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三十七岁的我坐在波音747客机上。庞大的机体穿过厚重的雨云,俯身向汉堡机场降落。十一月砭人肌肤的冷雨,将大地涂得一片阴沉,使得身披雨衣的地勤工、候机楼上呆然垂向地面的的旗,以及BMW广告板等的一切的一切,看上去竟同佛兰德派抑郁画的背景一般。罢了罢了,又是德国,我想。
(《挪威的森林》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年6月第1版 ,全书第一段)
“赖”:
我今年三十七岁。现在,我正坐在波音七四七的机舱里。这架硕大无比的飞机正穿过厚厚的乌云层往下俯冲,准备降落在汉堡机场。十一月冷冽的雨湮得大地一片雾蒙蒙的。穿着雨衣的整修工、整齐划一的机场大厦上竖着的旗、BMW的大型广告牌,这一切的一切看来都像是法兰德斯派画里阴郁的背景。唉!又来到德国了。
(文摘自网上流传广布的敦煌文艺出版社1999年10月第1版pdf,但此书版权可疑,村上原文本无每章节标题,此书擅自加上各种媚俗标题,且此段译文跟后来赖在台湾出版的译文有些许出入,是事后的改良打磨还是本身就是假冒赖之名出版的呢?一说这是香港的“叶惠”版,可能性很大。姑且放置于此作为一种对照吧)
赖:
我三十七歲,那時正坐在波音七四七的機艙座位上。那巨大的飛機正穿過厚厚的雨雲下降中,準備降落在漢堡機場。十一月冷冷的雨,將大地染成一片陰暗,使那些穿著雨衣的維護人員,和懸掛在一片平坦的機場大樓頂上的旗子,和BMW的廣告招牌等,一切的一切看來都像是法蘭德斯派陰鬱畫的背景似的。要命,我又來到德國了啊,我想。
(此段摘自新到手的台版——时报出版的《挪威的森林》,正牌的赖明珠译文了。这近乎逐字逐句地翻译了。)
村:
僕は三十七歳で、そのときボーイング747のシートに座っていた。その巨大な飛行機はぶ厚い雨雲をくぐり抜けて降下し、ハンブルク空港に着陸しようとしているところだった。十一月の冷ややかな雨が大地を暗く染め、雨合羽を着た整備工たちや、のっぺりとした空港ビルの上に立った旗や、BMWの広告板やそんな何もかもをフランドル派の陰うつな絵の背景のように見せていた。やれやれ、またドイツか、と僕は思った。
如果大家稍懂日语,其他不言,只看最后一句
やれやれ、またドイツか、と僕は思った。
罢了罢了,又是德国,我想。
唉!又来到德国了。
要命,我又來到德國了啊,我想。
高下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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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4.18
追加一点感想:
再以我最喜欢的村上的作品——村上的处女作 風の歌を聴け 为例
一开始林少华老师和赖明珠老师就在这书名的翻译上 就显出了差异
林版 大家熟知的 《且听风吟》
赖版 《听风的歌》
一眼便知,不懂日语的国人也可以知道日文原文标题是“風 歌 聽”
の这个假名大家也都熟悉了,大约可以等同于“的” ,而日语的动词在宾语后面
于是看起来 赖的译名 很忠实
实际上 忠实加直译就是赖译的显著风格
但细细琢磨起来 就可以看出林的功力来了
聴け是原形“聴く”(听)的命令形,带有一种命令的意味 这种微妙的含义 中文很难翻出来
而赖就用一个普通的“听”就把它避过去了 没有传达出这种语气
而林的“且听”简直可以说是神来之笔 “且慢”的“且”就带有这种阻止,命令的意味
把聴け的语气翻译非常巧妙地点出来了
“风吟”而不是用“风的歌” ,简洁,与且听组成四字,朗朗上口,神来之笔。
说完书名的译法,来看看第一句的翻译。
「完璧な文章といったものは存在しない。完璧な絶望が存在しないようにね。」
赖:「所謂完美的文章並不存在,就像完全的絕望不存在一樣。」
林: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章,如同不存在彻头彻尾的绝望。
可以说赖译非常忠实,但是直译连日语的语序也保留,所以中文读者读来会觉得稍稍生硬不自然。而林译多有发挥,但寻求一种原作的感觉与语气的微妙传达,而且在流畅度和语感上可以说是比赖更胜一筹,意思上也更容易理解。相比之下,赖的直译便有点像稚嫩的学生习作了。哪家更好,可以说是见仁见智,各喜各爱。虽然我本人更倾向于直译,但是我感觉明显赖可以在直译的基础上打磨得更好。而且在我的观察中赖的错译,漏译较多。 林老师的译本“不完美”,但的确“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章”。译事难为,对于林老师在中国传播村上的功绩,我只有崇敬与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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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4.24 更新
几个月前随便写的一个没什么干货的答案一晚上突然多了近700个赞。。。不胜惶恐
再啰嗦一下说一点点感受和发现吧
毫不讳言地说,《挪威的森林》作为林译村上的最早期作品,在我看来其中确实存在许多过度加工的地方,以致有日本学者批评说其是“浓妆艳抹“,这实在不是欲加之罪。我个人倾向于”信达雅“三者较为平衡的直译,比较讨厌在译文中穿插大量成语的行为,而林有时候太过追求“雅”而流于媚俗了,我觉得充满着一股八十年代的文青味儿,试举出以下这个著名的例子:
村上原文:細かいところをわざとゆっくりと弾いたり、速く弾いたり、ぶっきら棒に弾いた り、センチメンタルに弾いたりして
赖明珠:细微的地方刻意或慢慢地弹、或快速地弹、或尽情挥洒地弹、或敏感用情地弹
叶蕙:细腻的部分故意慢慢弹、或快快弹、或粗野地弹、或感伤地弹
林少华:细微之处她刻意求工,或悠扬婉转,或神采飞扬,或一掷千钧,或愁肠百结
风格对比很明显了。
三者原文意思都把握住了,“信”是没有问题,“雅”作为一种风格,就看读者各位的喜好了。
事实上,村上能成为全球性的畅销书作家,有一个原因就在于他的风格非常地“不日本”,这一点林老师也在序言中点明过的,村上受美国现代文学影响非常深:菲茨杰拉德,钱德勒,卡佛,冯内古特,塞林格等等。再加上日语本身的特质,村上的行文风格可以说是比较简洁,清新,自然,比较“硬”的,“美式”的。所以对于林老师有些处理我是有些保留意见的。但是据我观察,在之后的各种村上的译文中,林老师这方面控制得越来越好,渐入化境。
风格的“雅”或许是个喜好问题,很主观,但是“信”便是一根红线了,误译和漏译都是硬伤,摸得着看得见的客观的硬指标。我前面说过在我的观察中,赖的误译和漏译比较多,下面以《挪威的森林》开篇第一页的几段来看看这个问题:
1,从全书第二段开始就有一个语气的漏译:
飛行機が着地を完了すると禁煙のサインが消え
这个“と” ,不起眼但是对于语气很重要,它的意思是“一....就....”,表达前后时间上的紧凑的连贯感, 而赖没有把这个と所要传达的语气点出来,属于漏译。
赖的译文是“飞机着陆之后,禁烟号灯熄灭” ,
而林的处理是“飞机一着陆,禁烟显示牌倏然消失” ,
而英文译者Jay Rubin的处理也没忘记,用“once”把它点出来。
随着漏译丢掉的是那种画面感。
2,第三段开头也是一个漏译:
僕は頭がはりさけてしまわないように身をかがめて両手で顔を覆い
しないように的意思是 "为了不...." 赖把它搞错了,意思也就不一样了。
赖:因为头胀欲裂,我弯下腰用双手掩住脸
林:为了不使头脑胀裂,我弯下腰,双手捂脸
jay rubin用的词也是keep ...from
所以这又算赖的一个错译。
3,还是在第三段:
やがてドイツ人のスチュワーデスがやってきて
赖:终于有一位德国空中小姐走过来
林:很快,一位德国空中小姐走来
jay rubin 用的是 before long (不久)
所以很明显赖把这个やがて单词译错了,“很快,不久”变成了等了许久之后的“终于”,意思完全相反了。
只是随便看了第一页就发现这么几个比较明显的硬伤,可以说在这方面林老师做得更好一点。
先就此打住,以后再有感想再继续。。。。
《风味之间》里,做个饭都能弘扬出人类命运、家国情怀、科学理论、淫逸骄奢......,一层又一层的洋葱皮儿,惹人泪目,林少华君也还不大过分啦。
在关键时刻没能挺住,当了汉奸,这没什么可耻的,因为人人都有可能如此,完全理解。
但是,不以此为耻,不意味着就要以此为荣。
就好比前好几年汶川地震时期的“范跑跑”:在那个时刻,丢下学生自己先跑了。这没什么可耻的,因为在那个场景下人人都有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范跑跑”的选择完全可以理解。但是,随后这个事情不断被曝光后,“范跑跑”的姿态大有以此为荣之势,这就走上歪路了。
西元15世纪,在一个闷热的夜晚,君士坦丁哼着感伤的希腊民谣,加布里尔嘴里嘟囔着诘屈聱牙的拉丁语祷词,李华默默写着永远寄不出的信,穆罕默德闷了一大碗葡萄汁,跳起了苏菲派的神秘舞蹈,纪念他们的毕业,也纪念他们的走散
这几个意气风发又彼此间惺惺相惜的年轻人不会想到;几百年后,他们中的三位会在一个叫《欧陆风云》的游戏中成为热门角色,另外一位则会成为全国中学生挥之不去的梦魇,也绝不会想到;几十年后,他们会在战场上再次碰面
我不得不承认,自从V走后,我变得愈来愈像一条懒狗,研究论文才打了几个字,就像一滩淤泥一样瘫倒在新公寓并不舒服的单人床上
我现在搬离了我和V曾经的家,与其说我是想逃避曾经和她在一起的回忆,倒不如说我微薄的津贴实在支付不了市区高昂的房租,我来到了郊外一座破旧的小区楼,房东是一个带眼镜的大龄青年,他热情的接待了我:
“我叫阿杰,他们都叫我杰哥,我一个人住,我的房子还蛮大的,欢迎你来租我的房子,不想住了就直接退房,没问题的”
从此我就成为了杰哥的房客,不得不说,虽然他看上去很奇怪,也经常带一些小朋友来家里过夜,但总得来说还是个不错的人,只是有时候,我会想:摘下眼镜的他又会是什么样子
还是说回我自己吧,在这个疯狂追捧理科专业的年代,一个学文科而且还是学历史的,要么就是钱包没问题,要么就是脑子有问题。我认为我只是暂时不属于前者,V却认为我永远属于后者
为了远离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在发完最后一条微信之后,V离开了我。按理来说,我这种没有未来的家伙,应该在午夜的天台抽完一条烟之后纵身一跃,给清洁工留下一个大大的麻烦。不过一位山西籍舞蹈家曾经说过:“存在就是一切,一切为了存在”我谨遵前人的教导,继续制造学术垃圾以求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
事情正在起变化,在剿灭了北美奴隶主匪帮最后一个据点之后,伟大的领袖曹丰泽宣布,帝国的历史研究将以何新同志的理论为标准进行
何新同志认为,西方所谓的历史都是一群在几百年前被蜥蜴人进行基因改造的白皮猴子编造出来的。他的思想成为了官方学说,这对于研究西方历史的我来说打击是非常巨大的,毕竟,如果研究对象根本不存在,那么你怎么靠他混饭吃呢?
我坐着绿皮火车来到了伟大的帝都,这里到处充满着欢乐的气氛,不过正在操心下半生饭碗的我并没有心情加入他们的游行
在第七次上访后,有关人员终于接待了我,她以一种领袖家乡的口音对我说:
“害搁这儿捣鼓世界史啊,国师都说了,什么希腊罗马通通都是假的,不存在的,崽啊,找个厂子看门吧,不丢人”
“如果,我能写一篇论文,证明西方历史是存在的呢?”
她以一种极其怜悯和鄙视的眼神看着我,仿佛面前的不是一个知识分子,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抛出一句话
“那到时候政府会另行考虑”
对于这句明显敷衍的外交辞令,我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拼命构思我的论文。我用原本打算和V买房的钱,在某个要倒闭的博物馆买了四封信,据说是一名古人写给他的外国朋友的,我相信,通过对这些书信的研究,我一定能证明西方文明存在过。说不定V听到这个消息,也会回到我身边
第一封信是用阿拉伯语写的,在我们这个年代,除了躲藏在沙漠里的一些反曹份子,几乎没人会用这种语言。不过我恰好是例外,经过我的一番解读,这封信的内容终于能以汉语的形式展现出来:
亲爱的穆罕默德
你好
毕业之后我们已经五年没见啦,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还是不吃猪肉?我真的搞不明白,猪肉这么美味,你们的圣人为啥不让你们吃?
你的信上说,加布里尔那小子在罗马干的不错,已经成了主教,我就知道他行,我在大明这边也挺好,皇上很宠幸我。你知道君士坦丁那货在搞什么吗?我离的实在太远啦,麻烦你们多照顾照顾他,他读书的时候脸色就臭的跟咸鱼一样,真是担心啊。
我知道你喜欢喝酒,特意拜托郑公公带了一桶我家乡绍兴的黄酒,还有几斤茴香豆。你记得温一温再喝。放心,我知道你们的规矩,酒缸上面写的是葡萄汁。
皇上叫我斗蛐蛐去啦,这信就写到这里吧,祝你安好,再见。
你的老伙计
李华
落款的日期已经模糊难辨,不过从书信的文法和羊皮纸的成色来看,应该是在公元15世纪左右写的,而那几位人的身份,我也模模糊糊的猜到了些许
紧接着,我开始了对第二封信的破译:
穆罕默德
见信安
你知道吗?我曾经很羡慕你和君士坦丁的友谊,你们是那样的亲密无间,甚至连上厕所都要在一起。可是我没想到,你现在居然会那样对他,和他的国家
你当年不是很向往我大明儒释道一家的氛围吗?你还说回国之后要劝你父亲放下屠刀,为什么你现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写给我的信满口都是圣战?我希望你能听我的劝,回头是岸,这个世界很大,能容下两个罗马
如果你实在执迷不悟的话,我就只能找加里布尔了
李华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年轻的君士坦丁在被西方拒之门外时,同样年轻的穆罕默德在他身后大喊道:“他们是一帮混蛋,他们加起来都比不上你!”
未完待续
这里只提一点,似乎译者把女主角名字改了。本来叫小林绿。
学生名簿をくって六九年度入学生の中から「小林緑」を探しだし
而译本改成了小林绿子。
咱不说尊不尊重原著的问题。这样改似乎不太符合日本人起名字的习惯。
事实上日本女性人名很少读音有八个音节的,一般最多七个音节。
男性偶尔有八个音节的,比如小泉纯一郎(ko i zu mi jyun i chi ro)。但是女性似乎是没见过。
译者应该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因为女主姓小林,所以她就不能叫绿子,小林(ko ba ya shi)绿子(mi do ri ko),比绿(mi do ri)多了一个ko,但是这个名字就变得很难听了。
如果她姓氏的读音是三音节,那样或许可以叫绿子,比如铃木(すずき)绿子、木村(きむら)绿子之类的。但是小林绿子真的不太合适。
个人意见仅供参考,如果大家发现有八音节的女子姓名的话。还请纠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