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使用过青蛙作为王族的纹章吗？ 第1页

谢邀，我觉得 @南阜 的答案说得已经很好了，姑且补充两句。

伊瓦扬瓦尔传说得名于沙特尔教区的伊瓦扬瓦尔修道院。伊瓦扬瓦尔修道院中的某个僧侣，大概于1330年-1350年左右在一首拉丁语小诗里首次提及了这个传说。在这则传说里克洛维居住在伊瓦扬瓦尔修道院附近的蒙茹瓦（Montjoie），在蒙上帝保佑获赐百合花纹章，战胜了住在孔夫兰（conflans）信仰朱庇特和墨丘利的异教国王孔夫拉（conflat）后，敕命建立了这所修道院。相对来说这个传说还算是编的比较现实，故事中的各种要素取材也很合理。在后续的伊瓦扬瓦尔传说变体里，生活在5-6世纪的克洛维甚至可以逾越他的寿命限制，大战穆斯林。但是这个传说硬伤也很多，比如说在可靠的记录里伊瓦扬瓦尔修道院始建于1221年，和克洛维的时代根本搭不上界。

伊瓦扬瓦尔传说的形成、充实和大行其道化有着很浓厚的时代因素。首先我们知道14世纪属于一个放卫星式地炮制圣徒故事的年代，各种粗制滥造的圣徒故事在这个时期不计其数。伊瓦扬瓦尔修道院的修士在编纂伊瓦扬瓦尔传说时有没有吸收民间的相关口头传说，这个不好说。但是一所历史不到100年的修道院把自己的历史上溯至克洛维时代，在这个故事里还有明显的宗教神迹的要素，其中的功利性实在是太明显了。

其次是法国王权炮制神圣传统的行为在这个时代到达了一个高峰。马克·布洛赫认为，卡佩王室在登基伊始时，由于缺乏足够的实力和权威，所以试图用以宗教的神圣力量来为王权增光添彩。从12世纪开始卡佩王族就开始宣称王室有治愈瘰疬病的能力。在9世纪创作的克洛维与圣油的传说在14、15世纪也越来越流行，后来干脆和伊瓦扬瓦尔传说合并起来。

最后就是克洛维个人形象的演变。关于克洛维一世其人流传的一手资料，仅有图尔主教格雷戈里的记录和几封出自克洛维之手的传世书信。但在接下来的十个世纪里克洛维的形象经历了反复的再加工。到了15世纪，图尔的格雷戈里记载中的那个残忍嗜杀，心狠手辣的马基雅维利式的世俗君主克洛维在编年史作家笔下已经俨然成了一位虔信宗教的信徒，宛如他的后辈路易九世国王的翻版。从路易六世开始卡佩王室开始拾起墨洛温王朝传统，采用“路易”这个名字为王成员命名——路易和克洛维原本是一个词。路易十一在一份1483年的敕令中甚至逾越罗马教廷，直接钦点克洛维是圣徒和法国历代国王的保护者。从15世纪中叶开始罗马教廷开始认定“最虔信基督教的国王”为法国国王的专有称号，同时各路编年史作家开始跟进，把这个最早出现在7世纪的头衔安排在克洛维脑袋上。这种膜拜前任国王的行为在经由官方起头之后逐渐走入民间。比如著名的圣德尼修道院里的法国王室军旗，于格·卡佩曾声称这面军旗是教宗利奥三世赠与查理曼的礼物，但是到了14世纪开始这面军旗在民间传说里逐渐和克洛维联系起来。

彼得·博克在《文艺复兴时期的历史意识》中提出过一个观点：中世纪的人缺乏历史意识，他们不分过去和现在，并在很多方面理所当然地认为过去和现在是一样的。伊瓦扬瓦尔传说就是其中一个典型例子，它的发明过程不仅仅是历代法王、教会人士和民间艺人的个人奋斗，也算是顺应着当时的历史进程而产生的结果。

首先是结论：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今天我们已经无从得知克洛维一世在皈依基督教前采用的多神教符号是什么，主要的说法有两种：一说是三新月，一说是三蟾蜍。在中世纪两种说法都有延续，三蟾蜍纹的影响力更大。但从16世纪开始，处于种种原因，法国历史学家认为这些异教符号只是荒诞的民间想象，并不值得认真对待。

克洛维一世在皈依基督教后采用金百合（fleur de lis）作为纹章的传说，被称为伊瓦扬瓦尔传说（Joyenwal Legend）。这个传说有很多种版本，但传说的内容基本是克洛维一世在曲尔皮希战役中，对抗阿勒曼尼部落，因上帝赐予的金百合纹取得胜利。

（注：金百合纹即鸢尾花纹，鸢尾花三片花瓣三片萼片，百合花多为六片花瓣，古法兰克人可能将的黄色的鸢尾花误认作金色的百合花）

根据一首十四世纪的诗歌，一日克洛维一世的王后，勃艮第公主克洛提尔德（Clotild）在伊瓦扬瓦尔这个地方，和一位隐士共同祈祷，此时隐士看到一位天使出现，把一面绘有金百合纹的盾牌交给了自己。王后得知了隐士看到的幻象，便把克洛维一世盾牌上的三新月纹章刮去，换成金百合纹。随后克洛维一世在上战场前，惊奇地发现自己盾牌上的新月徽记被换成了金百合纹。克洛维一世之后取得了战役的大捷。回家后，他向王后讲起了这件事。王后告诉他，金百合象征着三位一体，是基督让克洛维一世取得的胜利。从此克洛维一世便放弃了多神教信仰，皈依基督教。

但实际上，我们也不知道克洛维一世是否有采用过新月纹。新月纹很符合中世纪人们对于多神教的臆想，因为对于中世纪的基督教西欧，多神教异教经常和伊斯兰教混在一起。所以用新月纹来代表多神教信仰也不足为奇了。

到了14世纪中期，民俗流传出现了偏差。在另一首诗歌《君斯坦丁堡的美女海伦娜》（La Belle Hélène de Constantinople）中，伊瓦扬瓦尔传说的情节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
Ung angle beneoit de se gloire aduree
Qui la endroit ly a sa targe transmee
Qui fu de fin asur comme elle est figuree,
A.III. serpentiaux d'or a fachon desguisee,
C'estoient III. crapaux ouvré d'euvre doree.
Mes Dieux vault qu'il neuist plus tel targe portee,
Enchois ly envoia par miracle ordenee,
Ou lieu des males bestes dont j'ay fait devisee
.III. fleur de ly sur campaigne asuree.
De par Jhesus ly fu celle enseigne donne...

首先，战斗不再是对抗阿勒曼尼部落，而是对抗萨拉森人。地点也不再是伊瓦扬瓦尔，而是跑到了意大利的皮亚琴察。而克洛提尔德王后的角色被完全抹去了，蓝底金百合纹盾牌是上帝直接派天使钦点的。这里提到了克洛维一世的盾牌是三个黄金的蛇型野兽，确切来说是蟾蜍（crapaux）。

比起新月，蟾蜍能和金百合形成鲜明的对比，更能反衬出百合的美好特质：百合象征着贞洁、美丽、和谐；而蟾蜍则是有毒、丑陋、邪恶的动物。所以，蟾蜍和百合的转化更能体现从多神异教到基督教的这一得救过程。显然在传播上，三蟾蜍纹比起新月有着更大的优势。

到了查理五世统治时期，为了对抗英国人的宣称权。查理五世组织一批御用法学家们来强化自己的合法性，在法学文件《Le Songe du Verger/Somnium Viridarii》中，官方钦定了伊瓦扬瓦尔传说里面是三蟾蜍纹。

……car ainssi conme aucunes Cronyques racontent, lez roys de France soloient jadis, avant que ilz fusent convertis, en leurs armes porter troys crapaux, lesquelx Jurentpar furent par miracle en troys flour de lis……

……根据一些编年史记载，法国国王在改宗之前，使用过三只蟾蜍作为纹章，但被神迹转化为三个金百合……

到了15世纪，伊瓦扬瓦尔传说中的新月纹要素基本被蟾蜍纹取代了。随着十六世纪法国王权逐渐强化，伊瓦扬瓦尔传说中三蟾蜍纹的性质也发生了变化。过去，三蟾蜍是用来反衬金百合的美好。但是随着法王王权绝对主义倾向的加强，一些法学家试图开始解释，认为蟾蜍既然能代表法王，那也应当代表着好的东西，而非邪恶和异教。所以，蟾蜍和百合并不是丑和美的对比，而是美好与美好，是一体两面，辩证统一的。其中，一位法学家，巴泰勒米·德·夏什内乌兹（Barthélemy de Chasseneuz）把蟾蜍解释成一种同富饶和多产等联系在一起，和发财相关的东西。夏什内乌兹使用了“三个代指”，把蟾蜍和正面的性质联系在一起：

……& hoc credo fuisse, eò quia sicut de natura buffonis est, in quacunque parte terræ sit, semper se collocare in meliori & pinguiori loco; & ideo, cum rex Franciæ ex universali mundo meliorem, pinguorem, & utiliorem terram teneat & habeat. Ideo insequendo naturam buffonis pro armis assumpserant reges Franciæ ante Christianitatem tres buffones, habendo respecturn ad ea quae magis naturaliter conformabantur circa eius naturam in aliquibus.

……我相信因为地球上无论哪个国家，蟾蜍的天性都是给自己找一个最好的，最丰饶，最有用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法国国王也领有世界上最好的，最丰饶的，最有用的土地。因此，根据蟾蜍的性质，法国国王采用其作为纹章，在皈依基督教之前使用三个蟾蜍徽记。请记住，蟾蜍根据其性质，比其他生物天然更能适应。

蟾蜍代表着坠好（ meliorem），坠丰饶（pinguorem），坠有用（utiliorem），都是正面的性质，是良好政府治理的比喻。所以，王权并不存在一个由坏变好的过程，而是一直都是好的。同时，蟾蜍也象征着法国国王应当给他的附庸和臣民创造一个良好治理环境的前进方向。

蟾蜍的意象反应了法国王权从弱到强的变化，先是作为金百合的反衬，然后是金百合一样象征正面的事物。但是，随着法国王权的进一步强化，蟾蜍这种有可能引起指斥乘舆的形象并没有延续下来。

从16世纪晚期开始，伊瓦扬瓦尔传说中的蟾蜍要素开始被清理，表现克洛维受洗的绘画也不再显示三蟾蜍纹章。查理九世的御用历史学家Bernard de Girard把蟾蜍纹变化看成是没有确凿作者的老旧民间奇谈。其他一些历史学家也考证出克洛维一世除新月和蟾蜍之外，还至少有六种纹章的说法，蟾蜍纹说并不比其他更加可信。有的把伊瓦扬瓦尔传说看成查理六世时期发明的寓言。另外一位历史学家，Claude Fauchet干脆把伊瓦扬瓦尔传说看成是传说。到了十七世纪，绝大多数法国学者已经把整个伊瓦扬瓦尔传说看成是没有历史依据的民间奇谈，开始搞“伊瓦扬瓦尔传说”伪史考。

不过，蟾蜍纹章虽然在法国销声匿迹，但在法国西方的国家——西班牙却流传开来。作为法国的敌人，哈布斯堡对于任何能诋毁贬低法国国王的说法都表示欢迎。1653年，希尔德里克一世的陵墓在西属尼德兰的图尔内被发现，陪葬品中有大量金蜜蜂装饰。因为蜜蜂在当时被认为是苍蝇的近亲，是从死牛的尸体中繁殖出来的，并不是正面的形象。所以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的王家医生，让-雅克-希夫莱（Jean-Jacques Chifflet）用此攻击法国的金百合纹章是从金蜜蜂衍生过来的，充满着异教气息。法国学者随即进行了反驳。

希夫莱呢，在1658年发表了一个报告:《法兰西百合，纹章学形象的植物和历史真相》（《Lilium francicum, veritate historical botanical et heraldica illustratum》），给了西属尼德兰兼弗朗什-孔泰总督，说啊在一个叫Laurent Bouchel的人巴黎王家图书馆里发现了一本旧书，里面的法国国王的纹章是黑底的三只金蟾蜍或金青蛙。

Affirmat Laurentius Bouchellus se reperisse in vetere quodam libro manu exarato bibliothecæ Regiæ, prima regum Franciæ insignia fuisse bufones tres vel ranas aureas in campo nigro……

报告里对克洛维一世进行了丑化，可以看到除了三蟾蜍旗帜之外，克洛维一世还被安排戴上一顶不知所谓的铁帽子。

到此为止，即便克洛维一世在历史上真的使用过蟾蜍纹，此时蟾蜍纹章也变成了哈布斯堡攻击法国，给法国国王泼脏水，给克洛维一世给金百合泼脏水的工具。法国自然也认为蟾蜍纹章什么的是居心叵测的一派胡言了。

Reference: Michael Randall, On the Evolution of Toads in the French Renaissance, Renaissance Quarterly, 57 (2004)

更新：

您好，感谢您在问题「法国使用过青蛙作为王族的纹章吗？」(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66234145/answer/304898171)下的认真分享，我们查看到您的回答中部分表述可能包括不适合在站内讨论的敏感内容，具体为该回答中从「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到「法兰克王国的缔造者」、「克洛维一世的军旗」到「既然这样富有人生智慧」、「也就形成后来的王国标志」到「不过要注意的是」、「克洛维一世身着」到「骑马作战」、「他也把自己的爱好加在了军旗之上」到「克洛维一世的军旗」之间的文字内容。为了不影响您回答的正常展示，建议您对这部分内容进行修改。感谢您对知乎社区的理解和支持。

有的。但是比较暧昧比较尴尬。

我们都知道法兰西王国的标志是蓝底金色百合花（实际上是鸢尾花）。

但是如果认为他们【数据删除】，就是【数据删除】了。法兰克王国的缔造者，著名的克洛维一世，就是一位爱蛙人士。

不仅是穿在身上，他也把自己的爱好加在了军旗之上。行军作战成功与否，不仅【数据删除】，也要【数据删除】。【数据删除】，才能取得作战胜利。

传说，每当法兰克军队举起他们的军旗，对方就闻风丧胆，生命急剧减少，每一分钟就会损失六十秒。

既然这样富有人生智慧，为什么最后法国的标志变成了鸢尾花呢？

是因为一个女人。

很遗憾——这个女人并不是歌唱家，她是勃艮第国王的女儿。她劝说克洛维受洗，推动了法兰克王国的基督化。不知道为什么，她使得国王把他喜爱的蛙换成了鸢尾花，也就形成后来的王国标志。毕竟，【数据删除】。

不过要注意的是，并不能说青蛙是克洛维一世的纹章。因为……这个时候太早了，罗马还活得好好的，纹章学并没有成体系地出现。等到大家都有纹章的时代，青蛙早就跑路了。所以我们只能说：

青蛙是克洛维一世认识某个女人之前的标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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