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胡乱写了一篇分析《破阵子》用典的,以为这些典故都是“意用事”而非“语用事”。现在看来,这种近乎二次创作的揣测相当可疑,但也贴上,可以算是一种思路。
辛弃疾《破阵子》在末句陡然直下?【意霖】 - 知乎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赏析此词者,多称道前九句反复渲染直至巅峰,最后一句陡然下跌、戛然而止,产生强烈反差。但我认为,最后一句的悲哀实际上在前面使用的四个典故中已埋下伏笔。
《世说新语·汰侈》:王君夫有牛,名“八百里驳”,常莹其蹄角。王武子语君夫:“我射不如卿,今指赌卿牛,以千万对之。”君夫既恃手快,且谓骏物无有杀理,便相然可。令武子先射。武子一起便破的,却据胡床,叱左右:“速探牛心来!”须臾,炙至,一脔便去。
请看篇名:汰侈。汰侈指过分奢侈。此篇中有因王敦不饮酒无辜被杀的美人,有石崇随随便便击碎的珊瑚树。我们只得惋惜美好的事物被白白浪费。日行八百里的骏物沦为主人的赌注,是这头牛的悲哀。满腔热血一身才华却被君主闲置不用,是辛弃疾的悲哀。“骏物无有杀理”,千里马不应骈死槽枥,人杰也不应只被束置高阁。
《史记·封禅书》:或曰:“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
“五十弦”无疑暗含悲哀,李商隐就有一句“锦瑟无端五十弦”,无须多讲。
《三国志·先主传》裴注引《世语》:备屯樊城,刘表礼焉,惮其为人,不甚信用。曾请备宴会,蒯越、蔡瑁欲因会取备,备觉之,伪如厕,潜遁出。所乘马名的卢,骑的卢走,渡襄阳城西檀溪水中,溺不得出。备急曰:“的卢:今日厄矣,可努力!”的卢乃一踊三丈,遂得过,乘桴渡河,中流而追者至,以表意谢之,曰:“何去之速乎!”
刘备若非处于险境,的卢何必爆发潜能?刘备身处荆州,只被礼遇,不受重用,终日郁郁不平。且看此段史料的上一段,裴松之引用的文字——
《三国志·先主传》裴注引《九州春秋》:备住荆州数年,尝于表坐起至厕,见髀里肉生,慨然流涕。还坐,表怪问备,备曰:“吾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消。今不复骑,髀里肉生。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
平日里刘备不再骑马,纵使有的卢,除了遇险时保命,又能如何?年老而功业不建,髀肉复生,恐怕才是辛弃疾此典的真正寓意。
另,《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有一句“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也是刘备在荆州的故事——
《三国志·陈登传》:后许汜与刘备并在荆州牧刘表坐,表与备共论天下人,汜曰:“陈元龙湖海之士,豪气不除。”备谓表曰:“许君论是非?”表曰:“欲言非,此君为善士,不宜虚言;欲言是,元龙名重天下。”备问汜:“君言豪,宁有事邪?”汜曰:“昔遭乱过下邳,见元龙。元龙无客主之意,久不相与语,自上大床卧,使客卧下床。”备曰:“君有国士之名,今天下大乱,帝主失所,望君忧国忘家,有救世之意,而君求田问舍,言无可采,是元龙所讳也,何缘当与君语?如小人,欲卧百尺楼上,卧君于地,何但上下床之间邪?”表大笑。备因言曰:“若元龙文武胆志,当求之于古耳,造次难得比也。
等到《水龙吟·过南剑双溪楼》,便是“元龙老矣,不妨高卧,冰壶凉簟”了。这样看来,刘备也不妨求田问舍去。其中悲哀可想而知。
《梁书·曹景宗传》:性躁动,不能沈默,出行常欲褰车帷幔,左右辄谏以位望隆重,人所具瞻,不宜然。景宗谓所亲曰:“我昔在乡里,骑快马如龙,与年少辈数十骑,拓弓弦作霹雳声,箭如饿鸱叫。平泽中逐獐,数肋射之,渴饮其血,饥食其肉,甜如甘露浆。觉耳后风生,鼻头出火,此乐使人忘死,不知老之将至。今来扬州作贵人,动转不得,路行开车幔,小人辄言不可。闭置车中,如三日新妇。遭此邑邑,使人无气。”
曹景宗也曾年少出猎,也曾“拓弓弦作霹雳声,箭如饿鸱叫”。但说这话时,他已不再年轻,只得“闭置车中”。辛弃疾不也如此?“遭此邑邑,使人无气”!
综上所述,我认为辛弃疾最后的陡然下跌并非横空出世,他早就利用典故奠定了悲壮的感情基调:八百里驳的遭遇是由于君主浪费贤才;五十弦瑟太悲只能被破为两半;的卢一跃之外,刘郎老矣,不妨高卧,以至于髀肉复生;受困车中的曹景宗只得追忆弓如霹雳,感叹逝去的青春。四个典故都暗含悲哀,且其中三者都符合他的遭遇,恐怕并非巧合,应是有意为之。品味将用典这一形式发挥到极致的稼轩词,不该只停留在暗典的字面解释,而更应去琢磨其中深意。
原诗很可能是“悠然望南山”。
这首诗的异文很有意思。
少无适俗韵(一作愿),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一作眷)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一作亩)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一作舍)八九间。
榆柳荫后园(一作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一作安)得返自然。
可以参考田晓菲《尘几录》p85-89的分析:
《列子集释》:伯峻案:太平御覽引淮南子云:「牛蹄之涔,無經尺之鯉;魁父之山,無營宇之材:皆其狹小而不能容巨大。」藝文類聚山部引淮南「魁父」作為「〈鬼頁〉府」。淮南本文作「魁阜」,音同字異耳。釋文云:曾音層,下同。魁父淮南子作魁阜,謂小山如堆阜。
《国语》:夫周髙山广川大薮也,故能生之良材,而幽王荡以为魁陵粪土沟渎,其有悛乎?韦昭注:小阜曰魁。
魁就是小土丘,阜就是小土山。文字学讲耳刀旁(“阝”)左阜右邑,大家可以想一想阜字旁都有哪些字。
《列子集释》:道藏各本俱作「何若而不平」。王重民曰:釋文本、吉府本「苦」作「若」,是也;蓋形近而訛。御覽四十引「平」上有「可」字。釋文「苦」作「若」,云:若一本作苦。
“何苦而不平”不合语法,应是“何若”。
《列子释文》:夸娥氏一本作夸蟻氏。
“蛾”即蚁(蟻)。蚂蚁是大力士,所以天帝让“夸蛾氏”二子来移山。
东汉末的黄巾军被称为“蛾贼”,是说黄巾军人数多如蚂蚁。
《后汉书·皇甫嵩传》李贤注:蛾音鱼绮反,即“蚁”字也。谕贼众多,故以为名。
而从黄巾军的视角,似乎也可解释为“小民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一类的战斗宣言。
文帝之后六岁,匈奴大入边。乃以宗正刘礼为将军,军霸上。祝兹侯徐厉为将军,军棘门。以河内守亚夫为将军,军细柳,以备胡。
如果对照《孝文本纪》:
后六年冬,匈奴三万人入上郡,三万人入云中。以中大夫令勉为车骑将军,军飞狐。故楚相苏意为将军,军句注。将军张武屯北地;河内守周亚夫为将军,居细柳。宗正刘礼为将军,居霸上。祝兹侯【《集解》徐广曰:“表作松兹侯,姓徐,名悍。”】军棘门,以备胡。
再去看功臣表:
松兹还是祝兹?应该是松兹。祝兹侯先是吕荣后是刘延,没有徐家什么事。
这位徐厉在文帝前元七年(前173)就死了,没有活到后元六年(前158),那么这时候松兹侯应该如徐广所言,是徐悍(一作悼)。
另外,“将军约,军中不得驱驰”的“约”到底如何理解,各位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增渊龙夫《中国古代的社会与国家》第一篇第四章《关于战国秦汉时代集团之约》。
这篇文章看起来很清晰易懂,但如果代入鲁迅的语境,恐怕不那么简单。
听说不远还要送梅兰芳博士到苏联去,以催进“象征主义”,此后是顺便到欧洲传道。
一般解释为鲁迅讨厌梅兰芳,所以顺笔讽刺一句。但我认为,《拿来主义》的梅兰芳,是以一种滥用西方术语“象征主义”的形象出现。这就暗示了鲁迅认为胡乱输入西方术语不算是拿来主义。
鲁迅说过:
中国文艺界上可怕的现象,是在尽先输入名词,而并不绍介这名词的函义。于是各各以意为之。看见作品上多讲自己,便称之为表现主义;多讲别人,是写实主义;见女郎小腿肚作诗,是浪漫主义;见女郎小腿肚不准作诗,是古典主义;天上掉下一颗头,头上站着一头牛,爱呀,海中央的青霹雳呀……是未来主义……等等。还要由此生出议论来。这个主义好,那个主义坏……等等。(《三闲集·扁》)
新潮之进中国,往往只有几个名词,主张者以为可以咒死敌人,敌对者也以为将被咒死,喧嚷一年半载,终于火灭烟消。如什么罗曼主义,自然主义,表现主义,未来主义……仿佛都已过去了,其实又何尝出现。现在借这一篇,看看理论和事实,知道势所必至,平平常常,空嚷力禁,两皆无用,必先使外国的新兴文学在中国脱离“符咒”气味,而跟着的中国文学才有新兴的希望——如此而已。(《〈现代新兴文学的诸问题〉小引》)
同时,梅兰芳的“国粹”也是后文所谓“除了送一点进博物馆之外,其余的是大可以毁掉”的。
譬如罢,我们之中的一个穷青年,因为祖上的阴功(姑且让我这么说说罢),得了一所大宅子,且不问他是骗来的,抢来的,或合法继承的,或是做了女婿换来的。那么,怎么办呢?我想,首先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拿来”!但是,如果反对这宅子的旧主人,怕给他的东西染污了,徘徊不敢走进门,是孱头;勃然大怒,放一把火烧光,算是保存自己的清白,则是昏蛋。不过因为原是羡慕这宅子的旧主人的,而这回接受一切,欣欣然的蹩进卧室,大吸剩下的鸦片,那当然更是废物。“拿来主义”者是全不这样的。
全篇似乎都在讲,要从西方拿来,为什么突然出现了祖上留下的宅子?
我觉得这体现了鲁迅矛盾的心态:他不反对从中国古代“拿来”(如他校勘《嵇康集》,又可参考《故事新编》的《理水》《非攻》),但在那样的时代,他又绝不公开主张学习古代,甚至要为了不该向青年推荐《庄子》《文选》与施蛰存反复笔战。《拿来主义》只能悄悄留下这个比喻,等待有心人揣摩。
(《理水》对大禹的态度具体可以看这个回答)
祖传的宅子会不会只是随口一说,并不代表传统文化?不会!请看写于1934年6月23日的《正是时候》(而《拿来主义》写于1934年6月4日):
“山梁雌雉,时哉时哉!”东西是自有其时候的。圣经,佛典,受一部分人们的奚落已经十多年了,“觉今是而昨非”,现在就是复兴的时候。关岳,是清朝屡经封赠的神明,被民元革命所闲却;从新记得,是袁世凯的晚年,但又和袁世凯一同盖了棺;而第二次从新记得,则是在现在。这时候,当然要重文言,掉文袋,标雅致,看古书。如果是小家子弟,则纵使外面怎样大风雨,也还要勇往直前,拚命挣扎的,因为他没有安稳的老巢可归,只得向前干。虽然成家立业之后,他也许修家谱,造祠堂,俨然以旧家子弟自居,但这究竟是后话。倘是旧家子弟呢,为了逞雄,好奇,趋时,吃饭,固然也未必不出门,然而只因为一点小成功,或者一点小挫折,都能够使他立刻退缩。这一缩而且缩得不小,简直退回家,更坏的是他的家乃是一所古老破烂的大宅子。这大宅子里有仓中的旧货,有壁角的灰尘,一时实在搬不尽。倘有坐食的余闲,还可以东寻西觅,那就修破书,擦古瓶,读家谱,怀祖德,来消磨他若干岁月。如果是穷极无聊了,那就更要修破书,擦古瓶,读家谱,怀祖德,甚而至于翻肮脏的墙根,开空虚的抽屉,想发见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宝贝,来救这无法可想的贫穷。这两种人,小康和贫乏,是不同的,悠闲和急迫,是不同的,因而收场的缓促,也不同的,但当这时候,却都正在古董中讨生活,所以那主张和行为,便无不同,而声势也好像见得浩大了。于是就又影响了一部分的青年们,以为在古董中真可以寻出自己的救星。他看看小康者,是这么闲适,看看急迫者,是这么专精,这,就总应该有些道理。会有仿效的人,是当然的。然而,时光也绝不留情,他将终于得到一个空虚,急迫者是妄想,小康者是玩笑。主张者倘无特操,无灼见,则说古董应该供在香案上或掷在茅厕里,其实,都不过在尽一时的自欺欺人的任务,要寻前例,是随处皆是的。
与《拿来主义》创作时间接近的《正是时候》的“大宅子”显然指代中国传统文化。当然,《正是时候》反对“在古董中讨生活”“以为在古董中真可以寻出自己的救星”,这显然是鲁迅一贯的公开反对借鉴传统文化的立场,但未必就是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鲁迅与中国传统文化这个问题比较复杂,这里不展开讲了。
看见鱼翅,并不就抛在路上以显其“平民化”,只要有养料,也和朋友们像萝卜白菜一样的吃掉,只不用它来宴大宾;看见鸦片,也不当众摔在毛厕里,以见其彻底革命,只送到药房里去,以供治病之用,却不弄“出售存膏,售完即止”的玄虚。
这“平民化”是什么意思?可以对照《祝福》:
不如走罢,明天进城去。福兴楼的清燉鱼翅,一元一大盘,价廉物美,现在不知增价了否?
试工期内,她整天的做,似乎闲着就无聊,又有力,简直抵得过一个男子,所以第三天就定局,每月工钱五百文。……早饭之后,她便到镇的西头的土地庙里去求捐门槛,庙祝起初执意不允许,直到她急得流泪,才勉强答应了。价目是大钱十二千。……快够一年,她才从四婶手里支取了历来积存的工钱,换算了十二元鹰洋,请假到镇的西头去。
叙述者眼中“物美价廉”的鱼翅“一元一大盘”,也就是说一大盘要花掉大钱一千,即祥林嫂两个月的工钱。鱼翅显然是奢侈品。“平民化”可以理解成作为富人却坚决不吃贫民吃不起的食物。
之前的学者研究《祝福》中的人物,大多只关注祥林嫂、“我”以及四叔。有个别学者注意到了四婶,但也没有深入挖掘四婶的重要性。本文试图探究:为什么《祝福》必须要有四婶这个角色?
毕飞宇先生分析汪曾祺《受戒》时指出,打兔子兼偷鸡的正经人是小说内部的一个枢纽:三个和尚打麻将→三缺一,需要打兔子兼偷鸡的正经人→偷鸡需要工具铜蜻蜓→明子好奇,要试一试铜蜻蜓→庙里不能试,要去庙外试→到小英子家门口试→小英子好奇,也要试→从此明子常找小英子玩。小英子成功进入剧情,就是靠这位打兔子兼偷鸡的正经人。
借用这种分析方法,四婶也是小说内部的枢纽。
1.第一次留下祥林嫂的是四婶。小说中四婶第一次出现,是在祥林嫂初到四叔家时:
四叔皱了皱眉,四婶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是在讨厌她是一个寡妇。但看她模样还周正,手脚都壮大,又只是顺着眼,不开一句口,很像一个安分耐劳的人,便不管四叔的皱眉,将她留下了。
四叔讨厌寡妇,如果这里只有四叔,祥林嫂就不可能留在四叔家做工,那么叙述者“我”就难以知晓祥林嫂的人生,第一人称内视角叙事就难以成立了。所以这里需要一个人来留住祥林嫂。此人应当在四叔家有足够的决定权,四婶是最合适的人选。
2.祥林嫂消失,是四婶第一个发现的:
“阿呀,米呢?祥林嫂不是去淘米的么?……”好一会,四婶这才惊叫起来。她大约有些饿,记得午饭了。
3.得知祥林嫂是被卫老婆子劫走,是四婶斥责卫老婆子(此时四叔只会“可恶!然而……”):
“你是什么意思?亏你还会再来见我们。”四婶洗着碗,一见面就愤愤的说,“你自己荐她来,又合伙劫她去,闹得沸反盈天的,大家看了成个什么样子?你拿我们家里开玩笑么?”
4.卫老婆子来拜年,是四婶问起祥林嫂如何了:
新正将尽,卫老婆子来拜年了,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自说因为回了一趟卫家山的娘家,住下几天,所以来得迟了。她们问答之间,自然就谈到祥林嫂。
5.卫老婆子领祥林嫂第二次来四叔家,是四婶同情祥林嫂,第二次留下她:
四婶起初还踌蹰,待到听完她自己的话,眼圈就有些红了。她想了一想,便教拿圆篮和铺盖到下房去。
因为四婶是祥林嫂的后盾,所以鲁迅处死祥林嫂的前提是四婶不再保护她,所以打击祥林嫂、驱逐祥林嫂的任务需要由四婶来完成。
6.对于祥林嫂的不满由四婶来表达:
然而这一回,她的境遇却改变得非常大。上工之后的两三天,主人们就觉得她手脚已没有先前一样灵活,记性也坏得多,死尸似的脸上又整日没有笑影,四婶的口气上,已颇有些不满了。
7.四叔禁止祥林嫂参与祭祀,是想靠四婶转达:
当她初到的时候,四叔虽然照例皱过眉,但鉴于向来雇用女工之难,也就并不大反对,只是暗暗地告诫四婶说,这种人虽然似乎很可怜,但是败坏风俗的,用她帮忙还可以,祭祀时候可用不着她沾手,一切饭菜,只好自己做,否则,不干不净,祖宗是不吃的。
8.四婶遵循四叔的吩咐,第一次禁止祥林嫂碰祭器:
四叔家里最重大的事件是祭祀,祥林嫂先前最忙的时候也就是祭祀,这回她却清闲了。桌子放在堂中央,系上桌帏,她还记得照旧的去分配酒杯和筷子。
“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摆。”四婶慌忙的说。
她讪讪的缩了手,又去取烛台。
“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拿。”四婶又慌忙的说 。
她转了几个圆圈,终于没有事情做,只得疑惑的走开。她在这一天可做的事是不过坐在灶下烧火。
9.祥林嫂已经不再理会嘲笑她的看客,不再对看客抱有什么期望。她仅存的希望寄托在了四婶身上。捐了门槛,她自以为不会再被嫌弃,刚回来就跟四婶说。选择跟四婶说而非跟其他人说,表明她最信任四婶。如果四婶不再歧视她,她还能勉强活下去。然而四婶依旧(也许是不由自主地)嫌弃祥林嫂,第二次禁止她碰祭器。于是祥林嫂精神崩溃:
她大约从他们的笑容和声调上,也知道是在嘲笑她,所以总是瞪着眼睛,不说一句话,后来连头也不回了。她整日紧闭了嘴唇,头上带着大家以为耻辱的记号的那伤痕,默默的跑街,扫地,洗菜,淘米。快够一年,她才从四婶手里支取了历来积存的工钱,换算了十二元鹰洋,请假到镇的西头去。但不到一顿饭时候,她便回来,神气很舒畅,眼光也分外有神,高兴似的对四婶说,自己已经在土地庙捐了门槛了。
冬至的祭祖时节,她做得更出力,看四婶装好祭品,和阿牛将桌子抬到堂屋中央,她便坦然的去拿酒杯和筷子。
“你放着罢,祥林嫂!”四婶慌忙大声说。
她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缩手,脸色同时变作灰黑,也不再去取烛台,只是失神的站着。直到四叔上香的时候,教她走开,她才走开。这一回她的变化非常大,第二天,不但眼睛窈陷下去,连精神也更不济了。而且很胆怯,不独怕暗夜,怕黑影,即使看见人,虽是自己的主人,也总惴惴的,有如在白天出穴游行的小鼠;否则呆坐着,直是一个木偶人。不半年,头发也花白起来了,记性尤其坏,甚而至于常常忘却了去淘米。
10.祥林嫂精神崩溃后,是四婶警告她,试图让她恢复常态、好好工作:
“祥林嫂怎么这样了?倒不如那时不留她。”四婶有时当面就这样说,似乎是警告她。
11.最后四婶与四叔一拍即合,驱逐了祥林嫂,祥林嫂成了乞丐:
然而她总如此,全不见有怜悧起来的希望。他们于是想打发她走了,教她回到卫老婆子那里去。但当我还在鲁镇的时候,不过单是这样说;看现在的情状,可见后来终于实行了。然而她是从四叔家出去就成了乞丐的呢,还是先到卫老婆子家然后再成乞丐的呢?那我可不知道。
四婶先支持祥林嫂,后背弃她。比起一贯排斥她的四叔,四婶带给她的伤害更大。假如四婶从一开始就不善待祥林嫂,她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四婶身上,最后也不至于精神崩溃得如此严重。
竹内好先生说《祝福》中“一切都在必然地进行,产生必然的结果,没有任何偶然的要素。” 四婶的存在提升了祥林嫂之死的可信度,强化了祥林嫂之死的必然性。
1.强调“人的工具化”
王富仁先生说:
《呐喊》和《彷徨》的所有有关小说都让我们感到,鲁迅认为劳苦群众只填饱肚子是不足的,只不受额外的政治欺压也是不足的。《祝福》中的祥林嫂,在鲁四老爷家的全过程,都没有感到经济上的匮乏,也没有受到鲁四老爷和鲁四太太的肉体折磨。开始,她甚至是一个非常受器重的奴隶,在她被抢走之后,鲁四太太还颇“怀念”她:
只有四婶,因为后来雇用的女工,大抵非懒即馋,或者馋而且懒,左右不如意,所以也还提起祥林嫂。每当这些时候,她往往自言自语的说,“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意思是希望她再来。
鲁迅之所以从这种“关怀”中看到了巨大的悲剧性的东西,正因为鲁四太太不是作为一个“人”,而是作为一个“奴隶”、一个做工的器械记起她、提到她的。假若我们能找到《呐喊》和《彷徨》中这类悲剧主人公的共同的悲剧基础的话,那么,那就是他们自始至终都未曾被周围的人当作“人”。他们有的时候是干活的工具,有的时候是供人开心的玩物,有的时候甚至是人们表示自己的“善良”的招牌,但却从来没有被人们当做一个有着“人”的一切要求的“人”。所以鲁迅所祥林嫂是一个“被人们弃在尘芥堆中的,看得厌倦了的玩物”。在先,她是一个玩物;在后,她是一个被人看得厌倦了的玩物,但从来不是一个“人”。
前文引用那段话也能体现这一点:
“阿呀,米呢?祥林嫂不是去淘米的么?……”好一会,四婶这才惊叫起来。她大约有些饿,记得午饭了。
四婶先是饿了,然后想起午饭——“米呢?”然后想起是祥林嫂做饭——祥林嫂呢?这里祥林嫂也是作为一个工具被想起,被发现的。
假如小说没有四婶,四叔直接拒绝祥林嫂在自己家做工,那么“劳动者祥林嫂的工具化”就难以被展现。
2.强调害死祥林嫂的包括“好人”,剑锋直指道德本身
竹内好先生说:
这篇作品中没有坏人,任何人都按照人们的想象行动。一切都按照旧社会的习惯在活动。他们的行为在道德上是无可挑剔的。就是这种无可挑剔害死了祥林嫂。
一切都被命运之绳所操纵。操纵命运之绳的无形的东西就是不允许寡妇再婚的世俗观念——这是儒教的旧意识。
害死祥林嫂的所有凶手中,除去“我”,最算不上“坏人”的就是四婶了。两次留下祥林嫂的都是四婶。第二次,“四婶起初还踌蹰,待到听完她自己的话,眼圈就有些红了。她想了一想,便教拿圆篮和铺盖到下房去。”显然四婶是真的同情祥林嫂。身为阿牛的母亲,四婶也更能理解祥林嫂失去阿毛的痛苦。曾经这么同情祥林嫂的四婶最后竟然成了害死她的凶手之一,这不是比纯粹的“坏人”害死祥林嫂更值得反思吗?于此,鲁迅也揭示了人的复杂性。
四婶的一系列行为都是符合道德的。四婶两次留下祥林嫂,在四婶自己看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既然四婶看重祥林嫂作为工具的价值,那么祥林嫂也应当好好做工以报恩。四婶没有不歧视祥林嫂、不赶走祥林嫂的义务。一旦祥林嫂丧失了作为工具的价值,四婶就有充分的理由驱逐祥林嫂。四叔与四婶教祥林嫂回卫老婆子那里,也是觉得卫老婆子有办法处理,他们岂会料到祥林嫂就这样死去了?这正是《我之节烈观》所谓“无主名无意识的杀人团” ,《希望》所谓“我的面前又竟至于并且没有真的暗夜” ,《这样的战士》所谓“无物之阵” 。
鲁迅是要攻击道德本身,而非攻击不符合道德的“坏人”。“好人”四婶深刻体现了什么是“仁义道德吃人”。
优秀的小说家总会尽可能调动小说世界内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鲁迅在《祝福》中充分开掘了配角四婶的价值。四婶的存在既推动了剧情发展,强化了祥林嫂死亡的必然性,又深刻体现了“人的工具化”以及“仁义道德吃人”。所以,四婶是《祝福》中必不可少的角色。
他比先前并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老了些,但也还未留胡子,一见面是寒暄,寒暄之后说我“胖了”,说我“胖了”之后即大骂其新党。但我知道,这并非借题在骂我:因为他所骂的还是康有为。但是,谈话是总不投机的了,于是不多久,我便一个人剩在书房里。
童朝阳:既然从小说文字中可以读出鲁四老爷并非一个老头子,而且鲁迅明确地写到了“但也还未留胡子”,那么范曾先生为什么要将他画成一位留着山羊胡须的年老者呢?教材编者为何要将这幅图选入教材呢?从一般阅读者的表现中或许可以找到部分原因。在课堂上,我让学生们寻找第二幅插图画面和小说内容不吻合处,学生找得很艰难;在提示后,才会有个别学生注意到了四叔的“胡子”。这么多的人在仔细观察后也不能发现画面和小说的不一致之处,主要不是学生不熟悉小说内容,这恰好说明插图中的人物形象符合人们阅读小说后在心里勾勒的人物形象——鲁四老爷就该是这样一个老朽者!
汪曾祺:假如要编一本鲁迅字典,这个“剩”字将怎样注释呢?除了注明出处(把我前引的一段抄上去),标出绍兴话的读音之外,大概只有这样写:剩是余下的意思。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孤寂无聊之感,仿佛被这世界所遗弃,孑然地存在着了。而且连四叔何时离去的,也都未觉察,可见四叔既不以鲁迅为意,鲁迅也对四叔并不挽留,确实是不投机的了。四叔似乎已经走了一会了,鲁迅方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剩在那里。这不是鲁迅的世界,鲁迅只有走。
我回到四叔的书房里时,瓦楞上已经雪白,房里也映得较光明 ,极分明的显出壁上挂着的朱拓 的大“夀”字,陈抟老祖写的;一边的对联已经脱落,松松的卷了放在长桌上,一边的还在,道是“事理通达心气和平”。我又无聊赖的到窗下的案头去一翻,只见一堆似乎未必完全的《康熙字典》,一部《近思录集注》和一部《四书衬》。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
高远东:其实,中国传统文化历来就有“儒治世,道治身,佛治心”的说法。在《华盖集·补白》《准风月谈·吃教》等文中,鲁迅还对“理学先生谈禅,和尚做诗”和封建士大夫把《论语》《孝经》《老子》《维摩诘经》统统采作谈资的现象作过讽刺。显而易见,“鲁镇文化”“三教合一”的混沌性不会只限于风俗的层面,儒释道和谐乐处的文化特征主要被鲁迅用来完成小说调子的渲染。当他对鲁镇文化的定性初步完成以后,一个可称之为“鲁镇文化之魂”的鲁四老爷便紧跟着叙述者出现了:他俨然地作为儒教的代表人物主宰着鲁镇的日常秩序。鲁迅特地介绍其身份、教养、爱好,他是一个“讲理学的老监生”,书房里摆的是理学入门书《近思录集注》和《四书衬》等,墙上挂的是以宋代大理学家朱熹解释《论语·季氏篇》的语录制作的条幅:“事理通达心气和平(品节详明德性坚定)”。但条幅中间陈抟老祖写的朱拓的大“寿”字,又隐隐透露出他企望长生的道教式生活情趣。
这里我贴一下《补白》与《吃教》:
谁说中国人不善于改变呢?每一新的事物进来,起初虽然排斥,但看到有些可靠,就自然会改变。不过并非将自己变得合于新事物,乃是将新事物变得合于自己而已。佛教初来时便大被排斥,一到理学先生谈禅,和尚做诗的时候,“三教同源”的机运就成熟了。听说现在悟善社里的神主已经有了五块,孔子,老子,释迦牟尼,耶稣基督,谟哈默德。
达一先生在《文统之梦》里,因刘勰自谓梦随孔子,乃始论文,而后来做了和尚,遂讥其“贻羞往圣”。其实是中国自南北朝以来,凡有文人学士,道士和尚,大抵以“无特操”为特色的。晋以来的名流,每一个人总有三种小玩意,一是《论语》和《孝经》,二是《老子》,三是《维摩诘经》,不但采作谈资,并且常常做一点注解。唐有三教辩论,后来变成大家打诨;所谓名儒,做几篇伽蓝碑文也不算什么大事。宋儒道貌岸然,而窃取禅师的语录。清呢,去今不远,我们还可以知道儒者的相信《太上感应篇》和《文昌帝君阴骘文》,并且会请和上到家里来拜忏。耶酥教传入中国,教徒自以为信教,而教外的小百姓却都叫他们是“吃教”的。这两个字,真是提出了教徒的“精神”,也可以包括大多数的儒释道教之流的信者,也可以移用于许多“吃革命饭”的老英雄。清朝人称八股文为“敲门砖”,因为得到功名,就如打开了门,砖即无用。近年则有杂志上的所谓“主张”。《现代评论》之出盘,不是为了迫压,倒因为这派作者的飞腾;《新月》的冷落,是老社员都“爬”了上去,和月亮距离远起来了。这种东西,我们为要和“敲门砖”区别,称之为“上天梯”罢。“教”之在中国,何尝不如此。讲革命,彼一时也;讲忠孝,又一时也;跟大拉嘛打圈子,又一时也;造塔藏主义,又一时也。有宜于专吃的时代,则指归应定于一尊,有宜合吃的时代,则诸教亦本非异致,不过一碟是全鸭,一碟是杂拌儿而已。刘勰亦然,盖仅由“不撤姜食”一变而为吃斋,于胃脏里的分量原无差别,何况以和尚而注《论语》《孝经》或《老子》,也还是不失为一种“天经地义”呢?
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她一手提着竹篮,内中一个破碗,空的;一手拄着一支比她更长的竹竿,下端开了裂:她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乞丐了。
郑家建:此节分两句,纯用白描,为现代小说肖像描写的经典。“白描”要义有二:简单,准确。第一句三层:第一层以发色变化,写衰老;第二层写脸型、脸色和神情,以“木刻”形容僵硬、木讷;第三层“画眼睛”。“间或一轮”将汉字表达的简洁推向极致,简单的四个字,充分容纳与利用了文言、土语所具有的表意的可能性。“一轮”为绍兴土语,名词作动词用,意为“一转”。《阿Q正传》“革命”一节,“赵太爷肚里一轮”同此。第二句分两层。第一层分别写两只手,简洁,工细。“她一手提着竹篮,内中一个破碗,空的”是感觉顺序的直写,如写“内中一个空的破碗”,已经有了语言对感觉的整理;“空的”定语后置,既是补充、强调,又是对最初感觉顺序的还原。“一手拄着一支比她更长的竹竿,下端开了裂”就近比较,直截了当。“下端开了裂”显示了鲁迅感觉的细微,白描手法的细腻,常为莫言等后辈作家所激赏。第二层,简极而繁,并且繁到极致:“分明已经纯乎是”,虚词堆垛,产生了油画厚描堆积颜料般的效果。另外,整段文字的标点,令人印象深刻。全段均为简单句,语气、语感、语调、语义层次,被逗号、冒号、分号、句号标识得非常清晰,给人一种“言有序”的修辞美感。
日子很快的过去了,她的做工却毫没有懈,食物不论,力气是不惜的。人们都说鲁四老爷家里雇着了女工,实在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到年底,扫尘,洗地,杀鸡,宰鹅,彻夜的煮福礼,全是一人担当,竟没有添短工。然而她反满足,口角边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
郑家建:初学写作者喜用形容词;成熟的写作者看重动词;优秀的写作者则更重名词。名词可以构筑一个结实的世界。所以,许多小说家,包括鲁迅,经常采用名词的连缀叙述事件。这里“扫尘,洗地,杀鸡,宰鹅,彻夜的煮福礼”,名词的罗列和穷举,反映了祥林嫂的勤快,也呈现了“祝福”时家庭的繁忙的情境。当然,名词的连缀并非随意组合。《阿Q正传》中写阿Q对革命和造反的想象:“……来了一阵白盔白甲的革命党,都拿着板刀、钢鞭、炸弹、洋炮、三尖两刃枪、勾镰枪,走过土谷祠,……”表面列举武器,实则勾画出了阿Q们思想世界的构成。
王富仁:《祝福》中的祥林嫂,在鲁四老爷家的全过程,都没有感到经济上的匮乏(鲁四老爷对祥林嫂的经济剥削,在地主阶级对劳动群众的全部经济掠夺中,只占有一个极不令人注目的位置,特别是在祥林嫂的悲剧命运中,这种经济剥削几乎没有起到直接的推动作用),也没有受到鲁四老爷和鲁四太太的肉体折磨。
杨矗:“笑影”和“白胖”画睛式的一动一静两个细节描写,充分表明了她的感觉良好和心满意足。那她有没有进一步的打算?根据她把几个月的工资1750文全存在主人家一文也没有用,也根据她后来和贺老六一起生活又一次“变胖”的情景来推断,她应该是有积极的想法的。
“她么?”卫老婆子高兴的说,“现在是交了好运了。她婆婆来抓她回去的时候,是早已许给了贺家墺的贺老六的,所以回家之后不几天,也就装在花轿里抬去了。”
“阿呀,这样的婆婆!……”四婶惊奇的说 。
杨大忠:四婶对祥林嫂婆婆的做法深感“惊奇”大可值得推敲。在四婶眼里,祥林嫂为死鬼丈夫守节是唯一正确的做法。四婶“惊奇”的是,在鲁镇之外的乡下,尤其是像贺家墺这样的“山里”,竟然还有不顾寡妇的守节愿望而肆意买卖寡妇的野蛮之事,祥林嫂就是典型的受害者。四婶的“惊奇”可代表鲁镇人的共同看法。如此,则产生了一个悖论:四婶对祥林嫂婆婆做法的不满和“惊奇”,一定程度上表达了对祥林嫂被迫再嫁的同情;但是,当祥林嫂重来鲁镇,四婶又将这个曾拼死捍卫守节权并曾引起自己同情的可怜寡妇当成灾星。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原因就在于:按照封建教义,妇女嫁人后,一定要“从一而终”;丈夫死后,寡妇是绝不能再嫁人的,哪怕是被强迫的,否则就是违背礼教的罪人。寡妇在强力的压制下再嫁,出路只能是以死来维护名节;如果在抗争的过程中死不了,最终被迫嫁给了第二个男人,这个寡妇在民众眼里就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哪怕她之前的经历再令人同情,她也为封建礼教所不容。在四婶看来,婆婆强迫祥林嫂改嫁的做法固然可恨可恶,并且也出乎自己的意料,但祥林嫂再嫁没有以死殉节也是无法原谅的。
“我问你:你那时怎么后来竟依了呢?”
“我么?……”
“你呀。我想:这总是你自己愿意了,不然……。”
“阿阿,你不知道他力气多么大呀。”
“我不信。我不信你这么大的力气,真会拗他不过 。你后来一定是自己肯了,倒推说他力气大。”
“阿阿,你……你倒自己试试看。 ”她笑了。
陈日亮:之所以必须注意到这一个细节,是由于在倾听紧张的人物命运交响曲中,仿佛蓦然遇到了柔和的轻慢版,经验直觉告诉我们,需要在这儿停留而低回细听,寻声暗问,也更需要从人物情感的突变与反差中,读出命运的残酷。此外,也因为曾经听到有这样的“酷评”,说是祥林嫂嫁给贺老六,既然并非自愿,有过强烈的反抗,那么,她那一夜的依从,乃是被一个陌生男人强暴之后,接受了不得不接受蹂躏的屈辱。这一说似乎很有女权主义者的口吻,可惜在祥林嫂这一“笑”之下,恐怕就站不住脚了。祥林嫂接受了第二次婚姻,虽然可以说是接受的如此的不幸,但从卫老婆子后来的介绍看,却也未尝不是接受了幸运,即所谓“真是交了好运了”。可见小说阅读需深入到作品的所有细节,方能全面真切地感受到人物的命运。
“祥林嫂,你实在不合算。”柳妈诡秘的说。“再一强,或者索性撞一个死,就好了。现在呢,你和你的第二个男人过活不到两年,倒落了一件大罪名。你想,你将来到阴司去,那两个死鬼的男人还要争,你给了谁好呢?阎罗大王只好把你锯开来,分给他们 。我想,这真是……。”
陈矗:表面上看柳妈好像是在笑话祥林嫂,而实际上却是对这种性享乐的分享或“意淫”体验。正因如此,她紧接着就不免会心生嫉妒,于是便搬出“锯刑”的阴灾来打击祥林嫂。柳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阴暗心理呢?因为她是个“善女人”,即信佛的女人,这样,她大概在生活中也是奉行禁欲主义的,但毕竟又有性的欲望,因此她在心理上必然是扭曲的,因而对祥林嫂的再嫁就可能是既艳羡又嫉妒,所以,在柳妈这个人物身上也体现了人性、身体本能等与人的生命、生存关系密切的“生存论”内涵。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钱钟书:这种景象前人也描摹过,例如王维《蓝田山石门精舍》:“遥爱云木秀,初疑路不同;安知清流转,忽与前山通”;柳宗元《袁家渴记》:“舟行若穷,忽又无际”;卢纶《送吉中孚归楚州》:“暗入无路山,心知有花处”;耿湋《仙山行》:“花落寻无径,鸡鸣觉有村”;周煇《清波杂志》卷中载强彦文诗:“远山初见疑无路,曲径徐行渐有村”,还有前面选的王安石《江上》。不过要到陆游这一联才把它写得“题无剩义”。
我的感觉是,一个在空中游荡的主题不断寻找最适合自己的形式,直到遇见陆游这一联,才决定居住下来,不再游荡。
暂时写这么多。
20年,直播带货大火,中消协发布双11消费提醒大家直播带货槽点多:
19年中消协没发,但是让各市消协发了,提醒购物时保护隐私:
18年同理,第一条是提醒支付安全:
17年自己出来发了,那年微商很火,所以第一条提醒大家警惕微商讨论:
16年 提醒大家防范商品信息“表里不一”风险:
15年,电商才兴起没多久,跟16年提醒差不多的意思,要求商家保证货品与明示相符
……
更早的不想找了,想看的大家自己去查。
这么一梳理,消协这个提醒,真是反映了一部宏大的中国电商发展史啊,什么火提醒什么。
我感觉,消协的营业频率就比圣诞老人略高一点,平时毫无存在感,消费者维权也做的不突出。
只有一年出来营业2次,刷刷存在感。
在双11这么大的消费节点,不出来说说话,实在是说不过去。
但提醒了这么多年,今年终于被人们看到了。
可敬可贺,这告诉我们一个道理,有志者,事竟成,要相信坚持的力量!
今年被看到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这两年各大媒体的新媒体能力提升了。
懂得提炼其中一句最扎心的话作为新闻,博取眼球和流量。
「双11有可能全年最贵」,一句话能扎穿多少剁手人的心。
但你看看往年,没人报道提炼,你会知道它其实孜孜不倦给你提醒了好多年吗?
谢邀,
基本上所有高复杂性的问题,比如说天气预报、地球洋流、股票预测、大型生态系统演化、癌症、狂犬病等等。
具体一点的,湍流、堆积固体颗粒的流动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