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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证明人类在宇宙中存在过? 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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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诺诺/夏谦)

(一)

“见过紫外线消毒灯么?”柳林问我。

“嗯,见过,我家碗柜里就有一个。”

“对,就是那种灯。在餐具上照一小会儿,细菌的DNA被破坏,然后成片死亡。伽马射线暴来的时候,我们就会跟你家盘子上的脏东西一样,脏器停工,皮肤大面积脱落,甚至整个儿被烤焦。这样解释,你懂了么?”

柳林转过身,将眼镜取下:

“我宁可你没把石牌带回来。那样的话,我们至少现在不会恐慌。细菌被消毒灯杀死前就不会恐慌。”

说句良心话,这锅也不该让我来背,因为我就是一月球矿产勘探队的。去年,我带队前往雨海勘察,在雨海的质量瘤(一块引力大于周边的月表区域)中央发现了那块石牌。它一米见方,通体暗红,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也像一个凸起的肚脐,表面布满规律圆点,预示着与高等文明的关联。我还记得,那时头顶的地球散发着淡淡的辉光,映照得这块不大的石牌晶莹透亮,它一动不动,似乎在这儿等候已久。

我心中狂喜,自己成了第一个找到地外智慧生命的人——以后名字能写在初中课本上吧?

在那之后,从危海到东方海,类似的石牌在质量瘤中央被一一发现。我们至今没弄清它们是如何被运送到月球,倒是上面的信息先被破解了。

那是一条语意模糊的警告:

“我们是地球上的先代文明,早已消亡。我们无能为力,只能为未来的地球文明留下预警:

1000光年外存在一个恒星密度极高的球状星团,这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古老星团,那里的恒星大多已经死亡。

而在球状星团的外侧,有一个大型黑洞围绕其公转,公转周期是1500万年。黑洞具有极高的轨道离心率,和星团之间的距离变化很大。在靠近星团时,强大的引力会导致星团中的中子星、黑洞合并,特别是距离本来就不远的中子双星。这时大量伽马射线暴就会被引发,像节日烟花一样射向宇宙。

由于星团内复杂的引力扰动,其中一束射线会直指地球,我们的文明因此毁灭。下一个黑洞公转周期里,你们也会遇到同样的灾难。我们无力改变一切,希望你们可以幸免。”

根据石牌上的数字和公式,我们找到了星团。如果用光学望远镜观察,那儿就是一片模糊的暗红色,和大多数年老星团一样,它是球状的,内部塞满了白矮星、中子星和恒星级黑洞,仅剩一些质量不大的红矮星苟延残喘。同时,我们也通过追溯大量X射线的源头,找到了那个围绕星团公转的致命大型黑洞。

更加可怕的是,根据石牌信息,早在900多年前,黑洞已经走过了距离星团最近的轨道顶点。星团内部中子星碰撞合并已经启动,相当于几个太阳的物质消失殆尽,被转化为了能量。能量之大,等于银河系所有恒星数百年来释放光和热的总和。

在其中的一场碰撞里,一束伽马射线从星体磁场两极发出,大约40年后,这束光将到达地球,它将成为地球人看到的最明亮的,也是最后的景象。

我随柳林走进一扇门,会议室除了大屏幕外空无一物,这是一场高机密的远程会议,与会执委不知道彼此姓甚名谁,却共同掌握人类的存亡命门。

“柳林,这次你不是一个人参会?”数字在屏幕上跳闪,代表16号执委正在发言。

“我把杨庆海带来了。”柳林说。

“杨庆海?是报丧者杨庆海吗?”

报丧者?这个代号我始料未及,没想到啊,我历尽考验成为一名宇航员,就是为了留下这么个丧气的名号?

“是我。”我极不情愿地说。

“我带杨庆海来,因为他需要知情。”柳林顿了顿,“这是石牌危机的唯一转折,而杨庆海——他第一个接触石牌,又经受过完整探月训练,会在未来的任务里成为关键角色。”

关键角色?这绝不是好事,电影里的关键角色通常都有个舍己渡人的下场,于是我连忙摇头:

“先别急啊,为了避免民众恐慌,石牌危机可是S+的加密等级,我就这样走进来听是不是有点……不如你们先聊,我去外面等?”

柳林无视了我的抗议,清了清嗓子:

“现在,我宣布特别应急委员会根据投票达成的一致共识——经过严密论证,人类已无生还可能,文明即将终结。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彻底放弃求生计划,转而将资源放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什么?!真要放弃了?

黑暗中的空气变得凝固,我愣住,胸口像被狠锤了一下:

“还、还有40年,对吧?不是还有40年伽马射线才会到地球么?从现在开始,将全球生产剩余都投入星际飞船的研制,也不行么?至少能够让一部分人逃生吧?”

屏幕上跳闪起一个数字,8号:“你真觉得射线暴是一束细光么?它的横截面直径接近一百光年!而我们应用可控核聚变才不到50年。以现在的技术你想研制出怎样的逃生飞船?曲率引擎?还是黑洞引擎?”

“逃不走还不会躲么?地球只有一面会承受打击,对吧?可以将人集中送往另一面躲起来。”我追问。

屏幕上几个数字共同闪耀了一下,这代表几个参会人同时发声:“地球无时无刻不在自转,你知道受灾的是哪个半球?”

我求助般看向柳林,他只是摇了摇头:“无法预测死亡射线到达地球的精确时间,即使派出探测器,也不能将任何消息提前传回,我们的死神跑起来可是光速!”

我反驳:“就算不做任何预警,总有某个半球的人能躲过去。管他是谁呢,只要有人活下来……”

16号打断我:“是的,伽马暴只会杀死一个半球上的人,但活下来的另一半才是真正的不幸。辐射随水和空气进入体内,死刑只是变得漫长了一些。更糟糕的是,伽马射线接触的臭氧层会在瞬间分解,而另一半球完好的臭氧会随着大气,向受灾面流动。很快,全球臭氧层密度稀释到过去的40%。地面接受到的紫外线将是原来的10倍以上,大量植物和动物因此死去,随之而来的是饥荒、瘟疫,人口在短时间下降到不足万分之一。”

我没死心:“可以造生态循环仓隔绝紫外线!再不行就去地下,用人造光源培育植物,本世纪初的技术就能实现这些了。等到地球自我调节后——也许几十年臭氧层就能慢慢恢复——幸存者再从避难所里出来,虽然人不多,但那就是文明的火种!”

“你以为我们想不到这种方案?可惜啊!中子星碰撞时,和伽马射线同时喷射出的,还有一束高能带电粒子。只不过它的速度略小于光速,会在地球遭受第一波辐射后的几十年内抵达。”他顿了一顿,“还和上次一样,我们无法预计它来的时间,以及它会打击地球的哪一面。”

6号说:“被它横扫的半球,没人能够幸存。”

4号说:“臭氧层再次遭到破坏,地面又暴露在过量紫外线下。”

16号:“刚开始恢复的脆弱生态系统再次崩溃,而这一次,它面临更大的考验,需要数倍的时间来自我修复。”

“而在修复完成之前,地表所有大型动物,包括人类在内,早就灭绝了。”柳林补充道。

“……什么?!居然辐射打击还能……买一送一?”我喃喃自语,绝望如同冰凉的巨石,压在背脊上。

“报丧者杨庆海,你能想象吗?幸存者从臭气熏天的生态仓出来,满心希望地开始改造盐碱地。可新播下去的种子还没来得及发芽,又一波致命辐射袭来,用同样的方式把他们消灭干净。就像神手里拿着一盏细菌消毒灯,轻轻按两次开关,对他来说只是动动手指,而对于我们……就是希望彻底覆灭的代价!”

我感到喉咙发涩,勉强咽下一口唾沫,润了润嗓子:“所以……你们叫我来,需要我做些什么?”

“我们需要你给月球抛个光。”

“……嗯?什么意思?为、为什么要这样做?”

柳林挥挥手,显然已经很疲惫了:“不多解释了,先进行表决吧。同意放弃逃生计划,将所有资源投入月球抛光计划的执委,请亮灯表决。”

话音落下的刹那,原本漆黑的大屏幕上亮起了几十个数字。昏暗的会议室里,这些光芒显得高亢而明亮,我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明刺激得流出了眼泪。

——几十年后,夺走全人类生命的那道光线亮起时,我是不是也会像现在一样,泪流满面?

(二)

古人怎么定义夜晚?

看到天黑,他们便觉得这是夜晚;如果能看到月亮,夜晚就是良夜;如果当时的月亮还恰好符合他心境,这良夜便值得为之赋诗一首了: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邀明月,

低头思故乡。”

我吟着诗低下头,可是脚底下灰褐色的却是月亮,悬在我头顶的,精美的,复杂的,包裹一层薄薄大气的蓝球,那才是故乡。

月球抛光工程的一万三千名组员分了九批次来到月球。作为项目组指挥官,我是其中的第一批。

和一年多前来月球勘探的情况截然不同,上次,发射发布会聚集媒体和要员,他们像欢送英雄一样为我献花、祝酒。而这次我们只能灰溜溜地走。

“月球氦-3的开采工程延长了。”这是月球抛光计划的对外说辞。

抛光计划需动用的资源是天文数字级的,即使有世界上前十大经济体的全力支持,如此大的支出也违背了经济学规律。大萧条当前,“举地球之力去月球开采氦-3”引起了众怒。

知情层只能不停向外界宣传“核聚变发电需要氦三,能源革命带领社会走向未来”之类的屁话。这纯属无奈之举,因为真相只会引起巨大的混乱。所幸,在危机面前各国高层出奇地团结,竟没走漏半点风声。

这写战略层面的困扰倒没给我带来影响,因为从登陆月球的那一刻起,这项人类史上最大的工程就占据了我所有的时间。

在给月球抛光前,需要先做一些准备工作。就像不管是汽车还是地板,上蜡之前都要把表面清理干净。对月球也是如此。

月球表面有一层很细的尘埃,这是在几十亿年的陨石撞击中逐渐形成的。这一层月壤实际上数量不小,在多数地区厚度达到10米以上。我们不能一劳永逸地把它堆到月球背面去,因为如果这样做,月球背面会变得比较重,在潮汐力作用下,它就会慢慢转过来。好容易把它正面收拾干净,它又把屁股转过来了。

月球上没空气,所以要对付灰尘,再强大的吸尘器也不行。只能用铲车把月壤集中起来,打包,然后送到太空里面去,都是笨办法。

我们选择了成本较低的运输方法——太阳能电磁投射器。这和高斯炮同个原理,在地球上曾被用作发射洲际导弹。在月球表面铺设长达数百米的轨道,用通电线圈给塞满月壤的“胶囊”一个洛伦兹力,为其加速。好在月球引力很小,又没有空气阻力,速度达到2.4公里/秒就可以把灰尘送走了。

一时间,数十条电磁投射器沿着月球表面蜿蜒铺设,不断地向外发射胶囊;又有上千台大型铲车穿梭不断地收集月壤,原本冷清的月上世界显得繁忙无比。

灰尘扫干净了,月球表面还有一层数公里厚的碎石。同时,月表也不平整,有山丘,高地,月海。所以还得接着干,把这些碎石填到月海里面去,山丘全部铲平,剩余的废料就全部如法炮制,再用电磁投射器扔进太空。

在工程实施的过程中,我听说,人类的恐慌此时达到了巅峰——地球上能够看见月海逐渐变浅。如果用望远镜看,还会发现月海的边缘变得平滑了,蔓延到高光地区的深色玄武岩成了浅灰色。

阴谋论、质疑声喧嚣尘上,街道上聚满了肇事者和标语,恐慌的人开始去超市抢购盐和米(我不懂了,盐和米可以防辐射么?)。玛雅人的预言、法老的诅咒,这些早在百年前就过时的套路又卷土重来。

人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急切需要别人为他们撒一个谎。

最高应急执委会找到了世界首富王先生,他成为除军政学界外,第一个接触危机内幕的人。他旗下的传媒公司立即对外宣布,启动月球投屏广告业务,发射84颗月球同步轨道子卫星,将月球作为一块幕布,在上面投射客户广告,供全球潜在消费者观看。

从那以后,人们在新月前后的夜晚抬起头,可以在月亮上看见不同图像,如果是巨大的红底黄字“M”,就是麦当劳广告,如果是四个白色圆环相连,便是奥迪广告。

王先生进一步宣布,为了更好拓展业务,在未来,他们将联合军方,把月球改造成一块平滑幕布,供客户投射更精细像素的复杂广告。

出人意料,这种商业逻辑竟没遭到什么质疑,还被誉为“大众传播的又一次革新”。据说,当王先生接受媒体采访,被问到如何想到这种天才传播方式时,曾一度哽咽:“人类的每一次创新,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苦涩。”

这句含泪而下的话,感动了在场所有记者,被福布斯杂志评为本年度最具商业价值箴言。可世界上只有极少数人真正知道,王先生当时到底为什么哭。

无论如何,有了这层商业伪装,我的工作是得以顺利进行了。二十年之后,所有山丘被铲平,任何高于平面的凸起都被刨去,月海变成平原,碎石填上的坑也已经用混凝土盖好。

满月时,月亮就像一个洁白的橡皮球,再没过去的坑坑洼洼,反射着一层均匀细腻的白光。这时,准备工作就此完成,可以开始正式的抛光打蜡工作了。

关于抛光的原料,当然不能用普通的地板蜡,它的熔点是80摄氏度左右,而月球表面白天最高温度可达127摄氏度。虽然打上蜡以后,反射率提高,月球温度应该会下降一些,但还是靠不住。到时候融化的蜡会四处流动,还要在地球潮汐力作用下聚到一起去,那真的是一团糟了。

相比之下刷一层高分子反光涂料(熔点在300摄氏度以上),要比直接打蜡高明得多。

100平方米如果刷两遍的话,要用3.5公斤反光涂料,月球的表面积是3.8 x 10^7平方公里。一个简单数学题,涂满整个月亮,需要高分子反光涂料大约1.3 x 10^9吨,也就是13亿吨。

但事实上,根本用不到那么多。由于潮汐锁定,月球自转一圈花的时间和它绕地球公转一圈相同,它永远用固定的一半脸对着地面,只考虑视觉效果的话,把这一半看得见的脸处理好就行了。

当然,也不能忽视月球天平动。对地面上的人来说,月球可见面会有上下左右小幅度的摆动,实际上地球上能观测到月球表面的59%。所以,真正等待抛光的部分,实际上就是月球59%的面积,需要7.7亿吨涂料 。

上漆的过程持续了17年。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月亮上都往来着扁平的喷涂车,它们先将亮高分子涂料喷涂均匀,再在表面加热一遍,使得月球一寸寸变得光亮起来。等漫长的工程结束,我已经长出一些白发了。

“你说,这个光滑的月亮能保持多久?”我站在工程总基地门口,望着明亮如镜的月表。

“应该挺久的吧,还好现在已经过了太阳系的大轰炸期,遇到的陨石不多,而且基本上都很小。”柳森说道,他是柳林的儿子,也是我的副手。

“是啊,不然月球没有大气层保护,什么陨石都能长驱直入。我们又不能在这儿驻扎一支维修队,撞一次修一次。”

隔着厚重的航天服,我还是感到了柳森的无奈:“哎,费那么大劲儿,以后……他们真能明白我们的苦心吗?”

“我也不知道。”我实话实说。

抛光完毕的月球反射率超过90%,我们如同踏在湖面上,低头能看到脚边有一个地球的像,和天上那个交相辉映。银河也有两条,一条游走在头顶,另外一条从脚下穿过,我们被星空温暖地包裹住。

可是,星空是有代价的。

在那些星星里,无数超新星爆发和星体合并正在发生,发射出的伽马射线暴如同孩子们手中持着一杆杆激光枪,随机向四面八方射去死亡之光。这不是第一次了……1500万年前,上一个地球文明也是如此被毁灭。

(三)

“他们为什么不把石牌留在地球上?要是我们早点读到预警,早点准备说不定就能逃走了!”

我曾这样问过柳林。那时我还在地球上,刚接受抛光月球计划的指挥官职位,柳林私人办了个欢送酒局,就我和他,地点在发射中心行政楼的顶楼,那里可以模糊地望见远处的发射塔,除此之外,四周都是荒漠。

他抿了一口酒,缓缓开口:“你忘了,信息也要依托物质才能存在,而物质不是永恒的。人类消失的200年后,人造的摩天建筑缺少维护,就会在地质活动和雨水侵蚀里倒下;最大的拱桥也在1000年内坍塌;5万年后,玻璃和塑料这种人造材料也全部消解,所有遗迹都变得难以追溯。”

“你的意思是,无论之前的文明把预警以何种形式留在地球上,等我们出现了,也早就无迹可寻了?”

“是的,文明演化需要几百,上千万年,在这个时间尺度上,留不下任何信息!一块刻着文字的石牌在地球上会被风化侵蚀,被地质运动挤入地下重新变成岩浆。即使自然没有把它消灭干净,被蒙昧时期的人类找到了,估计也会被当做巫蛊一类的东西毁掉。”

“所以,上一个文明才选择了月亮!”我恍然大悟,“月球少有地质活动,真空更是良好的保存环境。等文明掌握了登月技术,也差不多具备解读能力了,这时找到石牌,就不会闹出什么笑话来。他们倒是考虑周到!”

柳林点头,他燃起一根烟:“我猜,留下文字时的他们跟我们今天的科技水平不会相差太远,甚至还略弱一些。谁知道呢,也可能是在月球的考察队目睹地球灾难后,死前留下石牌作为警示。”

“但……那又怎么样呢?到了这个节骨眼儿才搞清状况,我们不是一样逃不走?看来,被周期性伽马射线暴一次次摧毁,就是这颗星球上文明的命运啊……”我丧气极了。

柳林向烟灰缸里弹弹灰:“还有40年!既然逃不走了,或许可以做些什么。给地球的下个文明留下更多的信号,说不定他们就能在下一个周期的伽马暴到来前,逃离太阳系、前往深空。”

“这恐怕很难。在同样的伽马暴间期里,人类文明的发展水平和先代文明差不多,足以说明地球文明的发展是线性的。如果说,月亮是唯一适合的信息存储点,等下一代文明有能力登月获取信息了,射线暴就又快要来了!他们还是什么都来不及做。”

“所以啊,这一次我们得试试新法子。”柳林将烟熄灭,面对窗外黄色的戈壁滩,一阵风吹过,从远到近席卷起灰黄的扬尘,“你知道镜面自身识别测试么?也叫做MSR。”

我有些摸不清头脑:“你是说,进化心理学家盖洛普的那个镜子实验么?让动物照镜子,看它们明不明白镜子里头的就是自己……我记得除了人类以外,只有海豚、虎鲸和一些灵长类动物能够认出镜子里的自己。”

“是的,动物通过镜面测试,说明拥有了自我意识。另外,盖洛普还给婴儿做过这个测试。"

“他可真闲,”我插嘴道,“但我有个问题,婴儿照不照镜子,跟我要去执行的月球任务有什么关系?”

柳林没有理会我,继续说:“实验发现,6个月的婴儿看到自己在镜里的像,会把他当成另一个婴儿。但到24个月时,就知道那是自己了。在这个时间点后,他们开始理解自我和外界的关系。比如说,6个月的婴儿听见别的孩子哭,他的反应是跟着哭,但有了‘自我’的概念后,他会去寻找其他孩子哭的原因,甚至安慰他。”

“所以呢?”

“你还没懂么?只要人有了自我意识,就能利用自己的经历判断周遭情况;也开始思考自己与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的关系;甚至体会自己将会死亡的必然性;他们开始团队协作,开始观察世界。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有‘自我’啊!”

我非常困惑:“就算你说得对。但自我意识这种东西,恐怕南方古猿看见水中倒影时就有了,那又怎样?还不是茹毛饮血了400万年?”

“古代中国人用紫微斗数解释一切星相,视它们为政治经济的启示;希腊神话里,夜空88个星座对应神的88个故事,于是希腊人把祭祀诸神视为头等要事;基督教会焚烧所有有悖神创论的学说,有关日心说和地心说的争论在欧洲持续了几百年……人类不理解星空,也不理解自己,就在弯路上实在浪费了太多时间。当我们被科学开蒙,尝试用理性探索世界时,已经太晚了!”柳林变得激动,他站起,“一个人需要一面镜子才能看清自己,地球文明又何尝不需要一面镜子呢?”

“你的意思是……文明也需要有自我意识?也需要看清自己?”我并不愚钝,渐渐明白他在说什么。

“是的,如果文明在镜中看到了自己,会更早明白地球、太阳和星空之间的关系,不再把时间浪费在‘过去是谁创造了自己’这种问题上,而开始思考‘未来应当走向哪里’。我们要造一面地球文明的镜子。”

“所以……抛光月球?把月亮改造成镜子!一面抬头可见的镜子!”我兴奋地说。

“是的,将月亮变成一个直径3500公里的球面镜。满月的夜晚,月球正对着太阳,从地球看月亮不会看到轮廓,看到的是镜子上太阳的像。由于球面镜发散光线,它看上去比真正的太阳小,亮度也低得多,不过那也远远超过了过去的月亮,在夜里看个书不成问题。”

“也就是说……太阳的像就是一颗极亮的星星啊!”我说道。

“没错。那时,因为强烈的‘月’光照着地球的夜半球,所以地球还能反射给月球一些光,月球镜子上就映出一个暗淡的地球影像。”

“你说,会有人意识到,那就是地球的像么?会有人明白旁边那颗明亮的星星,就是白天的太阳么?”我在脑海中画出那样的星空,兴奋地说道。

“换一个时间,一切又会截然不同。比如原本能看到半个月亮的农历初八,月球和黄道面交叉,通过月亮镜子,可以看见阳光照亮的半个地球,太阳从球面的边缘反射过来,亮度很弱,而且变形严重。虽然看不见抛光后月球轮廓,但是凭着这些月相变化的信息,就可以估计它的大小。相信我,一定会有聪明人这么干!”

“对!知道了月球的大小形状,就能知道地球、太阳的。”我接道。

“在农历初一前后,月亮在白天出现,抛光后的月球就反射地球的白昼地区。这时,人们会在白天看见蓝天上出现了一个地球的像。就算在发明望远镜之前,观测者也该能模模糊糊看到,天空中有一个圆形物体,每天慢慢自转。这个物体上的图案表现出奇特的变形效果,我想一定有人会把这个现象和球面镜联系起来,推断出这是地球的像,进而认识到地球是球形的,并且在自转。而且,无论什么时候,地球的像总是在球面镜子正中,也会有人能因此推断出月亮、地球和太阳的关系。”

“还有!发明望远镜以后,观察空中的像,也能帮助他们认识地球。读懂了这面月亮镜子,天文、地理、物理学都会……哦!还有哲学,一上来就对着一面镜子,天知道新文明会弄出什么新哲学体系!”

柳林拿起桌上的一杯酒,示意我共同举杯。今天桌上的菜本不丰盛,酒也是寡淡的,但此刻我看着手中的酒,仿佛这一杯里,就是地球历史上所有文人写过的诗,所有画匠绘过的图。

窗外还是风沙连天,我开口问:

“说了这么多……你觉得,未来地球上的智慧生命,真会明白我们的苦心吗?”

“……说实话,这我也不知道。”柳林一饮而尽。

(四)

柳森的声音把我从40年前的回忆里拉出来:

“趁今天是初一,地球上不方便观察月亮,我们把最后一个太阳能电磁投射器拆除了。”

“嗯,月球抛光工程已收尾完毕,接下来,执行全员的地球返程任务,这就要辛苦你了。切记,继续向公众保密,真相只能带给他们恐慌。”

“我明白。只是……杨指挥官,你确定不回地球了?虽然月壳下面放了几个休眠仓,但那只是应急用的,就算能源全续上,最多只能维持50000年。”

“我知道,就是把它当成棺材来用的。我问你,回地球我们又有几年好活?不到1年了,对吧?我从小想到月亮上来,又为抛光工程耗了快40年,想在这里永远待着了。这儿也挺好,成天绕着地球转,离家不远,也不孤独。”

柳森笑起来特别像他爸:“好的,生死面前,我们能选择的东西确实也不多。那么,祝你好运。”

我也笑了笑。

但就在这时,原本黯淡的月表毫无征兆地蒙上一层粉红色的光。我突然警觉,连忙问:“怎么回事?”

柳森与耳边的无线电交流了几句,答复道:“没什么大事,地球方面知晓我们拆完了电磁投射器,王先生的公司就又开始在月球上打广告了。”

“原来如此,他倒是兢兢业业。不过现在反射率那么高,广告效果肯定差了好多,也不知道又找了什么借口继续糊弄人。”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记得这个季度广告订单……是苹果公司吧?logo不是银白色么?怎么是粉红色的光?”

“回复指挥官,情况是这样的:今天是王先生的结婚纪念日,他事先赔付了苹果一笔巨额资金,把今天的月球广告位要回来了,给他夫人爱的表白。”

“嘿,难怪是粉红色的,有钱真好啊,一把年纪了还能玩这出,”我戏谑道,“他在月亮上写了些啥?我们也跟着学学。”

“唔,爱……爱你直到世界末日。”

“……”

直到世界末日啊……我和柳森都陷入了沉默。

在漫天粉红色的光芒里,我们两个大男人杵着特别尴尬。但我也知道,如果在地球上看,此刻的月亮变成了一颗粉红色的心脏,世界上所有女孩都觉得这浪漫极了,纷纷憧憬着未来某个小伙子也能送自己一颗这样的心脏。但唯有王先生清楚,这颗心脏最多还能跳动一年,等到它停跳的那一天,自己会牵着心爱女人的手。

爱你直到世界末日……有钱真好,混蛋啊……

“杨总指挥官,那我们就在此告别吧。明天我将与大部队返航地球。我会向父亲带去你的问候。”柳森在那颗心下说。

“谁要问候他?给我派的……都是什么鬼差事!”

送走了柳森,我转身沿漫长的阶梯往月壳深处走去,阶梯真的很长,长到我有足够时间去回忆一生,长到我有冗余去羡慕地球上的人,他们上班下班,他们笑了又哭,他们的一天过去后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直到……

在“滴”一声后,休眠舱打开,我横躺进去,混合着麻醉物的气体开始释放,意识越来越缥缈……可能死亡就是一个永恒梦境吧。

早知道这就和做梦一样,我还怕什么呢?

(五)

1

我梦见一个异常明亮的夜晚,亮得如同一个长达12个小时的黎明。

簌簌声响后,灌木丛一阵颤抖,钻出一只河狸,现在,它是现存数一数二的大型哺乳动物了。这要多亏了它是顽强的啮齿类,家园又临近水源,水和自己搭建的巢穴都成为了它的庇护。

它纵身跃进河,朝下游游去,泳姿类似狗刨,厚而致密的皮毛在水中油油发亮。河狸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些年里,比它高大,凶猛,强壮的生物逐一死去。但它能隐隐察觉,日子正一点一点变好。雷暴在全球范围内造成一场场酸雨,这是好信号,氮氧化物随雨水渗进贫瘠的土地,充当起肥料;氧分子在高能放电中进一步氧化——臭氧层也在恢复。

入海口很近了,河狸扎进水面,许久搜寻后,却没找到可以吃的水草和嫩枝,只在淤泥里捡到几个甲壳类动物

这时,一个灰色的影子闪过,河狸一惊,把泥蟹一扔,迅速摆尾逃走了。

影子是一只海獭,抢走了被河狸扔下的泥蟹。如今地面上都是死去的动物,但在过量紫外线照射下,他们的尸体早就革化,难以下咽,这泥蟹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和所有鼬科动物一样,海獭拥有可提供强大保护的毛发和锐利的牙齿,可这牙不适合做开罐器。它抱着战利品,仰面浮在水中,以肚子为臼,找了块石头作舂,节律清晰地敲着泥蟹的壳:

“咚,咚,咚”

海獭毛茸茸的脑袋仰着,豆子眼睛对视夜空。它的目光聚焦在夜空中一个的特别明亮的小点上,正是它发出的光芒让夜晚如此明亮。似乎……这个小亮点旁还有个圆圆的影子……?

“咔嚓”一声传来,泥蟹的厚壳终于被石头砸烂。海獭将它送到嘴边,愉快地吮吸起内脏来。

2

口耳相传的历史能追溯到5000年前,一切都从石头开始。

咸水文明的先民捕食鱼类和虾,对于海胆一类外壳坚硬的生物,就找一块石头将其敲碎。

如果遇见用得顺手的石头,就把它藏起来反复使用。慢慢地,先民们也在石头用途上做了一些区分——锋利的石头撬开贝类,厚重的石头碾碎螃蟹的钳脚。

那为什么不自己造一块得心应手的石头呢?

第一个这么想的人,被后世称为“碎人氏”,他带领咸水文明走入了石器时代。石器的制造从一开始的摔制,变为精细的磨制。碎人氏发现,石头经过加工不仅可以捕食,还可以做更巧的事,比如用石针缝制树皮衣服。

对于咸水文明来说,世界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贻贝里。贻贝吃饭,张开两瓣外壳儿,太阳光就透进来,那是白天。贻贝要睡觉了,合上壳挡住光,天就黑了。壳上的孔眼会零零散散透进光来,便是放眼望去的漫天星星。每隔20多天,这只大贻贝会产出一颗大珍珠,那是奉献给神的礼物——亮星。

因为亮星周期性出现,每隔20多天,会有5-6个夜晚比其他夜晚更亮。在这些被眷顾的夜晚里,咸水文明的女人们做衣服、磨制石器,男人们则教育幼子入海捕鱼的要领。

但也有极少数时候,他们需要和来自甜水文明的敌人作战。那群河狸!总是在河道上用木枝筑坝修屋,举着木制的矛和弓冲进咸水文明的部落。有巢氏就是这一群怪胎的头子,据说是他第一个想出了盖楼房和修磨坊的点子。

有巢氏用嘴把大坝啃开了一个口子(多么地野蛮!),在开口的阀门上装了个舂子,水流过阀门,带动舂一下一下砸进地基,有了更深的地基,河狸就能住在安全的高楼上。但讽刺的是,它们天生没有一双灵巧的手,光会啃木头筑楼又有什么作用呢?要知道,石头代表文明,木头象征落后!

亮星在上,请给于那些蠢河狸应得的惩罚!

3

“为什么我们的夜晚是这样?”

河狸可以活20岁,从3岁成年开始,伽狸略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已经思考了17年。

伽狸略是一名优秀的筑坝师。甜水国居民善于计算,会测量地形数据,根据地貌修出用场不同的建筑:有的拦截河流,有的提供动力,有的一半没在水中,可以养殖水草,有的内部画满了星图,用来观测天象。这些屋子在河湾里连成一大片。河流就像它们的血液,带动研磨机房的齿轮运转,带动锯条锯开树木的底部,也流进锅炉为新生儿的房间加热。

最大的水中之城就是伽狸略设计的。可他现在不务正业了,只想弄清为什么天上总隐约有个蓝球。不同时间这个球的样子也不大一样,有时是完整的,有时候只能看到一部分。甚至有时它会在白天出现。

他知道光凭眼睛去看是不行的,需要更好的观测器具。但河狸造不出精密仪器,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海獭。

虽然持续数千年的狸獭之战在上个世纪告终,但两族间的隔阂丝毫未减。幸亏獭勒密不信奉唯獭主义,作为海獭中首屈一指的能工巧匠,他欣然接受委托,按伽狸略计算的模型造出一架桶状机器,它的前后各有一个磨制出的镜片,可将远处景象放大。

伽狸略用这机器观测天空,逐渐得出一个结论,蓝绿色圆球的变化和亮星的出现有一定的关联。

“世界或许不是一个大贻贝。”伽狸略说,他的大牙在桌上蹭来蹭去。

“嘘,亮星在上,这可不能乱说。神会降下海啸……”獭勒密连忙用手捂住伽狸略的嘴,可还是捂不住他的大牙。

“亮星就是太阳。”

“瞎说什么呢!太阳是一个火球,亮星是一颗珍珠……”

伽狸略面前放着一张草稿纸,在一堆公式和数字旁,画着大小不一的三个圆球,它们连成一条线:“如果天上有一面球形的镜子,而世界就处在镜子和太阳中间,那会怎么样?”

“哦不!亮星会生气的!”

4

发射仪式的现场,狸獭联盟的主席正在发表演说,他身后是象征甜咸联盟和平发展的徽章——代表海獭的石头与代表河狸的木桩绕成一个圈,环抱着地球。

“镜球之谜是世界七大谜团之一。曾经,镜球帮助我们了解了太阳系,也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疑惑——是谁将那面镜子放在地球旁边?他们有何目的?是为了帮助我们,威慑我们,还只是单纯的一个恶作剧?在獭狸文明的历史上,无数假说和理论因此提出。今天,凝结着河狸的科学与海獭的技术的航天器将前往镜球,揭开这一谜底。

让我们共同期待着,航天员登上镜球,为獭狸文明的发展谱写充满希望的新篇章!”

台下掌声雷动,但如果仔细听,会发现掌声分成两部分:分别是水獭手肘碰撞发出的砰砰声,与河狸用尾巴击打地面发出的啪啪声。

(六)

“我们在你意识中植入了四个梦境,分别对应了獭狸文明的四个重要历史节点。希望能够帮助你了解我们的过去。”

休眠舱启动了复苏程序。

刚刚说话的……是谁?等等等等,什么情况?我没死?

难道是冬眠装置失灵了?我艰难地抬起手操作屏幕,想弄明白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这时,一种我能够听懂的语言传来:

“1500万年。报丧者杨庆海,你好。你在休眠状态里度过了1500万年。”

“怎么可能?要真这样,休眠系统早坏了!”

“你再仔细看看周围的装置。”

我意识到这声音是电子合成的,难怪它显得生硬而死板。身体机能尚未恢复,我拼尽全力坐了起来,环顾周遭:

“啊?!所有机器我都不认识了,怎么回事?!”

“休眠舱深处月表以下,伽马射线暴没有对你造成致命打击。但5万年后电源耗尽,你还是难逃一死。所幸月球环境和废旧的休眠舱对保存肉体来说非常理想。等到1000万年后我们找到你的遗体时,还能勉强读取你大脑存储的信息。”

“你是说我死了?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用你那个时代的话来说,我们克隆了你。但这也不准确,实操中,我们是将你身上每一个细胞重新独立培养,然后再进行组合。这比克隆好,不需要花力气把你从单个细胞养大。我们还将你大脑的物理状态复刻为休眠前一秒的样子,可以理解成你的记忆被移植了。还有一个好消息,现在的你,就是你21岁时的样子。恭喜你了。”

我来不及消化这些信息,急忙问:“你究竟是谁?”

“我们是人类之后的地球文明。我们来到镜球,也就是你概念里的月球,发现了你,就给你留下了这一段语音。现在我们也不在这颗星球上。”

“那这段语音留言倒是挺智能的。”

“首先,要感谢你和你的同僚,月球抛光计划为我们留下了至关重要的信息。明亮的夜晚给了我们更多学习的时间,镜面给了我们审视自己的机会。你休眠1000万年后,我们就有了登月的能力,发现了你,也收到了你们留下的警告。那之后我们用1千年研发出了近光速飞船,并用了大约一万年时间转移全体地球居民。飞船分别向银河中三个不同恒星系进发,开启了星际移民时代。我们不再会被任何灾难一次性消灭,这多亏了你们的镜子!”

“所以你们已经走完了?还有,你刚刚说我睡了1500万年?为什么500万年前发现了我,现在才把我叫起来?”

“咦?你不是曾经说,想在月亮上长眠吗?”

“这是海獭的幽默感吗?我都睡一千万年了,还不算长眠啊?!”

“刚刚是玩笑,请不要介意”,他似乎想要模仿人类的语气,显得笨拙而尴尬:“虽然我们已离开地球,但伽马射线暴还是会如期而至,地球生态又将经历一次涅槃。新的文明轮回又要开始,曾经,人类送给我们一个光滑的月球;而现在,我们想留给下一个文明的礼物,就是你——报丧者杨庆海。”

“啥?什么意思?”

“我们改造了你的休眠装置,让你在新一轮伽马暴到来后醒来——是的,你在睡梦中经历了两次伽马射线暴。并且你的身体也跟过去不同了,你不会衰老,也不会因外力打击而死亡——其中的科技对我们来说并不复杂,已经储存在留下的资料中,你可以慢慢学习。反正你也不会死,时间有的是。”

“我要学这些干嘛?”

“我们还给你留下了去往地球的穿梭装置,和充足的物资与设备,从武器到休闲娱乐设施都有。这些东西,连同我们文明所有科技成果一起,都向你开放了使用权限。带着这些回到地球,在那里可以建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可我为什么要回地球?我去那儿一个人做什么呀!”

“伽马射线暴的打击刚刚过去,新周期里一切还将继续。经历过两个文明的更迭,你难道没有什么想对未来的孩子们说吗?”

听到这里,我心中一紧。电子合成音继续说道:

“你可以亲口说给他们听,关于黑洞和中子星的危机,关于地球的过去和未来,告诉他们每一个为文明传承牺牲的人的名字,也能教给他们每一首你小时候唱过的儿歌。你将不老不死,至高至明。你将作为唯一的神,引导生灵从蒙昧走出,直到走向星空深处。”

“星空深处?……星空是有代价的。”我突然想起许多年前,面对星空之中无处不在的危机时,自己曾这样感叹过。

“对了,离开之前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曾在月球雨海里发现一块石牌,那也不是地球的第一个文明。远在那之前,地球上的智慧生命就尝试用各种方式,在文明代际之间传递危机的警告,有的成功了,下一个文明飞速发展;有的失败,下一个文明没有接收到信息就被射线杀死。这颗蓝色星球一次次孕育出文明,正是因为星空是有代价的,星空里的危机是文明进发的动力,星空深处又是文明最后的归宿。星空有代价,但那是星空啊……”

那个声音说完这些,便不再吱声了。

我从月壳深处的休眠室内踉踉跄跄走出来。他们的科技水平令我无法理解,居然把我的身体改造成不要隔离装备也可以在月表自如行走。在真空中,我没有痛苦的感觉,也不能体会欢乐,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身体,巨大的空虚感袭来,我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我抬起头,看见地球正散发出淡淡辉光,星空掩映下,它还是淡蓝色的,像宝石,像一滴眼泪,像所有故事的起点。

哦,对了,刚才他们叫我什么来着?报丧者?

我流下眼泪,但真空中没有气压,液滴瞬间在我脸上沸腾,放热结束后,又凝结成极细小的冰晶。

报丧者杨庆海……哈……看来,又得是我来把坏消息带给下一个文明了,这都给我布置了些什么差事!

第一次我带回一块石牌。

第二次我抛光了月亮。

第三次,我将亲口对他们讲述一个故事,一个关于这颗星球上文明生与灭的传说。


作者 @王诺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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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已经留下了极其坚固的证明,而且人类很可能根本就无法被彻底抹去。

奥地利盐矿里刻在石头上的信息预期可以保存百万年,而人类的许多造物比“刻着字的硅酸盐岩石”坚固得多:

  • 日立飞秒激光石英玻璃点阵预期可以保存数据3亿年
  •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研究人员开发的铁纳米粒子-碳纳米管复合体预期可以保存数据10亿年
  • 南安普顿大学的研究人员开发的飞秒激光蚀刻玻璃纳米结构预期可以保存数据130亿年以上
  • 预计两个先驱者号探测器携带的信息在八十万到八百万年内都可以被捡到它们的技术文明解读。
  • 预计两个旅行者号探测器携带的信息在十亿年内都能被捡到它们的技术文明解读。
  • 预计以上四个探测器在偶然被天体摧毁前可以飞行1E20年[1],这是1后面有20个零的数字,也就是一万亿亿。
  • 人类现已留下的大量塑料和填埋的骨头(主要是鸡骨头)会在地层里变成极具特色的化石,并跟随地球一直存在到地球被摧毁。如果太阳在50亿~75亿年后的红巨星阶段没有摧毁地球,地球大概能存在到1E30年~1E33年后掉进银河系中心黑洞。
  • 根据2020年的新理论,掉进银河系中心黑洞的信息会在银河系中心黑洞中留存至多1E98年左右,随着霍金辐射释放出来。

已经有生物学家将数据以DNA编码的形式焊在耐辐射奇异球菌的基因组里并将它们释放。这些人为信息将跟随它们演化,在漫长的时间里逐渐模糊变形。这种细菌和它演化的产物可能在一点岩石的遮蔽下就足以耐受地球被原地炸碎产生的冲击和太空环境、跟随碎片在宇宙的永夜里继续存在下去。也许有些细菌还能落到适宜的天体上、创造新的生物圈。那将会是人类用现在水准的科技留下的最大规模的痕迹。

以上的一切都可能是不必要的,“时间抹去一切”的想法面临如下的两难困境:

  • 调整质量、电荷、角动量可以做出没有霍金辐射的极端黑洞,那之中可以储存信息。目前没有已知的机制可以消灭极端黑洞,宏观黑洞蒸发的结果也可能是留下极端黑洞。将人类的信息或人类本身的载体换成极端黑洞,很可能允许跨越庞加莱回归的永久存在。
  • 即使没有这种技术,庞加莱回归也会将人类再组装起来。人类还没有足够的力量让你从永恒之中逃出去。
M理论允许宇宙从虚无之中自发诞生,这个过程可以进行任意次,不需要任何创世者。 按照全息原理,指定范围的时空所包含的信息量是有限的,正比于其表面积。也就是说,一定体积的时空之中的物质、能量、信息的排布方式是有限的。 在任意多个宇宙、任意长远的时间之中,无论什么样的物质、能量、信息排布方式都可以被任意多次地重现。 这是经过现代理论强化的庞加莱回归,搬出“宇宙毁灭”都无法抵抗它。 因而,在这样的回归支持下,即使我们、我们周围的事物和我们所在的这个宇宙在未来都会毁灭,这一切还会在某些宇宙中被忠实地重现出来,此过程可以发生任意多次。这相当于宇宙及其包含的一切都是在变动之中永恒的,宇宙是永恒的,人类是永恒的,你也是永恒的。

文艺表达:在诡秘的万古中,死亡本身也将消逝。

不过,这不改变如下的事实:

永恒不灭的生命也不会有特别的意义。

参考

  1. ^ https://doi.org/10.3847%2F2515-5172%2Fab158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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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太大的意义,地球考古学与宇宙考古学的差异太大。就像三体中四维,三维和二维场景。

考古学的核心是什么?信息的获取与解读。信息同样有信噪比一说,在噪音过大的情况下,信息是无法解读出来的,甚至于不会被认为是信息。

宇宙考古学中的信息,更多的是用能量来标注,这个能量的能级远超过地球人的认知,就如同三体死神永生读完后的雾茫茫一片的孤独感。前段时间火过一个疑似有恒星级戴森球的星域,就是人们察觉到能量受控的规律变化。这个就是对信息的察觉,就如同歌者对恒星级通信的捕捉,回溯和定位那样,在光年的尺度上进行信息获取和解读。

如果说人类想要证明自己来过,至少要能够具备用引力波实现信息传播的能力,否则发几颗卫星做信使或者流浪墓碑,虽然说有一定的可行性,但是如何穿过包裹太阳系小行星鸡蛋壳,就会难倒未来数百年的人类,甚至数千年。

与其在如此宏大的时间、空间尺度上思考这个问题,不如想想我们怎么样更好的为下一年的工作,学习和生活。这里的技术性、挑战性不亚于本题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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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表面现象吧,我确实认识一位能够聊聊国家大事的妹子。

对我来说游戏9分,国家大事7分,但是我打游戏的时候都是不说话的,只有聊国家大事才能听到我声音。

也许别人会说“q都能q歪来”,但我就是那个q歪的莫甘娜。

但是对妹子来说八卦综艺是9分,国家大事是7分。

如果有机会,妹子还是宁愿聊聊娱乐八卦而不是国家大事,如果不是正好没人聊八卦,正好有人聊国家大事,那么她大概也不会去聊国家大事。

但是对于事件的看法来说,一个本科毕业的、有长期关注局势的男女水平几乎是一样的,女性并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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