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饶勒斯？ 第1页

1900年前后马克思主义的教皇考茨基曾经评价过全欧洲的马克思主义党。

他说意大利社民党基本上还是一个人道主义和民主主义的党。

法国的社会党是马克思主义党但没有什么理论。

俄国社会民主工党是有理论的但充满了修正主义的色彩。

这里边关于意大利和俄国的部分都忽略掉，单纯的说法国其实是很准确的。那就是法国社会党的政治领袖并不太在乎马克思主义理论。饶勒斯也是如此。

法国的马克思主义有一个重要的阵地就是巴黎高师。巴黎高师原本是第三共和国选出来作为推行自己的新康德主义国教的高级神学院。第三共和国在法国这样一个传统的天主教国家里却和天主教会结下了深刻的矛盾。解决方法要么是和教会和解要么就是干脆把法国改造成一个无神论国家。第三共和国的政治家们选择了后者。义务教育三原则“免费、义务、世俗化”里最关键的就是“世俗化”。第三共和国希望通过从孩子阶段的教育开始让法国人远离天主教，而新的信仰就是新康德主义哲学。这种新康德主义国教的遗产一直到今天还体现在我国人津津乐道的法国充满哲学思辨的中学会考题目上。

那么为了保证教师在信仰上不出现偏差，就必须设立一个高级神学院，来保证共和国在哲学和意识形态上的领先和不断发展。这个国家神学院就是巴黎高师。

但是巴黎高师有一位学问渊博的图书馆管理员，吕西安-艾尔是一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正是他把第三共和国的国家神学院给掰成了法国马克思主义的园地。正是在这里他让包括饶勒斯在内的一系列激进共和派成了马克思主义者。

说到激进共和派实际上就是十九世纪的自由主义内部分化的产物。自由主义为了反抗君主和贵族而主张民主，但自由主义并不承认所有人的都应该享有民主权利。面对这种选择性民主的态度，自由主义发生了分化，其中一部捍卫传统的自由主义，认为只有证明自身价值的人才有资格享受民主权。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下层阶级之所以无法在财产上证明自己是因为阶级压迫。对这一点饶勒斯的学生和继承者莱昂-布鲁姆就是典型。他说他之所以接受了马克思主义是因为他认识到“知识和才智固然可以让人发财，但知识和聪明才智并不能世袭，而财产是可以的。”所以他接受了马克思主义。

从这个理由上你也可以看出法国的马克思主义者当中很多人是从传统的自由主义的政治困境这个角度来看待马克思主义的。他们把马克思主义看作是对自由主义的民主观的修正，既然你认为权力来自人民，那就应该承认每一个人都应该享受同等的权力。

但这其实只是马克思主义当中的一小部分。法国马克思主义者并不太在乎马克思的经济理论。饶勒斯自己很少讨论马克思主义理论，而莱昂-布鲁姆作为社会党领袖，曾经说过一句非常著名的话，那就是“马克思主义的全部精华都在XXX宣言里！”这句话就体现了十九世纪法国马克思主义者的理论水平了。

饶勒斯本质上还是一个民主主义者，一个激进共和主义者。只不过他在和拒绝承认下层阶级权力的传统的自由主义者分裂的时候，借助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从这个意义上说他应该算是宽泛意义上的马克思主义者。当然也就符合考茨基所谓“没什么理论”的断言。

饶勒斯的生平也能够印证这一点。他之投身德雷福斯案的重审其实并不是基于马克思主义。相反作为马克思主义者的饶勒斯原本对德雷福斯案是不感兴趣的，认为德雷福斯是一个小资产阶级，他被其他资产阶级迫害了，这跟法国无产阶级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越来越多的右翼人物投入到迫害德雷福斯的行列里，才让饶勒斯渐渐产生了警觉。

而这种警觉本质上依然是一个激进共和派的警觉而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的警觉。饶勒斯终于义无反顾的投身德雷福斯事件的另一个原因，也就是他为什么会支持米勒兰加入内阁的原因。那就是饶勒斯实际上和第三共和国的大部分政治家一样是一个机会主义者。

他对政治的理解是国民议会而不是街头斗争。第三共和国虽然在政治上混乱不堪，但有一点是第三共和国的优势。那就是形成了一个围绕宪法的游戏规则。一旦巴黎的国民议会和内阁依照合法的程序通过了法令，大家基本上都能遵守。所以饶勒斯并不太重视马克思主义当中强调武装斗争的一面，他对政治斗争的理解就是议会多数。

只要能够取得足够的多数，他愿意和别人合作。当保王党人、民族主义者、军国主义者纷纷投入迫害德雷福斯的行列的时候。相应的共和派里里捍卫德雷福斯的人也就出现了。当资产阶级政党的左右两翼开始斗争的时候，饶勒斯就找到了建立左翼同盟的机会。这才是他投身重审事业的原因。

从这一点上你也可以看出饶勒斯的政治路线基本上是改良主义的。“行使权力就是掌握权力”是这种改良主义路线的最好总结。说到底饶勒斯是一个布尔乔亚，他在政治上主张普选和社会公平，因此他接受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但他和罗莎卢森堡那样的马克思主义政治家是不同的。

但客观的说饶勒斯毕竟推动了法国的社会立法，还支持了累进所得税。所有这些都是利用当时法国中产阶级自身的左倾完成的，就好像饶勒斯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典型的左倾的中产阶级一样。

在世界大战的问题上饶勒斯也是如此，他坚定的反对三年兵役法，这让他成了普恩加莱的眼中钉。他的主张最符合追求累进所得税的卡约的需要，因为他的人民军队和对德缓和可以让卡约把更多的军费节省出来以便平衡预算。所以饶勒斯和卡约组成了1914年战前的激进共和派与社会党的联盟。相反原本在德雷福斯事件里曾经和社会党组成保卫共和国同盟的其他共和派，比如老虎克雷蒙梭和同样曾经为德雷福斯重审斗争的普恩加莱这时候都转到了他们的对立面。

但选举结果对饶勒斯-卡约同盟是有利的。如果不是卡约夫人案影响了卡约组阁，那么饶勒斯就应该成为卡约内阁的外交部长。而且中欧的社会主义者同样对饶勒斯充满期待，彼得-德鲁克告诉我们原计划在1914年秋天要在维也纳召开一次欧洲和平大会，饶勒斯是这次大会的主席。可惜到1914年秋天战争已经爆发，饶勒斯也已经被杀害了。

总的来说饶勒斯是法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运动领袖的一个典型。他本质上依然是一个民主主义者，在这一点上他和卡约、普恩加莱或者克雷蒙梭没有本质的区别。只不过他走得更远接受了马克思主义而已。从这个角度上说他和考茨基这样的理论家确实是不同的。这也是法国马克思主义者的一个特殊之处。

饶勒斯不是一个经典意义上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和工人领袖。但他其实更符合20世纪后半期，法国社会党和spd所极力争取的那种“新中间”或者中产阶级选民的定义。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更像一个二十世纪末的西欧左翼政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