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许多中国人一谈到中医、转基因、PX 等问题就不讲求科学精神了？ 第1页

使用科学思维，不能脱离前提。

有个笑话说，有个人要开养鸡场，想最优化布局，于是请了物理学家朋友来帮忙看看

物理学家查了好多资料，又写写画画计算了一阵，说：

“这个方案，能实现空间，通风和采光的最优化”

“不过，只适用于15摄氏度环境中的球形鸡。”

就拿px举例，要确保生产过程不会污染水源、土壤和空气，需要原料装卸与储存过程中的认真监管，重整油的分馏、中间产物的抽提分离、甲苯歧化、二甲苯异构化等一系列化学过程中的品质监测，要求反应温度、压力、进料时间的严格控制，还有其他一系列副产品的妥善处理，

假如这一切都能像“15摄氏度环境中的球形鸡”那样达到理想状态，当然不会污染环境，

清华学生“捍卫px百度百科词条”事件过后，我曾经和化工方面的老师请教过，为什么现在一些px厂会产生有毒物质，

“可能是原料品质问题，可能是反应条件不达标”

而要提高原料品质，加强品控，是需要多花钱的。

《穹顶之上》提到过，我国目前油品质量不过关，杂质多，燃烧产生的各类污染物就多，

而px生产的主要原料就是原油。

中学上化学课，我看了盐酸和铁的反应过程觉得很好玩，

有次偶然看到家对面的五金店里有卖一大瓶的“盐酸”，才五块钱，于是欣然买了一瓶想回家做实验，

但这样的“盐酸”，加入铁片以后不会冒气泡，放了很久之后，颜色也只是有点黄不拉几的，根本不是化学课上的“黄绿色”，

我问我妈，怎么做不出化学课的效果？

我妈说，这种盐酸啊，是化工厂的副产品，里面有很多杂质，浓度也很低，俗称“废盐酸”，是拿来洗厕所用的，所以达不到做实验的标准。

我知道了，同样叫做“盐酸”的，不一定都是是HCl，纯度千差万别

就像同样叫做“煤”的东西，里面的含硫量也千差万别，脱硫率差一个百分点，二氧化硫排放量就是天壤之别，

就像同样是一套设备，维护状态如何，操作起来是否符合规范，对环境的污染程度可能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一个化学反应方程写下来，在理想的前提下，产物都干干净净，没问题，

但这个理想的前提，存在吗？

当年清华学生“捍卫px词条”的时候，我也参与了，跟着批判”愚昧的大众“不懂科学”，

但现在回想起来，我更加不懂科学，

运用“科学”得出的结论，不能脱离前提，捍卫px的同学们，运用的科学分析过程没有错。

但是，

正如三体里面所说的，“现实的引力太沉重了”。

隔行如隔山，我本不应妄加议论其他人的专业，

但还是想说，与其在理想状态下一遍遍证明着自己的结论没问题，一遍遍试图向大众说明科学不会错，

不如多看一看现实，承认我们离可以纸上谈兵的理想状态还很远，努力让我们谈论问题的前提向着“15摄氏度下的球形鸡”更接近一点。

我们来做个假设：

如果PX不建在我国，

如果核电站不建在我国，

如果转基因食品只有美国有卖，

如果中医药被换成澳洲替代医学，

然后我们来给我国人民科普一下相关知识，你觉得还会有那么多谣言和你对抗吗？还会有那么大的科普阻力吗？

我觉得如果那样，就连最没文化的人也乐得听你从初中化学基础讲到大学有机化学。因为——这是纯粹的科普啊。

当你发现这些议题科普很困难，你一定要知道你的敌人是谁。

是愚昧吗？现在人的智商并不比几十年前低，那个时候要3亿人打核战争，与天斗与地斗灭麻雀灭老鼠谁说了不字？

普通人没有能力选择什么说法是科学的，科学家也没有能力选择自己专业知识以外的资讯中什么是科学的。所有人都只能选择基于自己判断值得信任的讯息。

当你科普这些问题遇到困难的时候，你的敌人并不是愚昧，而是人们之间的不信任和恐惧，一切谣言皆出于此。

别的不说了，就PX为例：

PX低毒？OK。PX不致癌？OK。我都同意。PX建我家旁边？NO WAY。

什么？有安全监管？手续齐全？

抱歉，古雷PX是不是炸了？古雷PX老板是不是台湾通缉犯？

什么？祖国进口PX被外国赚走了钱？

抱歉，万一炸了省下来的采购钱能全当赔偿金么？什么？好处包含在物价里？呵呵。

什么？我是刁民？

不好意思，没有您思想觉悟高，对不起小学思想品德老师栽培，对不起“环球时报”殷切期许，对不起两千年儒家文化。

有人拿出看似很了不得的词“邻避效应”批判群众只想享受不愿意承担代价，十分可笑。因为邻避效应的根源恰恰是社会不公和失灵。比如核电站选址要远离人口稠密区，选在小地方一没雾霾二不缺电，见过知乎上有些人去讽刺：“反核就别怨雾霾，反核就别怨限电。”打脸不打脸？自己饱受雾霾折磨就想着要别人担风险来解决，大城市环境资源糟践光了，想起二三线城市、农村还有啊。人家也是人，并不命贱。要群众为邻避效应心理带来的发展弊端负责就如同“女孩爱美穿短裙要为发生强奸案负责”一样荒谬无稽。

如果捍卫百度百科写的是：“尽管PX低毒，但其工业生产过程中的中间产物有致癌风险，工业废水超标排放时有环境危害，国内PX工厂也曾因管理不善发生重大事故，给周边居民造成财产损失与健康危害，故PX项目并不能保证安全。” 我相信也不会有人偏执地非改成什么高毒致癌，谣言固然可恨，可惜反谣言的人根本不争气，想要在科普中得到公正对待，首先要确保自己没被当枪使。

当你科普的目的是要我接受PX建在我家旁边的时候，你的动机和诉求就已经踩出了科学应有的边界了。除了PX低毒，多少人做科普的时候还要附带扯上什么PX国产重要性啊，反对建设造成国家多少损失啊。。。有些人自己不肯单纯谈科学，就休怪别人不按科学出牌。这个时候，讨论自然就会偏离客观公正的范畴。于是我们看到那么多号称懂科学的人声称“转基因食品毫无风险”，看到那么多号称懂科学的人攻击一切反对PX建设的群众，哪怕当初厦门PX反对者代表就包括化学领域的院士。

本质上，这些议题的背后，原本争议双方的目的往往都不涉及到科学原理应该是什么样的。说句不好听的，做科普的人掺合进去，基本都是被利用或者鸡同鸭讲，自以为捍卫科学，其实是当了人肉盾牌。科学只说了PX、转基因、核电站、疫苗只要监管就绝对安全。无非两个保障：科学原理、安全监管。

大家都清楚为什么不安全，本来也就大家都“你懂的”就好了，突然来了几个学生，读了几本书就以为自己是诸葛亮，在象牙塔里可以指点天下事了。非要证明它安全，非要替国家操那个进口PX的心，非觉得推动PX的一方冤枉啊。这里就存在一个你懂的不对等，老百姓怎么办？清华那几个“保卫”百度百科词条的学生可是上了央视新闻的，什么叫不懂事呢？我也支持百度词条应该改，可惜能改的改了，不能改上去的呢？根本人家不care低毒的事儿，说实话，工厂都监管好，剧毒又如何呢？只要参与了，就卷入了一个不单纯关系科学的问题，守着北京管人家青山绿水建PX毒不毒，有这闲工夫多吸几口雾霾不好吗？老百姓的难处在于，就算你再有道理，也很难在这个过程中认同你。真正的科普人应该理解到问题的根源，而非一味地批判科普的对象。就像一位好老师，如果学生因为难言之隐造成学习不好，是推心置腹帮助学生，还是一味批评严厉呢？如果选择后者，学生怎么可能信任这位老师？

这是一个困境，如果你被告知家里有炸弹，要考试写1+1=3才可能阻止炸弹爆炸。你不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圣人，只是个平民百姓穷学生，1+1=？，必须等于3啊！什么？等于2？以后再说吧。没别的意思，只是告诉你，科学道理就像真话，人不可能一辈子不说假话，也不可能任何情况下都只考虑科学。想要人家更多运用科学考虑问题，很简单——去拆了人家家里炸弹，比骂人家一百遍愚昧更有效。

作为一个搞基因工程的研究生，在知乎这个平台上，我撕过中医大V，撕过伪科学反转，我可以说对那些脑残中医粉和伪科学反转的人士是深恶痛绝的。但同样让我震惊的是那些激进挺转、激进挺PX的群体。上了知乎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挺转叫伪科学挺转。有一次仅仅说"转BT蛋白水稻的安全风险并不高于普通水稻。"（这几乎是引用了饶毅“知识分子”上相关文章的说法）。几个“科学粉”来轮流撒泼啊，非要我说风险不存在，不说就是伪科学啊。呵呵，看了下账户，本人玩基因的时候还不知道其中几位在哪里混。“转基因不存在风险”这种话我就不信哪个要脸的科学家敢讲。更有甚者，为了挺转，连“黄金大米”事件这种伦理法律皆可抛的丑闻集合，也要洗地洗成为了广大中国儿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大功德。根据中国疾控中心调查报告（

），黄金大米事件中，我们的一些“科学家”（如果配得起这个称呼）及其团队请家长签同意书只发最后一页，还用的是“富含类胡萝卜素的大米”这种神一般的措辞。事件中的科学工作者的伦理学造诣之高，对祖国花朵的良苦用心之深，我也是不敢不感动，感动得我赶紧吃了顿胡萝卜压压惊。了解过黄金大米事件始末，我对于当下一些热门议题科普举步维艰的始作俑者又有了新的理解和认识（附图2）。

这次国际丑闻算闹得大的，也不算最大的。我们一些实验室平时安全规章执行情况如何？说都没问题我是不信的，不少实验室除了象征性的制度，有人管吗？病毒所SARS病毒泄漏跨省感染9人还死人的事儿不说不也没人提了吗？你问怎么可能？你说做SARS应该P3等级实验室？呵呵。研究生随便就从P3拿出来了没人check活性，据说当年冰箱就放在病毒所走廊上，结果感染了做其它实验的妹子，其母亲死于事故，北京到安徽800多人隔离。血的教训。实话讲，这么些年目睹的奇葩事不是不少，是多了去了。打铁还需自身硬，我国科学界靠谱吗？崔说不靠谱打击面太大，但我也觉得相当一部分不靠谱，一些教授私下里也说不靠谱。让群众相信靠谱？先说服同行再说吧。

有些号称科学的代言人往往漠视民意、发表贬低民权的言论，甚至对限制转基因食品的国家法律发表攻击言论。他们为了支持自己的主张，视科学的严谨性和伦理要求为草芥，既没有参与过任何科学伦理课程或学术活动，也懒于或几乎不阅读与基因工程安全有关的文献，用充满敌意的态度和拼凑出来的不严谨论据来对抗谣言。这种一粉顶十黑的科学脑残粉真的不是反转团体派来的吗？他们能为科普带来什么帮助吗？

他们根本忘却了，忘却了科学家曾是中国民主法治最崩坏的日子里最惨的受害者，忘却了民主法治和科学是相辅相成的赛先生和德先生。没有赛先生的德先生是愚昧的；没有德先生的赛先生是恐怖的。为了所谓的国家利益民族未来去攻击限转政策，去咒骂民意，和当年举起造反有理大旗的那些年轻人又有什么不同呢？难道我们国家科研人员做研究都是自费的，不是你们眼里“愚昧”的纳税人养的？反伪科学没错，但是连群众一起反是忘恩负义。

他们忘却了在那个年代，政府的农业、工业政策根本不会遭到什么抵制和反对。

可是科学家们真的怀念那个年代吗？

所以当你在知乎上一个礼拜好几次激动地批判人民愚昧的时候，你根本没有get到问题的核心。当你的科普遇到阻力的时候，你要知道人民开始思考了，开始选择了。不论这种思考的独立性如何，科学性如何，这种争议是有积极意义的。

最后回答题主的问题，中国人并不反智，相反，大家都精着呢。不给科学空间的是谁我也不知道。

问题的核心应该在于谁制造了这种不信任与恐惧。

谁？

附图2：黄金大米丑闻中，有人揭露存在使用重水培育黄金大米的问题。随后果壳网一片冷嘲热讽，还有人“科普”说重水成本太高不可能。被论文打脸以后讨论方向转为：“这种标记方法反正不会危害健康。”——请各位还没有生过孩子的生物搬砖工回家问问爹妈：家里独生子在被隐瞒关键信息的情况下食用含氢同位素标记的β-胡萝卜素的大米做人体实验，而且这个大米是从美国煮好了偷带入境的，以后还会不会信任来做科普或招募志愿者的科研人员？

一项因为伦理问题论文被撤稿的研究，竟在受害国得到了最激烈的辩护，不得不说是可悲的。题主问为什么在这些议题上，很多人选择不相信科学界的声音，我想原因是不言自明。科学伦理本是现代科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一位科学家科学素养的一部分。只有那些不希望科学家拥有独立人格，希望科学家只关心成果不过问苍生的人，才会不希望伦理成为理学专业的必修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