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是不是已经死了？（或者说中国话剧）？ 第1页

这个问题非常犀利，我说它犀利，原因就在于说真话会被骂，不说真话又回答不上来。我想了半天索性说真话被骂吧。

【丑话说在前面：事实有真伪，观点无对错。我只是说自己的看法，不代表任何团体，也不针对任何团体和个人。另外，由于这个话题的特殊性，小弟不接受反驳、讨论。感谢理解。】

首先，说中国话剧死了这个话得有一个衡量的标准。倘若以事物存在与否作为标准，那中国话剧好得很。但如果是从行业内部以及其发展历史来看，我们就可以好好讨论一下了。

关键的问题就在于：死和活的标准！

先说结论：中国话剧不能说死了，但目前来看私以为没怎么好好活着！

这是什么一种结论？看着特别像薛定谔的猫是吧。这是因为还没有走到最后，现在还不能这样判定。我们要判定这个标准，必须从历史的角度来看。

【历史的源头】这个问题其实就是中国戏剧史的问题【下文论据根据郭富民可参考中央戏剧学院教材《中国现代话剧教程》（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04，第090361号，中国戏剧出版社2004/9/1 ISBN 7-104-01940-5/J.834）、葛一虹《中国话剧通史》、田本相：《中国比较话剧史》展开】

中国戏剧源远流长，文化颇深。在二十世纪前已然历经波折，几度沉浮形成了具有民族文化特色的戏剧样式和文化系统。从瓦舍勾栏到文人南戏，再到徽班进京。中国戏剧的发展历来推陈出新，响应时代需求。当一种艺术形式臻于完善走向成熟，其趋势定当面临变革和发展。譬如南戏从思想发展转变为技术审美发展后，迅速走向成熟，当这种艺术形式达到顶峰之后，思想性衰落，娱乐性兴盛作为其艺术作用之后，这种士大夫之族的享乐工具便注定走向了衰落。尤其是明代王阳明心学的兴起，极大动摇了程朱理学的权威地位，掀起了一股摆脱封建礼教束缚、提倡个性自由的强劲哲学思潮，它有力的影响到了文坛和曲坛风气的传播作用。无独有偶。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当中国人在自己的既有文化中感到窒息的时候，西方文化的注入为长期的独自发展带来的文化颓势带来了新的机遇，摩擦出了新的火花。这种偶合表面上带来了新的观念和想法，但实际上它却沉重的撞击了我们弱势、守势的文化状况。尽管这种撞击带来了延续一个世纪的创痛，但这是生存和发展的必要代价。

纵观中国戏剧史，我们会发现，旧事物的消亡，新事物的诞生往往伴随着危机和时代重担。它往往担负着除了美学任务之外的社会任务。这也就是中国艺术文化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所在。中国现代话剧是在民族危机中发展和成熟的。它历经了主题的流变、从阶级、阶层的对抗与冲突到人的觉醒与反抗；从对反叛势力与保守势力相互冲突的描述，到对个人命运的描述；从表现个人价值的实现同社会进步、民族解放的大事业的融合与纠葛，到表现人的普遍状况，人的基本困境和精神遭际。但无论如何现代话剧始终关照社会问题。因此戏剧的形态样式从单一走向多远，中国戏剧的现代形态也因此得以塑成。从中，我们会发现，社会性的客观需求往往是从本质中寻求发展的根本动力。也是艺术形态在中国活性的证明。

【行业发展的内在生命】说到这个问题，又不得不老生常谈行业联系的问题。众所周知，戏剧是艺术门类的一个专业，艺术属于意识形态的范畴，而意识形态属于社会构架中的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受下层建筑也就是经济的制约和影响，同时也受政治和社会发展、时代变革的控制。这也就是说，我们讲话剧这个行业，不能单单讲话剧，必须要联系社会，要联系时代。在过去的戏剧教育中，对于戏剧的作用认知，有一条必不可少的内容，那就是戏剧是具有革命作用的。这当然是时代发展的遗声，但无论如何，这个革命性背后却暗藏着几个逻辑：改变性、创新性、真理性、严肃性。要理解这四个特性，我们就必须从历史作用来看。如果说纵观整个人类发展史中，什么东西对人类发展最没有作用同时又最有作用的，我们就不得不说是戏剧了。这是因为戏剧并未直接的带来改变，但它总是见缝插针的逐渐改变了这个世界。

改变性：世间万物无所不变，唯变不变。这是亘古真谛，也是历史的客观规律。戏剧的革命性本质就是要改变。从梁启超论小说开始，到文明戏的发展，改变的迫切需求带来了意识形态的变化。但我们不可否认的是，这种意识思想的普及并不是全民性的，而是具有挑选的。从上海圣约翰书院的学生剧推行开始，中国戏剧的普及就注定了是从上到下的一次普及。这里要说明，从上到下不是阶级的上下，而是知识层度的上下。由高知带动普罗大众的思想变化。由少部分人带动到大部分人的变化。但我们也要注意的是，这种变化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它几经夭折。

创新性：对于时代而言，无论是形式的新还是内容的新，哪怕是思想的新，这都是促进行业发展的内在动力。中国传统戏曲的衰落，并不是美学的衰落，反而是刻板和创新的矛盾带来的衰落。世间万物衰落也是如此，要么是概念的陈珂带来了全盘的衰败，要么是技术的落后带来了报应和恶果。于内于外，创新性的发展都是行业存活的根基。

真理性：对正确事物的追求既是人类最高的追求。然而这种追求需要不断纠正，需要拨乱反正，需要机缘和反叛者的坚定。说白了需要毅力和信仰。需要政治性的觉悟和对社会的思辨。

严肃性：戏剧的本源是严肃的，无论是祭祀的开始，还是伟大悲剧的来临。戏剧的严肃性在其历史发展的轮回中无数次证明，严肃不是一脸正经，而是正视戏剧的本来面目。

中国古希腊文化研究大拿，中央戏剧学院罗锦鳞教授就曾讲过：当代中国戏剧的再度崛起的时刻即是悲剧兴起的时刻。这句话不能单单从悲剧喜剧的角度去解读。而是应当回归戏剧本源的角度去看。戏剧一直绕不开对人的关注，这种关注亘古的聚焦在了人这个话题中。而谈到对人的关注，这就包含了诸多的方面。人的物质基础、人的社会基础、人的精神基础等等诸多的话题。我们围绕着人去探索，探索的并不是割裂的人，而是人与这个宇宙万物之间的关系和矛盾。

文明戏作为中国现代话剧奠基过程中重要的一环，从兴起宣讲，到盛行时尚、再到名导出走，衰败肮脏。这个过程我们完全可以作为标杆和旗帜进行对比。我们对比的是这个事物内在的生命所在，我们对比的是戏剧发展的核心。文明戏本质上的兴起就是对于社会发展的关照，它的本源就是打开新思智，新风尚、新生活、新文明的要求。然而在成熟之后，尤其是浪子剧社、南开剧社的声势广传之后，文明戏被商业化，被模式化。这种商业化并不是专业化的商业操作，而是商业操作的商业化。文明戏被沦为了无剧本、有大纲、多矫情、无质量的即兴杂剧。同时三教九流的娱乐化和享乐内容的侵染使得本来具有社会发展引领思想的新剧被低俗化，恶俗化。人们再也难以从中获得生活感悟和精神养料。直到郑正秋的出走告终了这个时代的结束。文明戏的失败我们可以从政治立场、思想高度等等方面去总结。但归其根本是低俗化和消费主义带来的落寞。说白了就是对社会关照的停滞。

【既死若生的现状】很多人谈到当代话剧，抬头提起的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的新戏剧潮流带来的佳作，但殊不知，这并不能作为代表，反而在证明我的观点。我不是愤青，但我必须说实话。

1、八十年代开始延续二十年的发展归其根本是社会开放的时代结果。八十年代开始注定是辉煌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下，由于前面的浩劫年代的过去，全面开放的时代带来了新的转机，人们从关注集体到关注人的本身，从关注国家政治到关注新旧时代人的对撞和矛盾。主题的沿革带来了丰富多样的佳作。不只是话剧，文化各界也是人才辈出，佳作不断，王晓鹰、孟京辉、崔健、陈逸飞、张晓刚等等国内一线大咖几乎来源于这个时代。我们要注意的是，这个时代的批判是真正的批判，是对生活本质的探索。这个时代的杰出成果是培养出了：生命价值高于一切的社会共识。如果要谈及当代戏剧，这个时代反而不是高峰，而是当代戏剧的起点。

2、从文化高潮到被迫改革的二十一世纪。整个社会对戏剧生存的研究不计其数。无数的前辈试图挽救戏剧，从而进行了无数的探索。当中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有正面的了解，也有负面的造谣。小剧场的兴起本质是建立在国有剧团的退出和衰落。从省市区官方督办到不彻底的改制。创作者从可以吃好到吃饱再到出走，官办的改变并未真正促进改制的发展。戏剧的技术陈旧以及成本的巨大带来了一段时间的休眠。这个阶段其实是最乱象丛生的阶段，很多人因此苦恼，也有很多人因此绝望。这个时代戏剧并不安生，与其说它在变革，不如说不得已的求生。与此同时，对题材开掘的黔驴技穷。从百花齐放的学术大讨论，变成了几步佳作便可以勾画时代蓝图，这是悲伤的时代。

3、最近的十年。要看新中国文化发展的蓝图纲要，只需要参考“文艺工作者座谈会”。从最近的一次“文艺工作者座谈会”便能看出这个时代的问题。无话可说，无事可谈。高水准文化产品的稀缺，以及泡沫般的文化市场的繁荣。这些都是事实。文化本身脱离不开社会经济的走向，也脱离不下意识形态的作用。然而在国家经济放缓的阶段，戏剧的繁盛这其实十分荒谬。近些年来，不是没有好戏，只是淹没在了娱乐浪潮之中。不是没有话题，而是话题往往被肤浅取缔。譬如今年音乐剧《永不消逝的电波》、何念导演的《最后一头战象》这些都是好作品。然而，由于消费太多，重点不明。这个时代真正缺乏的，是一个掷地有声的声音。但这个声音却来得不那么乐观。因为消费渠道的多元带来了行业的巨大危机。

【结论】死不死并不是最重要的话题，重要的是，这个时代，我们缺乏前瞻的声音，缺乏反思社会发展的声音，缺乏勇敢的舞台作品。有人讲说市场没有培育，我不这么认为。我在教学生的时候常常会问学生为什么我们现在还需要话剧，其实这个问题扪心而论我也会犹豫。所谓的培育不是靠消费习惯的养成，而是文化及美育的形成。这才是根本。

这个问题我尽可能理性认识，但有些东西不便说透。也不能说透。不足之处，望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