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烈与否不仅是纯粹比较伤亡的规模和速度,也在于当事人和后来者如何理解和认识这些伤亡,或者说能否赋予这些伤亡不同的意义。比如二战的中国战场惨烈极了,但是当我们回顾中国战场时,我们知道中国军队的作战和牺牲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是为了对抗法西斯侵略。这么说并不是要抹除伤亡的惨烈,但承认惨烈伤亡的同时,我们仍然可以说这场战争的某些地方是存在价值和意义的。
一战之所以惨烈,是因为一战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任何意义。一战的开始是因为各个国家的野心、无知和贪婪;一战的结束居然还是充分展现各个国家野心、无知和贪婪的凡尔赛条约。整场荒唐透顶的战争导致了全世界一千多万人的死亡,最后只维持了二十年的和平,还导致了一场伤亡更惨重的战争。完全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的伤亡,留给后来人的唯一评价只剩下惨烈二字。
其实那个“对欧洲人民第一次造成冲击”的高赞和 @江诚 的回答结合一下在我看来就是答案。
一战很惨;
二战更惨;
一战的惨被复读得较多;
二战的惨被复读得较少,而且复读角度不一样。看看近期对《决战中途岛》的跟风评价就知道了。
由于种种原因,二战在大众眼里的“神圣”和“正义”是不好消解的。而对一战的这种消解开始于……一战后。《永别了武器》,《太阳照常升起》和《K连》是30年代在受一战影响相对最小的美国的流行文学,而在欧洲大陆这类流行文学可能有八千多本(虚指)。
一件事的惨是75分,但是大家老是聊它,而且愿意从(也可能是其他角度都被那八千本写完了)灰暗和惨烈的角度聊它;一件事的惨是90分,但是大家都从另一个角度聊它。这个角度你还不敢多说什么反对的话。那大家都觉得第一件事惨也没办法。
要把二战的事情聊出一战感只要你不怕“反战败大毒草”,“别有用心”,“白左不敢打仗哈哈”这些大帽子,那真不难。
不说中途岛了,随便贴一个,这是1945年12月,刚胜利不久上映的一部美国主旋律二战片,那叫一个三观正!2项奥斯卡奖提名!
一般译为《血战菲律宾》,讲的是日军高歌猛进期间菲律宾美国海军鱼雷艇部队的故事。结尾是麦克阿瑟将军潇洒果敢,镇定地说:我会回来的!
如果你要嘲笑它,那么你应该再想想,要是不用这种方式拍二战,是不是第一个跟风“呵呵怒了,又是小清新狗血”的也是你?
那还有啥说的呢?一战惨,最惨了,因为就是老爷们乱打嘛!哪像二战,他们正义啊!虽然they were expendable,他们曾经是炮灰。
——他们后来是死人。
再复读一下想法,又比如说:
如果2图人物名字换成日本名字,那么划线部分不是谣言,说画线的部分是谣言,这才是别有用心反战败。格雷竟然没有在落地后就被毙了,这简直是巨型毒草反战败。日本版布朗宁中校啊不对中佐拔出南部十四,喝道:你怎么不死还死回来了?我崩了你!当然在这个情境下格雷应该叫什么山田小太郎;
如果2图人物名字是一战英国/德国名字,那这就是一个可以被复读2万次证明___,___,基尔港,加里波利,____所以我们必须____的例子(我还想要号)。都惨成这样了,不___行吗?
但是它不是,所以你复读的方式只能是courage,duty,honor and it's a good day to die.
你复读个别的试试?
我来说一个大家不太熟悉的角度吧。
是看纪录片也不知道是文字材料得来的,我都忘记了。
一战的惨烈程度对欧洲社会的冲击比二战大得多。19年结束的一战直到39年二十年时间,整个欧洲活下来的一战战士也就是希特勒邱吉尔那帮人心理上对战争还是有经验的。所以冲击相对来说好一些。
一战就不一样了。
一战开始的时候大家其实是兴高采烈的,真的。跟现在很多电影拍的上战场前那种知道要死的情绪可能真的不太对。交战国双方那真是叫着打赢回家圣诞节,而且大家全都信。为什么?
因为科技开始爆炸了
-战争前期所有人都对人类社会要进入美好生活深信不疑,汽车火车家用电器全都开始出现,吃的用的好像一瞬间全部上了一个档次,底层人民也都享受到了一部分福利当然剥削依然很重,可是各国社会主流真的是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各个学科开始抬头,科学的威力正在每个地方展现,原始但是充满爆发力。
然后一战来了。
我们这么强!干掉敌人让他们看看爷爷是谁!哭着喊爸爸都不行!这就是当时的心态,没错,膨胀了,好消息太多了,爽到骨头缝里了。殊不知好消息是每个国家都一样的,其实大家都没差太远。你发明了机枪,我也装备了机枪,你化学有毒气,我的比你更毒一点点。你大炮比我射程远100米,我威力比你大0.01倍,跟现在不一样,当时没有代差,最关键的是,当时没有规则!(这个很重要,什么残忍上什么!)…年轻人们高高兴兴的端着枪做着杀敌冲锋报效祖国的梦想就上去了,然后发现是“谁都杀不死谁,但是血流成河的死人!!”
惊了。
彻彻底底的惊了。
科学的原始阶段意味着你讲的都对但实施手段落后,简单而且极其暴力。不管是杀人还是救人方式,原理上花了几百年终于对路了,但不意味着过程看起来就美好,工具落后,麻醉粗暴,锯腿跟锯木头没有差别,被救的过程也是像挂在屠宰场上的猪肉一样被对待。没办法,医生们也没有见过这样伤亡的状况。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这种规模工业化武装并动员起来的巨量军队互撕,所有细节都在经历血与火和大数量的考验。根据理论,伤员可以活下来,但是多悲惨的活着,那不是战地医生考虑的问题。
然后所有的美梦都破碎了。
碎一地。这下真的知道上战场就意味着要准备放弃一切你觉得美好的东西了,上去以后才知道所有的美好都已经在身后,崩了。就像没有见过坏人的孩子,人生的第一次永远无法被这种恐惧忘记,即便打赢了也是满怀着愤怒和仇恨。
直到二战…
当种族灭绝这种事情开始发生在台面上的时候,人类自己也彻底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了,至此人类才成熟了起来。其实还是有疯狂的成分在里面,不然苏德也不会因为意识形态打成那个样子,而且后面的冷战说白了就是两个疯狂的孩子王举着核弹互相吼着“别tm过来啦!我真的扔啊!炸死你!”但内心都知道这玩意儿扔不得。
说到底,一战冲击最强,击碎了人类有完整的群体社会意识以来最美好的幻想,可以说是不可超越的童年阴影,毕竟是第一次。二战最疯狂,不计后果的投入一切力量,科学和工业化最残忍一面暴露无遗。冷战学乖了,对抗完全是因为互相恐惧,害怕到只有消灭对方才能觉得安全。
看着这些表现,人类作为一个整体,不过才刚刚成熟起来而已。
谢邀
“一两个疯子杀人并不悲惨,但当一群平日谦和之士处心积虑想要杀死对方并因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开怼时,才是真正的悲惨。”
要让一战比二战更加惨烈的唯一方法就是计算某段时间内交战各方的军事伤亡数量,比如一个月时间内的损失。所以这里要反驳下 @米凯勒 法比恩 回答下半段“从时间上来讲,损失二战的损失远比一战更加密集"这个观点,至于把斯大林格勒和索姆河战役作比较我不评价。
首先一战与二战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各大参战国宣战并动员的时间点高度重合和相近,这将带来一个非常残酷的结果——英德俄法奥五个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的第一波交火时间将空前密集。
一战始于7月28日奥匈对塞尔维亚宣战,之后大家动员并把部队开到指定集结点,并在8月中旬开始执行自己的战前计划, 以下简单给出各战线开局战役的时间与伤亡:
东普鲁士会战:8月17日德俄于斯塔卢波嫩交手,并于9月14日在马祖里湖落幕,历时29天。德军损失6.79万人,俄军损失31万人;双方总计损失37.8万,不计算被俘和失踪为25万人。
加利西亚会战:8月23日奥俄于克拉希尼克交火,并于9月12日以奥军撤回桑河为战役结束日,历时21天。奥军损失42-45万人,俄军损失25万;双方总损70万,不计算被俘和失踪为56万人。
奥匈第一次入侵塞尔维亚: Cer山战役,8月15日奥塞两军于630高地交火,8月24日奥军攻势失败,历时10天。奥军损失2.3万人,塞军损失1.6万人;双方总损3.9万人,不计算被俘和失踪可能为3.4万人。
塞尔维亚反入侵奥匈帝国: Syrmia战役 ,9月6-7日双方交火,奥军损失2000人,塞军损失7000人,总损人数0.9万人。
结算:东线+巴尔干战线的战事,从8月15日至9月14日的31天中,四国共计损失112.6万人。(若算上奥匈正在进行的第二次入侵塞尔维亚则会多个1万人)
西线战事比东线复杂许多,我水平不够就不把每场会战单独列出来了。大致时间跨度为:8月7日双方开打的边境会战,至9月10日德军开始撤退,时长35天。
先单独算英国陆军。根据官史数据,BEF从8月23日蒙斯交战起至9月5日马恩河战役前夕的损失数略多于1.5万人,马恩河战役从6号至10号伤亡为12,733人(1,701人阵亡), 所以英军伤亡从8.23至9.10约为2.8万人。
接下来看德法两国进行的战役:
边境会战:8月7日德法的屏护部队与骑兵开始交火,8月14日法军右翼主动发起洛林战役,8月18日德军右翼开始正式攻势,整个会战最终以巴伐利亚第六集团军于9月10日撤回告终,时长35天。但因法军左翼和BEF的大撤退,德军右翼实际在8月24日已结束边境会战,并开始奔向马恩河。
马恩河战役:英法联军完成大撤退,双方9月6日开打,德军9月9日决定撤退,10日正式跑路,时长5天。
法国官史宣称整个8月法军损失数为206,515人,整个9月法军损失数213,445人,根据Herwig的计算,法军9.1-9.10的损失大概在85,000人左右。也就说从8月7日到9月10日的35天内,法军总共损失了约291,515人。但是Herwig也在他的书里称法军截至8月24日损失了26万人,因此291,515人是最低估值。(评论区已经实锤出法国官史漏算比利时境内作战法军的损失,实际的八月损失比官史还要高近十万)
德军损失根据其医疗报告Sanitätsberichte,整个8月德军损失为136,417人;马恩河战役没有具体统计,但给出了9.1-9.10的十日伤亡统计,数字为99,079人。所以德军8月7日到9月10日的35天内,损失了235,496人。同时Herwig的书宣称德军在边境会战中也损失了26万,所以235,496人仍是最低估值。
结算:西线德(巴)、法、英三国从8月7日到9月10日的总损失数至少55.5万人。算上比利时陆军在列日和那慕尔要塞的损失——3.5万人,四国在35天损失了59万人。
得出112.6万人和59万人这两个数字我觉得已经超过这个问题下大多数答主的认知了。
首先是上述所有战役和会战都是运动战,而非堑壕战。其次是一战的开局战役,东线远比西线血腥。
我们拿最为血腥的加利西亚会战来说,如果不是因战地1影响,会有多少国人知道这场会战 ?这场战役的结果是奥匈帝国损失起码42万人,这是又什么概念?奥匈帝国陆军在1914年未动员状态下的常备兵是414,000人,也就是说在总动员后仅一个多月、双方开打的短短21天里,一支常备军的人数就已灰飞烟灭。这可比什么索姆河、凡尔登要残酷多了,更别说还有10万奥军被包围在普热希米尔。但是因为奥匈帝国死了,现代奥地利匈牙利影响不够,几乎无人为东线的血腥战事说话。美国人可能会,因为美国有很多奥匈裔人士,但一战是英国的天下,看看英联邦出的有关一战纪录片、电影、电视剧的数量就知道了。
这也是导致这个标题和回答下绝大多数人在讨论西线堑壕战怎么怎么残酷的问题,国内教科书只宣传马恩河、索姆河、凡尔登这三场大战,东线最多来个坦能堡,再经过某些人的宣传,自然产生了沙俄是二等列强、俄军是灰色牲畜、奥匈全程坑人猪队友等言论。
好事是,得益于一战一百周年,英文界关于一战东线的书籍已经越来越多;坏事是,国内一战东线只翻译了瓦夫罗的那本极为主观且观点过激的《哈布斯堡的灭亡》,导致不会英文但又想看东线书的人,只能看瓦夫罗,然后被误导。
最后回到我最开始说的一战伤亡密集这个观点:拿出人类军事史上的任何一场战争,从中抽出不间断的40天来,都难以超过171.6万人这个数字,而且还是保守的估计。最关键的是,同盟国和协约国阵营的伤亡数也比较靠近:分别为77.8万 vs 93.8万,这是造成双方都感觉战斗惨烈的最大因素。
一战的惨烈因索姆河第一天而闻名,但更因为各大列强交火的第一个月的惨烈战况而闻名。这和二战的不宣而战完全不同,当所有人都为了一场大战计谋了数十年之时,人类史上最为惨烈的一个月就这样诞生了。
最后的最后,如果各位有对一战战事感兴趣的,可以关注下“加利西亚电报站“这个专栏,不定期更新各类一战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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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很多人说的因为一战英法伤亡比二战英法高,而英法掌握话语主导权,所以一战看起来比二战惨烈这种观点我并不认同。因为很简单,一战已经一百周年了,人类是一种喜欢周年庆的生物,所以在一百周年这么大的日子肯定会沉痛缅怀一战。未来二战开打和结束一百周年之际,我认为英法也会照样缅怀二战的。
而且比起一战,美国肯定是更喜欢缅怀二战尤其是太战的啊,美国对话语权的主导肯定比英法高吧?
至于说一战英法伤亡高,二战苏联中国伤亡高,而苏联中国不算人这种说法就更扯淡了。先是把斯拉夫人开除白籍,还不知道一战俄国的总损失是仅次于德国的第二高国家,最后把帽子扣到西方人头上(顺便在话语权方面带上个美国,两战伤亡对比又不带美国了),我想说难道2018巴黎一战一百周年纪念普京没有出场?华裔小女孩在台上演讲一战中国劳工的事迹被你们吃了是么? 通过骂西方控制言论误导方向来掩盖自己对一战尤其是东线战场的无知,真的是非常好笑。
最主要的原因是一战西线是在一小块土地上死了太多的人。
西部战线在马恩河会战后几乎没有移动过:
凡尔登在十几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报销上百万人,从年初打到年末,战线几乎丝毫没动。
索姆河以134万人的伤亡让战线移动了4-8公里。
这在二战是不可想象的。一战的皇帝会战以几万人命一天推进3-5公里就已经是神速,而在二战这个数字一般是15-20公里,巴巴罗萨行动中德军甚至可以超过50公里/日。
二战的战线长度更是远远大于一战,库尔斯克战役战线长达200多公里,而索姆河会战战线最长时也只有50公里。
所以二战的确死的人更多,但尸体铺的比一战分散很多。
长年累月的对峙导致如下问题:
1.士兵认为自己的牺牲毫无意义,士气低落,出现各种哗变。
2.对峙时经常受到各种精神刺激,包括但不限于:毒气袭击,狙击手,天上掉器官,跟骷髅一起睡觉,雨天在战壕里被活活淹死,睡觉时被老鼠咬死,敌人小分队渗透夜袭……导致无数士兵出现精神问题
想想看,虽然具体到每天,即使是凡尔登可能每天也没死多少,但士兵一直在前线散兵坑里盯着,拉屎都是拉到背包里甚至手上,还不如冲锋被一枪打死痛快,这精神不出问题才怪。
3.前线恶劣的卫生情况导致瘟疫横行,非战斗减员极多,而且一战的注射器是钢的针筒,治疗效果你们懂得。
要是搁在古代,士兵都是文盲发不出声音,战争一过也就没人记得他们了,恰恰一战西线士兵的受教育程度又比较高,不少参军前是作家、记者一类的文化人,他们在战后写了很多作品,让西线的惨烈广为流传。
同样,二战人们往往认为斯大林格勒巷战最惨烈,流传着诸如占领了餐厅,但敌人还在厨房战斗,苏军士兵平均活不过23小时,一个师进城三天打光等说法,但实际上斯大林格勒巷战的伤亡只是斯大林格勒战役中的小头,大头是两军外围野战带来的伤亡,但因为野战大开大合,给士兵的精神刺激远没有巷战剧烈,因此留给人们最深刻记忆的还是巷战。
此外,影视作品导向不可忽视:
一战的画风多为:泥泞的战壕,被炸的光秃秃的树干,被毒气污染的土地和河流,还有烂在泥地里的尸体
二战多为:飞机大炮坦克……惨的画面一般突出一个战争波及平民导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而不是士兵如牲畜一样去死
另外,二战东线虽然也不乏一战模式的阵地战,不过双方一般不太喜欢提,毛子还是喜欢说斯大林格勒,库尔斯克,十次打击,至于火星行动这种……太丢人了,当年就是冷处理,导致现在提的人也不多(相对而言)
常说的原因有科技发展、火车运兵、募兵制……这些都是主要原因,我说个不常提起的次要原因。
世界上大部分人,包括“参加”战争的人,都没有去过前线。一个士兵三个后勤,这个士兵还可能死在那里,或者患上严重PTSD,一辈子不提战争的事。三十年以后,没人知道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对战争的认识,是来自前线士兵的陈述,又被媒体复述,再被历史学家复述,再被通俗历史书刊复述,再被老师或者民科学了去,最后到你的耳朵里。
从一战开始,前线士兵的识字率严重高于之前所有的战争。
之前也有很多有文化的人去战场,他们大部分是贵族,去了也是当军官。
这导致了,在一战开始的时候,人类文学对于战争的描述,严重滞后于时代发展,还处于浪漫主义时期。
《红与黑》里的于连,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一心想回到拿破仑时代,因为拿破仑可以让他上前线、立战功、当英雄、迎娶白富美。
一战开始的时候,人们对战争的认识,那拿破仑时代没什么不同。
一战结束的时候,再也没有平民的儿子向往战争了。
文学史进入现代主义时期。在这个阶段,读者和作者都追求对暴力的现实化描写,虚拟的英雄主义、漠视士兵生命的描写,很不受欢迎。
这是因为,一战留下了大量平民的日记。把暴力美学的浪漫面纱全扒掉了。
一战让一代文艺青年遭受阵痛,以至于出现了大批创伤文学。这开辟了一种文艺模式,可是后面写的,再也没有一战文学那种惊愕感。那种梦想破灭感。那种,对荣誉、男性气概、集体主义的全面怀疑。
经历过一战的年轻人,史称“the lost generation”。和先辈比,他们不听指挥、不服从命令、不喜欢集体生活。这个转变反映了当时的年轻人受到多大的心灵震撼。
青春期只会发生一次,到了二战的时候,人们的态度是:“都跟你说了是这样。”
到了越战,则变成:“说了无数遍会是这样,你们为什么不听!!!”
于是矛盾激化。
所以说,真正的帝国终结者,是把大批识字青年送上前线。
另一方面,中国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以前的数次战争,前线士兵的文化水平都不太高,更没有文学青年。
然而越战(我们的越战)留下的记录,已经和以往不同了。
我对越战最深刻的印象,是《鬼吹灯》还是哪个小说里,主人公被拉到前线,以为要开战了。结果没打起来。
我觉得这是整部恐怖小说里最恐怖的段落。
对我们来说,下一场战争,恐怕会是“历史上最惨烈的战争”。它会是这样开始:“今年参加高考的男生,收到通知不用准备考试了,都参加集训,一个月回一次家。”
(我这里的意思,并不是说高中生怎么样,而是说,中国下一次战争的记述里会出现大量平实、生活感强的细节。包括考试、吃辣条、偷用手机、初恋、房贷、四六级、网购......然后这些人一天全死了。这种记录的惨烈感将主导人们的记忆。)
更惨烈的是信念崩塌而不是战场,斯大林格勒会战、勒热夫战役等等的惨烈程度非一战任何一场最血腥的战役能够企及。
二战是少数疯子将全欧拖入战火,一战更接近于全民的合谋。
如果在英格兰乡下酒馆听到唾沫横飞的老兵讲述的战争故事是这样的一一一1415年的阿金库尔,吾王亨利五世带领1500名骑士和7000名长弓手,对阵3万名全副武装的法国骑士,几个小时后,法军溃败,万余名法国骑士阵亡,法军的伤亡名单读起来像一代军事和政冶领导人的点名,而自身阵亡区区百余名。你是否热血沸腾?这种能傲然享受胜利和丰厚战利品的战斗再来一次,你去不去?
莎翁在几百年后的《亨利五世》中继续拱火,“从今天到世界末日,我们会为世人牢记,我们是幸运的少数,我们情同手足,今日与我共同浴血的,都是我的兄弟”。
一战前的欧陆青年有哪些战争记忆?
1870年的普法战争,对普鲁士人而言,40多天的战斗,几十万人的军团级会战不过阵亡2万余人,军靴在香榭丽谢大道上踏响,皇帝在凡尔赛宫宣布第二帝国成立,日耳曼尼亚女神的雕像矗立在莱茵河畔吕德斯海姆,一手长剑,一手丰饶角傲视西方,德语民族第一次成为一个整体,何等的功业。带着可以拎着啤酒瓶吹一辈子的牛逼全须全尾返乡,赢得全村姑娘的青睐,谁不眼红?谁不希望再来一次?
反观法国,虽然战败,3万余人的伤亡远不至彻骨之痛,老兵们在巴黎把怨气全部洒在无能将领和拿破仑的蠢货侄儿身上后大喊,这次不算,再来一次。
英国人呢?1854年克里米亚战争,英军93高地团对阵沙俄骑兵,《泰晤士报》描述道,在排山倒海的哥萨克骑兵和英军基地之间,只有一道细细的红线,文中传出的英雄气概使细细的红线成了英语中一个新的短语。况且,30万土耳其军,50万英法联军和70万俄军打了3年( 抛开塞瓦斯托波耳围困,战争时间并不长),英法军只付出了2万余人的伤亡就彻底击破了北极熊这个庞然大物上百年的温水海洋之梦。战争意味着无上荣光,死亡可能仅仅是运气不好。
更不提各列强在殖民地几乎零伤亡的那些砍瓜切菜式的胜利。
这些记忆对当时的欧陆青年而言,战争就是一次短时间的冒险和建功立业的绝佳机会,死亡不过是战争中微不足道的插曲,这种全民向战的心态和二战初始各囯全民厌战的情绪形成鲜明对比。战争爆发后各国都有因体检不合格无法参军,感觉被剥夺了赢得荣燿的机会愤而自杀的消息传出就是明证。
马克沁机枪和诸如此类的利器以及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堑壕战术在时间更接近的日俄战争中的恐怖表现,因为发生在遥远的东方而被有意无意地忽视。
1916年的索姆河战役,无数青年怀着今日赢得荣耀,明日衣锦还乡,一战定胜负,一日定胜负的古典战争信念冲向战场,结果战役持续了4个月,堑壕后的马克沁机枪挥动着死神之镰,双方平分130万人的伤亡后寸土未得。还有凡尔登,还有伊普尔,还有在无数条泥泞战壕中的拉锯,直到所有人意识到传说中的胜利女神不再站任何一方。
自古希腊始,每个战士都坚信不疑,不管战斗如何酷烈,总有一方能擦干身上的血迹,掩埋战友的尸体继续前行,马其顿方阵,罗马方阵,骑士冲锋,线形队列,只要并肩其间,要么赢得荣燿要么面对死亡,豪气干云。时代变了,这一次,战争只带来了死亡,荣耀留在了天国而不是现世。
欧洲的明灯从此熄灭。
巨石阵的故事
1900年代,巨石阵是威尔特郡Amesbury Abbey庄园的一部分,属于Antrobus家族。在当时,巨石阵就是一个有名的旅游景点。
1915年,庄园主人埃德蒙爵士的独生子和继承人在开战的几个月后在西线阵亡,跟随其参军的亲朋好友和原服务于庄园的厨师、园丁、马夫等17人也全部先后阵亡。不久后爵士本人悲伤去世。因为失去继承人,庄园连同巨石阵被其家族出售。后被当地的大律师塞西尔·丘布(Cecil Chubb)以6,600英镑的价格购买,作为礼物送给其妻子,三年后又捐赠给国家。
整个一战期间,贵族军官的阵亡率是20%,普通士兵的阵亡率是12%。哈罗公学和伊顿公学在战争期间的毕业生,50%在战场殒命。
2016年,索姆河战役百年纪念,在法国蒂耶普瓦勒纪念碑(Thiepval Memorial)举行的祝祷仪式上,威廉王子感叹道:
“我们失去了一个世代的青春;而在此后的年月里,有些时候,似乎随着他们的离去,某种至关重要的乐观精神也从英国人的生活中永远消失了。”
叁考阅读https://www.zhihu.com/question/409372180/answer/2332015322
李鸿章读历史书,读到“白起坑杀赵国降卒40万”,笑道:“白起真英雄也。”又读到“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笑道:“我大清武德充沛,不逊古人啊。”再读到“美国屠杀印地安人2500万”,笑道:“这美利坚人虽说先进,但我看其本性与我主子满洲人并无不同。”后又读到“曾国藩在南京屠城,杀太平天国降民50万”,咬牙恨恨道:“曾老师还是心善,杀得少了。”
突然仆人高叫着跑来:“老爷,不好了,咱家黄狗把您的爱猫咬死了。”
李鸿章一屁股摔在椅子上,大哭道:“我可怜的猫儿啊。”
战争中最可怕的不是阵亡,而是你发现战争中阵亡本身成了目的:发起进攻除了阵亡数字以外毫无意义,甚至进攻前大量的官兵知道进攻不会有意义,进攻变成了一种每天都要做的仪式性的东西,每天必须要完成,去进攻一下,丢下上百上千的尸体再回来。
那这样的战争意义何在?岂不是成了每天的任务就是跑出去送几百个人头?
二战是攻防双方阵亡数量巨大,但是攻防双方的阵亡人员是有意义的,是能够看到成效的。
也就是有希望的。
那你说,每天固定玩一个走出战壕给敌人送成百上千的人头的游戏,和巨大的牺牲然后能够看到胜利的希望,哪一个更惨烈?
关于一战和二战的比较,基辛格讲过一个观点。虽然从牺牲的方面看,二战比一战更加残酷,但一战对西方人的思想冲击要大大超过二战。
在一战之后,很多原先被边缘化的政治思潮一下子获得了狂热的支持。最典型的就是共产革命和法西斯主义,还有影响力一度比较大的无政府主义,和平主义等等。而二战结束之后,本质上没有出什么影响力很大的新的意识形态,依然是自由主义,西方资本主义代议制,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民族解放等这几个在二战前就影响力巨大的思想。
原因在于一战是和之前的战争范式完全不同的一种战争,把诸神之所的欧洲人完全搞懵了。而二战很大程度上是一战的深化。很多人经过一战之后心理上已经有所准备有所适应,二战虽然在军事技术上有更大突破,但是在政治心理和意识形态上没有那么大的深层影响力。
顺便说一下,基辛格提出这个观点是在50年代。他的目的是要论证,如果爆发全面核战,那么核战的政治思想冲击力会更加类似于一战而不是二战。而这件事情是让西方的有识之士们感到极为惊恐的。
这件事我也在我之前的键政文里也提到。如果在冷战的时候苏美互掷核弹把上层都抹掉了,那么苏联大概依然搞共产主义(实际上也没得选,只能搞战时共产主义),而美国的资产阶级高层即使在地堡中劫后余生也面临着亡天下的局面。毛泽东在50年代后期也向赫鲁晓夫指出如果中苏全面输出革命引发与西方全面核战,最后的结果就是共产主义胜利(虽然共产主义国家会遭受惨重损失),而赫鲁晓夫等苏联高层认为全面核战是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