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家打出这么多字,逐条斟酌,生怕哪儿出错,结果你们这帮混账居然就特么读出来一句“崖山之后无中国”是吧?!
宋朝的制度是绝嗣的,也就是说,从制度上来看,宋朝制度是没有继承人的。
宋朝把中国古代的官制玩出了新花样,官、职和差遣分离,真真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要多精致有多精致,要多繁琐有多繁琐。然而接茬宋朝的元朝,类似于莽夫,宰执、三衙、厢军、谏议之类的东西,在元朝是不适用的。而且,元朝制度的大部分来源,是继承于金朝,而金朝的制度又多是沿袭辽代,只有个别是从北宋学来的。明朝又是元朝的好学生,自然是接着元朝的用,虽然嘴上说的是恢复汉唐旧制。
所以题主的这个“远”的感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宋明毫无连续性。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
明朝基本军制——卫所制,就是元朝的镇戍军万户府制,而元朝的万户府又是从金代的忒母猛安谋克制度承袭而来,这三者之间甚至连军事单位都没变——千户、百户,明初甚至还保留有万户这一官职。然而宋朝的点检、虞侯、统制,并没有被承袭,总管被元朝用了,但是成了路的行政长官,随着明初改路为府,知府也就接替了总管,这一职务就此烟消云散。宋、元、明倒是都用过都指挥使这个职务,然而宋朝的都指挥使那是三衙和厢军的长官,高级干部,元朝的都指挥使都是亲军嫡系,明朝的都指挥使类似于元朝的都元帅,而指挥使其实是元朝的万户。
而且,元朝的时候去掉了唐宋辽金的某某军节度使的加衔,去掉食邑,明初朱元璋一手厘定新的官制,几乎是重新安排了整个官职系统,几个重要的改变比如废中书省枢密院,将太医院、钦天监的勋阶并入文官,废内官勋阶,爵位只保留公侯伯三种而废除了郡公、郡侯、郡伯、县公、县侯、子、男等等,这造成了明朝的官衔和之前的朝代非常不一样,等清承明制之后更是如此,明清一体,而唐宋元大抵差不多。
咱们拿结衔来说事。
唐朝:骠骑大将军员外置同正员兼范阳郡长史柳城郡太守平卢节度支度营田陆运两蕃四府河北海运兼范阳节度经略支度营田副大使采访处置使兼御史大夫上柱国柳城县开国伯常乐安公曰禄山
宋朝: 推忠佐理功臣枢密使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尉行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上柱国临淄郡开国公食邑九千五百户食实封二千七百户晏殊。
元朝:大元故翰林学士资善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赐推忠守正亮节功臣资政大夫河南江北等处行中书省左丞上护军追封魏郡公谥文肃畅师文
明朝:赐进士及第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知制诰知经筵事国史总裁徐阶
清朝:太子太保协办大学士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直隶总督兼曾河道提督军务加三级一等肃毅伯李鸿章
然而明初没大改之前的结衔倒是稍微有点唐宋味道:
赐银青荣禄大夫上柱国中书平章军国重事兼太子少保鄂国常公
很明显,在朱元璋厘定新制之后,明朝的官职几乎和宋朝没有了任何承袭的意思,而我们在读书的时候往往会有一种求同的心理,长得差不多的就容易放在同一类,既然宋明一点都不像,那给人的感觉就只能是越来越远了。
我从地理河水文视角,讲一个故事。
《水浒》里江湖好汉们枭集的水泊梁山,在元末明初时,依然是一大片湿地湖沼,依然还很多有绿林草莽出没,只不过不叫王伦晁盖宋江而已。
主要原因,第一是从北宋到明朝,梁山泊一直是黄河下游的大湖沼湿地;第二就是因黄河下游经常决口泛滥,洪水首先冲入梁山伯,梁山伯长期充当泄洪池的作用。
在北宋年间,黄河下游河道因为经常决口,《水浒》里提到的郓城县、阳谷县、梁山,都位于黄泛区。今天的江苏徐州,当时也在黄泛区,而且受到的水患海特别严重。因为当黄河南岸河堤决口之后。经常会夺泗河的河道,从淮河流入黄海。
对,你没有看错。网上常有的说法,声称在南宋高宗建炎初年,为了阻挡金兵南下,东京留守杜充在滑县挖开河堤,这才有了黄河夺泗入淮。
但是实际上,黄河“夺淮入海”的历史,要比这个悠久的多了。
比如说北宋神宗熙宁十年,苏东坡刚到徐州担任知州的时候,当年夏秋之季,就遇到黄河决口泛滥的大洪灾
熙宁十年秋,彭城大水。云龙山人张君之草堂,水及其半扉。明年春,水落,迁于故居之东,东山之麓。升高而望,得异境焉,作亭于其上。——苏轼《放鹤亭记》
《宋史·列传九十七·苏轼列传》,把这次黄河决口,洪峰的运动方向,沿途的灾情,记录的非常详细:
徙知徐州。河决曹村,泛于梁山泊,溢于南清河,汇于城下,涨不时泄,城将败,富民争出避水。轼曰:“富民出,民皆动摇,吾谁与守?吾在是,水决不能败城。”驱使复入。轼诣武卫营,呼卒长曰:“河将害城,事急矣,虽禁军且为我尽力。”卒长曰:“太守犹不避涂潦,吾侪小人,当效命。”率其徒持畚锸以出,筑东南长堤,雨日夜不止,城不沈者三版。轼庐于其上,过家不入,使官吏分堵以守,卒全其城。——《宋史·列传九十七·苏轼列传》
熙宁十年黄河溃堤,洪水流向示意图。如下图红线,两个圆圈,分别是黄河溃堤的澶州和泗水岸边的徐州
当年七月中旬,位于澶州(濮阳开德府,“澶渊之盟”的签署地点)的黄河南岸河堤被汛期的河水冲溃。洪水先向东,经过濮州,灌入梁山泊,然后再南下,夺泗水河道,继而经泗水河流入淮河河道。
而徐州城就在泗水河边,洪峰下来,又赶上汛期连日大雨不停,就算徐州城有城墙保护,水位一度都涨到距离城头只剩下“三版”的位置,实在太危险了
《水浒》里提到的郓城、阳谷,在北宋年间都属于黄泛区;而梁山伯就是黄河决口后的泻洪池。水量大,泥沙淤积现象海特别显著,所以形成水域面积广大的湿地湖沼,经常有草寇山大王出没。
即便是南宋建炎初年,杜充在挖开河堤,黄河“夺泗入淮”之后,在此后的金朝、元朝和明朝中前期,依然如此。
原因有两个,一是人为,二是老天。
在战争中挖开河堤对付敌人,干这种事的不止杜充秦始皇和蒋介石三位,多了去了。比如说在金朝正大五年(1232年)和南宋端平元年(1234年)。元军灭金和南下进攻南宋(此前南宋刚刚“收复”开封)的时候,两次掘开黄河河堤。
1232年这次,元军为了攻克金军守卫的归德府(今河南商丘),决开归德府城北的黄河南岸河堤,放水淹城;1234年这次,元军决口开封城北的黄河南岸河堤,放水淹城。
多次人为的决堤,加上黄河自然泛滥决堤,这导致在金朝、元朝河明朝前期,黄河下游河道经常决口变动,当北岸河堤泛滥之后,洪水依然能流入梁山泊。
比如《易图明辨》当中记录了金章宗明昌五年(1194年)的一次决堤洪水
是岁,河徙自阳武而东,历延津、封丘、长垣、兰阳、东明、曹州、濮州、郓城、范县诸州县界中,至寿张,注梁山泺,分为两派:北派由北清河入海,今大清河自东平历东阿、平阴、长清、齐河、历城、济阳、齐东、武定、青城、滨州、蒲台,至利津县入海者是也;南派由南清河入淮,即泗水故道,今会通河自东平历汶上、嘉祥、济宁,合泗水,至清河县入淮者是也
在金朝、元朝和明朝前期,黄河决口后,洪水频繁冲入梁山泊,这导致直到明朝前期,梁山泊依然是水域面积广泛的湖沼湿地。
在施耐庵写《水浒》的元末明初,正处于改朝换代社会大动荡的时候,位于黄泛区核心的梁山泊,恰恰是绿林草莽山大王聚集、隐伏在草莽水泊当中,打家劫舍对抗官军的黄金时代。
梁山泊的衰落,湖泊水域的收缩,发生在明朝中期的弘治年间——
金明昌五年,河决阳武,灌封丘而东,此封丘隔在河北之始也。元至大二年,河决封丘。顺帝至元初,河复决于封丘。明弘治二年,河决原武。其支流决封丘荆隆口在县西南三十余里,漫祥符,下曹、濮,冲张秋。五年,河复决于荆隆口,溃仪封之黄陵冈,更犯张秋,坏会通河。寻命刘大夏治之。——《读史方舆纪要 卷一百二十六 川渎三》
弘治六年,都御史刘大夏受命治河,上言:河流湍悍,张秋乃下流噤喉,未可辄治。宜于上流分道南行,复筑长堤以御横波,且防大名山东之患。俟其循轨而后决河可塞也。报可。大夏乃浚孙家渡口,开新河七十余里,导水南行,由中牟至颍州东入淮。又浚祥符东南四府营淤河,由陈留至归德,洒为二道。一由符离出宿迁小河口,一由亳州涡河会于淮。又于黄陵冈南浚贾鲁旧河四十里,由曹县出徐州合泗入淮。支流既分,水势渐杀,张秋遂塞。又筑西长堤,起河南胙城,经滑、长垣、东明、曹、单诸县,下尽徐州,亘三百六十里,谓之太行堤,凡五旬而功毕。——《河渠考》
这两段资料,讲述的是同一件事:
元、明时候,修了京杭大运河。其中南起徐州、北到山东临清的这段运河河道,叫“会通河”。会通河不仅位于黄泛区,而且就从梁山泊边经过。
黄河北岸的河堤经常决口泛滥,洪水携带大量泥沙,先冲入梁山泊等洼地湖沼,继而冲入会通河河道,泥沙快速淤积,就行不了漕船了。
于是在明孝宗弘治六、七年,由刘大夏主持,在黄泛区的黄河北岸修了太行堤。当黄河北岸溃堤决口后,洪水被太行堤所阻挡,不能流入会通河和梁山泊。
这个措施保护了会通河的漕运,也导致梁山泊失去了主要的水源。在明朝中后期,梁山泊的水域面积迅速收缩。
南宋史研究難搞的鍋。
材料少,個別時期基本沒有材料。
導致南宋史現在跟個黑洞一樣,不是大佬根本不敢去做。
最後大多數人對宋朝的認知集中在北宋。
而明史研究的高峰集中在明中期以後,而且明中期以後的社會發展一直是延續到今天的,很多東西都可以直接理解相通。所以很多人理解的小說、戲劇發達的市民社會,都是萬曆時期。
這兩邊就相差了四五百年以上。
自然就感覺很遠了。
另一個類似情形是戰國和漢,實際上中間隔的更短,但由於漢朝一直延續到了曹丕篡漢,不做歷史研究的人無法理解西漢漢武帝以前和戰國晚期沒什麼太大區別。
90年很长了。
康熙35年,公元1696年,朝鲜使臣入华朝贡。延途百姓对他指指点点,“言其蓄发无辫,状类蛮夷”。
其时,距1644年清廷入关不过50余年,老百姓已经忘了祖祖辈辈留了上千年的发饰,反认为不留辫子的是蛮夷。
50年便如此,况90年乎?
泻药。
因为大多数人印象中的宋朝,是歌舞升平的真仁时期,是王司斗法的变革时代,是徽钦二帝的靖康之耻,是岳飞韩世忠那个时代。差不多是以1140年为界了,后面的140余年几无印象。
比如,采石之战、隆兴北伐、开禧北伐、端平更化,又有多少人有印象,崖山海战更像是一个孤立的事件。
从文学上来看,提到辛弃疾、陆游、姜夔、吴文英等人,谁又会去了解他们所处的时代;
从文化上,虽然朱熹、陆九渊也是大名鼎鼎,但谁又会去了解他们所处的时代?
简单来说,宋明之间像是出现了一个文化断层,唐宋之间有个五代十国,差不多也有七八十年,但是唐宋之间就没有宋明之间那么大的隔阂,为什么捏?唐诗传到宋代,依然有无数佳作流传,宋词起源于唐代,两宋发扬光大;而诗词从宋传到明,佳作甚少。而且科举制突然变成了八股文,三省撤销。
打个比方,如果我们以四十年为一个尺度,把四十年扔在明朝任何一个时段,最少只有一位,最多可以涵盖6位皇帝,从明太祖朱元璋去世(1398年)到明英宗上位(1435年)。
如果以五年为一个尺度,扔在明朝的任何一个时期,最少一位,最多可以涵盖3位皇帝。
但是,如果你把五年扔在元朝,你知道最多可以涵盖多少元朝皇帝吗?
1323年,南坡之变,元英宗被杀。
1328年,泰定帝也孙铁木儿去世
当年9月,元文宗与天顺帝分别在大都和上都被拥立,两都之战爆发。
1329年正月,元明宗即位,八月,明宗暴死,文宗复位
英宗—泰定帝——元文宗+天顺帝——元文宗——元明宗——元文宗
短短五年多的时间,元朝已经出现了5位皇帝,天子之位已经更迭了5次!!!
而如果把四十年扔在元朝的话,你知道会是什么景象吗?
从元世祖忽必烈到元顺帝妥欢帖木儿,之间依次是成宗,武宗,仁宗,英宗,泰定帝,天顺帝,明宗,文宗,宁宗这9位皇帝。
而这九位皇帝加起来一共占了多少年呢?忽必烈去世是1294年,元顺帝即位是1333年,九位皇帝一共只有40年!!!
换言之,你只需要四十年,就可以经历从忽必烈到元顺帝一共11位皇帝的天下!!!
6的两倍是12
这个意思就是,在同样的时间里,元朝创造出的帝王的数量的极限差不多是明朝的两倍。
就算元朝只有90多年的时间,但当你看到丝毫不逊色于其他王朝君主数量的帝王世系表的时候,谁都会产生一种换了这么多皇帝,真的过了好久好久的错觉吧。
所以我要送上这三张图给朱元璋(奉狗送图):
歪个题,宋明之间比想象中还要接近。近到什么程度,朱元璋起事的时候,降元的宋恭帝赵㬎的长子还在世。
1276年元军攻克临安,宋恭帝降封为瀛国公,后来在土番(西藏)出家学佛。恭帝长子赵完普随之出家为僧。
《元史·顺帝纪》载:至正十二年五月庚辰,监察御史彻彻帖木儿等言:“河南诸处群盗,辄引亡宋故号以为口实,宜以瀛国公公子和尚赵完普及亲属徙沙洲安置,禁勿与人交通。”从之。
《元史·顺帝纪》又载:(至正十三年)十二月癸卯,脱脱请以赵完普家产田地赐知枢密院事桑哥里失。
从这几条史料里看出,至少在至正十三年,即1353年,宋恭帝之子赵完普还在世。而在前一年,即1352年,明太祖朱元璋已经在濠州起事。而再前一年,韩山童已经自称宋徽宗八世孙,与刘福通聚众起义,以匡复宋室为旗帜。殊不知真正的宋室嫡裔仍然在世。
而赵完普对故宋是什么感情呢,史料没有记载,有趣的是,考古学者在敦煌莫高窟第256窟东壁门北发现了一个汉文题记:“即是大宋国至正十三年六月”。众所周知,至正是元朝顺帝年号,而呼以大宋国年号,殊为怪异。至正十三年即1353年,而红巾军用大宋国号要迟至1355年韩林儿称帝,故题记中的大宋国也不可能是韩宋。而赵完普恰巧在1352年被安置沙洲,敦煌就在沙洲范围内,同时赵完普身为僧人,故该题记很有可能出自赵完普之手。而该256窟中同时有三身宋代供养人像,可见赵完普游历至此,不禁发出故国之思。其对亡宋一直有追怀之情,无奈处于元朝严密监管之下,只能以题写大宋国这种方式来追思故国。
不禁开个脑洞,要是当时红巾刘福通等人不尊奉韩山童而是拥立赵完普起事是个什么画面。毕竟赵完普身为宋恭帝长子,如果宋朝仍在,作为南宋故太子,和南宋无缝衔接了(手动滑稽)
同时,要是宋主是赵完普,朱元璋会不会像韩林儿一样给他沉了。嗯,画面很美。。
元朝灭宋的最后一战——崖山之战中,有个姓陈的宋朝小兵掉到海里,被元朝的兵卒捞了上来,正好他曾经的上级也在这个船上,就偷偷把小陈藏在船上。
没过多久,元军下令把所有的俘虏都扔到海里去,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刮起了大风,把船体吹的来回摇晃,正在众人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小陈曾经的上级对元朝将军说道“我以前的一个手下会法术,可以让他过来停止大风”于是元朝的将军就把小陈放了出来,巧的是,他念了一段咒语,大风果然停止了,元朝众人看到后惊讶不止,小陈这才安全的回到了家乡。
后来小陈活了九十多岁,他有一个女儿叫陈二娘,陈二娘有一个儿子叫朱元璋。
我媽媽的爺爺,
一八九二年生人,
他們同族同輩讀的是私塾,
他娶了兩房老婆,
他名下有地、有藥房、有手工作坊,
他留過辮子,穿長衫,
犧牲於抗日戰爭。
在我看來,他是歷史書中清朝古代人。
對他的了解只能通過家族長輩的故事介紹。
然而家族的很多長輩都不知道自己具體的出生年月日。
這種文化、知識上的差異,僅僅就是因為我們沒有親身經歷過,所以感到陌生。
另外,說個國外的。
二戰時期,美軍陸軍一線部隊是幾乎沒有黑人士兵,海軍軍艦的作戰單元同樣沒有黑人,黑人士兵只能從事輔助性且限制頗多的崗位。畢竟,一九六零年代,他們坐公交車還有諸多的限制。
跟現在的美國電影相比較,這變化也不可謂不大。
陈弘历和华盛顿还是同时代人呢,距离感还不是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