来帮我穿衣服,不小心拍到了我的脸,我跟她都愣住了,我哭着去刷牙洗脸。然后妈妈走过来,蹲下来跟我道歉,说是不小心拍到的,并不是想要打我。这是我第一次被大人道歉,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很奇妙。

小学的时候家里只有爸爸一个人挣钱,所以生活费都是固定的,也不得不与我们分开两地住,妈妈跟我逛街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卖电子琴,妈妈知道我很想学乐器,所以去问了价格,只记得妈妈问完后跟我嘀咕:「唉太贵了,如果一两百块的话就给你买一个弹着玩玩了。」

我们这边领带产业比较发达,妈妈为了补贴家用,后来找到了一份缝领带的活,缝一根领带赚几毛钱这样子,很多带孩子的妈妈都用这种方式补家用。我妈工作的地方是普通居民楼的一个套间,记忆里妈妈经常坐在最里边的一个位置,很多人就这样子挤在一个屋子里聊天干活,大家都很开心;我放学就会去妈妈缝领带的地方一边做作业一边等妈妈,还有同班的小朋友一起玩,我也很开心。

当然也有不开心的时候,有时候妈妈会把活带回家做,我就落单了,妈妈要工作,那么我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只能「嗯嗯」这样子简单地回应我,于是我就感觉自己被忽视了。有一次实在忍不住想对妈妈说「妈妈,你陪我玩吧,你现在眼里只有领带了。」但是最后还是憋住没有说,隐约觉得这样子不合适。后来也庆幸没把这话说出口,妈妈是为了补贴家用才努力干活,我如果为了自己快乐而讲这种话,太自私了。

长大了之后,妈妈也跟我讲过那段时间的情况,说我都没什么新衣服穿(我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出去偶尔会被别人问家里是不是还有哥哥姐姐(感觉上就像在问我穿的衣服是不是别的孩子穿旧的)。我妈说「也不好意思一直伸手问你爸多要钱,他也很辛苦,我缝领带挣点钱贴家用,这样么你偶尔想买点什么,我也可以直接满足你。」后来爸爸自己开厂,家里经济好了许多。

虽然现在家庭条件挺好,但是妈妈依旧很节约,路上有布料清仓的店铺,一斤布卖五块十块这样子,她偶尔会进去逛,然后挑好的布洗了自己做衣服,她有一双巧手。还会跟我们炫耀,我这件衣服只要五块钱。

后来我自己会打工了,送过妈妈一个包,家长在这个时候总要追问价钱,买来一千我就说两三百哈哈哈,不知道妈妈认不认识牌子,总之我看妈妈出门一直背着,我很开心。我还送过妈妈一个小狮子挂饰,可以戴在手上,跟她说这个小狮子就是我,以后我会保护她。

可是始终拼不过病魔。

我们的母女鞋才只有三双,才只送了她一个包。我今年刚刚考上老师,妈妈要是再等等我,就可以过上想买啥就买啥的生活了,为什么就这样走了。我们母女的缘分24年就这么用完了吗?


前几天一直在钻牛角尖想问题:

是从来就没有被爱过好?还是被爱过之后失去这份爱好?

是没有钱治病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逝去痛苦?还是有钱但是无法医治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逝去痛苦?

如果我再小一点不懂事、或者再大一点有了自己的家庭无暇顾及原生家庭变化,是不是会好过些?

然后发现这些问题都是对逝者的不尊重,也永远不会有答案。

大姑跟我说坚强也要过不坚强也要过,那还不如坚强地过下去。我真的还没有学会,目前还是会胡思乱想,也不想理人,想找东西转移注意力,又觉得这样愧对于妈妈。没办法跳出来,同时也不想跳出来。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只能说是过一天算一天吧。

但是我也清楚,我的性格、脾气、外貌、谈吐、思想等等一半都有我妈妈,所以我不能倒下,我的存在是有意义的,也下定决心工作了要努力进步,这样才有机会让别人知道我是谁的女儿,才有机会让别人夸我爸爸妈妈教育得好。我也会照顾好爸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念叨了很多,写得也有点乱,谢谢看到这里的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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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鼓励,回复跟留言我都有看,数量有些多,我也不太上来,所以不一一回复或者点赞表示我已经看到了,不好意思!

另外我看评论里有些人说要定期带亲人去体检,这个病普通体检检查不出的,如果有头疼或者其他不舒服的症状赶紧做专门的颅内检查比较好。我妈妈这个动脉瘤肯定至少破裂过一次,但她除了偶尔牙疼,没有提到过头疼,这也是比较遗憾的地方。

这几天晚上做梦都会梦见妈妈。

妈妈到达新家的那天晚上,梦到妈妈很开心地跟我讲她一切都好,让我给她烧点钱就可以了,我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然后就醒了。

前天晚上梦到大家都穿越时空,回到几个月前,我跟爸爸都知道妈妈有这个病,想带她去大城市动手术。梦里面我们都穿着短袖,只有妈妈穿着秋装,是前些日子一并烧下去的一套套装。

昨天晚上梦到妈妈给我们烤蛋糕吃,我还是隐隐约约知道她会离开的,所以想再烤个苹果派让她尝尝,结果她说食物太多吃不完的,我就醒过来了。

不管是哪个梦妈妈都非常和蔼可亲,看来真的只是我很想她所以才梦到。虽然事情很突然,但是我也要学着慢慢放下,别的地方看到说执念太深会影响逝去的人。前天晚上就是妈妈的头七(我们这边说头七是第六个晚上),妈妈好像没有回来呢,会不会是她乖乖听我的话,已经到天上享福了呢?

昨天爸爸跟我吃晚饭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如果他反应可以再快一点,是不是妈妈就可以不会死了。他果然还是会自责,我也很开心爸爸能够把想不通的地方告诉我,劝了他很多,我由始至终都不觉得爸爸有错,大家都是想要救妈妈,只要是怀着救的念头,就没有错。毕竟从我们送到医院到医生正式确诊也花了很久,医生还比我们专业,如果这样都怪的爸爸,那是不是更加得怪医生呢,这都是不合理的。

之后应该不会再更新了,再次谢谢大家的安慰,我会尽力带着大家的祝福好好思念妈妈,好好照顾爸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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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个别评论,我还是想再说几句,虽然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生孩子干嘛呢?多一个人承受失去的痛苦。】

虽然我自己也不打算结婚生小孩哈,但是我觉得别人选择生小孩是一件正常的事情,自己不希望生,没有必要说别人「生孩子干嘛呢?」这样的话。就算想说,心里说说就好了,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真的讲出来。我坚信我爸妈是不后悔生我的,而且我还是属于来之不易的那种,我妈跟我说过,他俩都打算放弃了决心两口子过一辈子了,结果我突然闪亮登场。生了我,我也被给予了很多的爱,这24年我血赚啊是不是。我内疚于对妈妈不够好,是因为现在悲伤盖过一切,但是我清楚我对她的好,相信妈妈也感受到过。所以生孩子干嘛呢,生出我来,赐予我生命,赐予我继承父母血脉的机会,赐予我承受痛苦,这一切都是好事。

【可惜你信了基督教,不知道不信基督的妈妈会下地狱啊,你妈妈真可怜】

我妈妈虽然不信教,可是也许是外婆是佛教徒的缘故,她不反对任何人信教。而我只是正好在这个时间点找到了自己的信仰,只是想将一个善良的人托付给我的信仰,请求祂好好照顾她。其实只要生前是善良之人,无论如何都会有好结果。我想这方面并没有特别要求?如果您相信这也会连坐,大概就是所谓迷信了?


—————最后一次更新(真的)—————

老妈不在的第10天,我还是时而难过时而感觉充满力量。今天俺去入职培训了,下午听讲座也不自觉地想到妈妈,然后又哗啦啦了,还好没人看到。现在是晚上六点,我今天份的难过好像发泄完毕了,所以趁充满力量,来更新一下。

中午办了新的电话卡(我没有安利办电话卡的意思,我看到有人说我这个帖子是在传教我有点怕,解释一下),工作人员说可以自报4位做尾号,报了俺老妈生日,刚好查到一个就给了我。今年送不了老妈啥礼物,这个就当礼物好了。(如果我妈还在的话肯定要吐槽我「这算什么啦」)。

四年级的时候妈妈因为脚上的静脉发炎,住过院。当时一天一个电话,整个病房一到放学那个点自动给我妈开道,因为我必打电话。所以冷静的时候思考过,是我自己执念太深。

执念深到什么程度呢,就是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我几乎都不信。从小到大连扎针都要看着针头进自己血管,就是怕人家出什么岔子。

在这件事中,最难熬的是妈妈走了,再也没有办法联系到她,我很不安,不安于无法了解她过得好不好,说出来有点傻,但是我就是傻。

所以我接受评论中有些小天使的开导,这两天开始劝自己不要执念太深,然后就没有梦到妈妈了。至于时而难过时而充满力量的现状我不打算强求改掉,难过的时候哭一下发泄,发泄完了继续生活也还可以。本来说实话考了老师就是求安稳,此刻(充满力量的时候)我觉得还是得努力进步。我做出成绩了,就有可能让别人知道我老爸老妈教育培养得很成功,老妈在天上就更开心了。

我知道很多人看了这个帖子都担心这样子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据说人类平均年龄72了......我这样的情况是少数吧,不用太担心,但是趁能表达爱的时候赶紧表达,这是我老妈教我的。哭了的朋友,给你们看一些我家欢乐的日常吧,当时写帖子的时候我也很难受,现在安慰自己,只是提前了十年二十年经历了以后必定要经历的事情,而我也很满足有老妈陪伴的24年,很值,大概上辈子我也是个大善人,这辈子给我这么好的老爸老妈。姓氏打码了,我妈的姓比较少见,露出来估计连她是哪里人、我真名叫啥都明白了......

谢谢各位小天使的安慰和鼓励,也祝福各位和亲人都平平淡淡过日子,没有病痛,没有争吵,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我会照顾好老爸,努力过好接下来的日子。


—————9.12又爬上来的我—————

这几天都没再梦到我妈了,最近的一次是上周我爸炒包心菜没放酱油,那味道简直了,我一边吃一边在心里吐槽,然后第二天早上做梦就梦到老妈请我吃了好多好吃的 。

日子还是老样子,平时跟人在一起的时候正常,独自静下来总是无法接受我妈已经离开的事实,情绪爆发的时候除了哭出来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但庆幸我爸我妈给了我充足的爱,余额还够我再活很多时日吧。

三天前是我妈的五七,不管是不是托梦,都给她烧了很多纸钱,还有房子什么的。这两天天天在等她来我梦里,目前还没来-___,-,一起床就会想,难道是还没收到吗,快递好慢哦。

也有可能是老妈不敢来了,她走没多久的时候有次梦到她,我使坏了。梦里清醒地知道她已经走了,却拉着她的手一定要她留下来,我妈说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不懂事啊,然后就推门离开,我就醒了。醒来想想就觉得自己做错了,这不是坏心眼么,明明知道她无法留下来,还硬要她留下,后来跑去wb我给她开的私人树洞道了歉,希望她别生我气。

然后说回五七,因为是工作日又因为现在环境特殊我需要出市,所以得提前请假。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原来想跟校长单独请假的,结果跟我搭班的一个老教师进来了,就听到了这个事,一直说我好可怜,果然等事情发生在自己头上,自己是不会觉得自己有啥可怜的,我妈确实对我好,所以我得知足(不知足也没别的办法了啊),并且相信以后还能在天上相见。

还有就是我说我去教堂的事,好多人私信劝我信仰不能改变什么。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也跟我爸一样,不希望在我意志不坚定的时候盲目站队。我只能说我碰到了现代科学以及风水学什么的都没能给我解释的梦境,所以谢谢你们的善意,不必劝我什么了。❤

最后,各位小天使的留言我都有看,特别是每天比较难过的时候,给了我很多温暖,谢谢你们。我要好好照顾老爸,不让妈妈失望。


也希望看不惯一个沙雕在正常状态下的说话打字癖好的人别评论了,难道得一直沉浸在悲伤中发一些伤感的文字才算是受到了良好的死亡教育吗?上了一天的班想把红点点戳掉看到这种回复真的觉得:你没撑着吧?

都什么奇形怪状的人,你的完美主义别用在我身上,求下滑走远点。还文风,抬举我了,我没什么文风,人群中最沙雕的那个就是我。我回复网友就是为了我自己,我想感谢小天使的好意,我也想给跟我一样遭遇的朋友一点并起不到作用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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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11月6号,一次普通的家庭聚会中我随机瞟了一眼我爸爸的眼睛,巩膜严重黄染。我是学检验的,瞬间就知道肝脏出了问题,一开始以为是药物引起的肝炎【因为在这之前一段时间,爸爸感冒了,自己用偏方开了一点中草药】,第二天一早上立马帮爸爸抽血化验,总胆红素70多,肝功能几乎全都异常,然后第二天带爸爸拍ct,医生建议住院。后来住院做增强ct和各种项目的检查,ca50【一种癌症指标】超出正常值4倍,第二天晚上七点多,医生打电话联系我,让我去一趟医院,说情况不太好,ct显示胆管扩张,有占位性病变,应该是胆管细胞癌,让我尽快转院到三甲医院。

11月14号,联系好床位后,我爸住进了某省级三甲,期间各种检查。11月17号晚,我爸的主治约我讨论了一下我爸的病情,并且说到怀疑是肝细胞癌,否认了胆管细胞癌的可能性。11月28号,我爸进行了手术。术前总胆红素400多,直接胆红素200多,肝功能指标全部异常。术中的快速病理切片提示为肝细胞癌,三级。

术后我爸恢复得非常好,三天开始下床,每天积极配合,该打针打针,该吃药吃药,加上妈妈的细心照顾,术后13天爸爸出院回家了。医生让我们一个月后复查。

1月9号,我带爸爸去复查,医生说爸爸恢复得非常好,一个月时间,脸色,巩膜已经不见黄气,肝功能几乎恢复正常。增强ct显示肝门静脉可能有癌栓存在,然后医生们通过讨论电话通知我,那应该是血栓不是癌栓,因为术前做的pet ct并没有癌栓的指征存在,让血栓自体吸收,三个月后进行复查。

爸爸出院后这段时间吃得好睡得好,走路比我还快,大家都非常开心,开开心心的过了个年。

年后,2月21号,爸爸跟我说出现的便血现象,后来带他去县医院看,医生说做肠镜检查,但是肠镜室医生建议术后满三个月才进行检查,然后我让医生顺便开了肝功能,当做复查。2月25号,爸爸便血现象消失。3月六号,爸爸做了肠镜检查,显示有肠息肉,进行了切除并化验,是良性息肉。爸爸提议把胃镜也做了,相当于全身上下进行了一遍检查,于是3月12号,爸爸进行了胃镜检查,提示幽门菌感染,胃底静脉曲张,医生予以克拉霉素等药治疗。吃药期间,爸爸上厕所次数明显增加。

3月21号,爸爸开始反复发烧,21号晚上11点多去了医院急诊科吊针,后恢复正常。23号凌晨2点多又发烧40度,又去了急诊科吊针。25号下午三点左右去了呼吸内科进行了x光,排除了肺炎的可能性。后来发现爸爸眼睛又开始黄染,立马帮他验血,再次提示肝功能异常,然后立马住院预约了mr,但是mr做得很不理想,爸爸身体状况不能满足憋气的要求,后来重新做了增强ct检查,拜托亲戚帮我联系医生,预约大医院的床位,然后爸爸继续在县医院进行护肝的保守治疗。

这一次的床位预约拖了整整10天,爸爸29号开始住院,4月9号出院,当天是爸爸的生日。在这之前,我的舅舅【就是拜托他帮忙联系人。】清明回来过,匆匆聊了两句就走了。我已经猜到,这次爸爸的状况并不理想,后来的某一天早上,我一个人在宿舍,舅舅托小姨给我打了电话,大意就是,已经没有手术的必要,他尽力联系了教授专家,都表示无能为力,肝脏的功能能正常使用的不超过十分之一。术后的第四个月,约了10号到省医院复查,并且我通过网上了解到省中医院的某位专家,想着靠中药碰一下运气。期间,有的亲戚一直劝我去某个地方的私人中医那里看,说有人肺癌晚期无法手术,在那里看过之后癌灶变小了。

10号早上去中医院看了医生,医生开了一堆中药,并且留了我的联系方式,说预约床位,我看到了希望。10号下午,去了当初手术的医院复查,约的是当初我爸的主刀医生,一个教授,他看了我爸的ct,直截了当,对我爸说有啥想吃的就叫子女买来吃。后来让我爸先到门外等候,说有话对我说。教授跟我说,右肝几乎都是癌灶,我问他能不能做化疗或者靶向药,他说,别浪费钱了。他让我别在爸爸面前哭。我是很爱面子的人,我在此之前哭了很多次,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外人面前哭。出了诊室,我忍不住,直接去了厕所,哭了大概两三分钟,又擦干了眼泪。然后我和弟弟去打印之前手术的病历,打算帮爸爸办特殊门诊。

11号我们回家,然后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中医院那边,期间爸爸强迫自己喝了几副中药,此时他已经没什么胃口了,吃饭大概都是一两口,肉类已经吃不下,觉得非常腻。12号我收到中医院电话,通知我15号星期一可以住院,我立刻把这个好消息通知了家人。然后14号下午,距离我们出发不到12小时,再次收到省中医院电话,通知我原来准备出院的病人病情有变,所以床位要再等待。在中药的作用下,爸爸跟我说,尿液的颜色变浅了。

16号晚上,爸爸喝中药之后吐了。17号早上,我准备上班,爸爸跟我说,现在心脏感觉好像有火在烧。我说,会不会是因为你喝了中药之后吐了?然后我赶着上班。17号下午,妈妈给我电话,说爸爸现在有点难受,想先让爸爸在当地医院办理住院,先吊点针水,我说,好。然后我给中医院打电话,跟他们说我爸爸情况危急,问他们什么时候能有床位。他们说,最快星期五【22号】。

17号我下班回家,煮完饭就去医院替换妈妈和弟弟,我和爸爸在医院单独相处,我很久没这么长时间看过爸爸,他受了很多,脸颊的肉都没有了。然后中途,爸爸吐了几次,黑棕色的,我一开始以为是他之前喝的中药,后来越想越不对,我去找医生,问他能不能做呕吐物潜血试验。医生跟我说,按照肝癌晚期并发症来说,吐血是正常的,他胃底静脉曲张,随时有可能破裂,有的人甚至可以吐血几千毫升。然后我立马赶回病房,爸爸说想喝点白粥,又给他热了白粥,喝完以后没多久,又说想吐,专门给他用于呕吐的盆子还没放好,爸爸立马吐出来,4.500毫升?我也不知道有多少,眼泪立马涌出来,然后问护士拿来新的病号服,给他换好,立马给妈妈打电话,让她和弟弟赶快来。然后忍不住一直哭。弟弟和妈妈来了,和我的姑姑们一起,大家都在哭,医生建议我们把爸爸转去监护病房【不是icu那种,就是护士站两边,比较受重视】,告诉我们现在爸爸不能进食不能喝水,进食极有可能划破血管,吃多少吐多少甚至更多。安排好爸爸的病房后,医生叫我叫了病殆通知书,并告诉我,现在按照我爸爸的状态,让我们随时做好心理准备。把亲戚们劝走之后,我和妈妈弟弟一夜未眠。爸爸随时想吐,一个人很难立刻把爸爸扶起来,他已经使不上力气了。然后我们一家四口断断续续聊天,爸爸一直说对不起妈妈,让我和弟弟好好照顾妈妈。

17号早上,妈妈让我先回家,因为一下班就到医院,我甚至还没洗澡。回家洗完澡睡了不到一个小时,我的大舅舅妈在探望我爸之后又回了我家,对我进行安慰。12点,我到医院替换我妈和我弟,让他们回家吃饭。护士进来降血压,第一次电子血压计计量失败,第二次是60/40,我提议换水银血压计,为70/50,后来我问值班医生,能不能把心电监护上了,此时医生才发现,我爸一直没上心电监护。我也去看了一下爸爸的验血报告,也许学检验最大的优势就在这里,可是此刻我一点也不想懂。肝功能全部异常,导致凝血功能也全部异常,数据都是正常值的两倍以上,所以普通的一个抽血针口,都得按压至少十分钟才能止住血。然后我妈他们回家吃饭。我最小的姑姑来了,他是我爸最疼的妹妹,也是和我们家来往最亲密的姑姑,然后,2点多吧,我发现爸爸的心跳变成了50多,我观察了几分钟,立马去通知医生,医生把我叫去了办公室,小姑陪着我【当然我们的每一次离开都是在有其他亲戚的前提下,我们根本不敢只留下爸爸一个人】。

医生问我,要是爸爸心跳停止,要不要进行抢救。以爸爸现在的状况,如果进行心肺复苏,有可能会把骨头按断,进行除颤对于病人来说也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而且,就算抢救回来,因为无法手术,最好的结果就是胆红素无法排除,入血,随着血液进去大脑,形成肝性脑病,然后昏迷。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在哭,我想我爸爸活着,可是我又不想他痛苦。后来我听到我小姑带着哭腔的声音说,还是不要抢救了,让他舒舒服服的走吧。我说,好。然后我签了放弃抢救书,那是我最丑的一个签名。我小姑说,现在还有一些亲戚在外地赶着回来,能不能进行一些手段,维持一下。医生说吊些药水吧,对他负担没那么大。我通知了妈妈和弟弟,雨下得特别大,但是他们很快赶到。

爸爸进入半昏迷状态,他迷迷糊糊似睡未睡,一直口齿不清的跟我妈说话,可喜的是,妈妈来了之后,爸爸的心跳升回了8.90。然后护士进来给爸爸打留置,右手的大概打了三四次,然后才打好,庆幸我们不是脾气暴躁的家属。

然后亲戚陆续赶回来,包括比较远的,除了我的小舅舅,他还在另外一个城市接诊病人。

下午5点多,大部分亲戚都赶到了,他们在跟爸爸打过招呼以后就在门口等候,大概是不忍心看到我爸爸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有些亲戚由于还要照顾家人孩子,也先回家,告诉我们有情况要立马通知他们。

下午6点左右,我让表姐和小姨先回家吃饭,他们冒着大雨开车回来,应该很疲惫。就在他们准备要离开,爸爸的心跳,呼吸极速下降……我看着爸爸的心跳从70多变成50多,变成30多,然后定格在24,呼吸……从20变成十几,变成6,然后变成0,我和妈妈弟弟全都跪在地上哭,还有部分年龄比我爸爸小的亲戚【求别吐槽,这是我们这边的风俗】,我看着医生拿电筒找我爸爸的眼睛,然后说没有瞳孔对光反应,然后我小姨还在旁边大声重复医生说的话,并且不断的读出监护仪上的数值,那是我觉得她最聒噪的时刻。然后我看着医生推着床边心电仪进来,给爸爸贴上电极贴片,然后,扯出了一张看不到一点波浪线的报告单……

我爸爸的生命定格在他53岁生日后的9天……

我写了很长,我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埋藏这个秘密的地方,我和谁都不敢说太多,我怕我自己忍不住想哭。从去年在11月开始,我爸爸的病情我不敢跟我妈妈讲,她有高血压,我怕她接受不了。我跟弟弟讲,他仿佛还是小孩子,似乎觉得这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单方面对他发过很多次脾气,不过他三月份实习结束后回家,帮忙照顾爸爸,陪爸爸去医院,也着实为我分担了很多。

从去年11月开始到我爸去世之前,除了我舅舅【他是我之外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知道实情的人,我很感谢他,他是我这段时间最大的支撑。】,没有一个人知道全部实情,直到我爸爸火化后,我舅舅才代替我,跟我的亲戚们道出了全部,包括第一次手术的情况,复发的严重程度等……

我是一个很爱哭的人,不过也是一个非常爱面子的人,我宿舍的枕头承受了我最多的泪水。

我还记得之前微博上有个人医闹,就是因为他的家人肝癌手术后十多年去世了。我很想认识那个医生,也许这样我爸爸也可是是手术后活了十多年的那个人呢?我也想我再细致一点,也许术后让医生除了那7天的药,再开点抗肿瘤的或者是提高抵抗力的或者是随便什么都行。也想在一月份发现那个可能是血栓可能是癌栓东西后,再带我爸多做几次检查,也许可以提前发现异常。也想2月份我爸便血的时候,不要偷懒,带我爸跑一趟大医院。也想3月份我爸发烧的时候多留点心眼,做个ct。也想四月份不怕别人嫌我烦,多给中医院打电话,催一下他们……可是我没有,所以活该我失去了我爸爸,我是最大的罪人吧。

我爸爸是非常乐观的人,在第一次手术住院前,他前一晚还和朋友去唱歌。术前有亲戚来探望他,他还说天塌下来当被子盖。他让我不要担心,说他一辈子无忧无虑,就是对不起我妈妈,没让她过上好日子。

然而,他这么无所谓的人,甚至到4月17号晚上,还跟我念叨着去中医院住院的事。在转进监护房以后,他跟我说,还是取消中医院预约的床位吧,我可能下不去……可是,20号我爸火化之后,中医院通知我22号可以下去住院了……22号,第一次手术的医院有医生打电话来询问我爸爸术后的情况,我说去世了。他说,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

对,很遗憾的事。

这算是一瞬间嘛?可能被我描述得很长,可能文不对题,没办法,我的语文的确不是很好。对于你们来说,可能的确也不算是一瞬间。

可是怎么办。我的爸爸,我和他商量买空调买冰箱买书柜,吐槽他有啤酒肚,他带我去钓鱼,我带他去吃四宝饭炒牛河;他坐在病床上还拿手机唱歌的样子,玩桌球手游的样子,手术后插了很多管的样子,自己扶着输液器慢慢走路的样子,非得走回一开始住的病房才能上厕所的样子,知道能出院兴冲冲的样子,把草莓偷偷揣在兜里献宝一样拿出来给我的样子,教我煮菜的样子……他被我发现抽烟,我们坐在胃镜室门口他乖乖听我训话,做完胃镜麻药还没过他胡说八道,他一晚上好几次厕所为了不打扰我妈睡觉所以到沙发上睡,他从120斤变成84斤,瘦骨嶙峋,皮肤发黄,眼神无光,到他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闭着眼睛,无视我们的哭声,安安静静的睡着……这些场景每晚都在我脑海里重播……

死亡是一瞬间的嘛?大概对于我来说,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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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漫长痛苦的过程。
虽然我还没有死过,但曾经做临床医生时候,目睹过许多死亡。也送走过很多病人。
从来没有一个是像电影或者电视剧中那样,安详的带着笑意死去。几乎所有人,包括那些早已在死亡之前失去意识的患者,都会不断抽动身体,发出哀嚎,那种哀嚎让人毛骨悚然,不是从嗓子眼里发出的,而是从身体里,每一个细胞,每一块组织。
当然,死亡也是有味道的。这是我们年轻的校医室可以察觉到的,每个人的味道都不同,患者进入垂危阶段,病房里就会弥漫一种很难闻的气味,不是臭的但是闻起来特别让人噁心,随时都要作呕的那种噁心,带来一种压抑窒息的感觉。
患者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是非常恐惧的,由于我所在的科室大都是癌症晚期病人,因此许多病患都在心理上有预料,但他们依然非常恐惧,那种恐惧表现在眼神中,难以形容。
大多数死亡,不是一瞬间的事。患者会开始嗜睡,好像有几个星期没有睡过一样,叫不醒,打呼噜,声音很大,呼吸很沉,然后心率会变快接着再变慢,然后血压会进一步下降,这个过程有人会持续两三天有人只需要几小时,接着身体会有轻微的抽动,大口呼气,身体变的非常软,但是很沉,很难挪动。
这是发生在医院中的常见现象,医生不应该在家属面前流眼泪,但心情会非常沉重,低落会持续很久,面对这个过程总能反思很多。不是矫情,而是因为死亡不是简单的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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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那么一瞬间。我婆婆是去年5月去世的,从感到不舒服到确认死亡,不到半个小时。

婆婆平时有肥厚性梗阻性心脏病,据说这是一个很严重的心脏病,因为公公照顾的很好,婆婆的生命维持了将近10年的时间。婆婆脑子很清楚,生活也能自理,偶尔还能做做饭,经常跟我们聊天,不像个生重病的人。过年的时候还陪孩子“打麻将”,一家人其乐融融。

去世的那天,婆婆刚好午觉起来。跟公公说她心脏有点不舒服,捂着胸口。公公表示让她快躺下缓缓。本来觉得缓和一下会好,接下来婆婆出现了意识丧失,公公紧急打了120。120来了之后,没过多久就宣布死亡了。婆婆享年75岁

死亡就是一瞬间的事吧。回想起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我真的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传说中的好婆婆,她做的辣酱还在我家的冰箱里,到现在我也不舍得吃。就在婆婆临终前两天,在家庭微信群中她转发了这样一条微信链接《孩子们,我终将会离去,你们不必伤心》。

老年人转发的链接我们一般都不太看,可这条链接,每一句都好像她的临终遗言。是巧合还是征兆,不得而知。

婆婆走的很安详,希望她能在另一个世界好好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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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生物学意义上的死亡,无论心跳停止或是脑干功能丧失,讨论起来意义不大。

作为ICU医生,我已数不清我亲历了多少次死亡。事实上,最后一刻总是我陪伴着他们,守在比之亲属更近的距离,触摸他们的胸膛,感受垂直按压下腔内心脏的晃动。之所以不写跳动,是因为心肺复苏做多了,实际掌下传来的感觉是心脏整颗像球体一样柔软甩动,有点运球的意思。

旧时武侠小说里常见的疗伤套路之一是大侠给濒危的伤员输注内力。在这个套路下,衍生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设定,比如对年轻漂亮的女性发功需要脱掉亵衣,书中的大侠包括作者本人,这会儿都有些龌龊并鸡贼了。

心肺复苏过程与之类似,同样是运功救人的过程。人工呼吸提供氧气,按压耗能造成心脏被动射血,血液循环携带氧气沿血管流向全身,给残活的脑细胞、心肌细胞等等细胞提供能量,如干涸的麦田洒下一场急雨。

比较来说,徒手心肺复苏成功率与疾病相关,常见的溺水类因气道窒息引起的猝死成功率较高,心源性猝死成功率低。

说这么多,还没扯到正题。

死亡可以是一瞬间的事,也可以是漫长持久的等待,据我经验,后者时间长短多由家属决定,所谓人住ICU,身不由己。

死亡可以瞬间结束。比如主动脉夹层破裂,恶性心律失常,大块肺栓塞,人会几秒钟内丧失意识,几秒钟内完成死亡。无论道听途说还是亲自目睹,都有不少类似案例,上一秒还笑逐颜开,下一秒人就趴地上,再没起来。

死亡也可绵长如南方雨季。参加学术会议,和他市他省医生聊天,几乎每家ICU都长年累月的住过此类病人。现代医学对于生命的支持技术是过去几十年不能想象的。

举个简单例子,尿毒症后期常见的并发症之一是脑出血。肾衰竭合并脑出血,无疑是人间悲剧。一个能说能笑活生生的人突然脑出血了,总得治治看吧。神外医生做了颅内血肿穿刺引流,或者干脆开颅去骨瓣减压。命总算保住了,可他却永远不会醒来。

他躺在床上,也许还能眨眨眼睛。不知道的人见了,以为他在发呆。走近才发现眼神呆滞,失去了神采。你说你看到的床上的他还是他吗?那只是他尚留人间的残躯——来过一趟的证据。

这时,你举起他的颅脑CT,发现左大脑半球没了,一片黑暗代替了原来的脑组织。这块丢失的脑组织随之带走了他的灵魂。

他的灵魂或许早已跃入星河,正在波澜壮阔的宇宙肆意徜徉——每秒三十万公里。这是居于肉躯从未有过的体验。灵魂如最小粒子般自由活泼,又如星宙般浩瀚无际。

跃出本质谓之骇。

可我们还在世间守着他的凡躯,看看心率测测血压,接上呼吸机搬来血滤机,强行维持这台人肉机器运转。维持时间与家属意志、医院技术相关,说到底还是跟金钱挂钩。有钱难买爷高兴。很多时候,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当然会有一天,各脏器崩坏衰竭,机器们也终于无济于事,心脏缓缓停止跳动。

死,是收拾一片狼藉,重返故乡。

你还在问,他走了,还会记得我们吗?拜托,你们才认识多久,区区人生不过几十年。这一世经历,比起灵魂生生世世无量亿劫之浩渺,实细微如尘。

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走的一刹他全放下了。

不要悲伤,应为他欢喜。

放下,方可无拘无束,自由到极致。


死亡是人人都思考的问题,尤其是时时直面死亡的职业。很难无动于衷,一度我曾考虑要不要背点超度的经文。

死亡在普遍意义上仍是个禁忌的词语,不能在大庭广众前畅所欲言的话题。

众多的死亡不和同事讲——他们早早习以为常,更不能跟亲朋好友聊。你可以聊崔永元正在单枪匹马点艹整个娱乐圈,汽油现在又涨了几毛,那天喝完酒我看见你拐进个黑胡同,你干嘛去了。

总之,这事没法聊。

可总控制不住想,在内心深处翻滚。

除了死,世上没有一件事是平等的,连生都不能。

对于死这件事,此回答是我平常的一些思考,以为没人看没人理,写下来也是一时冲动,像攒够月份后的一次生理发泄。也可以说是憋坏了。

很荣幸有这么多人点赞。

我并不畏惧死亡,相反觉得无比壮美。了解这件事并不意味解脱,只是知道了结局,过程反而不着急了。既然来了总得干点什么吧?得人身者,如爪上尘,失人身者,如大地土。这一世活成现在熊样,也是难得的体验,还得咬牙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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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是肺鳞癌。发现的时候,是有一次他上厕所,栽倒在厕所里。在家人的强烈要求下,才去医院做检查。医生听了没几句,一摸我爸脖子上的疙瘩,就对我爸说,你先出去一下。然后就说,大概率是肺癌。要做活检确诊。我就蒙了。之前感觉癌这个病,离我如此的远。没想到一下子就出现在我家人身上。麻木的交钱,麻木的跟着护士铺床,麻木的办手续。还安慰爸爸,只是做个小手术,脖子上的疙瘩摘掉就不压迫神经了,头疼也好了。我爸信了。然后活检,确诊,晚期。头部转移,骨转移,淋巴转移。我妈在病房外面哭完,进来就笑着对爸爸说,快吃吧,给你带了饭。化疗,放疗,人一天天不行了。爸爸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是后来肯定也猜到了。他也不问自己到底什么病,医生让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后来肿瘤压迫食道,没办法进食。插了胃管。我每天把饭做好,用料理机打成糊状,用针管打到胃管进食。再后来,开始发烧。走的那天,是快要到年的一个夜里。晚上打完了饭,就说太热了。因为是冬天,他又身子虚弱,所以只把窗子开了一条小缝。我爸还生气,还是热,都打开。没办法,就开了窗。到了下半夜,开始喊我。也说不出话,就是拉我的手。开始抽搐。我赶紧给我叔叔大伯打电话。我就眼看着我爸,渐渐地呼吸就弱了。我跟我妈大声喊他,起初还动动手指回应,后来就不回应了。医生说抢救没有意义了。再后来,我爸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出来,就真的走了。我握着他的手,骨节分明。几个月前一百四十多斤的爸爸,瘦成了六十斤。我的爸爸,就这样走了。然而还没有完。

我爸走的第二年,我妈因为咳嗽一周,吃感冒药止咳药未见好,去医院检查。又是晴天霹雳,我妈右肺腺癌。晚期,淋巴转移。我在等着我妈的检查结果的时候,我就想,为什么我等的结果,都是最坏的结果?老天就真的不给我家一点点活路吗?好吧,我也不祈祷了。反正祈祷与不祈祷,都是最坏的结果。

因为我妈见过了我爸的情况,瞒不住她。我只能把结果告诉她。然后我们娘两个,坐在医院的等待区的冰凉的椅子上,我就哭,我妈还劝我,没事,我这个比你爸的轻点,应该能活个几年。怎么也得让咱家贴上一回春联呀。(我们当地风俗,家人去世三年不贴春联)。因为我妈看到我爸化疗的痛苦,所以很抵触化疗。医生说那做个基因检测吧,看能不能吃靶向药。结果基因未变异不能吃。后来又打听到北京有一家医院,是亚洲最大的肿瘤专科医院。我妈不去。我就带着她所有的片子,一个人做夜里的火车去了北京。清早到了北京,等待了七个小时轮到我了,赶紧把片子给专家看。专家说没办法手术,四期,没办法。就这么一句话。我就收拾好东西,提着片子,背着我的包,慢慢下楼。走着走着,眼泪就止不住了,没走到医院门口,就坐在一个椅子上,哭。旁边有个大妈,默默递给我一张纸巾。也不问我什么。大妈也知道。我就用纸巾捂着眼睛又往医院的公交站牌走。一边哭一边走。医院门口,一个人拉住我,别哭了,癌症我这里有药,管用!治好了好多人了!我知道这都是骗人的。没有理他。上了去火车站的公交车,我就想,北京,我们国家的首都,我来了。第一次来。我把我的泪水洒在首都的土地上,我又走了。在火车上给我妈打电话,说没啥事,是早期,就是位置不好,不能做手术。

又过了七八个月,开始头疼,头晕,半边身子不停使唤,呕吐。整夜整夜的咳嗽。那天,刚吃完半个玉米,就都吐出来了。喝了点水躺在床上,过了一会,我喊她,不吱声。晃晃,不动。老婆赶紧打了急救车,我背着我妈,就下了楼。到了医院,昏迷。止不住的呕吐。是因为头部肿瘤导致的颅压升高,导致的呕吐。医生只能降颅压,防止脑疝。我又通知了所有人。舅妈说她听说有吃靶向药的很管用。我说基因未变异不能吃,舅舅说要不试试吧,都这时候了。吃了易瑞沙四天,我妈能下地了。吃了十几天,所有的症状全部消失。吃易瑞沙吃了九个月,又开始出现各种症状,又换了9291。又吃了七八个月,又不行了。又换了两种,都不行。开始出现癫痫。抽过去,醒来的时候大喊大叫,出现幻觉。然后,肾衰竭。然后,我妈也走了。。。



父母在,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真真切切。四年前,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仅仅四年后,我会父母双亡。我爸爸还没有见到他孙子学会走路。我妈妈再也不能接她的孙子幼儿园放学。以前年轻的时候,不想结婚。但是父亲一生病,恨结婚太晚要孩子太晚。我爸爸差点没见到他孙子。还记得我爸在骨转移,几乎卧床不起的时候,忍着剧痛瞒着家里人,坐上公交车去玩具店给他孙子买了唯一一个玩具。。一个上发条的旋转玩具。直到现在,我仍然留着那件玩具。

有时候我就想,下一个,轮到我了吧。见过了父母的死亡,我就觉得死亡并不可怕。人呢,也就那么一回事。真到了那个时候,什么都控制不了。人生真是无常。一切都如梦幻泡影。



统一回答一下,我爸应该是吸烟的原因。没查出来这个病的头两年,我爸突然吸烟量大增。家人都劝他也不听,实在是管不了他。我妈可能是二手烟,还有情绪低落的原因。

从父母去世后我也很注意身体,不吸烟不喝酒,刚刚做过癌症体检。以后每年都做一次。给家人都买了重疾险和住院险。能做的都做了,如果真有这个基因也没有办法。只能尽到自己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其他的,随他去吧。

我爷爷没有这个病,爷爷今年九十了。不过姥爷这边也是肺癌,已经去世了。唉。也是吸烟非常厉害。

我爸妈得病的那段时间,有些做直销的亲戚朋友听说后,纷纷登门。介绍他们的药,小到高血压心脏病,大到白血病癌症都能治。我一查,有些只有保健品批号,有的甚至什么批号都没有。推销员说包治百病,但包装盒上丝毫不提能治病,只模糊的说能提高免疫力。我告诉他们我只相信医院的正规治疗。有时候我不在家,我妈妈会买一些。但是我告诉我妈,吃别的可以,靶向药绝对不能停。因为有推销的让我妈不要吃靶向药了,直接吃他的药。我气的简直说不出话来。后来我妈妈去世了,他们又说,看吧,当时不吃我的药。




那句父母在,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并非是我原创。




今年六月份,我姥爷肺癌去世。今年七月二十八号,我妈妈肺癌去世。今天,十二月二十二号,我姥姥脑梗死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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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6/24 爸爸去世快两周年了,愈发地思念他。想起小时候,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前梁上,中央大街的面包砖震得耳朵痒痒的。还寒春风中,他不停地让多话的我闭紧嘴巴,自己却吃了一嘴的杨柳絮。酷夏长日,他偷偷带我去吃街角的电烤羊肉串,让我一手攥着北冰洋一手扶车把。路过秋天的夕阳,他停下来给我称上一包热乎乎的糖炒栗子。我一路吃着,转眼到了家。如今想来,那真是最暖的回家路。

2018年6月27日一早起来,我照常给孩子做早饭,送她去幼儿园。老公学校那天上午也没什么事,我们就一起送孩子,各开各的车,准备一起在外面吃个早饭再去一起买点东西。

那几天我又忙碌又兴奋。我读了六年的博士快毕业了,八月初在佛州要举办毕业典礼。家里人决定要好好一起庆祝,爸爸妈妈公公婆婆都准备提前来美国一起参加。我爸妈住在东北省会城市,他们的27日晚上(我的27日早)要坐火车到北京,在公婆家住一晚后赶第二天一早的飞机,我的29号凌晨就能到我家了。

提前一周我就开始收拾屋子,整理两间客房,清理鸡圈,院子里前前后后我能干动的都收拾好了。列出的待办事件也只剩下了最后几条。按计划,今天吃完饭回来要给孩子的loft bed加个防护网,妈妈和婆婆老是担心孩子半夜会掉下来。

送完孩子,我和老公去吃了家门口的IHOP。坐下后我拿手机给妈妈发了条信息,她说“上火车了”, 我说“好好休息,两天后见”。饭刚上来,我婆婆打来了视频电话,闲聊了几句就挂了。饭后老公上车比我早一步,不知为何掉过车头后堵在出口好久都没动。清早人不多,我也没催他。一会他给我打来电话,说学校有点事不能去买东西,我应了一声就开回家了。

回到家我收拾了车库,忙到十一点开始钻眼儿安挂钩准备挂网子。安好第五个钉子的时候,老公回来了。我从楼上下来,看他脸色不好,问:“怎么中午就回来了?出什么事了?”

他扶着我的肩膀,直勾勾的看着我说:“胖胖,我要跟你说件事,你要坚强。”

上次他这样跟我说话,是2012年我姥姥去世,家里人怕我受不了,让他转告我的。

我心里直突突,觉得可能是我姥爷不行了。姥爷89岁了,每天一时清醒一时糊涂,人也是日渐消瘦下去,暑假回去时听我妈说可能不会太久了。

我问,是姥爷么?心里想,估计爸妈要过不来了。

老公说:“是你爸。”


我爸?

不可能,他们已经上火车了啊。再过几个小时就到北京了啊。6/15从家回美国的时候,爸爸送我们到机场,说好了两周之后见的啊。

我爸62岁,平时除了有点高血压啥事都没有啊。

“是你爸,人已经没了。”


我不相信。没有办法相信。没有哭,没有崩溃,理智很清醒,知道我老公不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肯定是他听错了。直到我打通了我妈的电话。

打通的那一刻,我知道他没骗我,我爸没了。

我妈说她坐在殡仪馆的门口。

她用颤抖的声音给我讲,我爸是怎么一下子就没了的。

六点多,他俩已经收拾好行李,家里的里里外外也都收拾妥当,准备等到时间下楼,爸爸的朋友开我家的车送他们去火车站。

六点半,躺在床上休息的爸爸和妈妈聊天,爸爸说有点热,想去洗个澡。

洗完澡六点四十左右。继续休息。

八点左右,爸爸先下楼,把行李放在后备箱。妈妈随后带着小箱子下楼。

在楼门口的人行道上,我妈站在我爸身后。爸爸把最后一个箱子放好,左手捂着胸口,转身跟我妈说了句 “BJX,我这难受。” 侧身就栽到绿化带上。

八分钟后救护车赶到。期间有邻居帮忙摁人中,掐虎口,喂速效救心丸和硝酸甘油。没人做心脏复苏。

送到急救后抢救了四十分钟,胸外按压,肾上腺素,电击。宣告死亡时间8:36pm。

爸爸走了之后,妈妈给婆婆打了电话,让她等事情处理完后再转告我。所以虽然我老公八点多就知道了,还是等到十二点,我爸穿好了衣服,殡仪馆手续都办完了,才回家告诉我。

我一夜无眠。

眼泪就是停不住的流。回想之前的时光。觉得生活真是讽刺,就在我满心欢喜计划着团聚的时候,硬生生的把他带走。早上赶第一班回国的航班,29号晚11点回到家。

多讽刺啊,29号,本来是我要去机场接爸妈的日子。

变成了我带着老公孩子回来,送我爸最后一程。

因为我没在三天内赶回来,我爸在殡仪馆停了七天。到家的第二天我去看他,打开了水晶棺,他身穿警服,闭着眼,嘴巴角还像往常那样向下抿着,一脸严肃。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血色,姑姑告诉我是化妆的,电击后爸爸的脸全都肿起来了,煞白,走的时候没有一丝血色。

慢慢的爸爸脸上结起一层白霜。他的身体已经冻了好久了。我摸着他的脸,硬梆梆的。我这时候才清醒地知道,爸爸走了,不会回来了。

白事师傅教我给爸爸的衣襟里塞一个纸包。我解开他警服的扣子。他穿的是一直留着的一套夏式警服,新的白衬衫,带着他的警号和一级警督的肩章。胸膛硬硬的,冒着冷气。

家乡的习俗是儿女的眼泪不能落在棺材上,否则逝者不安。白事师傅不停的提醒我。我听得见,我也在不停的擦眼泪,但是就是擦不完。

之后的四天,我每天上午在家陪妈妈接待来家里的亲人和客人,下午坐车去给他烧纸烧元宝,晚上倒时差失眠,想爸爸,哭。每天来回坐车三个小时去殡仪馆,看着他再说说话。我想他应该还是能听到的。7月4日一早,出殡。整理爸爸遗物的时候才发现,爸爸在2010年前后曾荣获个人二等功。由于工作的保密性质,他从来都不曾跟我和妈妈说过。我想象不到和平年代的个人二等功是怎么获得的。我是独生女,追悼仪式后姑姑就陪妈妈回家了,我送爸爸去火葬场,在他的骨灰盘子里挑出了他胸口埋了四十多年的弹片和腰带上已经烧变形的金属扣。码好了骨灰,按实,盖上盖子,在灵位上写爸爸和我的名字,贴上他的照片,盖上了党旗,拿着钥匙跟老公一起把爸爸放在骨灰寄存处的新家。

后来我梦见过爸爸两次。一次是梦见我生二胎(爸爸以前老催,说要来帮忙照顾我生二胎,因为生老大的时候他们由于工作原因都没过来,总觉得苦了我)。梦见他在产床尾看着我特别温暖的笑,没有说话,就是笑。我在梦里特别清楚的知道他已经走了,我就瞅着他笑,一边笑一边流泪。闹铃响一下子醒了,枕巾湿了半边。

第二次梦见在老家房子门口,爸爸站在车旁边背对着我。我绕过去发现他穿的是旧式的绿军装,就问他为什么把这套找出来了。爸爸抿着嘴很严肃,不说话。我一遍给他解扣子一遍说,脱脱脱,怎么能穿这套啊,回去换藏蓝的那个。解开他外套发现里面是一件蓝底儿的毛衣,都起球了,还挂着很多亮晶晶的玻璃渣。我说你怎么穿这么件衣服,满心责怪他邋遢,低头一看他穿了双白袜子,脚踝处也都是亮晶晶的玻璃渣。我一下子愣住,然后就醒了。

醒来后试着再闭眼,却再也回不到梦里。那些曾经想做的事,想说的话,也再也没有机会去做去说了。总以为时间很多日子很长,总以为我在外游游荡荡,爸妈一直会在我背后。哪知就是一瞬间,就再也,见不到了。

后记:爸爸有记日记的习惯,早年是工作日记,工作性质密级升高后就记记家里的琐事。我2011年第一次出国的时候,在机场抱了妈妈和表哥表弟,唯独没有抱爸爸,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叮嘱他照顾好妈妈。爸爸把这件事写了下来。他说好嫉妒,为什么他没得到一个拥抱。我看到他日记的时候肠子都悔青了。为什么我那个时候不抱他一下?我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因为我永远都无法弥补。


手机里最后一张爸爸的照片。2018/6/15他在家乡机场送我和孩子回北京,临别孩子要亲亲姥爷。。我小的时候爸爸也是这样抱着我的吧。


这是我知乎小透明的第一篇文章,因为我太想发泄一下一直以来埋在心里的悲伤了。没想到每天都有这么多的朋友留言点赞。谢谢大家的关心。

爸爸离开一年半了,我们都在努力的生活。

处理完爸爸后事,妈妈还是随我一起来了美国,八月初跟公公婆婆一起参加了我的毕业典礼。合影时在妈妈身侧留出爸爸的位置。妈妈由于签证限制在美国居留了三个月。十月份回国后我们每天早上通话一个小时,她的朋友同事也经常去看她。妈妈报团去了一次台湾一次日本,都是之前跟爸爸说好要两个人一起去的。她每到一个地方,拍照的时候都攥着爸爸的手机。

我很心疼妈妈。她说家里到处晃着爸爸的影子,有时夜班起来喝水,出门就恍惚觉得爸爸在沙发上看邮票。楼下就是爸爸摔倒的地方。不认识的邻居看到妈妈也会用悲悯的眼神打量她—丈夫猝死,女儿不在身边,是个不幸的人。

今年我可以申请入美国籍,就可以借此机会给她申请绿卡,以后常住美国。妈妈跟我讨论再三后劝我不必为了她入籍。她是个乐观的人,一年多的时间她慢慢的调整自己,走出伤痛,更多的是对美好回忆的怀念和曾经幸福的感激。妈妈决定以后会长居国内,经常和退休的老姐妹们出去旅游散心,把握时间不留遗憾。现在她跟我们一起住在美国的家,一月初就要回国了。

我的孩子今年五岁多。孩子两岁半的时候因为我跟老公异地又学业紧张,爸爸和妈妈来美国住了一年,帮我带孩子。那一年我们住在Orlando附近,经常去Disney World玩。孩子累了就撒娇要姥爷抱,小小年纪就知道姥爷最疼她。去年爸爸去世的时候,孩子跟我们一起回国,但被我留北京的奶奶家。孩子很长一段时间不停的问,姥爷去哪了,姥爷什么时候回来。我给她讲什么是死亡,如何活好每一天不留遗憾。孩子抹着我的眼泪跟着一起哭。后来她会跟小朋友讲,我姥爷死了,就是不会回来了,但是他活的时候很爱我,我也很爱姥爷。

孩子在学校画family member,我们都跟她在一起,围着房子,天上孤零零的站着一个。她说天上的是姥爷,不在一起,但是姥爷会看着她。

去年圣诞节的时候,她看树下的礼物,静静地说了一句,今年姥爷不会给我礼物了。

她有时候翻看我手机相册里她以前的照片,看到别的都嘻嘻哈哈说自己小baby好可爱,看到姥爷的时候,会伸手摸摸屏幕上姥爷的脸,撇着小嘴告诉我,妈妈我想姥爷了。

至于我自己,我带妈妈出去玩的时候拍了照片给爸爸的微信发过去,在看到风景变化时给他发个信息。我想他应该都能看到吧。有时遇到难事有些难过有些委屈,会想如果爸爸在就好了。现在我的生活观念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现在把每天都当作最后一天,不留遗憾,do the next right thing, enjoy this moment. 我跟爸爸单位的几个同事也保持的联系,他们说我爸是和平时代的英雄,也答应我等过了解密期就告诉我他怎么得的功勋。以后我要都讲给我的孩子听。

我想,爸爸能够看到,我们都怀念着他,都在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他的血脉流淌在我身上,流淌在我的孩子身上,也流淌在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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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晚上,我妈还和我微信视频,傍晚站在房顶上,跟我说家里的网线到期了,所以站在房顶上蹭邻居的网。

我爸当时就在旁边低着头玩手机,我女儿在这头喊,姥爷姥爷姥爷,我妈把手机递过去,可是我爸坐的地方偏角落,信号不好,所以一到他那儿就卡了,他说什么、说没说,一句也没听见。然后我妈就又走到这边来,闲扯几句就挂了。挂完电话,我老公还打趣我女儿今天怎么一直叫姥爷啊

第二天中午,我午睡醒来,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突然手机铃响,我一看是我妈打来的,心里觉得很奇怪,因为平时都是微信视频,很少打电话这么正式,再说昨天晚上也才视频过啊。疑惑之中接起电话。我仔细回想当时接起电话我妈的每一句话。

我:喂?妈

我妈:小鑫,你这会儿忙不忙

我:不忙啊(听到我妈语气正常还在问我忙不忙,我觉得应该没啥事儿)

我妈:我给你说个事儿,你别害怕啊

我:妈你说吧

我妈(突然情绪爆发带哭音):你爸跟他们一块儿去逮鱼,电打着了

我猛然坐直:咋电打着了?啥电啊?没事儿吧?

我妈:我不知道,我没见到人,他们往医院送,我这会儿往医院赶

我愣着不知道说什么

我妈:那会儿吃了饭我在打麻将,听见他们喊他去逮鱼,他还说不想去,谁知道他不去不去咋又去了

我:都谁啊,几个人啊

我妈:好几个哩,我也不知道都是谁

我妈: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去医院,你也回来吧

挂断电话。我愣了两秒,拿起手机给平常拼车的打电话,现在有回家的车不,对方说这会儿没有,再等一个小时有。我说那先不用了,我不坐拼车了。

然后我平静下来,想逮鱼怎么会中电,是不是我妈吓着了,所以说得事实有点儿夸张。一个月前我爸还从树上掉下来,啥事儿没有,我妈还说把旁边的人都快吓死了;半个月前我妈住院割痔疮,还给我妹妹打电话哭诉,说她一天只吃一顿饭,疼的厉害,也没人管她,可怜的很。我给我爸打电话,我爸说是因为我妈想让我妹妹以后嫁的近些,故意这样说的,我爸说他每天早上去医院,下午最后一趟车回来因为我弟弟在家还要管我弟弟。在医院都是我爸给她买饭,而且我爸说,我妈割了痔疮之后他俩还去街上去大超市逛了一圈,还买的西瓜回来吃。说我你别听她瞎说,她故意那样说的

我又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这次那边是大哭,我妈哭着说,小鑫你快回来吧,他们说咋看着你爸不行了呢

挂断电话,我给我老公打电话你快回来,他问我咋了,我说咱爸电打着了,咱妈说情况严重,赶紧回老家,老公说好马上回来

然后给我妹妹打电话,我妹妹问我咋了,我说赶紧请假,咱爸电打着了,可能快不行了,得赶紧回家,你什么东西都不要带,赶紧从你公司坐地铁过来我这儿,咱一起走。我妹妹应该始终是懵逼状态,听我说完问我,咋会电打着了?谁给你说的?咱妈说的,咱妈现在也不在现场,具体情况她没有看到她也说不清,别的先别问了,我也不知道,你赶紧过来

放下电话我手忙脚乱的收拾衣服,收拾一半我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祈求观音菩萨各路神仙一定保佑我爸,如果我爸这次平安没事儿,我一定去烧香还愿

然后打开手机查被电打如何急救,说可以人工呼吸和心脏复苏,说半个小时内急救成功率很高。我又赶紧给我妈打电话说给那些叔叔们打电话赶紧给我爸做紧急救助。我妈先是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啊,然后说现在我爸已经拉到医院了,医院应该会抢救啊,医生都懂这些

接着收拾衣服,老公打来电话,已经在回来的路上,问我情况到底如何,我说不清楚,他说你再给咱妈打个电话问问

再打电话没人接,过了一会儿再打,我妈接了,语气平静,说邻居骑摩托带她去医院,路上风大没听见手机响,说正在往医院赶,一会儿到了就知道情况了

因为我妈这次没有哭,语气很正常,我私心想着应该没事了,肯定是我妈得到准确信息她稳住劲儿了

接下来就是收拾好东西,老公到家,一起去幼儿园接女儿,去地铁站口等我妹妹,然后出发回老家

还没有上高速,我妈打来电话,说:你们走到哪儿了?

我:还没有上高速,已经接着我妹妹了,已经出发了

我妈:你爸已经不在了,现在在太平间。我还没有找到太平间在哪儿。你们不要着急,路上开车慢点儿,不要赶,安全第一

挂断电话,我们三个大人集体沉默,只有我女儿在旁边叽叽喳喳,不停的问,妈妈,我们为什么回老家啊?妈妈,我们是回姥姥家还是回奶奶家?妈妈,姥姥刚才说太平间,啥是太平间啊?妈妈,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啊,怎么没人理我啊。。。。


说实话,最开始接到我妈的电话的时候,说我爸去逮鱼电打着了,当时我是生气的,想着我们全家都不爱吃鱼,他去逮鱼干嘛?然后听说是去电鱼,我想着回去一定得狠狠的批评他怪他,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干嘛,太让人操心了,这个不省心的爸。当时一直没有往那方面想,直到听到结果,所有人都愣愣的

这个时候我居然还在想着,原来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听到噩耗,我们都哭不出来,没有嚎啕大哭没有眼泪,眼睛都是干涩的,只觉得出不来气,心口闷了一个大石头,需要长长的出一口气才可以,压抑,不知道该想什么。只是胳膊上的肉,肉眼可见的在抖。腿很酸,像走了几十里山路一样酸疼。没有力气。女儿在旁边不老实,一直说话只觉得很吵,老公一直跟她说安静一会儿,别吵妈妈。这个时候我只想抱抱我妹妹,两个没爸的孩子

路上我妈的电话一个个打来,问我现在要不要给他买衣服,再晚了怕穿不上了,我说要买衣服,本来是该女儿买的,但是我在路上,来不及你先去买,回头我给你钱就当我买的。

过一会儿我妈又问我该买什么样的衣服呢,你爸这么年轻,不应该买老年人的衣服吧。我说这个你去买衣服的时候,卖衣服的比咱懂,她会给说买啥样的,妈,你别着急啊,我在回家的路上

过会儿我妈说,警察来了,过来拍照片。

我妈又说,现在医院只有一个吴姓表叔和一个邻居,我爸身上都是泥,要给他洗干净穿衣服。另外两个人跑了。当时我异常气愤,我爸都不在了,他们还跑,平常那么好的关系他们怎么好意思跑

我妈打电话说我弟弟还在家,让我们先把我妹妹送回家,让妹妹带着我女儿和我弟弟在家,然后我和我老公再去医院

我妈问我是给我爸拉回去还是让我爸在医院,我在迟疑不知道如何回答,然后我妈又说你回来再说吧挂断电话

。。。。。。

我知道我妈已经六神无主,乱了方寸,我不断告诉自己我不能乱,我妈现在什么事都要靠我了,我妈身边没有亲人,路上我打电话通知我二爹二妈赶紧去医院,回答在路上马上就到了;给我三妈打电话让我在外地的三爹赶紧回来;我老公我俩分别打电话联系高中的朋友同学,找到在当地当警察和律师的,对方都明确告诉我两件事,一先弄清大概情况,二人暂时不能拉回去,见到我妈要商量走法律程序还是走民事赔偿

对,事实就是这样,所有人都告诉我事已至此,先谈赔偿

省会城市到我家正常速度是3个小时多一点点,可是从三点多接到我妈的电话,一直到我们到医院找到我妈是八点多,高速路上居然有很多路段在修路,封了一半的路,一到修路路段就堵车,也跑不快,当时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可我妈又一直在提醒要注意安全,别着急

到医院,前面的楼正在翻修,翻修那栋楼的后面,一排铁皮房的第一间,就是小小的停尸房,门口还堆满了建筑垃圾,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我爸躺在冰冷的水晶棺里

一到这个地方看见水晶棺,眼泪就禁不住的往外流

我跟我妈说,我想看看我爸,我妈说看不见,人家不让打开,天太热了。我问我妈,我爸一来就放进去了吗?我妈说没有,警察拍照后,给我爸穿好衣服,才放进去的。我问我爸看起来怎么样,我妈说脸和胸口是黑色的,嘴里一直吐血,其他地方哪儿都好好的,我妈说穿衣服的时候我爸心口都还是热的,肚子还是软的,只有手脚是冰凉的,我问我爸身上有没有其他的伤口,电打着他哪儿了,我妈说没有伤口,看不到伤到哪儿了

我问我妈警察来说什么了,她说警察就过来拍拍照片,然后问我妈是否同意解剖,我妈不同意,然后警察跟我妈说家属有事联系一个王姓警官就走了

我和我妈坐在水晶棺面前发愣,我对我妈说,说不定我爸慢慢又反应过来了,咱给他冻这里面不对吧,我妈说就是,咱俩打开看看,掀开被子,里面是层层雾气啥也看不见,我也不知道这是咋打开的,我俩搬了搬没弄动,我妈说有个老头管这个,让我去找找,出去敲了敲门,没人。回来我妈突然泄气的说,都冻了几个小时了,就是活着这会儿也不行了,不看了吧

我妈不停的说,他们喊他去,他说不想去,他们说在家闲着也没事儿,跑着玩嘛,然后你爸就去了。我当时只看见他们拿渔网,根本就没有看见电瓶,要是看见了,我死拽着他也不会让他去的。电瓶放在车上,估计一开始你爸也不知道。小鑫,你说你爸咋恁笨哩,到那儿看见电瓶他还不赶紧回来。你说他咋恁笨哩,你说他信不信。。。。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默默拍着我妈的背

期间我妈的电话不断响起,别人在问的时候也总会问一句,小鑫回来了不,我妈说回来了,他们就说回来了就好。我知道,是该我顶大梁了

晚上,和我爸一起去电鱼的三个人都来了,原来白天不是他们跑了,是他们报警后警察讯问,他们两个都在派出所

晚上坐在停尸房门口,一个表叔告诉我的事实是,他们一起去,到了地方之后,说我爸好奇心重,自己去摸那个打鱼机的,所以中电了。我咋就那么不信呢,我爸有那么傻吗?我问另一个表叔,是这样不?他说当时他在扯网,他真的没有看见,只顾低头扯网了。我问另一个表叔,他说当时他穿着鱼裤在水里离得远,根本就没往这边看,他只听见我爸啊了一声,然后就掉水里了。好,另两个应该是没看见,一行四人,我爸不在了,关键问题全部出在离我爸最近也是唯一目击者的这个年轻表叔身上。他不说实话,是什么办法也没有

我又问他们,我爸出事后有没有开口给我们留话,他们全都低着头抽着烟,摇头说没有,啥也没有,落水后他们给他拉出来就没有再醒过来。那在那之前有没有给你们说过啥有用的话?也没有

他们对我说,毛妮儿,我们几个都幸运命大,没出事儿,你爸这我们也救了,也给他人工呼吸也给他按压了,不知道动作标准不标准,但是我们都做了,当时出这事儿,都吓得不行,打110 120拨了好几次也没有拨出去电话

在一夜断断续续的了解中,我又知道了其他的细节,我爸上岸之后,中午吃的饭,全部呛了出来,他们给他往外扒出来,然后不小心碰掉了我爸的一颗牙齿。

我们家祖传的牙齿不好,我4月底的时候回家十几天在老家也是补了一颗牙,安了一个牙,当时我还问医生,说我爸的牙掉了七八个了,其他的牙也不太好,有的都活动了,怎么补,医生说你等他掉完了过来安满嘴假牙最省事儿。

晚上熬了一夜,只有叹息,满地的烟头和垂头丧气的人们

第二天一早,我妹妹发来微信,说早上五点多我弟弟就起来下的馄饨,做好早饭,喊他二姐起来吃饭。我妹妹说,我弟弟还不知道爸不在的消息,还在说老爸不知道干个这挫事进医院了。我弟弟还说家里的电视不能看,咱爸回来就可以看了。看到妹妹发来的信息,我嚎啕大哭,我弟弟真可怜,他还不知道他已经没有爸了

中午,妹妹又说,我弟弟中午在学校吃完饭,盛了满满两大碗饭菜,端回来了,因为怕他二姐没吃饭,我听了真是既感动、欣慰,又心疼。这大概可以是温暖我们全家终生的瞬间

第二天上午去派出所了解案情,警察只讲了大致经过,说不够成刑事案件,建议民事调解,说都是邻居好朋友亲戚的,自己协商着赔偿吧。我想看他们口供,警察说只能律师看,家属不可以看

咨询律师,律师说如果走法律程序必须要解剖找到死亡原因,就这一句话就奠定了我们要走私下赔偿了,接下来就是协商赔偿,那三个人都是跟我爸关系好的,说到赔偿他们都同意,但是标准让我们提出。

我妈一直说,咱不讹他们,就是我弟弟太小了,才9岁可怜。最后在律师的建议下,按国家标准出了一个较低的数额。接下来第2天第3天都是在煎熬和等待,对方是都承诺给我们赔偿,但是还是想着少出一些,以至于说出这个金额后遭到我二爹我大伯他们的批评,怪我小不懂事说的金额太少,这就是个讨价还价的过程,应该说个高高的数字双方慢慢磨,就是你说这么低他们肯定还会往下压价,果不其然。但是我和我妈商量过了,我们只想着尽快解决尽快让我爸入土为安。要的太多不还是扯皮不还是拖,都是门上邻居,都是我爸的好朋友,我弟弟还小,以后还是要在老家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还在一起生活啊能咋办。对方之所以也拖了两三天也是因为他们三个人在划分主次责任,主要责任那个人主张三人平分,另外两人觉得亏,走法律程序他们责任肯定较小

第二天晚上,怕我妈身体熬不住,让她躺在车后排休息,半夜静悄悄的停尸房门口只有表叔和我两个人,表叔跟我说: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你爸不仅是看着你长大的,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说我知道。他说:当时是我命大,你爸落水后我就赶紧去抓他,当时我就甩不掉啊,我真是命大,要不我现在上有老下有小我们一家也过不成了。我说:我爸真倒霉真可怜,我弟弟真可怜。这件事不知道该影响我们全家多少年,想想都会难过。表叔:不止是你,我也不知道得多少年能过去。之后一夜无话

第四天下午,在派出所和村干部共同介入下,协商完成,到最后,我妈只问了一个问题,毛孩儿他爸到底是咋没的。到最后,离我爸最近的也是负主要责任的那个表叔说都是他的错,是他用打鱼器碰着我爸了,戳到我爸手上了

知道真相的我们都气愤不已,这几天关于我爸如何中电的版本,从最开始的我爸自己好奇去摸的;到打鱼器在地上我爸自己踩上的;到打着鱼我爸急着去摸鱼但是水里有电我爸中电(我们比较认可这个版本);到最后离谱的说我爸自己背着打鱼器,我爸自己去打鱼然后打着自己;甚至还有我爸背着打鱼器天上下雨打鱼器漏电;天上打雷击中我爸。。

非常气愤,之前想着我爸怎么那么笨啊,到后来就是我爸怎么那么倒霉。我妈这时候说我爸左手有两个白的硬泡,我一急脱口而出,妈,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妈说她脑子太乱了当时没想起来。

我突然觉得这个案件的性质变得不一样了,责任主体变了,如果早点儿知道事实,我们不会这么被动,而且感觉我们都冤枉我爸了,或许事情就是另外一个走向而不是单纯的赔偿了

我就问那个表叔,你说你是我爸看着你长大的,你前几天一直说谎骗我们你良心上过意得去不。他不吭声。我说:表叔我知道你也是十几岁丧父,我老表爷不在之后,你长大挣钱自己结婚生子,你应该知道全部靠自己的日子有多难。他说我知道。我说,我弟弟以后也是这么可怜,他还更小一些,你让他以后咋办。表叔低着头说对不起。

旁边表舅他们过来劝说他知道错了,好歹他有良心,最后承认了,都是他的错。但是人已经不在了,说一千道一万人也不会活过来了,事情已经到这地步了,事实也搞清楚了,以后这事儿咱都不提了。赶紧安葬要紧。以后有啥事儿有啥活儿都叫他帮忙干啊

可以想象但得不到求证的过程就是,我爸不敢下水,所以站在岸上,所以没有穿鱼裤,但是他碰着我爸的手之后,我爸触电落入水中。接下来就是迟疑之后的救,我爸落水第一时间可能他们怕有电没有及时拉出水,所以后来我爸的症状也像是窒息而亡。耽误时机加上不专业的救助,救护车到的时候大概一个小时都过去了,如果当时触电后我爸没落水加上及时救助,我爸大概率不会有事

然后就是赔偿到位,一次性付清,按我们的标准每人少付了五千块钱说是人情。

在医院的四天我记得很清楚,很多细节我都记得,因为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内心焦灼。头两天他们还露面,进入协商阶段,对方就不配合不露面,中间人传达,往往一句话传达就是半天一天,非常熬人,不再赘述。但是回去之后的事情就像是快进的影片,事情多而烦杂,很快就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当晚我爸拉回家,第二天上午,尽快入土。请了先生选择坟地和时辰,那几天没一个好日子,定向也不是个好向,但是风水先生也说会尽力。我心里不舒服,但是我三爹跟我说,不要相信这,都是迷信,你爷那时候还说这是个风水宝地,以后咱家越来越好呢,这你爷不在后这才几年,你这几个弟弟没有一个考好的,你爸又出个这事儿。

时间太赶,事情办的仓促而简陋,没有唢呐哀乐震天,也没有哭声一片,因为我弟弟还小9岁,我妹妹20岁,我爸的侄子也都是十几二十岁,全部都是沉默不语,没人哭。我问我弟弟知道爸不在了不,他说知道了。但是他又问,爸还会好不,还会起来不。我无法回答,只是觉得太难过。我9岁的弟弟,知道我爸不在了,但他根本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以后会对他的人生有怎样的影响

我问弟弟为什么不哭,弟弟说爸说了男子汉不能哭,说完嘴一撇一撇的,但终究也是没哭出来

送爸上山,一行人,只有我一个人痛哭,我妈和我年迈的奶奶都没有来送,据说是不能。剩下的这些侄子外甥他们都小,什么都不知道,也没人哭,事情办完后我听我妹说邻居们说这一家小孩儿真不懂事,连哭都不会哭,说我弟弟还在蹦来跳去的,他爸都不在了真是啥都不懂。这家真不懂礼数。

这个世界真的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我爸都这样了,我妈都在里面屋里没法儿出来支应客人,我还有很多琐事需要处理,可是我的某些亲戚还在争这个礼数

在这次事件中,我看到了人性的复杂,好的一面是他们都没有逃避,还过来在医院陪了两晚上,这边的家属也都是他们找专人负责安排吃饭住宿,我爸上山那一天,两个表婶也都过来烧纸磕头痛哭道歉了;另一方面他们推脱责任,说谎,还想着讨价还价,根本没有想过我们这边身心俱疲,在亲人不在的巨大痛苦下,还要去谈钱这么现实的问题。事后的几天,我在家看到他们的日子还如常,整天乐乐呵呵的,仿佛一切没发生过,只有我们家少了个人,天仿佛塌了

我知道这次事情还是没有办好,让别人看笑话了。爸,你真是给我出个大难题,我没有一个人担当过事儿,第一次扛事儿,你就给我整个大的

其实我真的有想过很多种父母离开我们的方式,可能是得了癌症,因为我爷就是得癌症不在的,可以得癌症不治身亡;甚至可以是没钱了放弃了不治疗了;也可以是老了年纪大了寿终正寝;哪怕不要活到80岁,70岁就好。但是怎么想,都没想到才52岁,意外身亡。我爸有三个孩子,但是他没有给我们任何一个人留下任何一句话,不在的时候亲人没有一个人在身边,甚至连不在的具体时间都不知道。我只看到一张心电图上显示的时间是2019年6月21日下午3:43分

事情办完,悲伤从四面八方袭来,家里爸的影子无处不在,接连十几天,我每天晚上在家都睡不成觉,每天晚上不敢关灯,大脑好像有根弦绷着,提醒着神经不可以睡去不可以睡去,接连十几天每天晚上都是看手机看到实在困得睡着,但是隔十分钟就会醒。每天晚上睡觉就是两三个小时。夜很漫长,真的是一分一秒的熬,睡眠时间那么短,白天我竟然还很精神,一点儿都不困。

出事之前一点儿征兆都没有,事发当时所有的亲人之间的心灵感应也全都没有,当天出事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只是那天我妈打麻将开始在赢,后来一直输一直输,把赢的钱全部输完,一把都不会赢,她还给我爸打电话让他来接替她打,但是电话一直没有打通,估计当时我爸已经不在了

之后也没有给我、我妈、我妹妹托梦,只是我弟弟在爸上山后当天晚上,他做梦了,说我爸说,我是冤枉的,我还想回来。只此一句,别无它话。

我将这件事站在我的角度记录下来,是想着找一个地方封存这件事,也希望我弟弟长大后可以看一看。我关闭评论禁止转载,是因为无论我发什么,都会有人来提出异议,不管怎么说我爸已经不在了,所以不想再接受负面的言论。

只有我知道,我的爸爸,是一个开明豁达的人。我爸是一个农村人,但是他主张只要一个孩子,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家三个孩子但年龄相差很大的原因,我到初中才有的我妹妹。我弟弟是在我大学毕业那一年有的,都是我妈主张要的。我爸经常说这么小的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给他养大,果然一语成谶

说到这儿,我又想起17年8月7号我爸妈我弟弟我妹妹都来我这儿玩,因为他们俩都晕车,所以不喜欢长途,买过房子之后是他们第一次来,我们家在24楼,我爸来了说,这么高,地震了咋办。我说咋会那么点儿背,多少年才地震一次,不会的。结果第二天晚上就地震了,客厅的水晶吊灯哗啦哗啦响,人也一歪一歪的,我们全家赶紧坐电梯下去,到小区大门口的喷泉池边坐下,我爸还说我,昨天我还说要是地震了咋办,你还说不会不会,你看这不是地震了。我还说他,这个地方就是地邪,说啥话,好的不灵坏的灵。翻看自己的朋友圈,当时我妹用美颜相机拍的全家福,我爸还带着猫耳朵和猫胡须,当时多么的开心

我爸,是我在人生低谷无望的时期,给我发短信,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我相信你我的女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爸在我和老公决定在一起的时候,是持反对意见的人,因为老公家兄妹五人,家里也是农村的,条件很差,结婚的时候一切花费都是我们自己借的,他们家从我们结婚到我生女儿总共花了2000块钱,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这是在2013年,不是八九十年代。我爸说,不是我嫌贫爱富,而是我过了一辈子苦日子,知道有多难,不想让我的孩子再过同样的苦日子。

现在我终于知道父母的眼光是长远的,我自己也有了孩子,更能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虽然老公争气我们现在也确实有车有房了,但是有多苦有多累有多难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他们家弟兄多,所以家庭琐事也多,虽然我不争不抢,但也受了很多的窝囊气

我爸,还有一个特点是不花钱。真的,我只见过我爸一个人这样,别无二人。他出去干活儿挣多少钱回来都给我妈。有时候身上也会装一二百块钱,但是要不就给我弟弟花了,要不就是掉了。我爸不吸烟不喝酒不吃零食不买水果,去年来我这儿,我妈给我爸五六百块钱,我爸只买牙膏牙刷花了钱,别的真的是一点儿零花都没有。我要给他钱他不要,说他都不花钱。然后我就怂恿我女儿,去叫你姥爷带你花钱去买好吃的去吧,然后他俩真的去买去了,我就跟在后面,眼见我爸把兜里的钱掏出来掉了一溜儿,这真是奇异的一幕。原来我爸真的爱掉钱。

我爸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他不会给我们打电话,他只会在我妈跟前嘟囔,嘟囔嘟囔他二妮儿,啰嗦啰嗦他儿子。但不会主动跟我们说。都是背后念叨

。。。。。。

爸,我知道,你最放心不下的是我弟弟、我妈、我妹妹,最放心的就是我了,爸,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我妈,教育好我弟弟,我妹妹的终身大事我一定会把好关。

爸,你知道吗?送走你上山的那个晚上,门上的邻居亲戚朋友过来吃饭,我弟弟要作为孝子去鞠躬,本来都说好了,可是我弟弟突然跑到楼上,钻进被子里,天很热,他身上一会儿就湿透了,他一直在哭。我问他他不理我。我就让他哭了一会儿,没管他,一会儿房间里来了好几个人。我说不要那么悲伤了,想想咱爸办的搞笑的挫事儿吧。然后每个人都说了,这个时候我弟弟也不哭了,也说了你的搞笑的事。这一刻,在搞笑的气氛里,悲伤暂别,我当时还录了音,但我不知道我会不会点开听。应该不会吧。等我弟弟长大了或许会给他听

爸,这个家没了你,感觉天都塌了,我妈说以前你每天早上起床做饭,现在没人做饭了。我妈说人没了,换来一堆纸有啥用。爸,你有什么话,可不可以托梦告诉我。爸,以前我不那么相信鬼神,现在我宁愿相信,这样感觉我们还可以和你有关联,可以觉得你还在看着我们,虽然我们看不到你,但你在另一个地方存在着,没有伤痛没有烦恼,只有宁和平安喜乐

之前在知乎上看过一句话,父母在,死亡也离得远。父母不在了,自己真的是直面死亡。是的,我现在就是觉得前面给我顶着一片天的人,没了。

我不能一直消沉下去,我得好好努力挣钱,让我爱的人我想要保护的人过更好的生活,我想把我妈和我弟弟接到城市里来生活,暂时还没有说服他们,我知道是我妈怕给我的压力太大。可是留他们两个在家我真的不放心。我会努力的。

我的父亲,生于1967年农历正月初九,2019年6月21日,52岁,以后永远5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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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13日,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有雨,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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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4

凌晨四点十分,爸爸在家族微信群里发了一个链接:家让人看了流泪。

上午十一点十分,我微信上收到了爸爸的微信收款通知,我是店员,他之前绑定了微信收款通知服务。

中午在单位吃饭,看见手机上的来电,是妈妈打过来的,接起来的一瞬间我想我先看看是不是我妈妈讲话的,那边却是婶婶的声音,说你能回来一趟吗,你爸爸出了点事。脑袋静止了一秒,电话里传来很急促的救护车的声音,我在想爸爸晕倒了,心梗了?

又回过头去看了下那个微信收款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是特别致命的的伤病吧,我这样安慰自己。可是为什么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哭,停不下来。

在办公室大哭,回家的路上忍不住的哭,在出租车上给我婶婶回了个电话,让她把医院的单据都收好,我爸爸有保险可以报销。婶婶却说,没事,慢慢回来吧,不用着急了,人家120不拉了。我傻傻的问,为什么不拉啊?婶婶说等事故车过来,人家120不拉了,不拉了,你明白吗!?我问婶婶,我爸没了吗?!婶婶说你先回来吧,120不拉了,你明白吧。

在高铁站我嚎啕大哭,他们一定是搞错了,爸爸会活过来的。

老公从单位赶到高铁站,我站在那,说我爸没了。老公特别生气,说你瞎胡说什么,好好的人怎么会没了,别胡说!

可是我还是怀疑,我爸爸怎么会死掉呢,明明上午十一点还在微信收款啊,身体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呢,一定是弄错了啊!

后来上了车,第一次觉得时间好慢好慢,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怎么才走了十几分钟啊。我偷偷看了一眼老公,看见他在抹眼泪,难道这是真的吗?也许爸爸真的走了。

到了老家,表弟过来接我们,从没见他有过那样的表情,整个面部像是错开了又团在一起,一句话也没说,眼睛红红的。没有去医院,也没有回家里,直接去了交通肇事股,警察给我做笔录,我没有勇气去看现场照片,只知道我爸爸是被一辆冲到非机动车道上的大货车撞到的,当场身亡。

录完笔录,姐姐带我们去了殡仪馆,我也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就像是每次回家可以看见爸爸了一样,可是这次他再也不能跟我说话了。


从殡仪馆回家的路上,天已经黑透了,家门口站着我叔叔大爷好几个男性长辈,我叔跟我说,闺女你别哭啊,屋里坐了很多人,邻居亲戚,我妈看着我跟我弟弟就哭,你爸爸走了,扔下我再也不管了!

我看着爸爸的床,感觉他就躺在那,还在那玩手机啊。明明上午还在发微信,晚上就没了,就不能回家了呢!

家里到处是爸爸留下来的痕迹,中秋节给他和妈妈买的吃的,都还没吃完呢,妈妈中午洗的青椒,还没有炒,本来中午您回家吃饭的啊。您包里还有一包拆开的茶叶,您手机上还有粘的食物残渣,甚至屏幕上还有您的指纹呢!怎么说没就没了啊!

第二天去殡仪馆,硬邦邦的,怎么都不愿相信那个冰冷的尸体就是您,本来说十一我们都回来一起过节的,明明昨天前几天都在发微信,咋就死了啊

这些天脑袋里反复闪过爸爸被车碾压变形的双腿,脸上僵硬的微笑,以及推进火化室那一蹿而起的火苗,灵堂上印着爸爸的名字,多想这是一个很长长很长的梦。梦醒了,爸爸推门进来,说起床吃饭了。

明明还有一百多米,就可以到家了。如果走的快一点或者是慢一点,如果那天不出门,是不是就是不一样的结局。甚至那天中午早点我给您打个电话,您在路上耽误一分钟,都不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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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目前医学上对死亡有两个定义——临床死亡和生物学死亡。

临床死亡是指心跳和呼吸停止。一般在心跳停止5~8分钟内,称临床死亡期,从外表看,人体生命活动已经消失,但组织内微弱的代谢过程仍在进行;脑中枢功能活动不正常,但是尚未进入不可逆转的状态。处于临床死亡期的病员是可能复苏的
若心跳停止超过8分钟,则病人进入生物学死亡期,此时机体细胞已发生退行性变化,病人是无法被复苏的。

因为大脑被默认为人体最重要的器官,它控制着呼吸、心跳这一类最基础的生命活动,同时又对缺血缺氧的耐受力极度低下。所以血液和氧气供应都紧着保障它。

一般而言,如果大脑缺氧3分钟,对于大脑造成的损伤依旧可逆;如果缺氧5分钟,还有部分损伤是可逆的;如果大脑整体缺氧在8分钟以上,基本上就会造成永久性不可逆损伤;缺血缺氧10-15分钟,则可以导致脑死亡。

请大家记住这几个残酷的时间点。

病人因为大脑的急性缺血缺氧导致丧失意识可以是一瞬间的,死亡会来的比较慢。但是人体在设计的时候安排了很多冗余量,从致死性创伤或者疾病的发生到意识丧失,中间还会经过代偿期。这时候机体所有的器官都会做出最后一搏,努力维持大脑的血液供应。这个过程中大脑的轻度缺氧、机体其他器官衰竭释放的内分泌因子会让大脑产生濒死感。

这里给大家分析一快一慢两种死亡过程的内在逻辑,同时还会提到我经手过的一些病例。

先是“一快”,即大出血的患者:

随着血液的流失,血压开始下降。循环系统的信号反馈给大脑,通过神经反射的调节动员贮血系统中的血液,比如全身各处皮下的静脉系统。这些静脉收缩,让贮存的血液快速回到核心血管,保障各个重要器官的血液供应。此时如果及时止血(出血量不超过10%,即400-500ml),病人不会出现明显的临床症状,也不会影响身体健康。这个10%也是我国法定单次献血的极限量。

如果失血还在继续,神经反射会继续压榨循环系统的潜力,分泌大量儿茶酚胺类物质(如肾上腺素及其衍生物)让更多血管收缩,心跳开始明显加快。这时候病人会因为内分泌因素和大脑缺氧出现烦躁不安,心慌气促,而且末梢血管的收缩开始让肢体发凉、肌肉无力。这些表现都说明机体在疯狂代偿,如果再不解决失血问题,病人可能就要陷入昏迷。这时候的出血量一般是20%左右,即800-1000ml。这时候如果能及时止血、输液治疗,尽快恢复病人的血容量(医学术语:扩容),患者症状可以得到很快改善,脱离生命危险。

如果失血继续加重,总量达到1200-1500ml,即30%时,血压明显下降,脉搏变得快速而无力,大脑供血显著不足。伤者会出现视物模糊、口渴、头晕、神志不清或焦躁不安,甚至昏迷等症状,这时候有严重的生命危险。伤者意识丧失就发生在这个阶段,当大脑的血液供应过低,大脑无力维持心跳呼吸的时候,心跳呼吸停止就会来临,随后就是生物学死亡的开始。

从大出血开始,到失血量超过30%的红线,如果失血速度很快,病人的机体还来不及代偿,大脑快速出现重度缺血缺氧,昏迷发生的就很快;如果失血持续而且速度很慢,则病人会经历起初的无症状到大出血临床症状一一发生的全过程,这个过程可以是漫长而煎熬的。

曾经在普外科轮转期间经手过一个腹腔镜胃癌术后的患者,那天我值夜班。这个病人当时是术后第二天,一切恢复如常。凌晨一点我刚在休息室迷迷糊糊睡着,护士就来把我叫起来——病人心电监护报警了,心率100+,收缩压不到80。而且病人也惊醒了,正在冒冷汗,还说下腹坠胀(出血刺激腹膜)。当时我就吓得一个激灵。晚查房的时候他的心率还只有70左右,收缩压110,全部生命体征都是正常的。当时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术后出血,掀开被子看腹腔引流,果然有很多血。一边叫上级医生,一边安排护士手工复测血压,同时让其他护士额外开两路静脉通道,准备快速输液扩容,这时候我飞奔到护士站打电话给血库要血。上级医生来得很快,所有抢救措施全部安排上——止血药、盐水扩容、输血、升压药。很快病人的血压下降速度被延缓了。基本可以判定必须要开腹探查,找出出血点重新手术止血。

随后就是联系手术室、麻醉科,同时继续其他治疗手段。但是直到我们重新开腹并稳稳地结扎了出血的小血管,病人是经历了一次死亡的。病人在手术前经历了烦躁不安、意识模糊,心慌气促等休克的全部症状。毕竟是大手术,术后出血概率比较高患者和家属都能理解。而且胃肠外科的医生们处理类似并发症很有经验,但是当时还是真的替病人捏了把汗。好在患者术后恢复良好。

然后是“一慢”,即慢性疾病终末期患者的死亡:

同样是在普外科,接诊了一个肝硬化+肝癌晚期的病人。原则上讲,这样的病人要么住内科病房或者急诊病房,外科床位一般留给手术患者,而他显然已经错过手术时机了。只不过这个患者是科里老教授的家人,多少给点照顾。

病人住院大概三天时间,人是在我值班的时间走的。刚住院的时候基本上就是嗜睡状态,偶尔能叫醒,叫醒一会儿又昏睡过去。这个其实就是肝脏严重衰竭,一些特殊的代谢产物无法被单胺氧化酶清除,导致血液中苯乙胺、酪胺之类的物质堆积。这些物质与神经递质类似,可以抑制大脑的激活系统,迫使大脑宕机。这有一个专门的名词——肝性脑病。

而肝脏功能衰竭除了大脑抑制之外,还会影响到凝血、血糖代谢、肾功能、抗感染等诸多维度,肝衰竭只不过是第一块落下的多米诺骨牌。而第二排倒下的多米诺骨牌身后则是循环和呼吸这些随时要命的维度。所以,病人因为肝衰竭昏迷被送到医院,只不过是家人希望用医疗手段延长他的生命,等他女儿从国外飞回来看他最后一眼。

我们能做的也仅仅是用支链氨基酸去对抗假神经递质,争取减轻他的昏迷程度,营养和抗感染的基础支持。能不能撑到他女儿回来也只是看造化了。好在最后他女儿赶到了。

然而对于患者而言,从他陷入嗜睡状态,死亡过程就已经开始了。那时候虽然勉强能够叫醒,但实际上他已经只有疼痛感和一些最低级的反映了。所有生命体征的维持只不过是为了给家属一个交代和慰藉。

所以死亡确实不是一瞬间的过程,从创伤或者重病到昏迷中间有漫长、痛苦的挣扎。昏迷后还会有医护人员拼尽全力的抢救和家人的不舍。

本来不想跟大家讲这么多沉重的东西。但我曾经从这些痛苦中悟到了一个道理——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都证明你还有救,真正麻木的时候往往是真的没有希望了。

所以诸位,当你感到痛苦挣扎的时候,感到无助的时候,感到好难的时候,千万不要放弃,所有这些不好的体验都在提醒你还有资本跟命运掰手腕。

荆棘的刺痛让你警惕敏感、风雨的吹打令你坚韧如钢,让杀不死你的把你变得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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