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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故事大赛第三季:什么样的青春故事让人难忘? 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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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太寂寞》

TOO LONELY UNFORTUNATELY

岁月无情总流过,记忆清澈有你我

一,壬辰年·情至深处泪一滴

模特大赛结束了,没能给爷爷争光,老妈建议出去走走。

十号车厢很安静,上车前黄姨送来两本书,一本叫《西藏的魅力》,一本讲神灵鬼怪,翻了数页夜幕已落下,时有时无的信号替我找好了理由,不打了。

拉萨的住处是表哥牌友安排的,关灯看还算干净,一觉醒来我先往大昭寺走去,大殿中还有小殿,第一间供奉夜叉,第二间供奉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大师,大殿中央是佛祖十二岁等身像,见所有人皆添灯跪拜,我许了三个愿,愿家人健康,愿工作顺利,愿快点见到她。

“大昭寺逛完没?” 表哥问。

“出来了。”

“那你现在去布达拉宫门口,送票的人已经到了。”

检完票面前是条陡峭山路,爬到三分之二,一人从身旁超了过去,个头不高,但抬腿就是三四级台阶,身影要消失时背后有人喊:“教授您慢点,跟不上了。”

“坚持一下,上来就休息。”

白宫德阳夏前是片空地,四周砌了十几把青灰色的石椅,刚坐下喊话几人也上来了,“教授,您要不累,再讲下佛教历史吧。”一位清瘦女孩说。

“讲一遍要俩小时,还参观不了?”

“您讲大概就好,讲太多我们也消化不了。”一位男生说。

“行,你们有问题随时问,学不会学费不退哦。”

“您放心,我们不退!” 说话女孩扎辫子,穿了件海蓝色衬衫。

“退也没了,昨天都买唐卡了,就剩饭钱了。”

“饭我们负责,您放心大胆买唐卡。” 六人中最胖的男孩说。

“就是,吃饭我们轮着来,您就别操心了。”一位短发女生说。

“你们是不是打听好了,拉萨没什么像样餐厅?”

“绝对没有,您要是不满意,回北京咱继续,吃到您满意为止。”胖男孩说。

“北京有什么好吃的?”

“您北京人不知道啊?”胖男孩说。

“教授昨天说了,他很小就去国外了,不知道正常。”短发女生说。

“吃的事再说,先说正经的。佛教历史其实简单,公元前六世纪,古印度迦吡罗卫国,也就是现在尼泊尔的蓝毗尼,诞生了一位叫乔达摩·悉达多的王子,古印度王子与中国一样,平日也是住在深宫的,但一次出游后,他发现人间还有很多疾苦,为解决这些疾苦,他就去修行思考,并最终觉悟,获得解决方法。他找到的方法是一种思想,名字就叫佛教,作为创立者,他便被称为佛陀。这些背景故事你们大致了解就行,你们要牢记的是宗教的作用,任何宗教都是人创造的,都是建立在实际需求之上的,宗教最大功效就是提供彼岸关怀,人只要还是向死而生,就多多少少需要这种关怀。”

“教授我还有个问题。”

“你讲。”

“为什么佛教在西藏这么兴盛,人人都信?”

“因为需求存在呀。”

“需求存在?”

“环境越艰苦,生命就越脆弱,就越需要精神依托。藏区一直有本土信仰,只不过本土信仰的哲学水平没佛教高而已。其实佛教刚传来时也有水土不服的情况,但莲花生大师通过吸收本教神抵仪轨创制密宗将这个问题解决了,但能发展成今天这样,是因为没走印度的老路。”

家中有五位居士,但这说法还是头次听闻,女孩没再问,其他人也起了身,我赶紧抬手,诧异从他脸上一闪而过,学生也都向我看来,略微组织了下我问:“教授,什么叫没走印度的老路?”

“佛教是决定大众的,但印度让大众决定佛教,那是死路一条。”

我不住点头,他似乎知道我没明白,看看我说:“你感兴趣可以和我们一起参观,进去我还会讲。”

“不了不了。”

“一起吧兄弟,人多热闹。”胖男生提着裤子说。

“怎么,你还不好意思啊?” 他问。

“没有没有。”

“我先去找下管理员,你们在这稍等。”

“兄弟怎么称呼?”胖男生问。

“康梁。”

“也是放假了?”

“是。”

“在哪读书?”

“之前在英国,回来面试了一个学校,下月正式入职。”

“可以呀,这么年轻就当老师了。我叫刘赫,短头发那丫叫曾琳,打小好管闲事,人称曾妈。瘦子叫何洁,啥都不行就学习好,人称安贞西里大百科。扎辫子那丫叫许琪,学摄影的人能把Cf卡忘家,我也是无言以对。从非洲回来那个叫李西明,跟他屁股后面是邓浩然,我们小区的知名作家兼书法家,专帮大爷大妈写寻狗启示。”

“你们是大学同学?”

“高中同学,刚好放假都在北京,就一块出来溜溜。”

正说着,教授与一位长者走了过来,长者手中拿着数件红色背心,边发边说:“咱先不着急,等前面游客过去,不然见你们拍摄,他们容易找借口。”

背心短了一件,我若无其事四处看,教授走来说:“进去可能走散,你穿背心喇嘛就不管了,难得来一次,多拍点照片留念。”

宫内通道时宽时窄,宽处可容五六人并行,窄处只能逐个通过,白宫之上是红宫,是高级僧侣起居办公之地,看过几处殿堂到了一空处,教授见人都在,指着身后说:“灵塔殿是布宫中最重要的建筑,顶是歇山式,屋脊四翘脚是摩羯鱼首,用的是鎏金铜瓦,两端还有仙人抱角和兽吻飞檐,是典型的汉藏结合风格,说明当时就有大量汉地工匠参与修建。已故达赖喇嘛十三位,八位的灵塔都在此,前四位圆寂时布宫还未重建,从五世起历任灵塔都在布宫,唯一例外是六世,他是位悲剧人物,不过诗写的好,我国藏学创始人于道泉老师翻译过他的作品,最著名就是那句:“若要随彼女的心意,今生与佛法的缘分断绝了,若要往空寂的山岭间去云游,就把彼女的心愿违背了。”

出殿还完背心面前是下山路,进门还老高的太阳此时离大地只咫尺之遥,教授的诗如一道选择题,爱与修为,情与自由,似乎从来就是相悖的,而她与工作可能也是如此,正要告辞肩头忽然一沉,“康哥你酒量如何,咱晚上青稞还是拉啤?” 刘赫看着我问。

参观已是麻烦,但不等我推辞,教授又走到面前,说:“走吧,你一人回去也没事呗,想喝就喝,不想喝就坐着聊聊。”

走着走着,竟到了昨晚吃饭的地方,刘赫一屁股坐在靠窗位置,边递酒水单边说:“菜都点了,教授您看喝什么。”

“我不喝酒,矿泉水就好。”

“走一下午了,还不知道您贵姓。” 我问。

“姓安,平安的安。”

“在哪所学校任教?”

“都快两年没在学校了,我缺钱了就带带团,不缺就瞎忙自己的,我对生活要求不高,钱少也能过。”

半个点后菜齐了,大盘子里有鸡、牛舌、血肠。小碟子里则是风干肉、灌汤包、糌粑。刘赫凑近瞅了瞅说:“甭管行不行,大家就开动吧。”

“你明天什么计划?”安教授问。

“没计划,可能去罗布林卡看看。”

“我们明天去大昭寺,你没事可以一起。”

“大昭寺我上午去了。”

“计划在西藏待几天?”

“没计划,我就是出来走走,散散心。”

“你要是时间充裕,可以去阿里看看。”

“阿里?”

“对,过了日喀则,一直往西走就是阿里。你带护照了吗?”

“带了。”

“那回来路上还可以去尼泊尔转转,那边城市环境有些乱,但人文景观特棒,签证拉萨就能办,我记得是两百块钱吧,反正当天就能取。” 安教授正讲着,曾琳侧过头看看我俩说:“教授,我觉得你和康哥好像。”

“你别哄我开心了,人家高大英俊,我从小就坐第一排,哪有可比性。”

“我不是说身高,我是说感觉。”

“好了好了,我知道差距了,你就不用反复提醒我了。”

看都差不多了,安教授喊服务员买单,刚要掏钱刘赫一把按住说:“教授,咱出来前都说好了,掏钱我们来,您就负责吃!”

出了餐厅,月光已铺满地面,八月的夜风有些冷,但大昭寺外磕头的人却有增无减。曾琳提议去坐会,安教授点点头说:“我记得南街有间咖啡厅,不知道还开门不,可以过去看看。”

走进去正好有长桌空着,“玩杀人游戏?”刘赫问大家。

“累一天了,玩点不动脑的吧。”曾琳说。

“真心话大冒险?” 刘赫问。

“这可以。”曾琳说。

“那咱就跟以前一样,从一到一百,看谁最后撞枪口上。”刘赫说。

“教授,你们知道怎么玩吗?” 曾琳问。

“你们先玩一局,我们看看。”

曾琳取出手机,按完数字翻扣在了桌上。

“三十七”何洁说。

“小”曾琳说。

“十八”邓浩然说。

“小”曾琳说。

“九”刘赫说。

“小”曾琳说。

“还小?”许琪皱了下眉,小声说:“一”。

曾琳大笑两声,翻过手机数字正是一。

“谁问啊?”刘赫问。

“你想问就问呗。”曾琳说。

“那我不客气了,你是不是和刘峥嵘搞过破鞋?”

“你才搞破鞋呢!会不会说话!”

“好好好,我的错,你和刘峥嵘是不是…”

不等刘赫说完,曾琳打断说:“就一个问题,你已经问完了。教授,你们看明白了?”

“明白了,这很简单,就是报数。”

“好,那我们现在开始。”何洁按完数,安教授脱口而出:“五十。”

“大”

“八十” 邓浩然说。

“小”

“七十”许琪说。

“小”

“六十”刘赫说。

“小”

“五十五”

我话音未落,何洁已将手机翻了过来。

“你们问吗?不问我问了。” 见没人应声,曾琳问:“康哥有女朋友吗?”

“曾琳,你这么着急打听人家有没有女朋友干嘛?” 安教授说。

“曾妈,你直接问我可以吗就好,干嘛非绕圈子。”刘赫说。

“不,我就问这个。”

“没有。”

“一直没有吗?”曾琳又问。

“一直没有。”

“喜欢的人有吗?”

“以前有,一个高中同学,但她有男朋友,现在俩人都结婚了。”

“现在呢?”

屋内不热,也就是二十度上下,但我两手心全是汗,答没有不是事实,答有又不合适,不是怕伤谁的心,是真的不合适,虽说时代在变,但总还有没变的,既然游戏叫真心话,那还是如实说吧,我吸了口气说:“有。”

“关系到哪一步了?”

何洁使劲咳嗽一声说:“曾琳,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你这已经超了。”

“这玩游戏呢,不是法院审案,瞧把你急的!” 刘赫说完,邓浩然翻过了手机。

“五十”许琪说。

“小”

“二十五”刘赫说。

“小”

“十二” 我说。

“小”

“六”李西明说。

“小

“三” 曾琳说。

“小”

“还小?”何洁张大嘴说。

“对,现在就剩一和二了,你随便说一个吧,说对你输,说错安教授输。”曾琳说。

“那我就二吧。”

“好的,恭喜安教授,这局你输了!”

“啊?”安教授一愣,说:“行,你们问吧。”

“教授,您一生爱过几个人?”何洁问。

“我三十岁还不到你问我一生?”

“那就半生,半生爱过几个?”

墙上秒针慢悠悠旋转一圈后,安教授的声音到了耳边:“实打实就两个。第一个相遇挺偶然的,她是健身房普拉提老师,已经递辞呈了,临时代课一个月,第一次上课我就特喜欢她,但没好意思要联系方式,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第二周她再来。下课我走到她身边,让她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她当时也愣住了,过了好久才说了电话号码,开始我都不敢联系她,后来她问我一件事,才熟悉起来。”

“那后来呢?在一起了吗?” 何洁问。

“后来我们一起做饭,一起看书,一起逛公园商场,再后来她回老家了,渐渐就不联系我了,我问为什么,她说她落后太多,我也没给她进步的机会。”

“您没去找她吗?” 何洁问。

“去过,但是……” 安教授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十几秒后,安教授的声音再次传来,“第二个是我之前的学生,在学校时关系就不错,后来我离职了,就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联系,再后来她来看我,就在一起了。有段时间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但很突然,她就像变了个人,不见面,也不接电话,我问为什么,她说…”

我竖起耳朵想听原因,但传来的不是原因而是断断续续的嘀嗒声,我悄悄看去,有的泪水消失在了桌布里,有的正在消失。

“走,咱到外面抽根烟去。”刘赫说。

“都怨我,问什么不好,非问这个。” 说着何洁甩手捶捶了墙。

“不知者无罪,而且说出来也是种排解,比藏心里好。” 曾琳说。

“对,一个人扛久了会觉得一切没意义,会对生活失去向往的。”许琪说。

试讲结束前我问了每人的假期安排,她说有时间让我来扬州玩,这或许是邀请,也或许是随口客套,但无论出发点是什么,我每天都会想起她说的话,想知道这些天她去了哪,是不是还每日拉琴,但安教授的话就像一个结局,虽然少了中间过程,却让我瞬间后背湿透,甚至有了些后怕,理由不难找,我对几人说:“有个朋友喊我去坐坐,你们照顾好安教授,让他想开些,来日方长。”

“放心吧哥,明天我们去大昭寺,你没事就过来!” 刘赫说完,大家挥了挥手。

吃完中饭我在西藏博物馆站下了车,对面是罗布林卡,盛名之下的夏宫中并没有宫阙庙宇,只有树木草地和几台百年前洋人送的老爷车。走到安静处昨晚的画面再次浮现脑中,这似乎是及时的挽救,揪住了悬崖边的我,但我依然不甘心。电话就在手中,按下去谜底就能揭开,但直到天黑,决心也没找到长椅上的我。风越来越冷,树叶摩擦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起身望望,硕大的罗布林卡里似乎只剩我了,对了,他们今天会去大昭寺,想到这我快步往外走去,但赶到时寺门已锁,再往咖啡馆走去,没变的只有那张长桌。

走着走着身旁突然灯火通明,七八层人围在一扇铁门前,没留下一丝缝隙。我抬起头望望,铁门上贴满了各色纸张,见一对情侣转身离开,我赶紧挤了进去。定睛看看看全是拼车广告,有去林芝的,有去山南的,最多是去羊卓雍措和纳木措的,右下角是一张黄纸,绿色水笔写了两个字在上面,阿里。拨通电话七八分钟后一对青年男女走了过来,小姑娘穿连衣裙,小伙子紫色套头衫,车就在不远处,是辆九成新的大众速腾,“你们准备何时出发”我问。

“凑足五人随时都可以出发。”小伙子说。

“现在几人?”

“六人。”

“这不多了?”

“可以明天碰个面,大家说说各自的时间安排,合适的一起走。”小姑娘说。

“好。”

“那你等我电话,我俩上午送人,回来要下午了。”

爬起来我直奔尼泊尔领事馆,掀开绿色门帘,时间仿佛退回到了三十年前,地是砖地,墙是白墙,房顶吊着灯泡,没有开关,只有根发黑的灯绳贴着门框,填好表格递过去那人笑着问我:“加急还是常规?”

“什么区别?”

“加急马上,常规明天。”

“加急吧。”

“三百。”

接过钱他起身往隔壁走去,半分钟后回来叮嘱我先别合上,章还没干。 接过护照正往出走电话响了,“康梁吗?下午四点,咱们光明甜茶馆见”。

推门进去,几人就坐在正中藏式木塌上,倒完茶小姑娘说:“我叫珊珊,南京人,在小学当语文老师,朝晖哥这次是辞职来西藏,我是放假。拉萨周边我俩都转了,阿里是最后一站,今天喊大家过来就是聊聊行程,时间要是合适,明早就可以出发。”

“我姓郑,大家叫我朝晖就好,我是浙江余姚人,毕业就在4S店上班。”

他说完几人向我看来,“我叫康梁,也是放假,看大家时间,我比较自由。”

“我叫高明,陕西咸阳人,和同学从三一八一路骑上来的,他们先撤了,我想多逛几天,就是不知道要去多久,费用是多少。” 说话小伙脑袋圆圆的,脸又黑又亮。

“我和朝晖哥计划第一天先去羊湖,晚上住日喀则,第二天落脚萨嘎,第三天到扎达,第四天上午看土林,晚上到转山营地,转山估计要两天,第七天回日喀则,第八天到拉萨。车费一天一百五,油钱按实际情况大家平摊,来回两千公里,估计一人五百到头了。”

可能是高明眉头仍紧锁着,小姑娘又说:“如果大家赶时间,也可以一天开回拉萨,这样能少一天车钱。”

“这不行,出来玩哪有用命省钱的!”

说话这人年纪不轻,身材敦实,穿蓝色冲锋衣脸色像晾干的柿饼。

见没人说话,他清清嗓子说:“我姓赵,在北京开画廊,我在西藏朋友很多,但还是想自由点,价我就不讲了,路上开稳当点就行。”赵老板身旁是位学生模样的小伙,起身说要去厕所,但十几分钟过去仍不见回来。

“这人是不是跑了?”赵老板问。

“我去找找。”高明说。

“肯定跑了,没钱还想出去玩,世上哪有这好事!”赵老板说完桌上又静了,小姑娘说:“那刚好五人,明天八点出发,大家可以先回去准备下。”

决定似乎有些仓促,但出门前老妈也说了,去就多玩几天,不用着急回来。快到住处我转身往咖啡厅走去,但与昨天一样,长桌旁依然空空荡荡。

八点电话响了,走下去后备箱只剩鞋盒大的空间,辗转腾挪半天箱子终于躺了进去,小伙子长舒口气,小姑娘让我坐后排左边,一问才知道,二人虽然个头矮,但都是八五年生人,都大我一岁。几分钟后车便出了城,朝晖哥轻搭着方向盘说:“小时候听人说上海洋气,但一直没机会去,大学毕业前和同学逛了几天,发现和想的完全不同,这次来西藏也是,出发前满怀期待,来了大失所望。”

“我看你玩的挺开心。”珊姐说。

“马马虎虎吧。”

“行了,你们村你是头一个进藏的,也算光宗耀祖了。”

“现在不是过去,村里起码有地,城里有啥?没钱睡觉地方都没有。”

珊姐没接赵老板话,侧过头问我:“康梁,你来西藏都去哪玩了?”

我从上火车讲起,讲到安教授让背心时珊姐的感叹来了,“看来这有文化的人,觉悟境界就是不一样。”

“那是因为他去过,没啥稀罕,跟文化扯不上关系。”

赵老板的话珊姐就像没听见,又问高明去哪了,高明从成都买自行车讲起,讲到雅安时羊卓雍措出现了,望去湖面湛蓝无瑕,就像一块蓝绒布,细心裁剪后铺在了山谷里。拐了几个弯后车停在了湖边,蹲下后谜底揭开了,湖水其实没颜色,只是倒映了天空的蔚蓝,骗了我们这些不懂的人。日落前日喀则到了,没有如织的游人,只有清清冷冷的街道,朝晖哥说了一路的餐厅在青旅隔壁,曾以为他与珊姐是相恋多年,下车前才知道,他到拉萨后口袋里就没钱了,送人到日喀则时恰好碰到了从尼泊尔回来的珊姐,点好菜赵老板进来了,看看店内摆设拔高嗓门说:“全是义乌的地摊货,没一样值钱。“见我给车费高明也拿了出来,赵老板喝了口茶说:“朝晖,车费回去一块算吧,每天给太麻烦。”

“还是一日一结吧,我们路上也需要用钱。” 珊姐说。

“那饭钱怎么算?我年纪大,胃口肯定不比你们小年轻。”

“随你,各吃各也行。”

“还是一块吧,我也不差这点。”

离开日喀则是上午九点,珊姐每次要停车拍照赵老板都会嘟囔几句,一会说这与前面差不多,一会说这样走走停停,猴年马月才能到阿里。赵老板嘟囔越多珊姐就走的越远,珊姐走的越远赵老板就嘟囔的越多,夜色结束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繁星满天时萨嘎到了,除了一头已尾,这县城就像断了电,处处漆黑的,能看见的只有远处吐着舌头的野狗。身后楼顶亮着萨嘎宾馆四字,值班是位小姑娘,她放下打到一半的毛衣说:“标准间两百六,但没热水。” 大家转身往外走,只有赵老板不算完,歪着脖子质问这姑娘:“没热水还敢要两百六?你们怎么不抢去啊?”

亮灯的重庆饭馆里摆着两张旧木桌,桌边的塑料椅陈旧油腻,珊姐问了两声后中年老板走了出来,他一边圈起围裙擦手一边问:“你们吃炒菜还是火锅?”

“就简单的吧,按一人四十的标准。”珊姐说。

“好!”

“对了老板,您知不知道这附近哪里可以投宿?”

“过去路差落脚人多,除了县宾馆还有两家资阳人开的旅社,现在路好大家吃过饭都往日喀则赶,旅社都关了,就剩县宾馆接待下来的干部。”

“您家能留宿吗?”

珊姐这话让老板笑了,他放下围裙搓着胳膊说:“我们哪有家,一会你们走了我和婆娘就把弹簧床搬出来,就睡这。”

说完老板进去了,珊姐看看大家问:“现在怎么办?”

“有两个办法,一是赶路去仲巴县城,二是就住萨嘎宾馆,贵就贵点。”朝晖哥说。

“赶路肯定不行,一来晚上开不快也不安全,二来西藏这边都是空心县,县城就是镇和乡,萨嘎这是加加镇,仲巴是拉让乡,不会有太大差别。”高明说。

“不能赶路,本来海拔就高,再休息不好,非把命送了不可。”

这时老板侧身顶开了门帘,一锅菜放下后指着远处说:“山前面那家是去年盖的房子,里面挺宽敞,你们可以过去问问。”

三两下吃完饭,开门是位藏族大妈,听不懂汉语,珊姐赶紧做睡觉姿势,碉楼两层,一楼堆满农具杂物,二楼正面是客厅佛堂,左右两侧分别是客房与主人卧室。客房内一尘不染,床单被褥就像新的一样,唯独数量让大妈面露难色,就三张,还都是单人床。珊姐刚想与大家商量,赵老板先挤了进去,一屁股坐下说:“这一天遛的跟猴一样,终于能躺下歇会了”,说罢将包里东西全倒在了床上。见珊姐要发作,朝晖哥赶紧搂住往走廊拽,咬牙声我都听见了,但看见大妈珊姐就像川剧中变脸一样,立马换了副神情,连忙弯腰致谢,让大妈早休息。

“这样吧,你俩住这,我和珊珊去宾馆好了。” 朝晖哥说。

“都这点了,就别折腾了,你和姐早休息,我俩打个地铺,对付一宿得了。”

“问题是铺哪啊?”珊姐问。

高明上下望望,突然手一拍,下了我仨一跳,“楼顶晾台呀,又宽敞,还有自然风!”

铺好十一点整,珊姐让朝晖哥下去看一眼,姓赵的睡了没,朝晖哥回来面露笑容,说睡的像死猪一样,珊姐听后松了口气,起身往下走去。睡着睡着嗙一下,头磕在了地上,衣服往脑袋底下塞塞,还是觉得难受,刚用胳膊撑坐起身,一股寒气瞬间从口鼻窜到了脚底心,六七双眼睛正盯着我,就在后面山坡上,每双都像成色极佳的翡翠,冰冷透彻散着寒气。或许只是路过,我极尽往好处想,但它们却迟迟不走,耗不是办法,我拽起高明一把拖进了楼梯口。

二,壬辰年·缘起无心随手处

收拾完东西珊姐给了大妈两百块钱,拉好安全带珊姐说:“我还是不信那是狼。”

“是不是狼不知道,反正大妈被你吓的够呛。”朝晖哥说。

“现在哪有狼,就是群跑野的狗,你这一折腾,我后半夜一分钟没睡着。”赵老板说。

高明揉着肩膀头说:“哥,你下次再拽拽衣服,实在不行拽左胳膊,你拽右胳膊我很多问题解决不了。”

“没事,今晚就到扎达了,你不用胳膊也能解决问题。”

“什么叫不用胳膊也能解决?”

车上五人,但无人能解答珊姐的疑惑,想上网寻答案,但信号就不成全珊姐,“康梁,你告诉我,什么叫不用胳膊也能解决?”

犯难之际救兵来了,不是某人而是景色,也就刹那之间,窗外的山川像有了魂,“哥,咱是不是阿里了?”高明拔着车窗问。

“差不多,出了日喀则地区,就算进阿里了。”

六点札达托林镇到了,车刚停在宾馆门前,高明和赵老板便取下了行李,这下珊姐全明白了,一把推开朝晖哥让服务员开五间房,最好不同楼层,以免相互干扰。我拍拍高明,让他帮我把箱子提上去,我要买点东西,顺便寄名信片。珊姐转头瞪我一眼,然后瞅瞅高明说:“这大恩大德,你这辈子要记好!”

吃完饭看看路边,有间中医推拿馆门开着,见有客人老板却面露难色,凑近低声说:“今天书记在,我怕您进去不方便。”

“书记?”

“我们这的领导。”

正要走,一个声音传了出来,“于老板,你又置我于难处呀。你不让人进,人家还以为我在违法乱纪呢。”

“没有书记,我是怕您……”

“不用总我是我是,你先让客人进来。”

掀开帘说话人就爬在按摩床上,很年轻,也就三十五岁上下,看看我他问:“刚来札达?”

“对,刚到。”

“打算去哪玩?”

“明早看土林,下午去冈仁波齐。”

“就看土林?穹窿银城和古格遗址不看?”

“我们五个人,时间比较紧,下次吧。”

“下次?”

说完他坐起了身,左右扭了扭身子说:“你可能对西藏不了解,藏文明的起源是象雄文明,根就在阿里。象雄的王都叫穹窿银城,从这开车也就两个小时。松赞干布你肯定知道,他和他妹妹灭了象雄后吐蕃繁荣了两百多年,朗达玛被刺后他曾孙跑来阿里,大儿子日巴衮占芒域,二儿子扎西衮占布让,小儿子德祖衮占桑噶,就是后来的古格王国。现在的遗址保护区就是当年的王城,前后修了七八个世纪,非常壮观,不去看看你将来一定后悔!”

“行,我和他们说说。”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没想法另当别论,有想法就别犹豫。”说完他拿起椅子上的公文包,取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说:“去古格前给我打个电话,一切我来安排,不用你们花一分钱。”

回到酒店房门开着,高明像被砂纸打磨了一样,整个人都俊秀了几分。

“对了,有件事你去和哥姐商量下。”

“啥事?”

“我们要不在札达多待一天吧,我想去古格遗址看看。”

“可以!” 说完高明跳下床,往哥姐房间走去。

几分钟后人回来了,答案不用问,就写在脸上,“赵老板你问了吗?”

“他……” 话到嘴边,高明又收了回来,笑笑说:“哥你放心,他不可能拒绝。”

早饭赵老板没出现,珊姐边喝酥油茶边夸高明年少有为,敢做敢当,不像某些老男人,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这夸奖明显是揶揄,高明赶紧将桌上肉包往嘴里塞,然后抓起茶叶蛋往门外跑。朝晖哥也想起身出去,但屁股刚离开椅面珊姐的挖苦声就到了,“郑朝晖,我之前真是小瞧你了,以为你就会拉车,没想到你连皮条都会拉。”

“服务员塞的小卡片,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和你没关系,这地方不是你找的?”

“关键这县城也没有第二家宾馆呀。”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发我的攻略,还怪我!”

吵到十点赵老板仍未现身,朝晖哥让高明去看看,高明连说:“不用不用,人老不以筋骨为能,让赵老板休息吧。”

“这么严重?”珊姐问。

“怎么说呢,反正在高原是不太一样。”

听这话珊姐哭笑不得,“我怎么就没感觉到?”

高明看向朝晖哥,朝晖哥尴尬难掩,说:“那就不等了出发吧。”

“哥,古格你和哥姐去吧,我托林寺转转好了。”高明拉我到一旁说。

“怎么?昨天太累了?”

“哥!你想哪去了!我问了,门票两百,太贵了。”

“我有朋友,人都安排好了,不用你花钱。”

“真的假的?”

“我还能骗你?”

“好,那我取一下相机,你们稍等。”

没退路了,我走到大厅角落,拨了电话。

“我一上午就等你电话呢。”

“那麻烦您了,我们马上过去。”

“什么麻烦不麻烦,咱一会门口见!”

突然感觉轻松无比,不知再拨一个会不会也是如此,正看着屏幕,高明下来了。

古格遗址不远,书记先到一步,打完招呼他问:“你们不是五个人吗?怎么少了一个?”

“他不舒服,在房间休息。” 说完高明低下头,搓了搓鼻尖。

远远望去,群山中的古格遗址像一座通天塔,珊姐仰平脑袋说道:“天呐,这也太高了吧,这要怎么上去呀。”这时一男一女走了过来,书记迎上边握手边说:“又来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您来是我们的荣幸,怎么会麻烦。”

“这几位是从远方来的朋友,都是第一次来阿里,你给他们讲细点,让他们不虚此行。”

“没问题。”说完男接待员指前方说:“九世纪中期吐蕃赞普朗达玛在大昭寺门前遇刺后王室发生内乱,其中一支远走阿里,新建的王朝后来一分为三,古格便是其中之一。古格遗址原先是王城,修建前后历时七百年,依据山势王城分为四层,底层是百姓居住的洞穴,中层是宗教区,上层是住宅和防卫区,顶层则是王宫区。因为古格是突然消失的,所以当年的寺庙、佛窟、僧舍、殿堂都保存的非常好,现在我们上去看看。”

看得出来,书记对这的熟悉程度并不亚于接待员,一路上都走在最前,上到二层一间古殿前拉着隔离带,书记探身往里看,男接待员上前说:“上礼拜陕西的张老师和浙江的谢老师过来了,今天在采集资料呢。”

“我知道,这两位可都是藏学界的成名大家,我们进去打个招呼。”

殿中央站着两人,一位留着小胡子,另一位满头白发,见有人进来二人扭头看了看,然后继续端详着墙上壁画。

“今天书记过来了,听说两位老师在,专门来看看您二位。”

女接待员说完二人打量了一眼,立马认出了哪位是书记,伸手说:“他们之前也没说,不知道您过来,有失远迎。”

“哪里哪里,我一直想拜访您二位,真是相请不如偶遇。”

开场客套话说完,殿内突然有些安静,男接待员见状赶紧介绍说:“张老师是西藏考古领域的绝对权威,大家要是有关于古格的任何问题,可以趁此机会向张老师请教。”

我不清楚哥姐,反正我知道古格就是昨晚,我仨不约而同向身后看看,高明正蹲在一幅壁画前看得入神。

“高明,你不是有很多问题嘛,赶紧向专家请教呀。”

“阿?”

“你别不好意思,想问就问” 珊姐说。

“这好好的壁画,为什么涂的黄一块,白一块?”

看看确实,就像中学时用的修正液一样,壁画多处地方都被黄色和白色的颜料覆盖住了。

张老师示意大家往里走,到了另一处壁画前他俯身指着一处有文字的地方说:“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文字吗?”

“什么文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藏文,不然您不能问。”高明笑着说。

“小伙子挺聪明呀,别说外行,一般藏民你让他看,他都以为这是藏文,其实不是,这种文字我们称象雄文,那些颜料遮住的地方我们怀疑下面也是象雄文。”

“象雄文是一种古文字,已有几千年的历史,现在的藏文就是参照象雄文改造而成的。”书记说完张老师欲言又止,一旁的谢老师说:“世界上有没有象雄文现在还不确定,有人认为有,也有人认为象雄文仅仅是藏文的一种字体,类似汉字中的战国文字,称象雄文是为了便于理解,不代表它一定是。藏文起源问题是世界藏学研究皇冠上的明珠,谁解决了这个问题谁就执世界藏学研究牛耳。学界长期有两种观点,一种叫造字说,一种叫改字说,造字说认为在松赞干布早期藏地是没有文字的,因为两唐书有记载,其吏治无文字,结绳凿木为约。是松赞干布派吞弥·桑布扎去印度学习梵文后才创制出了藏文。但改字说认为佛教未传入西藏前藏地盛行本教,该教用象雄文传教,后来吐蕃崛起便在象雄文基础上创制了藏文。”

“您觉得哪种学说更可信?”书记问。

“评判学说可信与否要看证据和材料,造字说的依据是一些伏藏,如《五部遗教》、《玛尼全集》、《柱下遗教》。所谓伏藏就是前人埋下去的东西后人再挖出来,但问题是,你没法确认前人记载是对的,毕竟这些伏藏距离藏文出现的时代也很遥远。”

“那改字说呢?”

“要想证明藏文是从象雄文发展而来就先要证明象雄文存在。但现在全世界没发现纯象雄文文献,只有象藏双语文献,而且除了一部《斯巴卓浦》其余都非常短,最关键的一点是所有文献里象雄文都是出现在藏文上面,二者样子又差不多,很难确定这是一种文字还是一种字体。吐蕃崩溃后各部长年混战,文物典籍尽毁,只存了一些碑刻,再加上前些年破坏严重,想找线索,恐怕得去…”

“前些年严重的破坏?”书记好奇问。

“除了白居寺和萨迦寺,几乎全军覆没,我有时都想…”

“咳咳”

张老师咳嗽声打断了谢老师,男接待员像明白了什么,一步冲上前说:“书记,要不我们先去顶层王宫参观吧,下来再与二位老师交流,不然一会太阳起来就太热了,也让二位老师休息休息,他们一到阿里就投入工作了。”

“好好好,二位老师辛苦,我们就不搅扰了。”珊姐说完,拽着高明往殿外走去。

穿过暗道到了王宫所在之处,四周的陡峭的土林如高墙壁垒,共同拱卫着这高原山巅上的孤城。男接待员歇了歇,指指脚下说:“在象雄时代阿里是本教中心,相传辛饶弥沃佛就是从魏摩隆仁来到了这,创立了雍仲本教和象雄文字,但也有资料说他当时就是普通僧侣,是后人刻意塑造出来的。总之,吐蕃灭亡象雄后阿里的本教僧侣就四散而去了,后来吐蕃瓦解,阿里又阴差阳错成了佛教二次兴起的中心。”

“这本教到底是什么?”珊姐问。

“本教初期就是原始萨满崇拜,那时也没名字,就笼统叫本。后来辛饶弥沃将这些原始崇拜理论化,又不断和佛教吸收借鉴,就成了今天的模样。”

珊姐点了头也笑了,但笑似乎是为了掩饰尴尬,而不是明白与领悟。

“珊姐,你可以对比记,佛教教主是释迦牟尼,本教教主是辛饶弥沃。按本教说法二人是一家,但辛饶弥沃比释迦牟尼早三代。本教还有种说法,说二人其实是一人,辛饶弥沃是身体化身而释迦牟尼是言语化身。佛教不是讲佛法僧三宝嘛,本教也讲三宝,只不过把法换成了本,叫佛本僧。佛教的观点是四法印,诸法无我,涅盘寂静。本教全部继承。佛教讲慈悲为怀,本教讲弃恶扬善。佛教果位是求解脱,本教还是。现在连僧人的衣服都差不多,甚至行政管理上本教都属于藏传佛教门类下。”

“你对本教很了解嘛。”书记说。

“没有,我就是昨天晚上查了查。”高明说。

“这么说,这个辛饶弥沃也是尼泊尔人?”

珊姐这问题难住了男接待员,他似笑非笑说:“哪里人不清楚,但应该不是尼泊尔吧。书上说他来自魏摩隆仁,据说那是宇宙中心,有八瓣莲花、九座大山、四条河流,山顶是水晶巨石,周围有百座寺庙,至于魏摩隆仁在哪,有人说在伊朗,也有人说就是冈仁波齐。”

“他如果来自伊朗或冈仁波齐,怎么会和佛陀扯上关系?”

女接待员似乎料到了砂锅打破后珊姐定会问到底,一秒都没迟疑,解释说:“这怎么说呢,西藏的信史从八世纪开始,之前的事都是传说,大家听听就行了。本教徒说辛饶米沃出生在一万六千年前,但佛陀出世是公元前六七世纪,这中间差了一万多年,怎么可能三代,三百代都不止了。所以听听就好,别说这个,现在连最现实的问题,穹窿银城在哪都还搞不清呢。”女接待员说。

“为什么搞不清?”书记问。

“张老师考证过多次,传说中悬在半空的穹窿银城就在我们札达曲龙村,只不过那是个立体遗址,没有地层叠压,发掘出来的东西比较少,但有一些不懂考古的藏学家根据一本《瞻部洲雪山之王冈底斯志意乐梵音》就认定噶尔县古入江寺旁边那个卡尔东是穹窿银城,弄的我们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讲。”

“这些事没记载吗?”朝晖哥问。

“刚两位老师也讲了,藏文是松赞干布时期出现的,而象雄被灭也是松赞干布时期,两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所以同期记载肯定是没有。再晚有又未必可信。现在能靠的就是玛尼石,但北京的专家也说了,就算石头上刻着穹窿银城,也不代表这里就是,一万年后有人在北京挖出了美国国旗,能说明这曾是美国吗?不能,说不定是美国大使馆遗址或国际学校呢。”

这时秘书走到了书记身边,低声耳语几句后书记点点头说:“真不好意思,本来能陪大家,现在突然有个事要去趟狮泉河。下午你们可以去皮央和东嘎石窟看看,我都说好了,你们直接去就行。”

送走书记看过藏尸洞,朝晖哥往石窟驶去,等在门口的是位藏族中年人,据他所讲石窟是九二年发现的,但开凿年代不确定,大窟中九位护法女神坐骑各不相同,中间是一尊白哈尔,中年人解释数遍珊姐仍不明白护法神是什么意思,高明凑过去小声说:“政协。”

回来点好菜珊姐盘点起一路的幸运,萨嘎遇见大妈,札达碰上书记,见没自己的名字,高明不断暗示珊姐,“就没了啊?”珊姐还未答,羊肉、白菜、鸭血已端上了桌,朝晖哥说这顿他请,高明一听,出门拎了整整一捆拉啤回来。珊姐刚把红薯粉丢进锅,一天未见的赵老板现身了,“你们这帮人可以呀,丢我在酒店自己出去玩,我好歹没欠路费吧,你们这么搞良心不疼吗?”

不等朝晖哥解释珊姐先说:“十点多不见人,怪谁?”

“不能叫一声啊?”

“这事我有责任,哥让我去叫我没去。” 高明说。

“一句有责任就完了?”

可能是伙计说店里出事了,老板和老板娘火急火燎从门外冲了进来,看赵老板有些年纪,老板掏出烟上前劝说:“老哥,气大伤身,咱有话坐下来慢慢说。”

“没啥可说,从明天开始各走各的。

三,壬辰年·不期而遇转山缘

没了赵老板,车里简直能躺下,参观完托林寺正要上大道,一胖姑娘拦在了车前,她笑嘻嘻说:“是去冈仁波齐吧,带我一程,我也去。”

“可以,车费一天一百五,油钱平摊。”

“什么?我一路搭车过来,就没遇见一个要钱的司机!”

“没事,今天遇见也不晚。”

“哎呦,就开一破大众,牛逼的来!”

“麻烦把你行李拿走,我们还赶时间呢。”

“你说拿就拿?你是谁啊?”

见珊姐要下车,朝晖哥赶紧锁死车门,绕过行李上了大道。

余晖散尽前冈仁波齐主峰出现在了面前,往年免费进出,但今年突然要收门票,分好了手电,朝晖哥看看表说:“你们走过去差不多要一个小时,我们神山青旅见。”

“好!”

高明打头,珊姐居中,我在最后。草不算深,但积水的地方很多,几十米外有人影晃动,应该也是穿草地逃票的,我低头看看时间,她应该吃完饭了,可以先问假期过的怎样,再说说西藏见闻,她要是着急挂电话就当梦一场,如果不急……

正想着珊姐从视线中消失了,叭一声滑倒在黑漆漆的水坑里,一直到青旅门前,衣服仍不断滴水,见珊姐浑身草叶朝晖哥摇头想笑,进大厅刚要往火炉旁坐一人走了过来,“哎呦,太有缘了,又碰上了!”说完赵老板冲吧台处喊:“妹妹,你过来,看看这是谁来了。”

胖姑娘看见珊姐差点笑仰过去,双手撑腰说:“这是咋了?掉沟里了呀?这现世报也太快了吧!”

“走姐,跟这种人范不着!”说着高明拉起珊姐便往外走。

路对面还有间圣湖青旅,放下行李换了衣服朝晖哥和珊姐说要买些转山用的。脚上两只鞋全湿了,刚取出鞋垫火炉边又来了六七个人,年纪不轻的女士说:“转小圈真是心惊胆战,上看不见天,下看不见地,就在悬崖边上走,命不硬的人都够呛能回来。”

“小圈适合专业玩户外的,咱普通人转大圈就行,反正心意都是一样的。”

“千里迢迢来了,还是要挑战下自己,再让我选我还是选小圈,甭管多危险至少回家有个念头,没白跑一趟。”

“哥,咱转大圈还是小圈?”

“等哥姐回来再商量呗。”

右脚差不多干了,左脚还差些,等干了就去打电话,没理由就没理由。刚翻过鞋垫一小伙问:“明天八点转小圈,有人要一起吗?”

“哥,咱要不要一起?”

“我想转大圈”。

“哥,要是哥姐也转小圈,难不成你一人转大圈?”

“一人也没关系,慢慢转就是了。”

“你转山时,能带上我吗?”

声音很熟悉,转过头却是全然陌生的面孔。我悄悄看看,她脖子很细,中发搭肩,嘴角两侧是浅浅的酒窝,整个人一个词就可以形容,干净。

“你就自己?”我轻声问。

“对,你能带上我吗?”

“关键我也不知道怎么转。”

“转山不用动脑,跟大部队走就好。”

“哥,人家那么信任你,你就带人转呗,也算学雷锋做好事了。 ”高明说。

“那你为什么不带?”

“哥!那也要人家看得上呀!”高明放低声说

正说着哥姐进来了,二人拎了四个袋子,累的气喘吁吁。只看了她一眼,珊姐就明白了一切,将袋子放在我面前说:“吃的应该够了,就是手套只有一副,你俩出发时再买副就好了。”说完三人往楼上走去。

“你怎么称呼?”

“小提。”

“小提?”

“我从小拉小提琴,大家都叫我小提。”

“你也拉琴?”

“对呀,怎么了?”

“没事,我大学时学过一门课,叫《西方弦乐基础》,听老师讲过一些。”

“那我们明早八点出发?”

“可以。”

她上了楼我仍在火炉旁,记事起见过的女性无论现实中还是荧屏上被我从脑海中全数拎出,但就是匹配不上她像谁。没见过人声音也一定听过,我拿起未干的鞋,往楼上房间走去。

“哥,这姐姐也太好看了吧!”

“有吗?”

“怎么没有呀!”

“有珊姐好看吗?”

“哥,珊姐和她的差距比我和黄晓明都大。”

“太夸张了吧。”

“哥,我觉得高圆圆年轻时都没她气质好。”

这时我最需要的是安静,我让高明别扯了,他摇摇头,躺下身看起了手机。面庞确实陌生,但表情真像昨天还在眼前一样。

早早下来大厅已站满了人,有内地的游人,藏区的向导,还有南亚来朝圣的香客。八点仍不见她人影,大部队已往外走去,朝晖哥叮嘱注意安全,说完还塞了一小盒给我,刚要上楼看她下来了,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她扎起了头发,人似乎比昨晚更白,大部队人人冲锋衣登山杖,她却只穿了件淡绿色衬衫,“吃的放下吧,路上买好了”,她看看我的背包说。

“你确定吗?”

“放心吧。”

出门一拐上了转山道,开始几十人同行,渐渐就只剩我俩与一位姓韩的大夫。韩大夫说他转山已十余次,一次可洗一生罪孽,十次可在轮回中免地狱之苦。到中午小提有些跟不住了,不好意思让韩大夫久等便借故说要拍照让韩大夫先行。

“你俩要是转两天用不着赶时间,沿这路再走三四个小时就是止热寺,那可以投宿,千万别走过了。”

“好!”

“那我们有缘山下见啦!”

五点止热寺出现了,远远望去除了红顶主殿还有一排僧房和数座白塔。寺在对岸,出发时抬腿都能跨过拉曲河到这已又宽又急。河上架了铁索桥,走过去发现寺门正对便是冈仁波齐主峰,太阳已西沉,但被白雪覆盖的主峰依然巍峨耀眼,与一路所见高山不同,冈仁波齐主峰形状规则,如尼罗河畔的金字塔,望着主峰小提久久没说话,只笑了笑。

“你干嘛傻笑?”

“以前看过一个故事,说盟军诺曼底登陆后纳粹知道时日无多,便派了几人来冈仁波齐,寻找可以扭转时间的宝物,回到一九三三年。”

“这是你来冈仁波齐的原因?”

“不,扭转时间的宝物才是。”

“你要扭转到什么时候?”

“扭转到哥哥在的时候。”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冈仁波齐是神山,是苯教、佛教、印度教、耆那教认定的世界中心,找不到宝物就当对自己罪孽的洗刷吧。”

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她似乎来过这里一样,看了一眼就发现住宿之处不在寺里,而是后面一排平房,掌管僧人没问,直接从墙上取了一把钥匙下来,我赶紧用余光扫向小提,她又仿佛早就知晓,径直往平房处走去。房间不大,两张床都贴着墙,中间是将将能放下腿的通道。床单不脏,但有点潮,我刚要往床上倒她喊住:“能不能讲点卫生,洗干净再躺!”

“没见有地方洗。”

她没说话,十分钟后回来了,手中拎着两壶热水。

“怎么不多提几壶?”

“人家有规定,一人一壶,我走后门才提了两壶。”

相顾无言中分针转了十几圈,数次话到嘴边但最终都止步了,之前被说过不正常,但我坚信那次是她搞错了,她把人不对和不正常搞混了。这次人肯定是对的,人不对昨晚我就说有事了,也不会一晚都睡不着,正组织语言她站起身说:“你先休息下,我去买饭。”

“你休息,我去吧。”

“不用,我刚才打招呼了,让他们帮忙准备,你去人家不认识。”

“行。”

她出门我立马坐了起来,喷点香水又把头发梳了梳,难道是她觉得这里不能洗澡?看看脚边的暖瓶,我恨不得一脚把它们踢飞。

一个多小时过去她仍未回来,正要出去找门开了,她摇着头说:“寺里的饭太简单,我去前面南亚香客营地看看,结果一百多人就一口锅,第三锅才轮到我。”

“跑那么远干嘛,随便吃点就行了,还等那么久。”

“就当去聊天了,反正回来也没事,你快吃吧。”

我忽然不饿了,一切担心幻想似乎都是多余,扒了两三口后我放下了餐盒。

“你不饿啊?”

“可能累过了,没什么胃口。”

月光穿过窗口洒满了房间,四周寂静,唯一声响是远处的流水。她躺下了,粉红色眼罩盖在脸上,身上仍是那件薄薄的衬衣。看着房顶,激荡了整日的大脑这时平静异常,两张床的距离不远,一步就能过去,但她那句回来也没事让我发觉这不远其实也不近,取钥匙时没说话不是因为默契或共识,只是觉得没必要而已,反正也只是稍事歇息。

很久之后天亮了,离开房间走了许久南亚人的营地才出现眼前,看看这段不短的路感动盖过了落,这时海拔近六千米的卓玛拉山口到了,“我准备一口气爬上去,你在后面跟好了。”

“你就吹,夏尔巴人都要歇好几次才能上去可况你。”

“我以前练过长跑,夏尔巴人未必有我体能好。”

“那你随便好了。”

刚走了十分之一不到,便感觉腿已不是自己的,“这就走不动了?”她问。

“怎么可能,我是为了等…” 话没说完气已喘不上了,挣扎着挪了几步后我一屁股坐在了路边。还好,她体能也到了极限,想调侃我但半天说不出话,只能傻笑。歇了几分钟我起身继续,但没走几步腿又拴住了,感觉就像刚跑完八百米,浑身上下每块肌肉都发酸无力。

“以后还吹牛吗?”

“没吹牛,昨天没睡好,没劲而已。”

“我影响你了?”

“你觉得呢?”

她没回话,只埋头往上走,终于我俩都到了山口,对面冈仁波齐主峰的冰槽和雪线清晰可见,“过去看意大利人梅斯纳尔攀登十四座八千米高峰,单人穿越南极和格陵兰,徒步穿越戈壁沙漠,只觉得他有钱有闲,其实普通人爬这五千七百米的山口就已经是极限了,再多真的做不到了。” 小提说完身后来了几位南亚人,年长的从背囊中取出一幅画,画中是一位肤色蓝灰身披豹皮盘腿而坐的男子,身旁还有一头白牛,身后则是雪山太阳。“这是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的湿婆,相传他就住在这冈仁波齐,湿婆通常都是这种大苦行者形象出现,穿象皮裙挂骷髅项链身上涂灰,只不过南印度湿婆的法器是斧子北印度是三叉戟。”

“你怎么懂这么多?”

“网上随便看的。”

这时那人取出了海螺做成的号角,吹出的声音响遏行云。

山脚下扔满各色衣物,红色最多,白色和黑色也不少,我刚要拎起看她在身后大喊:“脏不脏你就碰!”

“脏?”

“你知道这是什么衣服吗?这全是死人的衣服!”

我想起来了,这可能就是朝晖哥说的天葬台,“怎么光有衣服不见尸体?”

“你没看过天葬?”

“没有。”

“他们天葬时先用短刀剥皮割肉,大块割完后就把尸体扔给秃鹫,让它们啃眼球脑浆内脏还有骨缝里的肉,啃到只剩骨架时再用斩骨刀将骨头斩碎掺点糌粑,秃鹫吃完出了一滩血迹什么都没有。”

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不留痕迹吧。他们称秃鹫空行母,不光能把骨头嚼咽一尽,而且排泄也是在空中。”

“干嘛要不留痕迹?”

“留痕迹就会有好坏区别,何必呢。”

又翻了几座山,已能望见出发时的营地,旁人加快步伐唯独我越走越慢,没猜错的话她大概会留下一句我先上去了便从此消失,再想起时除了遗憾与怀念也就没其他了,就像天上的林妹妹下凡看了眼人间然后又回到了天上。

“接下来你去哪?”我问。

“回拉萨。”

“然后呢?”

“回家。”

“你怎么回拉萨?”

“看看吧,总会有顺风车的。”

我停住了脚步,一字一字说:“要不和我们一块吧,刚好车上还有个位置。”

“可以。”

这声可以如发令枪响,从此再没人能从我身旁超过,朝晖哥已在东北饭馆点好菜,四盘饺子还有一碟大拉皮,见到她大家没一丝惊讶,相互介绍完珊姐看着我俩问,“感觉如何?”

“挺好的,就是晚上买东西麻烦。”

小提这话让珊姐先惊后喜,推了把朝晖哥埋怨道:“我说给两盒,你非说一盒就够,你们男人就是这样,永远只替自己想不为我们女人考虑。”

“止热寺前有印度人的营地,但买不回他好像不太喜欢。”

珊姐双手捂嘴大笑说:“印度人这方面确实有名,但可能不适合我们。”

“哥,小提也去拉萨,想和我们同行,钱怎么收,你和她说一下。”

“啊?”

放下筷子朝晖哥拿来一支笔,专注的神情让我觉得真正的阿里之旅似乎此时才开始,数座雪山与湖泊的名字被写在了餐巾纸上,终点则是日喀则,那有车能去樟木,再过去就是尼泊尔。

房间一关高明立即问:“哥,你们这两天都干嘛了?”

“转山啊。”

“不是哥,转山中有没有好玩的故事。”

“就走路,能有什么故事。”

“我也想有个姑娘和我一起转山,那感觉肯定幸福。 ”

“你回学校找个女朋友,等马年再来呗。”

“算了吧,就我这三寸丁枯树皮,谁能看上我。”

“你有才华呀。”

“主要我们学校有才华的人太多,显不出我。”

“你哪个学校?”

“就圆明园旁边一学校。”

“真假?”

“哥,学生证在这呢,你自己看呗。”

“看不出高明你还是国之栋梁。”

“现在这社会上个好大学已经不算什么了,对了哥,学校的事你别和哥姐说。”

“为什么?”

“没必要,我最瞧不起整天把学校挂嘴边的人。”

小提行李不多,就一个粉色箱子,圣湖叫玛旁雍措,湖边不见游人,只有一位藏族妇女在远处缓缓而行。湖水清澈见底,冈仁波齐峰顶的万字格就倒映湖水中央,路上小提说玛旁雍措有莲花、香甜、去污、信仰四大浴门,可以洗去五毒消除孽障,高明脱了鞋正准备下水,小提看着我说:“你也去试试嘛,来都来了。”

“我小广结善缘,没孽障。”

“玛旁雍措有五色石、五色沙、五色碱、五色草你能找到吗?”

我摇头。

“那看来你慧根还是没开,善缘还是不够。”

沿湖而行风有些咸,岸边积着麦麸状的草壳,踩上去如踩上棉花。珊姐边走边问小提各种问题,小提边听边答。突然远处有大片乌云飘来,朝晖哥让大家稍等,他去取车。珊姐要同往朝晖哥连摆手,让她等着就好。虽是飞奔而去,但大雨还是抢在了朝晖哥前面,珊姐将包顶在头上,高明则缩进了衣服里,小提身上只有薄薄的衬衣,我脱下夹克罩在她头顶。身子要触上时朝晖哥来了,关上门骤雨随即而至。

窗外瞬间白昼变黑夜,怕湖水漫上来朝晖哥赶紧往高处冲去,雨停时另一座神山纳木那尼到了,相较冈仁波齐它身上的积雪更白更厚。

“小提,纳木那尼有故事吗?”

“有爱情故事。”

“快讲快讲!”珊姐说。

小提看看面前的纳木那尼,又望望身后的冈仁波齐说:“曾经阿里有两大家族,喜马拉雅家族有位少女,纵马时碰见了冈底斯家族的少年,二人一见钟情。第二年赛马会少年勇夺桂冠,这时另一位姑娘吸引了他,这姑娘叫玛旁雍。少女见少年与玛旁雍相拥相抱,便奔向远方,最后误入草原,被山神变成了山峰。少年发现少女不见便四处寻找,可找到时少女已化为雪山,少年忆起往日情份向少女奔去,但这时玛旁雍挡在少年面前,化为汪洋大海,让少年少女只能遥遥相望。这少年是冈仁波齐,少女是纳木那尼。”

珊姐与高明眼眶有些湿润,不知是因为故事还是湖边风大。

“这也是网上看的?”我问。

“嗯。”

不远处是鬼湖拉昂措,在饭馆里朝晖哥说过,这湖风景一流,但因为是咸水湖,人畜无法饮用,就落了鬼湖这骇人听闻的名字。鬼湖沙青水蓝,朝晖哥蹲下尝了口湖水,高明问味道如何,朝晖哥想了数秒说:“像小时候外婆煮的面汤。” 听见这话珊姐与高明也俯下身尝,但刚碰到舌尖二人便吐了出来,高明说这怕是隔夜放馊的面汤,珊姐大骂:“郑朝晖,我是看出来了,你就是那种死都要拉人垫背的人!”

小提站一旁笑说:“外婆要是煮这种面汤给她,小囡囡肯定绝食了。”

自知理亏,朝晖哥赶紧看表说:“时间不早了,该出发了,今晚赶到帕羊镇,明天便能到日喀则。”很快车外便漆黑一片,珊姐边围披肩边说:“小提你是哪里人啊,刚听你说囡囡,应该也是江浙人吧?”

“我是上海人。”

“怎么自己一个人来阿里?”

“爸爸喜欢西藏,我就来看看。”

“他没来吗?”

“他……”

答案似乎就在唇齿之间,但最终还是没听到。皓月当空时帕羊镇到了,唯一的旅店叫希夏邦马,门前停的全是货车,怕小提住不惯珊姐问饭馆老板附近可有百姓家借宿,但这次期望落空了。打开房门八张床中已有两张睡了人,衣裤鞋袜脸盆暖瓶各种杂物扔了一地,珊姐指指靠窗的床,小提笑笑,然后摇了摇头。

珊姐看看我说:“那你去吧。”

“让高明去吧。”

“行!”

躺下不到一分钟朝晖哥便打起了鼾,珊姐转了下身,面冲着小提位置。我对面是她,我猜她应该没睡,不然不会如此安静,我不知道她从天上下来是要干嘛,是看看人间的喜怒哀乐,还是来拯救我,让我别爱不该爱也不能爱的人,如果是后者她确实做到了,她出现后我完完全全忘了她,但很快她应该也会忘了我,四天中有一半时间我们都睡在同一个房间,但即便如此我仍不知道她叫什么。

早饭高明没吃,上路也不说话,午饭前珊姐转过头问:“你今天咋啦?无精打采的。”

“没事姐。”

“行了,你有事没事我还看不出呀!”

“真没事。”

“你说,到底咋了!”

“就是买票的事。”

“订不到了?” 朝晖哥说。

“嗯,一放出来就秒光。”

“所有骑车上来的都要坐车回去,票肯定不够。”

“嗯,到拉萨看看,有没有高价票”

“现在都实名制了,你到哪找高价票去。不行你就和我们去成都吧。”

“就怕时间来不及,下周一就开学了,缺课一周到不会挂科,但奖学金就悬了。”

“你去哪?”小提问。

“北京。”

“你哪天走?”小提问。

“后天最好,大后天也行,反正赶开学前呗。”

“你身份证给我下,我帮你看看。”一分钟后她说:“后天下午的航班,航班号CA41,拉萨机场远你记得早点去。”

不光我,珊姐和朝晖哥也吃了一惊,“啊?多少钱姐?”高明问。

“一点小钱无所谓,你记好时间别耽误就行。”

车到日喀则正好零点,餐厅早已闭门只有一间小铺还亮灯像是专门等着我们,说了一路的散伙大餐最终只能靠牛肉干花生米撑场,高明提来两捆拉啤,朝晖哥先举瓶说:“感谢大家,圆了我的阿里梦”,高明起第二瓶说:“活了二十年就这几天最开心,有两位哥照应还遇上了两位貌美如仙的姐,山水一程,也是三生有幸。”

几圈下来朝晖哥与高明的脸色快赶上了赵老板,小提不喝酒,珊姐喝酒就像喝水,怎么往里灌都没事。喝完仨人回了屋,大厅只剩我俩,小提收着酒瓶,我无事可做。这是各奔东西前的最后一晚,如果不去尼泊尔或许还能多见半日,但多也无甚区别,她终究要回天上,无非是换个地方目送挥别,人其实很容易看透,有想法和没想法就写在脸上,挤了点笑容说了晚安我往房间走去。

高明起床时我是清醒的,同一个问题想了整晚仍没答案,之前理由好找,这次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一来没年龄差距,二来谁也不是谁老师,三来就算没结果最多也就三人知晓,不存在丢人没面子,更何况转山时住的还是一间房,让外人想这怎么可能没什么。匆匆洗了澡我直奔大厅,还未坐下小提与珊姐就下来了,早饭有红薯、鸡蛋、小米粥,高明不光喝了今天的还补了昨天的,行李放好朝晖哥与珊姐让我多保重,一切美好就剩几秒了,小提走来笑笑说:“你上去吧,这晒”。

“哥姐你们一路小心!”我说。

“好的,你去尼泊尔也注意安全!”

“有机会再见!”我说。

“嗯,有机会再见!”她说完,车消失在了视野中。

就这么结束了?我不相信,但事情似乎又真是这样。不应该她留下或我追上去吗?我原地站了十几分钟,确认车没回来后上了楼。

再睁开眼时间已是下午,挣扎起来走到长途站去樟木的票没了,只有去聂拉木的。青旅大厅一个人都没有,连值班小伙也不见人影,我拉开冰箱正要拿汽水身后传来一声音:“小康!”

转头一看是韩大夫,“哪天到的?我们明天去扎什伦布寺,你要不要一块?”

“我昨晚到的。我去不了,我明天要去樟木,然后去尼泊尔。”

“尼泊尔好,现在王宫也开放了,可以看看当年血案发生的原址,看有没有什么新线索。”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会有新线索?”

“当年尼泊尔是王权国家,有线索也很难深究,现在共和了,真要下功夫挖,说不定真会有收获。”

“怎么挖啊?”

“官方给过结论,但老百姓从来就不信,有一个线索挺有意思,说迪彭德拉王储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因为他中弹的位置是后背,自杀的话,这中弹位置解释不通。”

正要问韩大夫这消息从哪看来时,门口有人喊:“老韩,吃饭了。”

韩大夫应了一声说:“我先和朋友坐会,咱晚点再聊。”

等到九点大厅中还是我自己,中间来过一男一女,问了嘴价格又走了。醒来等了好久太阳才出来,七八辆大巴停在站场但都锁着车门,只有一辆老旧中巴车身上印着日喀则地区聂拉木县。检票人不知多久没洗头了,前后粘在一起几乎成了毡子,瞅了瞅我后他指向最后一排,两分钟后一群人上了车,人手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口袋,不知道装的是棉花还是被褥。车出站场雨就来了,我取出玛旁雍措旁的夹克她的身影也随即而至,高明刚发来信息,说到拉萨后她就走了,这会哥姐在收东西他准备去机场。借着风势雨点像丢来的石子,穿透玻璃不停往车中灌,所有人迅速拿起脚下蛇皮袋抱在怀里,仿佛车即将跌入深湖而这袋子是救命稻草。午饭时雨停了,烈日耀的人睁不开眼,饭馆架着一口大锅,见到锅边鞋油般的污垢后我瞬间没了胃口。再上路又换成了大雪来添乱,不过几分钟天地便白茫一片,夹克顶不住我赶紧取浴巾披上,身前一人拿起蛇皮袋要打开立即被身旁人喝住,他刚要回嘴不知谁施了魔法,碧草蓝天替换了数秒前的冰天雪地。连续下坡后司机开始减速,看见边检站几人凑起说了几句,但说完又像谁也不认识谁一样,继续无精打采看着窗外。

“麻烦把证件都拿出来。” 说着,高个武警走到了我面前。

“你去哪?”

“尼泊尔。”

“身份证、边防证、还有护照。”矮个武警说。

二人接过下了车,身前人左右望望,但无人说话。再上来多了一人,那人一眼找出我大喊,“赶紧,拿上你东西下车,不要磨蹭。”

“不会签证有问题吧。” 不容我多想,矮个的喊声也到了:“你聋了吗?听不到让你下车啊!”

“到底怎么回事?要不要给姨夫打个电话,他的电话老妈应该有,或者让奶奶…”

“还磨蹭呢?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拿起行李,侧过身往外走,脚刚落地高个低声说:“赶紧进检查站,但别跑,也别回头。”

啊字卡在嘴边,手刚推门身后十几人已将中巴车围住,“抱头下车”似乎是矮个的声音。

“刚没吓到吧?事发突然没法解释,还请多谅解。” 高个说。

“没事,这是怎么了?”

“你就当一切没发生过,从今往后不要和任何人提。”

“好。”

矮个拦了辆去樟木的越野车,半小时后司机拐了个弯,瞬间高原草场变成了青山翠谷,看我面露惊讶司机说:“刚才我们在喜马拉雅山北侧,现在是南侧,这边有印度洋暖风,海拔也低,所以风貌和北边完全不同。”

我摇下车窗,窗外流云奔涌水声潺潺,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去过的峨眉山。又过了几个弯路边开始有花花绿绿的尼泊尔货车出现,司机应该也是尼泊尔人,看见我们微微笑笑。樟木镇在山中,司机将我放在了道路最宽处,然后掉头往家驶去。路边就有间青旅,一位胖姑娘坐在堆成山的瓜子皮后,看见我便开始抱怨:“刚那俩人真磨唧,一会住,一会又不住,五十块钱的床位,至于纠结成这样嘛!”

见瓜子皮我本想走,但听到这话,只好将身份证掏了出来。

四,壬辰年·小径身后的花园

清早下楼,胖姑娘就站在大厅,看见我满面笑容说:“昨天下午就觉得您面熟,但死活想不起来,晚上一搜果然没错,二零一二年中国模特大赛西北赛区冠军,康梁。”

我点点头,她继续说:“能碰见您这趟西藏也算没白来。对了,全国总决赛是不是有黑幕啊,您条件明显比冠亚季军好,为什么才给一个最佳媒体印象奖?”

“没黑幕,他们年轻更有发展,我就没事参与下。”

“我觉得好可惜。”

“不可惜。拿了冠军就没机会来西藏了,你也就没机会见我了。”

“对哦,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呢。”

胖姑娘喊来了面包车,半小时后樟木口岸到了。中尼两国以河为界,过了友谊桥便是尼泊尔,去加德满都的大巴停在路边,和珊姐说的一样,尼泊尔的山路就是生死一线,每次会车窗外一尺便是万丈悬崖,捏着汗到了平坦处,检查员问我入境章呢。我这才想起,入境处就在界河边,我一激动给忘了。返回处理完已三点,这次上了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四小时后加德满都到了,司机转过头问:“先生,您订的是哪家酒店?”

我没订,但记得入境处墙上有张海报,上面的酒店名叫马拉。

司机清楚地方,几分钟便到了门口,大厅飘着檀木香气,侍者穿着英式礼服,视线所及的一切,都与门外的泥泞昏暗有着天壤之别。经理已将价目夹打开,服务生也端来了湿毛巾,最便宜的单人客房八十美元,谢过几人,我提起箱子向外走去。

阿里是急风骤雨,加德满都则像没拧干的衣,我想方设法站远,但仍躲不开汽车驶过激起的泥水。正擦着脖子上的水,一位三轮车夫出现面前,他浑身滴水,像刚从河中捞起。看见我,他赶紧用衣袖擦拭车座,再踮脚敲车棚积水,最后毕恭毕敬站在车把旁,让我上车。我不知去哪,我对尼泊尔的了解除了珊姐的三言两语就只剩小时候看的《丁丁历险记》,我学珊姐,做了一个睡觉姿势,六七分钟后昏暗冷清的街道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喧哗的市集,挤拥的人群,还有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车已经蹬不动了,他扶着车把起身指了指远处,顺着手指我看到一扇门,走到门前保安接过了箱子,一条长廊通向未知的深处,未见酒店真容先有萨克斯声传来,这乐声如无形高墙,拦住了街上的喧哗鼓噪,隔出了一片清净乐土。

酒店有五层,门前是一片花园,数把大伞撑在园中,几十位宾客正在伞下觥筹交错。见这幕我想起一卷名画,叫《刘晨阮肇入天台山图》,说东汉年间有书生刘晨和阮肇入天台山采药,求归时山路难辨,溪边饮水时见有杯飘下,二人相顾,觉得附近必有人家。走一里,见小径,过山头,有两位佳人相邀。刘阮在仙馆住了半年,下山发现,人间已过了七世。没给我时间多想保安已将满工雕花大门推开,侍者接过他手中的箱子让我里面请,厅不算大,头顶是黄铜吊扇,四壁镶满红木透雕,看到价目我揉了揉眼问:“一晚多少钱?”

经理愣了一秒,手指着数字用中文慢慢念道:“十四,美元。”

“没有零?”

“没有。”

萨嘎宾馆二百六,札达宾馆是二百三,这有花园的复古酒店十四美元让我有些不敢相信。我想说住五天,又一想先三天吧,侍者带我上了楼,房间是二楼第一间,推开木门雕花床就靠在窗边,浴巾折成了孔雀形状,卧在床中对视凝望。书桌圆足直腿,靠墙有一高柜,唯一美中不足是没有电视。

“你们都不看电视吗?”

“以前有,后来没了。”

“为什么?”

这问题似乎难住了他,我给了五十卢比小费,他笑着退了出去。

醒来刚想看手机发现一只猕猴坐在窗檐外,它发现我醒了,起身一跃跳到了旁边的椰子树上。花园已坐满人,等了十几分钟才空出一张小台。早餐有英式尼式两种选择,看看四周,选择似乎一半一半。点完餐侍者拿来了刀叉,又倒了冒热气的红茶,身旁两桌人讲英语,身后说意大利语,三年前本想去意大利留学,但考虑英国毕业快最后还是放弃了意大利。身前方桌坐着位老太太,头发花白但目光有神,旁桌夫妇用一种没听过的语言向她提问,她始终面带微笑,但回答都很简短。几分钟后夫妇走到她身旁想合张影,她点头应允。见有人成功,又有人起身前来,身后人好奇,问我知道她是谁吗,我赶忙摇头。几人如愿后老太太翻开了面前的书,侍者见状赶紧将大伞调低,让她不再被搅扰。见夫妇往园外走我赶紧起身追上去问:“那位女士是?”

“克里斯。” 二人异口同声。

“她是?”

“作家,在瑞典非常有名。”

“谢谢。

回房我又洗了把脸,走出长廊,昨晚繁华熙攘的街巷此时露出了真容,没了夜色与人群的掩护,所有道路店铺都露出疮痍破旧的模样。酒店对面有间超市,进出有背登山包的欧美轻年,戴渔夫帽的韩日观光客,还有举着伞的同胞。超市中各国商品积放如山,超市外六七个孩子游荡门前,见人出来便围上乞讨,没人便倚卧在满是尿迹痰印的墙边。渐渐街上人多了起来,雨已停了整夜但路面仍泥泞,走着走着时光像瞬间退回了百年,临街全是木雕窗门,等待点红的男女信众站满庙前,继续往前长街突然撕开一角,露出一间间宫庙神殿,我知道了,这就是珊姐说的杜巴广场。

出乎意料,广场不仅是景点还是市场,蔬菜果瓜就摆在神庙台前,叫卖声和还价声不绝于耳,拐角的独木庙旁有间咖啡屋,走上四楼阳台,广场全貌尽收眼底,阳台桌上放着花瓶烟缸,花瓶是汽水瓶,烟缸是剪开的饮料罐,报架上有《加德满都时报》,内容鸡毛蒜皮,但英文写的流畅生动,最后一版是招聘启事,“因发展需要,打字员月薪五千卢比,英文记者七千,新闻编辑九千”,看完我拿起托盘里的小票,上面清楚写着,浓缩咖啡,二百三十卢比。

夜晚回到酒店,花园中又多了小提琴声,这似乎是种提醒,不知道她去了哪,也不清楚她在干嘛,没遇见她时总挂念她,但挂念从未化为行动。遇见她后挂念放下了,紧张与不安似乎也放下了,电话刚响了两声,久违的声音来了,“康总有何吩咐?”

“没吩咐,看看你干嘛呢。”

“和我妈遛狗呢,你还在西藏?”

“没,昨天就到尼泊尔了。”

“哇塞,太羡慕你了!”

“切!你好好练才艺,下半年比赛还靠你呢。”

“别别别,比赛让朱淇她们去吧,我怕给你丢人。”

“行,那开学见吧!”

“开学见!给你带扬州的扬州炒饭!”

虽然没想法了,但手腕汗珠还是滚滚而下,十周暑假已过去九周,这电话终于从打通了,上到二楼隔壁房正在锁门,有些不敢相信,居然是清晨花园中那位女作家,我赶紧微笑说:“您好,作家。”

“每个人都是作家,如果一直没工作的话。” 走了几步她又停下步,问:“你是日本人,韩国人,还是中国人?”

“中国人。”

“哦!”

这声哦久久停在走廊里,我竖起耳朵,等她接下的话,以为她会问中国人为何吃猫和狗,或是对计划生育的看法,但没有,她点点头,说了声晚点见后下了楼。

再醒来九点,饭吃饭不知该往哪去,杜巴广场外是电子一条街,拐角处有个中巴车站,随便上了一辆,几分钟后窗外房屋开始由高变矮,多数房子并不粉刷,就是红砖垒砌,屋外明渠排水,除了食物残渣,还有无数包装袋和塑料袋扎根渠底,环境恶劣安教授与珊姐都提过,但亲眼目睹后还是在惊讶中多了份难过。回到酒店她正在走廊看书,“去哪玩了?”

我的英文水平不足以形容那世界的模样,只好化繁为简说:“我去城外看了看,老百姓真的很穷。”

“很穷?”

“是的,就生活在土砖房里,旁边全是垃圾。”

“社会发展都有过程,他们正在经历。”

“希望这个过程越快越好。”

“为什么想要来尼泊尔?”

“朋友说不错,我就过来看看。”

“喜欢尼泊尔?”

“喜欢。”

“为什么,你不是觉得很穷很脏吗?”

这问题我不知该怎么答,喜欢是事实,头疼也是,白黑都是,但二者并不矛盾。

“不用急,你慢慢想。”

“这里环境虽然差,但充满了……”

“充满了?”

“生机。”

“我明白了。” 说完她看看时间,说还有事,要回房准备下。

“您忙,明天聊。”

“好的,明天聊。”

洗完澡出门,古城也准备好了,餐馆一家挨一家,除了各式咖喱菜肴,还有尼式烤鸡和饺子。饺子叫默默,烤鸡名叫糖多荔,鸡身涂着香料,颜色如荔枝般红。牛排店生意不错,我坐上二楼,不光所有神庙尽收眼底,连老皇宫也能望到,我点了份饿汉牛排,端上后有录像带大小,等待胡椒时一辆垃圾车迎面驶来,它明明已不堪重负,但人们仍没放过的意思,垃圾不断倾倒,又不断洒落于地,躲已来不及,我只能眼睁睁看它和我擦肩而过,饿汉牛排本就是挑战,这次会面后彻底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进门前我又看了一眼,我觉得心中还是喜爱的,可惜这份喜爱无人分享,她回了天上,她还需要很多时间成长。

今晚就要走了,先经停拉萨,然后到成都。走进花园我特意要是尼式早餐,木托盘中有咸粥煎蛋和鹰嘴豆。古城像一个世外桃源,除了小商小贩与乞讨少年,穿行漫步的都是游客。出去则完全换了模样,每辆公交车停下都有几十人向上挤,最后连门都卡住了。过期报纸是包裹早餐的主要工具,两侧的摊贩几乎占据了道路的四分之三,马路对面是一个水池,和羊卓雍措一样,走近后我知道了它阴天也能波光粼粼的原因,数以万计的鲶鱼在池中挤来撞去,幸运的抢到了路人扔的面包,不幸的干死在岸边,喂饱了无数苍蝇和老鼠。正要走迎面一人冲我打招呼,看模样三十多岁,衬衫西裤发白,皮带棱更是磨开了花。

“你好,我是这里的学生,你从中国来吗?”

“是。”

“你也是大学生吧,学什么专业?”

“服装。”

“我学计算机,就在后面那所大学。”

“软件还是网络?”

他愣了几秒说:“都学,不过我不是很喜欢。”

“我带你去学校转转吧,那是尼泊尔最好最有历史底蕴的大学。”

走了百米,确实有间学校,名字叫圣三一学院,进去正巧放学,学生三五成群在走廊上谈天说地。他要介绍学校建筑,我说自己看就行,这话让他有些紧张,赶紧走到身前说:“要不和学生们交流交流,了解下他们的学习生活。”

“行,那就聊两句。”

见我过来学生有些意外,似乎过往剧情不是这样发展,聊了没几句他的催促声又到了,和从小所见所闻一样,说辞也是“前面还有更好的,我们要抓紧点时间,不然关门了。”

过了马路,路边有间还不错的餐厅,“还有多远?”我问。

“不远了,就在前面。”

“我要去吃饭了,谢谢你。”

“马上就到了,就几步路了。”

“我要吃饭了,再见。”

“你不能这样,我陪你走了这么久!”

“我没让你陪,是你跟着我。”

“不不不!我陪你走了这么久,你必须付钱,或买些吃的给我孩子,食品店就在前面。”

我走进餐厅,他仍没放弃希望,贴在窗玻璃上嘶喊叫嚷,但侍者显然没我的耐心,揪起他本就岌岌可危的衣领让他去了凉快处。

回到酒店,隔壁门前站着一男一女,侍者正要开门,我两步走到前台问:“二零二退房了?”

“是的,她留了封信,让我们转交二零一房的先生。”

“但她昨天没说要走。”

“这我们就不知道。”

走到角落坐下,话只有数行;

“你好,很高兴在加德满都遇见你,我接触过很多东方人,但你很特别,你能发现事物最本质的东西,且充满爱心,你应该将自己所见所闻写成文字,为中国这个古老文明注入鲜活血液,你的朋友克里斯。”

信纸上方印着两个陌生单词,Svenska Akademien。

五,戊戌年·一人独钓一江秋

走出机场上了出租车,司机是位中年人,见我坐好,他探过身子用铁丝将门拧紧。和六年前差不多,出租车顶接着白织灯泡,左右反光镜都碎了,但没事,反正变道超车靠的也是喇叭。不一会车到了王宫门前,取下行李眼前熟悉又陌生,路边店铺没变,依然是六年前的样子,但路明显好了,迎着风走了百十米,那扇门出现了。

门口不见保安,内外甚是安静,十二月是旱季,是尼泊尔旅游旺季,但不知为何,街上连当年一成游客都没有。走廊宽了不少,除了车,道边还停着挖掘机和压路机。一五年大地震后酒店租给了日本援助队,直到去年才重新对外营业。再往里花园不见了,楼也变了颜色,过去精致的木门木窗都没了,换成了学校和医院常用的铝合金。前台只有一位服务生,我看着大厅,总觉找错了地方,曾经的复古装饰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冰冷的灰色墙壁。那间超市也不见了,曾经占据半条街的门脸如今隔为数间,卖各种粗制滥造的旅游纪念品。找了间旅社放下行李,我赶紧往杜巴广场走去。

入夜的加德满都很冷,我蜷起身子将手插入口袋。过了妙音天女庙,脚下的街叫甘伽拉玛格,六年前我走过数次,但那时不知其名。走着走着泽帕的烤肉店到了,知道这店是因为一篇游记,作者是位小伙,逛完杜巴广场后饥肠辘辘,想来十串烤肉垫饥老板却摆手说:“一人一串,要第二串请重新排队。” 小伙看看长队拍了张照走了,不知老板叫什么,泽帕是我随便起的,因为作者叫刘天泽,不吃就走,显然是怕了。

泽帕穿着棉衣,铁炉上搁着三串有些发糊的肉串,我走近看着他,说了声好久不见。他没回话,只微微笑笑,今天摊前无人,规矩自然也没了,泽帕刮去肉串发黑的地方,热过后递了来,尝一口后我便觉得,那小伙是幸运的。

终于广场到了,地震已过去三年,但看看眼前,一切仿佛就是昨天。断砖碎石四处都是,不留神就会绊倒,与六年前不同,如今这里每间庙宇在我脑中都有了姓名,毗湿奴神庙、玛哈德神庙、因陀罗神庙、黑贝拉伯、白贝拉伯、哈努曼多卡宫。而六年前,它们只有一个简洁统一的名字,庙。这是种奇特的旅行感觉,对它的熟悉不是因为到过,而是整本书都被我记在了脑中。

哈努曼雕像前燃着无数火烛,在素可泰时还曾和汪洋谈起过它。很可惜广场的灵魂玛居德瓦庙没等到我回来,没等到我认出它喊出它的名字,虽然现在是一堆残瓦断砖,但在书中它是我与小提重逢的地方。独木庙已完全成了瓦砾,但那间咖啡屋还在,这会门锁了,只能透过窗寻找下曾经。重逢后我买了编好的缅栀子,小提面露欢喜,接过后摆在了吉祥天女的莲花座前。她深深一拜默默许愿我问许了愿,她瞅瞅我说:“你傻呀,愿哪能说!”

对小提的记忆深刻又模糊,深刻因为她来自天上,模糊因为只有五天。两个陌生单词译为中文叫瑞典学院,是古斯塔夫三世参照法兰西学术院设置的瑞典最高学术机构。学院有十八席终身院士,他们共同决定谁能问鼎世界文学之巅,是村上春树,还是石黑一雄。这种身份对多数读者而言遥远又真实,所以小说中我给她换了身份,她不叫克里斯而叫艾丽莎,是美国人,年纪五六十岁,一生寂寂无闻,靠写专栏书评糊口,为写南亚旅游指南她四处翻查资料,无意间发现了一张地图,上面标有四间神庙,但奇怪的是,除了这张图,神庙在别处完全不见记载,仿佛被人刻意抹去了一样。遇见时她已在加德满都待了数月,书近收尾,唯独这四座神庙让她困扰不已。我寻找无果,这时小提来了,根据朝向小提锁定了目标,但万没想到,这四座神庙的消失竟与轰动世界的王室血案有关。十几天前我将小说上半部分发在了网上,有人说西藏那段像《美食、祈祷和恋爱》,温情纯真,后来画风突变,成了《达芬奇的密码》。这其实是四个人的故事,但因为她们有一个共同身份,最后小提成了四人的代表。碰面后的情节发生在湿婆帕瓦蒂神庙台阶上,我与小提并排而坐,问她想吃什么,她反问我:“你知不知道,尼泊尔为什么叫尼泊尔吗?”

“不知道。”

“你都来一周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你说。”

“我之前以为尼泊尔是音译,后来发现不是。它和日本、朝鲜、越南一样,是有典故的。”

“什么典故?”

“根据《斯瓦扬布往世书》记载,尼泊尔谷地原有一个叫纳格达哈的大湖,四周群山环绕,杳无人烟,只有条大蛇住在其中,后来毗婆尸来此,在湖中播撒莲籽,不久湖面开出莲花,光芒四射,仿佛是大梵天的光辉。文殊师利菩萨从五台山来此,住在普拉卓格,先用鲜花敬拜大梵天,然后挥剑劈开南面的山峰,瞬间湖水流出,大蛇也随水远走。文殊菩萨在此建城,取名曼殊帕坦,让弟子法持为王。后来一位叫尼·牟尼的国王治理有方,人们便取国名尼泊尔,尼指那位圣人,泊尔是养育的意思。”

她心中似乎有片禁地,当我问她何缘晓如时,她再次目视它处,说上网随便看的。

拍完照记好尺寸我往当年的牛排店走去,方向我记得,是从广场东北角出去,也就是走塔莱珠神庙旁的玛卡汉巷。塔莱珠是古代尼泊尔皇家的保护神,她的庙是古城中最高建筑,登顶后能看清广场每个角落。玛卡汉字面意思为牛油,据说是唐蕃古道的起点,骡马队从这启程,最终抵达大昭寺前。走了百十米一辆货车停在路中,我使劲侧身,才从货车旁挤了过去,货物搬进了一间超市,门脸六七步宽,纵深四五米,虽不比六年前那间,但在店如蜗舍的古城也算很大了。除了瑞士的巧克力,法国的红酒,店中还有中国的调料和副食。货架上八成都是印度货,本国产品极少,只有肥皂与卷纸几样,六年前见到尼泊尔后我就疑惑好奇,它身后的印度又是怎样,四年前圆了梦,起因是高明突然打来的电话,说他发现了线索,我以为是小提,再问才知不是,但我还是去了,在那片炙热大地行走一个月后我遇见了时至今日模样最像小提的人,我拿出手机,想问问她在干嘛,电话通了,温软的声音随即传来,“哎呦,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看你辛苦,关心关心你。”

“不信!你关心的人太多了!刚看你发照片,又去尼泊尔了?”

“恩。”

“真是执着,专去那些又脏又破的地方,我看全世界的破国你快去完了吧。”

“还多着呢,非洲还好多穷国呢。”

“我下礼拜飞澳洲,落地休三天,你要不要来找我玩?”

“没钱。”

“少去几趟穷国就有了。”

“你在哪呢?”

“我昨天飞伦敦,今天来比斯特帮朋友买东西。对了,我和你说,我们又改规定了,现在美国休四天,澳州休三天,英国两天,泰国当天去当天回,你说是不是有病吧。”

“确实。”

“一直想去泰国找你玩,说几年了,现在看来彻底没戏了,等年假吧。”

“我要走了。”

“不在泰国干了?”

“四年了,该结束了。”

“对哦,都四年了,不过以你的能力,下家肯定会更好。”

与她相识是在德里回广州的飞机上,我没敢问她要联系方式,但还好,我填了会员卡信息。

牛排店找到了,但已改头换面了,门口店员是中国人,见我张望招呼道:“老板进去看嘛,刚到的黄喉百叶。”上次吃火锅还是惜妹在的时候,但就像惜妹所说,我确实不爱吃火锅,走进隔壁面馆,端上来后我问老板:“这什么时候成唐人街了?”

“起码五六年了吧,反正我一三年过来时就这样。”

“这些年古城变化大吗?”

“人越来越少,我们面向中国人还好,西餐根本撑不下去。”

“为什么?”

“传染病多,毒品泛滥,再就是地震后大家觉得景观破坏了。其实没那么大影响,多数都好好的,就是尼泊尔这国家穷,叫唤的太凶!”

“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问。”

“尼泊尔这名字怎么来的?”

想了几秒,老板站起身说:“你等一下,我叫个朋友,他应该清楚。”

进来的人有点年纪,老板傻笑说:“我真是被问住了,来尼泊尔这么些年,还真不知道名字从何而来。”

“网上有,你查查就知道了。”那人说。

“算了,我还是信你。”

这人讲出了文殊菩萨,也说出了尼·牟尼,老板点着头,不时还看看我,似乎是让我听仔细些。尼·牟尼一说的出处是五十年前出版的《尼泊尔史》,因为研究者少,书中记载的传说后来便成了定论。但仔细想想,这说法怎么都不对,佛陀涅槃前曾率弟子在尼泊尔谷地传法,而文殊菩萨去中国是佛祖灭度后多年,我想小提不会犯这种错误,但她们四人毕竟年纪在这,最大也只有二十三岁。

六人间只住了两人,醒来时那人还在睡。吃过早餐我总觉得加德满都变了,不再是六年前生机勃勃的模样,也可能它没变是我变了,六年中人来人往,最后心愿便是完成这本书。回房间看着资料,我将尼泊尔分为了四个时期,最先是《往世书》时期,接着是佛陀时期,随后是马拉时期,如东汉末年一样,亚克希亚·马拉去世后王国四分五裂,贾亚拉伊·马拉在巴德岗自立,哈里哈尔·马拉执掌帕坦王国,加德满都则由拉特纳·马拉统治。我需要的人是巴德岗末代国王拉纳吉特·马拉,他喜好奇珍异宝,因其子与纳拉扬·沙阿相交甚好,所以王国沦陷时他侥幸未死,财宝也未及转移。历史记载到这结束了,但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通往密道的方法以密语形式刻在巴德岗老皇宫的碑铭上,但这些碑铭却作为战利品,被不知情的沙阿运回了加德满都,用来点缀拱卫王城的地下神庙。现在的困难就是我没去过巴德岗,上次来尼泊尔时,我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

一看表竟已三点了,我赶紧下楼拦车,三十分钟巴德岗古城正门到了。刚要买票,一人凑了上来,“请个导游吧,不然看不懂浪费了”他用无比娴熟的汉语说。

“我能看懂。”

“我是正规导游,收费四百卢比,才三十人民币不到。”

“关键我不需要。”

“我没学中文前也觉得我不需要。”

听这话我不由一笑,高中时我总幻想未来会有种面罩,戴上能翻译世界上所有语言,班上学英文的同学那时会气得半死。“这样吧,你考我一道尼泊尔历史题,如果我答上了,我就自己看,答不上我就请你。”

“真的?”

“真的。”

“谁统一了尼泊尔?”

“这个太简单了,你换一个。”

他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说:“不用,就这个。”

“这人生于一七四三年,死于一七七五年,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巴哈杜尔,一个叫普拉塔普。”

一瞬间,仿佛有盆冰水扣在了他头上,他停住脚步问我:“你是学尼泊尔历史的?”

“没有,我就随便看看书而已。”

“难得遇见行家,我陪你走走吧,不要钱。”

“也行,钱我还是给,你也不容易。”

虽是初次踏足,但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刻在我脑子里,看完黑天神庙,斜对面就是老皇宫。桑里连与塔莱珠两个庭院在皇宫内部,思来想去,立碑铭的地方只能放在庭院里。四块碑铭分别隐藏四条信息,何月何日,何时何分,站在何处,看哪扇窗。走进庭院,上方就是著名的五十五扇窗,年初我发现,古人有两个习惯,一是取前人建筑料材盖自己的。二是计算太阳运行轨道,让太阳只在一年的某一日能照射到石窟中的神像上,从而提升所谓的神性。对比再三,我选了三十一号窗,时间也定在了十二月二十八日的下午五点三十分。与泰米尔古城一样,巴德岗也游人稀少,看完尼亚塔波拉古塔后我俩往陶器市场走去。市场旁有几个自然村,我早就知道,让司机停这能省一张门票钱,但没有必要。正看着工匠打胚他电话响了,接起后喜笑颜开,嗓门也高了不少,我不懂尼泊尔语,但看他滑稽严肃间反复切换的神情还是不禁想笑。几分钟后他挂了电话,人也像断了电,高涨的情绪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回到了进门地方,他指着路边雕像问我:“这的故事你知道吗?”

我摇头。

“当年每个雕像完成时工匠都要被砍去双手,以防再有佳作出现。”

“中国古代也有,皇帝为防盗墓,常把营建的工匠坑杀。”说完我掏出四百卢比,他不好意思,但也没拒绝。

见小贩准备收摊,他有点着急,说去买点东西,我点点头,等出租车驶来。

半天也没车,我侧身一瞥,他还在摊前,饼干拿起又放下,最后抱起了一包橙黄色的膨化食物。

“你还喜欢吃这个?”

“给孩子们买的,都在家等呢,总得带点东西回去才行。

“几个孩子?”

“四个。”

“一袋够吗?”

他笑笑,但未答。

十九年前老妈回兰州我去了青岛,从那之后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感觉就只存于记忆了。我装了六七袋,交给他时孩子的欢笑声似乎就在耳旁。他们坐在一起,小的抢,大的也不让,一会撒地上了,训斥声来了,但哭声结束屋内再次欢声笑语。正想着来了辆车,他还在感谢,说神会保佑我,如果世上有一百种宗教,那至少有一百位神,他不信其中的九十九位,我比他多一位,不知他比我少的是哪位,但看他湿润的眼眶,我觉得他不会骗我。司机不懂汉语,但见他手中袋子,似乎也明白了些,“去哪?”

“加德满都。”

他的身影消失我的难熬才刚开始,上次见母亲已是一年前,见父亲则快两年了,爷爷离开那天我不在,奶奶这十年也只见了数面/现在惜妹也走了,我什么都没了,不想让司机察觉到我的情绪,但不说去哪,他就不免一直留意我。

“去帕斯帕提那火葬台。”

得到指令后他目视前方,不再给我一丝压力,二十分钟后火葬台到了,司机讲了两句,检查人员升起了栏杆,我要掏钱他却挥手指着身后房子说:“home(家),home(家)。”见我仍要,他索性按住我手说:“ Welcome(欢迎),Welcome(欢迎)。”

火葬台又叫烧尸庙,是印度教徒焚烧逝者遗体的地方,台外有个院落,立着巨大的神牛雕柱,但只对印度教徒开放。漆黑夜色中多数火葬台空着,只有一座正准备点燃,四周游人很多,有蹲坐的,有远望的,还有跟在送葬队伍后面全程纪录的。等了许久,火终于点燃了,逝者躯体在火中时隐时现,唯独头部,像个通红的火球,在烈焰中闪闪发光。家属无人悲啕,都是观而轻谈,见游客过来,还让出通路,仿佛燃起的火是一道门,一道众生早过晚过早晚要过的门。书中我要来此处两次,一次是艾丽莎的建议,一次是寻找隐士,我和小提对隐士的相貌年纪一概不知,唯一线索是艾丽莎说的他为逝者超度后会诵一段陀罗尼咒。正想着后面故事怎么编一对情侣走到了面前,神偷看看我后二人似问似答说:“您是康老师?”

“嗯,你们是?”

“我就说是吧,你还不信。”说完女孩瞪了男孩一眼。

“这也太神奇了吧,我俩昨天还在看您写的《花落人间》,今天居然就遇上了。”

“康老师,您写的东西我都看过,特别是那个,我太喜欢了,书名我忘了,讲高中的……”

看她急得难受,我问:“《平淡无齐》?”

“对对对,就是《平淡无齐》。”

“讲什么的?”男孩问。

“康老师喜欢一个叫齐琳的女生,她也喜欢康老师,完全是金童玉女的感觉,但后来她还是和一个有钱人在一起了,我记得特清楚,那男的开一辆红车跑车……”

“这女的好现实呀!”

男孩话音未落女孩的拳头已经到了,狠狠打在他胳膊上说:“你没看就别瞎说!他们都在为对方考虑,康老师怕她受委屈,她牺牲自己也是为了康老师能放下,真的很感人的!”

男孩不好意思,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

“您现在和齐琳在一起了吗?”

“那是小说不是真事。”

“不可能吧,作家的故事不都源自生活吗?”

“你觉得吴承恩去过西天取经?”

男孩先明白了,说:“对,去西天的是玄奘,不是吴承恩。”

“那小提呢,她最后是不是为你牺牲了?”

这是汪洋的结局,我还想过可儿的结局,但还未确定,我总觉得会有更好的结局,“到时你们就知道了,我先去对面看看,你们慢慢转。”

“那你快写呀,康老师。”

山上有片塔林,叫湿婆林迦,梵语中林迦原是记号的意思,后不断演变,成了器官代称。塔林后有条小路通往博达哈大佛塔,书上说那是世间最大的圆塔,传说女神曾向国王求一块牛皮大的土地,国王应允后女神使诈,将牛皮切成细丝,首尾相连,圈出了如今大佛塔的占地。印度教女神众多,吉祥天女拉克斯米、辩才天女萨拉瓦蒂、雪山神女帕尔瓦蒂,还有恒河女神甘伽和大地女儿悉多。女神的源头几乎都是婆罗门教,后来被印度教继承,部分还被佛教吸收。我始终没搞清这使诈女神是谁,其实是谁其实不重要,当年安教授就说过,宗教都是人创造的,哪怕我今天随便起个名字,久而久之大家也会习惯,也会信以为真。塔林走下一人正站在桥头,他左手端画板,右手挥笔勾勒,我侧身看看,发觉这漂满垃圾与腐尸的巴格马蒂河竟被他的画笔洗刷的干干净净,就如五代人董源的《潇湘图》般清澈幽深。不知不觉中作品完成了,喷好定画液后他转身看看我问:“你喜欢画画?”

我点了头,拿出手机问他,“能帮我拍张照吗?”

“当然”

说完他连拍了四五张,还让我检查下是否满意。我没看,就算不好也不可能再次劳烦人家。道了谢我往出口走去,坐下看看车中内饰,我对这高山之国的认知又一次刷新,方向盘上贴着一只黄牛,似乎在说明它的意大利血统。脚下有无数个洞,解决了雨季车内积水问题。座椅上放着一个抱枕,我猜是为了弥补安全气囊的缺失。离古城还有好远车就走不动了,司机探出身子看发生什么了,我取出手机,脑中瞬间空白一片。

“回火葬台”我大喊。

司机吓了一跳,愣愣看着我。

“回火葬台!”我再次大喊。

一把方向打死,险些撞到旁边的车,他边道歉边往后倒,然后飞速向火葬台驶去。不等车停稳,我扔下钱便向火葬台奔去,但台边没人,对岸也没人。“她在哪,她在哪,她究竟在哪”边拷问自己我边向神牛雕柱冲去,但除了紧锁的铁门,就只有两位叉腰闲谈的年轻人在。我的喘气声吓到了二人,他俩看看我,搞不懂这是发生了什么。顾不上解释,我再次往火葬台跑去,我拿出手机问每个人有没有看到这人,但回答都是不好意思。六年了,整整六年了,她终于再次下凡了。

六,甲午年·初到众神的国度

“你进入系统,点提交就好。”

“恩,提交了!”

“核准了吗?”

“我刷新看看。”

“好。”

“核准了,好快!”

“好,这我就放心了。”

发完消息我终于松了口气,孟买去斋普尔的火车空调很冷,但身上汗一刻未停。出发前我已将期末成绩打好,先联系了周教授帮我监考,原因是我要补牙,又让同屋的翁老师帮我取试卷,理由是今天来年检的车太多。翁老师想等我回来,因为学校有规定,试卷必须当面交接,但五点要接女儿放学,她只好将试卷放在了我抽屉里。剩下的事就要靠可儿了,拿试卷不能被发现,清查考试人数更是一点错不能出,万一给缺考学生出了成绩,就是连累全院的重大教学事故。最后还要进内网提交成绩,提交完还要等行政楼核准,所有环节都要在办公室完成,更何况我这办公室就在院长和主任对面。

如此不得已而为之是因为高明。去年他又进藏了,骑的还是最难的新藏线,先从叶城出发,一路经过库地达坂、大红柳滩、死人沟,最后从界山达坂进入了阿里。到扎达高明去看了书记,还转了大圈,最后去了极少有人踏足的康马艾旺寺和洛扎的杰顿珠宗。他说他这一路的骑行速度是人类历史第三快,我无处考证,只能听他说。开始我以为他是去玩,直到三个月前,他突然打了个电话给我。

“哥,我之前读了篇报道,叫《有关西藏古文字资料的重大发现》,说九零年夏天一批文化工作者去阿里地区收集材料,寻访中获悉一位藏医手中有本关于象雄文的书,找到那人想出版但那人不同意。我去找写文章那人,他回忆说那藏医叫戈隆·丹增旺扎,我这次去人没见到但书看见了,和古格时谢老师说的一样,象雄文就是在藏文上面。”

这事我有些印象,我倒了杯水问:“那到底是一种还是两种文字?”

“不知道啊。”

“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会读。”

叹了口气后高明继续说:“哥,说了你都不信,按说这象雄文不就是本教所用文字嘛,但整个丁青二十多座本教寺院,巴青整县都是信本教的,就没一人会读。”

“不奇怪,本来就是死文字。”

“也不是,巴青以前有一人会读,现在不在了。”

“去世了?”

“不是” 高明压低声说了几句,让我切勿外传。

“我知道,我也遇上过。”

“在哪哥?”

“就在去樟木的路上。”

“哥,你不是一直想去印度嘛,你要不去找找那人,书我都复印好了,费可大劲了。”

“你开什么玩笑,争端地区是禁地,你还不如让我登月呢。”

“哥,我之前也觉得没戏,但前两周我看有人发照片,还真有办法去,那人把办事人邮箱都给我了。”

再醒来天已亮了,身旁人说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言,搞不清是乌尔都、泰米尔、孟加拉、还有印地语。见我起来,所有人都微微笑笑,洗漱完早餐推车来了,餐盒里有鹰嘴豆、水煮蛋,还有黄色和白色两种煎饼,接过来正张嘴要吃手机来消息了,不是可儿是超妹,问我到哪了。

“还有两个半小时到斋浦尔。”

“这两天没和可儿联系?”

“联系了,昨天提交那事全靠她。”

“是吧,可儿永远是最好的,又通情达理,又温婉贤惠,还能帮你跑东跑西。”

“学校那些事除了她,也没人可靠,我和她就说说工作,又不闲聊什么。”

“行,你这么累,多个人关心你也挺好。不过我挺奇怪的,她不是你的最爱嘛,怎么突然就成小棉袄了?”

“她从来不是我的最爱。”

“切,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都很久以前了。”

“是吧,反正有过,对了,你这两天身体好点没?”

自打飞机着落金奈,我的噩梦就开始了,七十美元的酒店在工地中,白天施工,晚上卸货,没一秒停歇。带着黑眼圈刚到圣乔治堡,金主任来消息了,说科研申报书下来了,让我尽快来取。同事们不知道我出来,也不能让他们知道,不知道没事,知道了定有人义愤填膺,原因两年前校长说过,这学校问题不是资金设备而是人心,恨你有、笑你无、嫌你穷、怕你富,总之你好就是对别人的折磨。想了七六分钟办法有了,说院长想看同时建议先找副院长提意见,金主任送去后我打个电话,就说想当面请教,这样至少能拖一阵。盛名之下的金奈难见游人,除了几幢殖民时代的办公楼和教堂,城中古迹只有几间印度教寺庙。入口的塔门像堆砌的彩色蛋糕,泥捏的神像颜色非蓝即绿,不知道是因为蓝色代表海洋和天空,还是绿色代表生机与活力。最著名的卡帕利锡瓦拉尔神庙里面供奉着湿婆神,知道湿婆还是转山时听小提说的,也不知道她回到天上之后在干嘛,有无重返人间看看我的打算。高明让我去金奈周边的马马拉普拉、奇丹巴拉姆和贡伯戈讷姆转转,说那有著名的舞王神庙和罗摩神庙,以及纳耶克、帕拉瓦和朱罗时期的艺术珍品,但我还是想先去孟买办正事。

他的办公室在泰姬玛哈酒店,就在六年前,这里发生了震惊世界的恐怖袭击。出门前他又一次叮嘱,除了护照、钱和照片什么都别带,特别是手机。我曾以为孟买是东方的伦敦或巴黎,但走出机场我立即发现了自己幼稚。建筑垃圾搭成的简易房屋四处都是,大人孩子的衣物如彩旗挂满整条街。九成汽车没有倒车镜,喇叭扮演了转向灯和倒车镜的角色。商场与超市几乎看不到,肉铺小的伸不直胳膊。每条小巷都像一个微缩世界,三平米的发廊分了上下两层,狗和山羊栓在小作坊门前,和老鼠乌鸦争抢着地上的剩饭。街边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马路上废旧金属及汽车零部件堆积如山。一幢幢十几层的高楼给了我最大的震撼,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些伸出墙壁的塑料管,他们像人体器官的延续,将消化系统和泌尿系统的劳动成果合二为一后撒向熙攘的人群。

等了二十分钟他出现了,一身烟灰色西服,年纪四十多岁。走进办公室像回到了英国,淡黄色地毯,咖啡色墙壁,椅子后是一张伊斯兰风格挂毯。倒了水后他让我稍等,说完取出一个印花暗纹信封,“你务必按日期去德里,中间这几天可以去阿格拉、斋普尔、埃洛拉。也可以去瓦纳拉西,但绝不能去德里,靠近都不行,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

“祝你一切顺利,不要与任何人提起我们见过。”

“今天感觉好多了。”我对超妹说。

“好了就好,下车好好休息,别急着去玩!”超妹命令。

“你放心吧。”

走出火车站大门,水泥路也到了尽头,道边垃圾如山,成群的乌鸦在其中争抢啄食。当年为迎接英国王子,斋浦尔城内建筑被全部漆为粉色,洗澡完我先往风之宫走去,一群游客正数着高墙上的窗户,其实答案就明明白白写在墙上,但过程仍无法取代。琥珀堡在八公里外,车夫要价一百卢比,我刚要张口还价,就看到他开线一半的衣领。十几分钟后琥珀堡到了,他想等我,但我不确定何时下来。和布达拉宫一样,登堡也要先走一段山路,堡中空空荡荡,处处都是破败的感觉。角落里有一个落满灰的冷饮摊,见我走来,摊主立即站起了神,我要了瓶汽水,喝完又要了杯芒果汁,一直坐到日落,也没有第二位顾客光临。摊主开始收拾桌椅,我让他帮我装些点心。酒店顶楼是露台,四周全是西方人,对面是一位穿碎花裙的金发少女,面前放着一本《孤单星球》旅行指南。我怕她去阿格拉没人带路,点心吃完后仍坐在桌边,这时电话响了,是可儿。

“我今天又找了一次翁老师,她还是不同意,说表演专业没有先例。”

“要不你直接找院长签字。”

“不行,必须系主任先同意。”

“我去找院长说吧。”

“算了,不去就不去了,没什么大不了。”

这次去日本交换机会难得,全校就五个名额,但服装表演系确实特殊,三个年级加起来才四十人不到,还有六七个是完全上不了台的关系户。系里有三位冠军,汪洋是美在杭城冠军,朱淇是浙江蓝美少女大赛冠军,但这都属于业余选美赛事,没含金量。可儿虽然个头一般,只有一米七五,但设计师喜欢,去年爆冷拿了第一届夏姿·成超模大赛冠军。汪洋和朱淇可以拍片,但压不住台,可儿如果走了,那所有演出顺序都要调整,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实情,唯独不能说出来。

“翁这人也是奇怪,一会说没先例,一会又说我最后一年,来不及。我课都修完了,毕业设计请师傅做就好,明明专业人不够,非说是我原因。”

“这样,明早你把材料给金主任,剩下的事我来。”

“能行吗?”

“可以,出去见识见识蛮好,我就是出去晚了,你现在有机会,应该早出去。”

“这我知道,我爸妈也希望我去,我就是怕你难做。”

“小事一桩。”

“之前行政楼找你给关系户通融你就没答应,现在再有事,我怕他们借机给你穿小鞋。”

“没事。”

“我在这就四年,你是一辈子,万一给领导留下不好印象……”

“好啦!你就别操心了,我说行就行,明早八点半,你把材料直接给老金。”

“要不算了吧,去不去我真的无所谓。”

“你无所谓我有所谓,你按时去交材料就好。”

不等可儿再讲,我先挂上了电话,这事说简单也简单,只要和金主任说系里同意,他就可以盖章,然后找院长签字,再交行政楼,流程也就走完了。只不过一个大活人不见,翁作为系主任肯定会问,金主任到时一说系里同意,一切自然明明白白。我可以说搞错了但恐怕没人会信,但为这点小事大动干戈我想也不会。

中印时差两个半小时,八点半的电话需要六点打,来到露台我将门反锁,响了几声后那边接了起来:“金主任,我是康梁,今天有个事要麻烦你。

“你说,康总。”

“有个学生去日本交换,但我和翁主任今天都过不去,您能不能帮她盖个章,然后让她找徐院签字,我怕过两天行政楼就放假了。”

“我看到了,你们都同意了是吧。”

“同意了。”

“那好,我现在就盖章。”

拿起行李我快步往火车站走,二等车厢没空调,风扇用尽全力,汗水仍将上衣完全打湿。十点电话响了,听筒传来可儿的声音,“所有领导都在,一趟就把字签完了,对了…”

“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不用谢,你准备哪天走?”

“九月吧,到时我妈送我,从南京出发,先去东京玩几天,然后去京都。”

“不是,我问你哪天回扬州?”

“后天下午。”

“行,人生最后一个暑假,好好玩吧。”

“你也是,在印度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随时和我说。”

“放心吧。”

下车换了衣服,泰姬陵就在百米之外,出发前我发现印度历史很简单,初期雅利安人创制《吠陀》,战国时期摩揭陀雄踞一方,后来难陀王朝建立,同期波斯皇帝大流士一世征服印度西北,数年后旃陀罗笈多先抵御亚历山大大帝,再建立孔雀王朝,到阿育王时王朝达至极盛。多年后莫卧尔帝国建立,沙·贾汗的第三任妻子姬蔓·芭奴来自波斯,遗愿是沙·贾汗为她建一座陵墓,但建成不久沙·贾汗便被其子奥朗则布囚禁,每日只能在八角宫中透过小窗遥望河中泰姬陵的倒影。

买完七百五十卢比的门票,望着象征爱情的泰姬陵思绪又回到了卓玛拉山口,但这次没等到她的故事,只等来了不断淌落的汗水。我总觉得忘了什么,但就是想不起,正合眼时电话响了,“我刚看了,成绩不够,不能出省,只能去省内的艺术学院”。

“艺术学院也挺好。”

“看来我没这个命吧。”

“别这么说。”

“就是没这个命。”

说完超妹挂了电话,我却松了口气,年初考场外超妹像位老母亲,一会帮人补妆,一会帮人扎头,你“自己不用准备吗?” 我问完她低头不语,仿佛做错了什么。我没觉得她错,只觉得她不必,回评委席拿了瓶水给她,结果就这么认识了。

三口吃完晚饭我再次走到亚穆纳河旁,白天嘻闹的游人早已散去,只有泰姬陵仍屹立在夕阳之中,看看河对岸的月光花园,总觉人生中遗憾似乎多了些。如果这时小提在,可能时间都会变慢,我会把两年来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跟她讲,管她想不想听。如果可儿或超妹在,我就依偎在她们肩上,这是印度,应该没人说三道四。

看了一路乡村,尽头处是新德里站,信封里有两张纸,按封口处的交待,第一张给车夫,第二张给店铺。没找等在站前的车夫,我往外走了段,叫醒了一位睡在路旁。他扛起车后几步街道便不见了,脏暗潮湿的小巷开始现身四周。见他转头满面笑容我知道地方到了,但第二张没写店铺名称,只说是白色墙红色门头且有黄色标记,我前后看了两圈,吻合的只有邮局。

“有人吗?”

“你有事?”

“对,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你想想,想好告诉我。”

“我要……”

“你要没想好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

“把这个盒子送去国家博物馆。”

“哪?”

他站起身,手往左指说:“不远,就在印度门前。”

“去了给谁?”

“你去就知道,赶紧吧,再晚就来不及。”

雨又来了,路又湿又滑,左手边是著名的德里红堡,是莫卧儿时期的帝国皇宫,但这会没时间参观。穿过康诺特广场后博物馆到了,刚往里走警报器响了。

“这盒子里是什么?”保安问。

“是……”

“可以打开看一下吗?”说着他晃了晃。

除了金属卷尺还有一个黑色密封袋,他将尺子放在安检机旁,让我出来时再拿。右拐是卫生间,关上门袋子里有两样东西,泰王国签发的旅行证照片是我,但名字叫瓦拉彭·勒斯班,生于一九八五年,出生地是素攀武里。第二样是日程单,今天的计划正是参观国家博物馆。单子下方还有句话,“请尽可能保持沉默”。我想过他的门路是什么,是安排货车让我躲进夹层,还是趁夜色走传闻中的小路,不想方法竟与我想的一样。两年前曾有一人成功抵达争端地区,那人花了近三十万,雇了三辆越野车,但落地仅一日便被军警发现了。虽然成功了但我觉得这办法很蠢很笨,高明也说,百年前日本有个僧人叫河口慧海,研读《大藏经》时发现同一经文不同刻本中内容天差地别,便想找梵文原典对勘。但印度本土佛教已湮灭,只有尼泊尔与西藏继承了,那时西藏禁止外人踏足,他便自称中国人,先前往印度大吉岭,然后借道尼泊尔进入西藏。一年后他身份暴露,但我不需要一年,我只需要三天,如果顺利,两天也够了。

集合时间是四点三十,转了几圈后我提前十分钟到了中厅。人陆陆续续都下来了,一对老夫妇,一位阿拉伯面孔的中年男士,还有几位背相机的白人小伙子。两位年轻女孩应该是组织者,见我站在大厅中央还拿着日程单,一人走上前问:“您是瓦拉彭先生?”

我愣了一秒,赶紧点头。

“您护照弄好了吗?”

不知怎样回答,我只好先点头。

“那太好了,我叫阿加瓦尔,负责这次旅程,您有任何需要和问题随时与我说。” 她五官立体,小麦肤色,眉间点着红,身上是天蓝色纱丽,乳白的珍珠垂在锁骨间,来印度快十天了,见到的男女几乎都是黑黑瘦瘦,与银幕上的印度人天差地别,此刻有位宝莱坞明星般的女孩站在面前,我自然想多说几句,但想到单子上那句话,也只能笑了笑。

晚餐在二楼宴会厅,四张圆桌摆在中间,人到齐后一位着蓝西装的男士走上台,大家掌声响起他鞠躬回谢说:“很高兴大家能参加这次发现之旅,很遗憾,我无法与大家同行,但我的伙伴们会提供最热情周到的服务,让每位参与者满意而归。” 他下台与大家碰杯致意,到我面前他举起杯说很想念泰国的冬阴功与青芒果沙拉,这话立马引起了桌上人的共鸣,他想了数秒,问我:“对了,路边那种有虾有豆腐的炒面叫什么?”他这随口一问就像电击,我浑身轻颤哑口无言时身旁先生说:“帕泰。帕是面的意思,泰是泰式,对吗先生?”

“没错!”我赶紧笑笑往后推了一步,假装取食物溜回了房。

“这样迟早会露馅。”

“怕什么,你那么聪明演一个泰国人肯定轻轻松松。” 可儿说。

“我就去过一次泰国,还是十岁时和爸妈,要是人家明天再问,泰国的国花是什么,泰国的国王叫什么,泰国的朝代有哪些,我怎么办,干瞪眼?”

可儿大笑不止说:“那你就准备准备吧,反正你爱学习。”

“真出事了,看你怎么去日本!”

“谁让你出事了!以你的智力,绝对把他们耍的团团转,就像耍那些领导一样。对了,你这次急着去印度到底干嘛?”

“有个朋友研究文献,需要我帮着跑一趟,刚好我也想来看看。”

“多好,一举两得。”

“行,你专心约会吧,我赶紧准备准备。”

“我哪有人约会!”

“那我给你介绍一个。”

“好,不介绍是小狗!”

就像约好一样,可儿刚挂,超妹就打了过来,问我干嘛呢,怎么一天没消息。

经过讲完超妹的好气也结束,说:“你也太扯了吧!冒这险干嘛,我一直以为你是去出差!”

“我觉得没事。”

“你觉得等于事实?我还觉得全世界我最美呢。”

“全世界本来就你最美。”

“少瞎扯!上次还说拉小提琴那人是天仙,这会又改了?你不是放假要去美国嘛,干嘛还瞎折腾,也不怕累着!”

“不累,几天就弄完了,你放心吧。”

“不好意思,我放不了心。”

“行,我先准备一下,不然露馅就麻烦了。”

“你说你干的这事!”

吃完早饭坐上车,阿加瓦尔给大家发电子阅读器,里面有奈保尔的《幽暗国度》和《百万叛变的今天》。从尼泊尔回来后我买了六七本关于印度的书,发现印度这概念不同于英国或法国,反而更类似赤道。甘地阿姆尼赫鲁缔造了印度也缔造了问题,非暴力不合作会引出反物质主义,反种姓会彻底撕裂。巴基斯坦与孟加拉国也曾隶属英属印度,后来印巴分治,古老大陆一分为三,巴基斯坦在西孟加拉国在东,印度则在中间。但中间其实也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次大陆一部分是东部地区,后者曾是阿萨姆王国的属地,战败后缅甸贡榜王朝将其割让英国,西里古里走廊连接二者,今天要去的便走廊尽头。

机场到了,我最后车上走下,阿萨姆没限制中国人进出,但旅行证毕竟是假的。我笑笑她也笑笑,笑过之后将去往古瓦哈提的登机牌递了过来。着陆后六七辆吉普车就等在门前,阿加瓦尔边发限制区域许可证边叮嘱:“一定要随身带,随时都有可能检查。”这证我好奇了很久,但到手看看也没什么特别。过了布拉马普特河后道路开始颠簸,左手边是不丹王国,但除了密林什么也看不到。旁晚时邦迪拉到了,篝火晚会在院中,为了不节外生枝,我取了一碟烤肉后赶紧躲回了房间。天亮车队继续出发,盘山数小时后车停了,三位军警问我:“新加坡?”

“泰国”

“出示一下证件。”

我屏住呼吸,他看了眼后挥手放行,车开出几百米后我拽了拽粘在后背的衣服,心也随之放了下去。和日程计划一样,抵达达旺是下午两点,路边不见印度教寺庙,只有飘扬的五色经幡。高明打听的很清楚,那人也是行医,医馆就在龙巴萨街区,但这会我还辨不清方向。其实这里游客不算少,但东亚面孔确实不多,下榻宾馆叫香格里拉,上下两层,我选了二楼最里一间。

“我到达旺了,一路上基本没人检查。”

“不会吧?”高明说。

“我一会先去医馆附近走走,摸清了门路,再说来意。”

“哥你注意安全啊,我下午去雍和宫了,专门让大师给你加持了。”

“有用吗?我姥姥天天拜观世音菩萨,保佑我考班级第一,结果哪次不是班里垫底。”

“哥,咱现在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达旺有些当年樟木镇的感觉,房子挂在山上,云很低,仿佛触手可及。下午行程是参观唐卡艺术中心,前厅挂着装裱好的作品,后室摆放着画布和画具。底图有坛城、金刚、度母、财神,见所有人看的认真投入,我悄悄往门口移步。

“你想画哪个?”阿加瓦尔从身后叫住我。

“我不会画画,就不浪费材料了。”

“这有老师,可以教你。”

“我有点累,想休息下。”

“行,你可以附近转转,有些工艺品店不错,但不要卖古董,都是假的。”

“好!”

“许可证要随身带着!”

“好!”

医馆位置高明早已画好,沿着主路往上拐了四个弯后我到了门前。往内望望不见有人,但能听到楼上的脚步声。靠墙木柜摆满了粗瓷瓶,对面则是一幅经络图,正要往里走有人下来了,她四十多岁,不等我解释她先用流利中文说:“您上去吧,父亲在上面等呢。”

她做出请的手势,没给我任何思考的时间,老者坐着二楼中央,长发白衣,“坐吧,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我全然无绪,他不慌不忙,喝了口水放下杯说:“一年前也有位年轻人来找我。看得出来,他是下了功夫的,但地方下错了。”老者看向身旁的褐色木盘,抓起两个核桃相互磕碰说:“要砸开核桃最好办法是用工具,而不是用两个核桃相互敲碰,你懂我意思吗?”

“明白。”

“明白就好。”说着他起身往后室走去,一分钟后抱着一木匣走了出来。

“读懂象雄文不是你们的目的,你们的目的是搞清象雄文起源,甚至是藏文起源。这木匣里的古卷是解决这问题的最好工具,但要找到懂这种文字和语言的人才行。我不知道他们在哪,但我确定他们不在印度。古卷有上下两部分,上半部那人取走了,下半部在木匣中,还有。”他又取来一个袋子说:“古卷太老了,轻易不要打开,用袋子里的摹本足以。”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您怎么知道我会来?”

“藏历中一、二、三、四、六、九月为吉祥月,功德分别增百倍、千倍、万倍、千亿倍、千万倍和十亿倍。每月初一、初八、初十、十一、十五、十八、二十一、二十五和三十为等持如来日、药师如来日、莲花生大师日、贤劫千佛日、阿弥陀佛日、观世音菩萨日、地藏菩萨日、金刚亥母空行日和释迦牟尼佛日,功德分别增百、千、十万、十万、千万、百万、亿、十万和九亿倍。今天是藏历四月三十,功德极大之事,必在这功德极大之日,他是去年今日来,我想你也应该是今天。”

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不可思议,这时老者女儿已将木匣和袋子放在了我面前。

“对了,你怎么来到这的?”

“我找了一个中间人,他给我办了一个假身份。”

“尽快离开,别再回来。”

刚要问为什么,楼下上来一人说:“师傅,饭好了。”

“那我们先吃饭。”

“好的。”

桌上是清粥,他没再提古卷,一碗下肚后他让我尽早回去,明早搭直升机去古瓦哈提,切勿再乘车。

大部队还未归来,正收行李楼下突然喧哗起来,出门看看阿加瓦尔正与人闲聊,等人散去阿加瓦尔问我:“你刚去哪了,怎么吃饭都没见你。”

“刚接了一个电话,我父亲病了,需要赶紧回去。”

“严重吗?”

“还好,但生活有点问题。我想明早搭直升机去古瓦哈提,然后回曼谷。”

“明天要去西山口和德让宗,你看完再走吧。”

“算了,我还是想早点回去。”

她看了眼表说:“我带你去达旺寺转转吧,毕竟都来了。”

“现在?”

“嗯。”

“僧人都休息了吧。”

“休息了也可以去看看。”

夜风清凉,山路走了三十分钟达旺寺到了,名为寺,其实是个建筑群,主殿在山顶,殿外几十间白墙金顶的屋宇散布在前。穿行过后主殿露出了全貌,白墙为底,绿墙在中,最上则是红檐金顶。殿外有水泥护栏,刚坐下便感觉眼前景象似乎在哪见过,未及细想阿加瓦尔问:“感觉怎样?”

“很好。”

“达旺寺是世界第二大藏传佛教寺院。”

“第一大是?”

“拉萨布达拉宫。”

对呀,眼前这一切多像两年前的德阳夏。我起身望着夜色下的广场大殿,曾琳、许琪、何洁、刘赫都栩栩如生,就是想不起那两个男生叫什么。

阿加瓦尔说主殿叫杜康,门还未全关上,缝隙中,一尊高七八米的金佛只于殿中。佛身围着黄布,佛旁塑着三界苦海中的芸芸众生。“那边是经房,存放的是教法总集甘珠儿和论述译典丹珠儿,还有僧人的论著松绷。”走到主殿斜侧,阿加瓦尔停住了脚步说:“他们门巴人有三个主要节日,分别是农节朝克萨、新年洛萨和祈福节图尔加亚。节日时这面墙上会晒出巨幅唐卡,连锡金和不丹人都会来朝拜。”

“朝克萨?怎么拼?”

“C,h,o,k,s,a,r”

“第二叫?”

“洛萨,L,o,s,a,r。图尔加亚是,T,o,r,g,y,a。”

“记住了。”

“我发现亚洲人都非常认真,不懂一定要记下来,不像西方人,就随便听听。”

“是吗?”

“我去年遇到一位先生,我每次说完,他也都会记下来。”

“也是泰国人?”

“好像是新加坡人吧。”

“也是这个月份?”

“差不多。”

“他待了几天?”

“几天?”阿加瓦尔有些诧异,停住步问。

“我意思是,他来的那些天,每天都会记吗?”

“都会,每晚还坐在一楼整理。”

到了宾馆门前,阿加瓦尔伸出了手,“明早我会安排,你早休息,别太焦虑。”

谢完回房,我感觉就是那人,唯独时间有点出入。

半睡半醒熬了一夜,阿加瓦尔来电话说都安排好了,司机一小时后到。

“好!”

走下去她就在大厅正中央,几句闲聊后我又将话题引了回去,“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我想跟他交流一下。”

“我记得他在唐卡艺术中心买过唐卡,那老板可能有。”

怎么去我记得,但到了门却锁着,看时间司机应该快到了,我使劲敲门,但里面毫不动静。

“希望有你机会再来!”

“一定会的!”

阿加瓦尔张开双臂,我后悔却没有办法。直升机红白相间,发动后一切变小消失。等待片刻后我登上了飞往德里的航班,看看窗外突然想起了那本《幽暗国度》,恒河边的瓦纳拉西未去,南亚明珠加尔各答也错过了,留下记忆的只有孟买的脏乱,泰姬陵的孤单,以及香格里拉前的依依不舍。走出廊桥,我停在了维多利亚的秘密店前,内衣尺寸不便问,护我拿起两个护肤礼盒走向收银台。

还有三小时登机,点了杯咖啡,我坐下看着面前的人来人往。虽然就几日,但除了遗憾收获倒也不乏。这片土地奇幻,人与我们相反,我们认为坏是折磨,他们认为坏是考验,我们活在当下,他们却喜欢忘了当下往后看。似乎这里每个人都读过许多小说,知道九九八十一难全是作者的铺垫。时间差不多了,我起身往登机口走去,对面有五六位空姐走来,擦肩而过的一刹我愣在原地,转身大喊,“小提!”

所有人眼中都是疑惑,不知面前这人是怎么了,我低头连说:“不好意思,看错人了”。

确实,她与小提有一处不像,就是眼睛。小提的眼中有一个世界,而她则是青春自信。我悄悄回头,又望了望她远去的身影。

“谁是小提?”走进机舱,她居然就在面前。

“一个朋友。”我又喜又惊,随口答道。

“看来是对你很重要的朋友。”

“是的。”

“女的?”

我点点头。

“看来我们猜的没错。”

起飞已午夜,发完水机舱中只留下几盏微弱的夜灯,睡一了会我走到机舱尾部,她正端坐正中。

“你不困?”她仰起头问。

“不困。”

“我们远远就看见你了,还在猜你是哪国人。”

“我不像中国人?” 我悄悄看她的胸牌,三个字是任瑞颖。

“样子像,但感觉不像。”

“我什么感觉?”

“你是那种每个女孩都喜欢,但又不想得到的人。”

“这不自相矛盾嘛。”

“不矛盾,喜欢你的人太多了,每天操心多累啊,还是活轻松点好,对吧。”

大二学《中国美术史》时老师曾说,宋代女子是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嘴一点点。现在看看,这不就是她嘛。

“你是哪里人?”

“沁源。”

“沁源在哪?”

“山西长治下面的一个县,没几个人知道。”

“好玩吗?”

“不好玩,但就空气好,你应该不喜欢。”

很快,她准备的时间到了,回到座位,机舱灯也亮了,我扭过头想看看她在干嘛,这时她突然出现面前说:“填一张会员卡吧,只填姓名电话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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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桔七月的瓜》

纪念高中时期最难忘的暑假,一次失败的生意经历。

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给了我难以忘怀的成长心路历程。


1、出发

2001年第一个高中暑假,我和同班好友萝卜一起商量着如何利用暑假给自己赚点零花钱。

学校旁边有一所计算机培训学校,放假前有看到过招生老师招收暑假工。

招到一名学生可以拿20%的提成。

我和萝卜都非常心动,知了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却一次又一次的撩动着我和萝卜想去招生的心。

我们合计了一下,约好一起去宜春周边乡镇招生。

因为我对各个乡镇较为熟悉,知道每个乡镇赶集是哪天。

像三阳镇和洪塘镇是农历三六九,芦村是一四七,柏木是二五八。

我们今天计划的目的地就是三阳镇,距离宜春城区仅有30里左右路程,车费也只要2元。

我从家里拿了5块钱和一张十元面额的IP电话卡,萝卜从家里拿了10元钱,我们各自到学校领了200份招生简章,就朝客运站出发了。

好巧不巧,我一位初中同学就是跑宜春到万载的客运,老同学建议我们去万载招生,每人只需2.5元即可,平常可是要5元一人。

萝卜看了我一眼,他也比较赞同去万载招生,毕竟一个县城肯定比镇更好招生。

于是我们欢快的坐上了前往万载的中巴车,开始了一段让人难忘的经历。


2、困境

刚到万载,我和萝卜就懵了,我们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事情。

就是我们都不会万载话。

万载虽然距离宜春仅有40公里,但是万载人说客家话和赣语。

哪怕他们放慢语速,我和萝卜也听得满脑子浆糊一般,糊里糊涂。

再加上我们这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赚钱,相对都比较害羞。

就这样,我和萝卜抱着招生简章也不敢给别人发,两人傻傻地蹲在街边发呆。

我们八点多出门,到万载的时候已经十点了,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发呆了将近半个多小时,手里的招生简章却没发出去几张。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我寻思着要不要搭车回去,或者回三阳,毕竟那里相对更熟悉,没有语言障碍。

萝卜却说来都来了,不能空手回去,况且万载也有两名女同学,到时候可以求助她们。

在炎炎烈日炙烤下,我们不但没有收集到一份有效信息,还花钱买了两瓶水以及一盒饼干。

坐车花掉五元钱,水和饼干花了六块五,我们全身家当仅剩三块五和一张IP电话卡。

临近中午,一盒饼干根本无法填报两个处于发育期的高中生的肚子。

特别是街边炒土扎粉的香味飘来的时候,我和萝卜又发傻了,我们为什么不炒两碗土扎粉吃,而是买了一盒填不饱肚子的饼干。

土扎粉只要2元一份,还是带肉的,但是我们还剩下三块五,我们还得留着坐车回家。


3、求助

我们深深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可笑和懊恼,我和萝卜也开始相互自责,但是却并没有埋怨对方。

我们走到街边的电话亭,拨通了女同学家里的电话。

果然,人倒霉的时候,绝对不会只有一件倒霉事等着你。

我们打了三四遍电话,都没有人接听。

好不容易打通了另外一名女同学的电话,接电话的却是她妈妈。

我们单纯的以为远道而来的同学求助,肯定会得到犹如及时雨宋江那样的帮忙,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她不在家。

可我明明在电话里听到了同学迫切想听电话的声音。

我和萝卜怎么想都想不通,我们如此纯洁的同学友谊,想来这招生,求助本地同学,却遭到了拒绝。

这在当时的我们眼里,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一个道理。

在求助无望的情况下,我和萝卜反而坚定了不招到人誓不回家的决心。


4、挫败

可每当你下定决心去做某件事情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些意外事件来改变你的计划。

六月的天空就像女同学妈妈的脸一样,说变就变。

就在我和萝卜鼓起勇气沿街发了一两个小时宣传单的时候,刚刚还是晴空万里阳光普照的天空,这会却乌云滚滚雷电大作,漂泊大雨无情地倾洒在炙热的地面上激起层层热浪。

我和萝卜十分狼狈地拿着宣传单挡雨在街边奔跑寻找避雨的场所。

矿泉水瓶里的水早就喝光了,但是我的瓶子还没扔掉。

我本想用空瓶子接点雨水解渴,小店老板却喊道让我把瓶子给他。

那是一家建材店的老板,他接过瓶子到后面的自来水管那给我们装了一瓶水,我和萝卜再三感谢后三下五除二就喝光了那一瓶水。

老板笑着又给我们装了一瓶,一起躲雨的还有一名老人家,他向我们要了一张招生简章。

我和萝卜很高兴,以为他对此有兴趣。

谁知道他起招生简章就撕成了条,非常熟练的卷起了烟卷。

建材店老板便和我们聊起了为什么出来发传单。

我们说想赚点零花钱。

老板又问招到了吗?

我和萝卜都苦涩地摇了摇头。

即便喝了一瓶水,还是无法缓解饥饿感。

水,只会越喝越饿。


5、绝望

本以为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想到一场雨却哗啦啦的从一点多下到了五点多,只不过从一开始的大雨变成了淅沥沥的小雨。

我和萝卜把剩余的招生简章分别送给了卷烟的大爷和建材店老板。

老板说这纸擦屁股有点可惜了,可是他还是欣然收下了。

卷烟的大爷叽里咕噜的说了些我们听不懂的话,我和萝卜就当是感谢了。

来到车站后,我和萝卜顿时陷入了绝望。

车站关门了。

最后一趟车在五点半发出,也就是十分钟前刚走。

车站竟然会下班?

这是我和萝卜始料未及的事情。

现在回家还有其他机会,就是搭乘上高高安丰城等地的中巴车回宜春。

可我和萝卜身上就剩下三毛五毛钱,根本就付不起回宜春的车费。

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徒步回家。

好消息是,距离万载14公里的柏木,是我姨妈家。

也就是说,我们只要走到柏木,就能有吃的有喝的还能拿到打车回家的钱。

这也许是萝卜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吧。

我和萝卜低着头沿着320国道默默地朝前走。

并不是我们不想说话,而是实在是没力气说话。

这对于两名正在长个的青少年来讲,饿上一两顿真的很难受。

走累了,我们也不敢停下来休息,因为我们想赶在天黑前走到柏木,我们想吃饭,想早点回家。

沿途还看到过几名骑自行车的外国人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金发碧眼插着一面在当时我们并不能准确区分的三色国旗。

我和萝卜在那一瞬间突然来了精神,追着骑行的骑手奔跑欢呼。

骑手身后的国旗在夕阳的照耀下好像给了我和萝卜一个坚持的动力。

骑手并没有停下来,只是回头和我们挥手打招呼,继续向前骑行。

我和萝卜讨论着他是从哪里骑过来的,骑行了多远,目的地在哪。

一下仿佛让我们忘却了饥饿口渴和疲惫。


6、窃果不为偷

我和萝卜打起了短暂的精神,甚至喊起了口号唱起了歌,继续奋勇向前。

可天公不做美,就是要在你趾高气昂的时候给你泼冷水。

是的,天,又下起了雨。

我和萝卜笑着超前奔跑,直面迎接雨水的洗礼。

无所畏惧,便不怕狂风暴雨。

我和萝卜一起勾肩搭背唱起了水手……

苦涩的沙

吹痛脸庞的感觉

像父亲的责骂

母亲的哭泣

永远难忘记

……

好在,这一次雨仅仅只是一场阵雨,没几分钟就从头顶飘了过去。

甚至在一座山头隐约能看得到一点彩虹。

兴许是阳光折射的角度不够,亦或是我们站的位置太低看不到彩虹的全貌。

但是雨后的彩虹依然激起我和萝卜的斗志,我们学着军人齐步走的动作,开始阔步向前。

运气更好的是,我们遇见了一位蹬三轮车拉着一车货的老爷子,在上坡路的时候,我和萝卜出手帮忙推车,老爷子得知我们徒步去柏木,说可以捎我们一段。

于是下坡路我们坐三轮车,上坡路我们帮忙推车,为此我们节省了许多时间。

原本需要三四个小时的路程,我们有一大半的路都是在三轮车上前行。

当然,有时候在平坦的马路上,也会由我和萝卜来骑。

可惜大爷目的地终究和我们不一样,在和大爷分别之后,太阳已经躲进了山头,像是一位即将要回家的孩子,而我们却不知道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我和萝卜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远,终于在马路边看到了一片橘子园。

这就意味着我们距离柏木不远了。

因为在印象中,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西岭桔子园。

只不过我一直不知道西岭桔子园距离柏木有多远,也没来过,只知道不是很远。

六月份的桔子不能用青黄不接来形容,只能说绿得很健康。

再次证明,人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真的是什么都吃得进。

萝卜说他受不了了,想吃桔子。

我说桔子还没熟,摘了也吃不了。

看着挂满枝头的绿桔子,我和萝卜嘴上说不好吃,但是肚子已经咕噜咕噜的出卖了我们。

唾液即便是在饥渴一天的情况下,依然会不断的分泌唾液。

这使得我和萝卜更加确信望梅止渴不是无稽之谈,因为我和萝卜现在的口水感觉都能把自己淹死。

矗立在马路边许久,萝卜终于忍不住跨过沟渠摘了两颗桔子扔了一颗给我吃。

你们知道六月份没长熟的桔子是什么味道吗?

就是那种酸中带苦苦中带涩,就是感觉不到甜的味道。

就这样,我和萝卜还狼吞虎咽的吃了三五个。

萝卜穿的是运动短裤和T恤,没有裤袋,于是他把T恤挽起来托了七八个大桔子和我一起剥着吃。

刚从桔子园走出来,就被一名骑着自行车的大叔看到,大声斥责我们不该偷桔子吃,现在的桔子都没长熟。

我掏出仅有的三块五毛钱对他说,我们不是偷,是饿坏了,我们可以买。

大叔让我们把桔子扔了,不要吃,没熟的桔子吃多了不好。

他也没有收我们的钱,只是告诉我们不要再偷桔子吃,要吃过两个月再来。

我们连连点头,萝卜也将桔子都洒在地上。

可等大叔骑上自行车走后,萝卜又捡起两个继续剥着吃。

兴许真的是饿坏了吧。

虽然难吃的要命,我和萝卜却笑着把最后一个桔子都吃了。

不笑不知道,一笑吓一跳。

我和萝卜的牙齿竟然都是绿的。


7、干饭人

几颗生桔子,给我和萝卜重新注入了新的能量,我们打起精神继续朝前走,萝卜甚至还小跑了起来。

兴许是补充了能量的问题,兴许是西岭原本就距离柏木不远,我们没走多久,就到了柏木街。

姨妈对于我突然造访也表示惊奇,听闻我们去万载招生又从万载走路回来,姨妈还泛起了些许泪光,为我们下厨炒了一碗辣椒炒肉一个辣椒炒蛋。

我和萝卜喝了两杯水后,姨父叮嘱我们不要喝太多水,待会就吃不下饭了。

就这样我和萝卜闻着厨房飘来的菜香,咽着口水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者姨父的提问。

当菜端上桌的时候,我和萝卜全然不顾形象,狼吞虎咽翻着白眼的把饭倒进了嘴里。

一碗,两碗,三碗……

姨父笑着说还是当年搞集体的时候见过这场面。

我和萝卜把菜盘子都舔得一干二净,姨妈甚至说连碗都可以不用洗了。

饥一顿饱一顿对身体不好,姨父让我们休息好了再出发,晚上很晚都会有回去的车,即便没有了客车,姨父也会帮我们联系面包车送我们回去。

所以我萝卜拍着隆起的肚子又歇了一会才行动。

姨妈给了我们十块钱,足够从柏木搭车回宜春。

姨父陪同我们在路边拦车,没多久就拦下了一辆高安至宜春的中巴车。

我和萝卜笑着挥手告别了姨父,感叹此行虽然一波三折,却也并不是去全然没有收获。


8、另谋出路

带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我们各自回家后,约定过几天再一起讨论做点什么。

爸妈听说我从万载徒步到柏木家,发出了阵阵感叹,也说起年轻时曾经挑着红薯苗走了十几里路去卖,赚个几毛钱再徒步回家的奋斗史。

爸妈根据我们从万载出发以及到柏木姨妈家的时间推断出,我们至少走了7公里左右的路,中间虽然有坐三轮车,但是上坡推一三轮车的货爬坡,更耗费体力。

我的腿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腿一样,第二天睡到11点才挪得动腿。

萝卜的情况和我差不多,但是他在下午的时候就来到了我家,和我一起商量着要不要继续做点买卖。

他打听了贸易广场西瓜批发的价格,只要一块钱左右,零售卖一块五一斤。

一个五斤左右的西瓜能赚两三块钱。

我和萝卜寻思着,一天卖出十个西瓜,岂不是就能赚二三十块。

当下就合计第二天去贩卖西瓜,我找出家里的秤和二八大杠自行车,萝卜从家里拿了几个尿素袋和两个箩筐。

我们一人拿着20块钱兴高采烈的骑着自行车贩卖西瓜去了。

事实证明,想象很丰满,现实一直都很骨感。

贸易广场批发西瓜的确只要1块钱一斤,可都是几百斤起步,没有谁愿意几十斤批发给我们小朋友。

40块钱,甚至还没有别人一次性买来吃的量大。

再一次失算。

我们和老板坦白的说,想靠自己打工赚零花钱。

老板看我们的装束打扮,推着自行车拿着秤砣,的确像那么一回事,最终答应我们最低100斤起批,不退不换。

我和萝卜垂头丧气的又骑着自行车回家。

100斤起,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经济能力。

我们约定今晚一定说服父母拿出这么多钱来让我们去做买卖。

没想到的是,我爸妈和萝卜爸妈在这件事上一致认为,我们不会成功。

但是又不想就此打击了我们的信心。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萝卜和他爸爸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和萝卜再一次来到了市场,将100斤西瓜装好运回了家。

西瓜都是萝卜爸爸挑的,差不多每一个都是5斤上下的样子。

18个西瓜,总共118斤,也就是118块钱。

运回家后,我和萝卜每家分了9个西瓜。

第二天一大早让我们每人拿五个西瓜到最近的凤凰菜场去卖,卖完了再回家拿。

一开始我和萝卜信心十足,并且扬言不用多久就能把西瓜卖光。

可事实上,上天对我们的考验还不仅限于招生徒步回家,等待我们的还有更加残酷的现实。


9、这瓜保熟

早晨六点多,我和萝卜就各自带着五个西瓜来到了凤凰市场门口寻找合适的位置摆摊卖瓜。

萝卜带了20个1毛的硬币,十个5毛的硬币,还有20个1元的硬币。

今天他负责收钱找零,我负责称重打包。

在熙熙攘攘的菜市场,稚嫩的脸庞显得与周围摆摊的人格格不入。

我们身边卖菜的走了一个又一个,大家都卖完走人了,我们的瓜一个都没动。

总结原因,是我们没吆喝,而其他人都卖力的吆喝。

我和萝卜互相推诿,要对方喊,却都不敢开口。

眼看菜市场人越来越少了,我们的瓜一个都没卖动。

事实证明,做任何事,只要你卖出了第一步,后面的路就会越走越顺畅。

我壮着胆子说了一声,卖西瓜嘞……

旁边卖空心菜的大爷抽着烟杆笑道,你这比蚊子好小声。

萝卜拉着我的手说,我们一起喊。

于是我们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声吼道:“卖西瓜……”

突如其来的怒吼,使得噪杂的菜场突然安静了半秒。

我和萝卜因为这突然的安静而面红耳赤,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当场社死的感觉。

旁边的大爷敲了敲烟斗说道,有点气势,继续喊,不过要省点力气。

得到大爷的认可,我和萝卜笑着继续喊了起来。

“卖西瓜,好吃的西瓜,甜美多汁。”

“快来卖西瓜,不好吃不要钱。”

“你这瓜熟了么。”一名大妈提着一个菜篮子来到我们摊子前问道。

第一个上门询问的客户,激动得我和萝卜有点手足无措。

连连说肯定熟了的。

“你们大人呢?”

“我们是自己出来做生意的,赚点暑假零花钱。”

“多少钱一斤呀。”

“一块五一斤。”

“这么贵呀,能不能便宜点呀。”

“一块四毛五,不能再少了。”

“那就称一个吧。”

在经过短暂交流后,大妈就随便指了一个,这单生意就这么谈成了。

我蹲下来把西瓜放在称托上,套上秤砣,刚提起称的时候,西瓜就掉了下去,裂开了。

原来称钩子钩住了称托的绳子,使得西瓜滚了下去。

好在高度不高,西瓜也只是轻轻裂开一条小缝。

大妈说不要这个,给换一个。

我慌手慌脚的把绳子理顺,重新搬了一个西瓜放在秤上,轻轻提起,调整秤砣位置,直至秤砣平衡,五斤七两。

大妈说算五斤好了。

萝卜拿出纸币算了一下,1.45*5.7和1.45*5的区别。少赚一块钱。

大妈来一句不行就不要了。

萝卜想了下,就说没问题。

最终大妈给了7块钱,差两毛没给我们。

萝卜说还差两毛。

大妈又说要我们抹零,两毛钱还计较这么多,怎么做生意的。

旁边大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萝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任由大妈拿着西瓜装进菜篮走了。


10、生意经

等大妈走后,大爷还是忍不住给我们上了一课。

【小孩子就是好欺负。

要你们便宜就便宜,要你们少斤两就少斤两就少斤两,要你们抹零就抹零。】

萝卜笑着说,我们赚了的,不亏本。

大爷摇了摇头说:【成本不是这么算的,人工成本也是成本,时间成本也是成本,还有损耗成本,例如地上那个裂开的瓜。

优惠价格,少斤两,抹零,都可以,但是不能都上。可以给一项优惠,最多两项优惠,但是不能把优惠全给了,不然就无法利润最大化。

刚刚那个人都把西瓜装进篮子里了,就是确定了要西瓜,只是试一下能不能少点钱。

你们只要坚持一下,就能多赚两毛钱,但是你们说都没说,两毛钱就没了。

兴许她还觉得你们赚多了。

事实上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可如果你们生意做大了,多了,一个人少两毛,一百个人就少二十。

你们这一个瓜少赚1块,100个人就少赚100块。】

听大爷一席话,我们似懂非懂,觉得很有道理,却一时间也无法消化。

大爷话锋一转说:“你们还没吃早饭吧。西瓜烂了要是不切开,就会馊掉,要快点吃掉。”

我们一想,也对,于是就把西瓜切了现场分了吃,也切了一大块给大爷吃。

大爷吃完西瓜,卖完最后一捆空心菜就和我们告别走了,希望下次还能再遇见我们。

太阳升了起来,天气也越来越热,逛菜场的人也越来越少。

我们抱着剩余的西瓜放回自行车带回了家。

把今天的遭遇和爸妈说了之后,我妈笑得差点把饭给喷了出来。

“你们两个傻子,被人骗了瓜吃还蒙在鼓里。”

我突然端着碗愣在桌旁,我怎么又被骗了?

我妈说,西瓜裂开了,可以切开当样品展示,反而会吸引更多的人来买。

而且一时半会也不会坏,即便真坏了,也轮不到给他吃。

他就是想骗你们西瓜吃。

听完我妈的解释,我顿时气得锤胸顿足,想找那老头麻烦。

竟然敢骗我瓜吃。


11、滚瓜烂熟

吃完午饭,我蹲在瓜面前盘算着今天的得失。

算上吃掉的一个瓜,我们今天出库两个瓜,剩余16个瓜。

成本118元,回本7元。

除了卖掉的一个5斤7两,吃掉一个6斤4两。

我们还剩下106斤左右的瓜,如果全部按1.5元出售,我们至少能得到159元。

但是最低不能低于1.2元一斤,不然损失的瓜就补不回来了。

到了傍晚,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我和萝卜各自吃饱了晚饭,再次带着瓜出门。

这次我们选择游街的方式卖瓜。

为了省钱,我们还各自准备了两个1.5升容量的可乐瓶装满了两瓶水,这样就省了水钱。

萝卜那一瓶还放冰箱里冰了一下。

我和萝卜推着车子,载着西瓜走街串巷,这次我们大胆了许多,敢在陌生的人群中大声吆喝,也敢装腔作势的说这瓜真的不能再便宜点了。

靠着我们这一股热情,我们成功的按照一块五的价格卖出了8个西瓜。

对于早上骗我们瓜吃的大爷,我们反而觉得,那个瓜被他吃掉也很值。

至少我们学会了如何应付讨价还价,如何阶段性的给出相应的优惠。

哪怕给对方少算个二三两,对方都会非常高兴。

剩下最后两个瓜的时候,萝卜有点高兴的骑着自行车搭着我在小巷子里飞奔,想早点回家和家人分享这一份来之不易的喜悦和成功。

俗话说乐极生悲得意忘形,意外就是来得这么突然。

两个西瓜在篓子里管来滚去,在颠簸的道路上,它裂开了。

而我们却没有发现。

直到我们到家后才发现,两个瓜用实际行动向我们阐释,什么叫滚瓜烂熟。

这两个瓜,不单单是裂开那么简单,因为在篓子里滚来滚去,瓜馕已经形成了一滩汁水。

这两瓜,一个五斤五两,一个六金五两,十二斤,我们直接损失18块钱,如果按成本算,也损失12块钱。

这种损失,是我们自己都无法接受的损失。

加上早上吃掉的一个,我们直接成本损失已经高达18.4元。

我们幸苦这一天,卖出去的9个瓜,收入才83.7元。

仅剩6个瓜,不到40斤。

也就是说,我们这六个瓜,不得低于1.5一斤,才能保证我们还能赚到几块钱。

经过一番合计,我和萝卜商量这明天早起卖瓜的时候,先涨价再降价,以确保辛苦付出不会付之东流。


11、吃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萝卜早早起来吃饱早饭抱着仅剩的西瓜出摊。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今天是周六,我们6点多出门摆摊已经晚了,好位置都被霸占了,只能蹲在马路牙子上,把尿素带铺在地上摆摊卖瓜。

周末的菜市场来往人群比往常要多很多,不过大部分都是以买菜为主。

买瓜的人相对来说还是更少一点。

正当我们随意吆喝的时候,来了一名带着臂章手握票据的大叔问我们收取卫生费。

说昨天就看到我们摆摊,今天又来,一定要收卫生费,不然不给摆摊。

旁边一个大妈说还没开张,等会开张了再交。

我们也学大妈的,说还没开张,晚点再交。

大叔没多说什么,继续朝下一家走去。

当大叔走远后,大妈对我们说不要交钱,街边不属于他们管,下次来收就说不摆了换地方就行。

我们连连点头,表示又学到了一招。

可没等我们说话,大妈突然就挑着篮子走了,还对我们招了招手。

我和萝卜刚起身,就被一名城管拦住,问我们西瓜多少钱。

萝卜习惯性的一句一块五。

就被城管说占道经营,要罚款,要没收。

当时我们就急了,这可是我们全部的家当呀。

我灵机一动说道,我们不是摆摊卖西瓜的,我们是来买西瓜的,买多了拿不动,坐地上休息。

我说你见过摆摊卖西瓜只卖六个西瓜的吗?

本以为我糊弄过去了,可我手上的秤杆子被城管坚称,我们是摆摊卖瓜,要没收。

萝卜一着急,对着地上的西瓜就是一拳砸开,你没收,你来没收。

一拳又一拳的,把六个西瓜都砸开。

城管见状,也就没有继续没收的意思,开始驱赶其他占道经营的商贩。

我和萝卜流着眼泪看着满地砸开的西瓜,只能含泪将西瓜吃了。

才吃完一个,就吃不下了。

我和萝卜带着砸开没卖完的西瓜,回到了萝卜家。

萝卜爸爸听说我们占道经营被城管驱逐的事情后,特意安慰我们,说愿意买下我们剩下的瓜。

我和萝卜收到了萝卜爸爸买瓜的钱,又从腰包里把本钱和找零的钱都还给了萝卜爸爸,细算一下,我们还亏3块钱。

我和萝卜在一旁抽泣着,有点委屈。

萝卜爸爸一旁安慰我们吃瓜,分别给了我们每人五块钱作为成长奖励。

希望我们能够不忘初心,记住这个难忘的暑假。

眼泪滴答滴答的掉落在五元人民币背面长江巫峡的图案上,好像巫峡里的水都是我伤心的泪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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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笑果岛黑帮》,部分人物部分情节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续集《青春有悔》已在“爱文者”小说平台发布,免费)


第一章 笑果岛


2004年盛夏,凌晨,南方,笑果岛。

砰!

巨大的枪声在19岁霍明之身后轰然响起,骑着一台2003年末代川崎zx-9r的霍明在笑果岛对岸的城郊马路上疯狂逃窜,川崎zx-9r的仪表上显示着夸张的一万转。

一骑绝尘的霍明不知道,一发致命的92式警用手枪子弹刚刚擦着其黑色头盔之边缘惊险而过。

“人逃了,那一包‘货’应该还在他的身上。”开了一枪的老警察跟其同僚说。

“我们先把眼前的这一名小子带回警局吧,逃掉的那人我们已经不能追上,他的无牌川崎摩托明显改装过。”

在两名老警察的身后马路上,两名年轻的警察正用力地按住一名带着耳环、留着平头的纹身少年,被暴力按压在地的纹身少年染着一头黄发,脖子上纹着一只六角星,看上去约摸18、19岁。

他叫霍威。

......

呼——

银色的改装版川崎zx-9r在一个小时后停在了笑果岛北部的“贝村”当中的一个貌似已经打烊的修车铺内,修车铺的周边光线很昏暗,一只脱毛生痣的土狗朝撑起摩托脚架的霍明狂吠。

“这么迟的?”

良久,一名身材瘦削、满脸麻子的中年男人从昏暗的光线中朝脱下黑色头盔的霍明慢慢走来。在麻子的身后,跟随着两名与霍明年龄差不多大的“马仔”。

“我和我的川崎是坐‘老贺头’的渡轮回到岛上的,我与威仔在岛外碰到了警察的埋伏。”

“吓!我的货呢?”

“这里!你验一下。”

一头长发的霍明帅气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大包裹,直接抛给了中年麻子。呆在门外的霍明受不了修车铺中那阵阵浓烈的废机油味。

“好,好,好......威仔呢?”验货无误后,麻子的脸上展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他在这个时候才开始口头关心已经被捕的霍威。

“迅哥,威仔此前欠了你们‘李家帮’的那条数,今天两清了!另外,我建议你认真查查身边是不是有内鬼,今晚在岛外伏击我跟威仔的警察是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的!”

呼——

话毕,19周岁的霍明骑上银色的川崎zx-9r绝尘而去。

......

翌日,清晨。

笑果岛,北村,霍氏祠堂。

“霍威当初欠了贝村‘麻子迅’的钱,你作为他的老大,却不跟我这个族长商量......现在霍威被警察逮捕了,你霍明才来找我这个霍氏族长捞人!你现在就应该去找岛外的警察自首......”

一名年过70岁的老族长愤怒地操起了一根木拐杖,正要抽打跪在霍氏老祖宗的神主牌前的霍明,两名六十好几的霍氏族人一把搂住了失去理智的老族长,其中的一人说:

“岛外的警察只抓到人,却缴不到货,死无对证!我们找帮会的律师赎人就是,族长无须动怒。”

另一人也说:“族长,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赎人,免得岛外的警察通过霍威知道我们‘霍家帮’太多事情,影响到我们的‘外围生意’......祸是霍威闯的,现在打死霍明也无补于事。”

......

笑果岛,中国南方“东江省”的一个近海岛屿,属于江心岛,岛上建有十所高校。

笑果岛上原有6个土著村落,在地方政府征地后,剩下4人,它们分别为:贝村、东村、南村、北村。

所谓北村,其实位于岛上的西部,真正位于岛上北部的村落为“贝村”。

霍氏为北村的大族,霍氏族人世代习武、民风彪悍;至于贝村、东村、南村,亦有大族,他们分别为李氏、王氏、魏氏。

2004年深秋,笑果岛迎来了一批数以万计的新岛民——首批进驻十所岛上高校的师生。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二章 军训

“我愿用我有限的永远,

交换曾经快乐的泪水。

穿越不安地带,

穿越所有危险,

来到你身边。

我有时相信美丽的预言,

却又不想如此心甘情愿。

直到你的出现,

才了解,这一切,

因为你而改变......”

2004年是F.I.R.的大火之年,那一年,《飞儿乐团》专辑里面的那13首作品响彻了整个神州。2004年9月下旬某日傍晚,在“东江省”的笑果岛上的某一家小餐馆里面,一台老旧的国产收音机播放着F.I.R.的《YOU MAKE ME WANT TO FALL IN LOVE》。

“我招呼不了你俩啦,我现在要进后厨帮我爸爸......谢谢你俩今天从岛外的中学接我弟弟回家。”

一名身材高挑、皮肤偏黑的19岁美少女给霍明、霍威2人端来了一大盆酸菜鱼,她既是小餐馆的服务员,也是后厨的帮工。

“请晓燕姐进后厨忙活吧,明哥我会替你照料的!”一脸坏笑的霍威朗声回应陈晓燕。

陈晓燕,与霍明同年,出生于1985年,属于笑果岛北村的“女土著”,她与霍明是小学、初中、高一、高二的同班同学,非常有缘。

相对于霍氏大姓,陈氏是笑果岛北村的小姓。陈晓燕喜欢霍明,这在整个北村都不是秘密。

“霍明不用你的照料!我是担心刚从局子里面出来的你呀!”陈晓燕白了出生于1986年的霍威一眼。

“你最近很忙吗?”长相英俊的霍明笑着问陈晓燕。

“嗯,你也看到东来大学的大一新生这段时间天天军训,我们村民之前一直期盼的大学生们总算在这个月来了,我家里的收入也增加了......若他们再不来,我跟我爸可要问你霍明借钱咯。”

陈晓燕对霍明说话的语调与对霍威说话的语调完全不一样,不爱掩饰自己的陈晓燕那看霍明的眼神,满是温柔的笑意。

东来大学,简称“东大”,2004年的二本,位于笑果岛的最西端,是离北村最近的2所高校中的其中一所。在整个北村,能在白天与黑夜为东大师生提供送餐服务的小餐馆,总计有三十来家,当中的一半原本并不存在,它们在首批大学生进驻笑果岛大学城后,如同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

“丁~”

在满脸爱意的陈晓燕还想继续撩多霍明一句之时,正在吃鱼肉的霍明听到了他的诺基亚手机之短信声。

“威仔,快点吃,人找着了,小凡与南仔正在堵他。”霍明对霍威说。

......

夜课时间,灯火通明。

东大理科楼,一楼单车棚。

“几位帅哥,东大还没发我这个月的工资,您们在宽限几天吧!”

一名杨姓的在读研究生诚恳地回应追债的霍明、霍威、霍不凡、霍振南4人,他是东大某学院的政治辅导员,他此前在岛外的东大校区因外围赌球而欠下了上万元的债务,被岛外的债主委托霍明的4人团队“追数”。

霍不凡、霍振南2人都没有成年,17周岁。他俩已用了一个白天蹲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躲债研究生。

“要不跟我们4人走一趟?”

身材高瘦的霍明一手搭在了杨姓研究生的肩膀上,一手握住了研究生的自行车手把。

在2004年,在读研究生当任本科高校的政治辅导员,是很普遍的事情。那时的大学文凭远没有像今天那样的不值钱。

“这样,不太好吧......”杨姓辅导员笑着说,他的笑容相当勉强。

“辅导员,别害怕,我们是不会打你的......我先去搞几台自行车。”

话毕,18周岁的霍威从一个随身携带的黑色背包中掏出了一把“液压剪”。

2004年的治安环境远比不上“扫黑除恶”后的21世纪20年代,“中国天网”还没在2004年出现。一分钟内,惯犯霍威顺利地“解锁”了4辆自行车。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

夜幕下,在东大新生们的军训操练声中,五辆自行车缓缓地驶往北村。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三章 法学生

2004年,军训结束,夏暑消散。

在大一新生军训结束后的金秋十月,对于霍明等笑果岛土著们而言,大一新生与大二、大三、大四的大学生们很容易区分开来,皆因大一新生的皮肤普遍偏黑,这是连日暴晒的结果。

然而,在国庆假期后的笑果岛东来大学外环绿道,有一对大一的情侣却显得肤色偏白。女的是因为天生丽质而晒不黑,男的是因为他所在的大学不用军训。

女的大一学生名叫沈小冉,于1986年5月出生,是东大04级法学院大一新生。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气质出众,纯天然没有整容。一把长长的靓丽秀发自然随至其后腰,再配上一袭白色印花连衣裙,把亭亭玉立的她衬托得仙气十足。

男的叫李浩,出生于1985年,与沈小冉是高中同学,后在高三暑假与沈小冉发展成为情侣,这是李浩穷追不舍、积极争取的结果,而其优异的内外条件则是大前提。

李浩就读于“华侨大学”,其大一新生不用军训,皆因这所重点大学的归国华裔多,在那个年代的大学几乎是绝无仅有。

“华侨大学的学风如何?”在凉爽的江风中,大美人沈小冉问其男朋友李浩。

笑果岛是一个江心岛。

“坦白说,它的学风真的不怎么样......其实,以我的智商,去哪一所重本读,都是一样......我爸让我到华侨大学读,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为了给家族扩展人脉。”李浩一边温柔地牵着沈小冉的手,一边淡淡地回应。

“提起华侨大学,你好像很不高兴。”沈小冉说。

“唉,以前我跟你一起读高中时,我可是班上的有钱人......如今,我在班上却是穷人......从国外回来读书的他们,普遍很拽!”

“呵,你的意思是,你的大学同学普遍很有钱?”人美声甜的沈小冉继续追问。

“嗯......小冉,感觉军训过后,你比以前好看了。”身材高大的李浩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抬手扫开了一小片粘在沈小冉秀发上的落叶。

“哈哈哈......你在华侨大学也这样撩妹子的吗?”被逗笑的沈小冉伸出拳头轻锤了男朋友李浩一下。

眼看自己的女朋友三句话中有两句话不离华侨大学,一向迁就沈小冉的李浩鼓起勇气说:

“小冉,我看你现在一再打听华侨大学,我想说,东大(东来大学)真的不怎么样!我父亲当初都跟你父亲说了,华侨大学里面,他有路子,只要你愿意,可以进去读,就是读相对冷门的专业而已,例如考古......你却拒绝了!我听说,明年是东大整体搬迁的第一年,现在看来,哪怕东大完成了整体搬迁,它的笑果岛校区也够荒芜的!至于软件与师资方面......”

还没等李浩把话说完,家庭条件优渥的沈小冉就开始大发小姐脾气:

“荒芜又如何?对,我沈小冉是没你李浩聪明,但我好呆也是跟你李浩一样,读法律的!你看不起我读东大,你可以在华侨大学找新女朋友呀,以后不用来笑果岛大学城找我了!”

眼看满脸不爽的沈小冉把李浩那牵住她的手甩开,准备转身离去,情商不低的李浩连忙紧张地解释:

“小冉,我并没有看不起你读东大啊,我就是心疼你在军训期间天天日晒雨淋......是我刚才联想起我不能在华侨大学天天见你,心里感到难受......”

“我就是想读法律,以后像你父亲,当一名出色的律师。”喜欢听好话的“官三代”沈小冉怒气稍平。

“宝贝,我却想学你的父亲,将来成为一名厅级干部。”长相英俊的李浩重新牵起沈小冉的手,温柔地说。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四章 外围球盘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你说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我用几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

2004年金秋十月,周杰伦的《七里香》旋律回荡在笑果岛大学城的十所高校的每一个角落。

呼——呼——

夜幕下,霍明的银色末代川崎ZX-9R以及一台2003年版的本田CB750,沿着笑果岛的环岛马路飞驰而去。

“老大,这一次‘追数’大概率没有上一次顺利,贝村的‘番狗强’是‘麻子迅’的大侄儿,他这么久都没汇钱,摆明想赖账。他是道上的人,我们这一次可不能向上一次对付东大研究生那样,拍他的裸照作抵押。”进过一次局子的霍威对长发飘飘的霍明说。

“绿灯了,我俩先到贝村再说吧,小凡(霍不凡)和南仔(霍振南)在贝村的村口等我们。”霍明回应坐在本田CB750上的霍威。

呼——呼——

两台大功率摩托在呼啸声中一路北上。

......

一更天,笑果岛贝村村口,大排档“老李咸骨粥”。

“明仔(霍明),我番狗强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以前有没有试过欠你们北村‘霍家帮’的钱不还的?没有吧?”

“我现在的意思不是说不还,是先欠着!我番狗强这段时间确实是手紧嘛......”

“你年轻可能不知道,你亲哥霍云在时,我跟你哥可是亲如手足啊!区区三万元,算什么!”

在大排档忽悠霍明的25岁番狗强人如其名,他长得确实像一头大番狗,一身横肉,头圆项粗。

不过,他的脸比其老大麻子迅好看,没有长麻子。

在2004年,三万元对当时的大部分中国人是一笔不少的数目,那时的街边早餐店之瘦肉汤面,2元钱一碗。

“若云哥(霍云)还在,你番狗强绝对不敢赖账不还!你番狗强真以为我们‘霍家帮’现在没人吗!”

未等霍明回应态度恶劣的番狗强,留着平头、打着耳钉的霍威愤怒地站起来,指着番狗强大嚷。

“坐下!闭嘴!”4人团队的老大霍明怒斥霍威。

“你老大叫你霍威闭嘴,听不听到?你懂道上的规矩吗?我番狗强跟你老大说话,轮不到你这个小孩子插嘴!没大没小......”

在番狗强怼霍威之时,番狗强身后的六名小弟纷纷站直了身子,留着各种各样纹身的他们青筋毕现,怒视霍威。

熟悉道上规矩的霍明对霍威说:

“威仔,你带小凡、南仔到外面,看着我们的两辆摩托,这里我一个人可以。”

随着霍威、霍不凡、霍振南3人走出“老李咸骨粥”大排档,番狗强身后的6名古惑仔也重新坐了下来。在油烟味浓烈的大排档中,英俊帅气的霍明慢慢地拿起了一个白色的茶壶,然后给坐在其面前的番狗强倒了一杯茶,说:

“强哥,你跟我的已故亲哥霍云是一起混过的,我在道上是你的后辈......但是,你也应该知道,我今天向你追的这一笔‘波数’,它不是我霍明自己的,也不全是我们北村霍家帮的,当中的一半是岛外的大老板的......如果,你今天把我霍明两手空空地打发回北村,他日,我们霍家帮的话事人霍岳必然会为这一笔‘波数’找上你的老大‘麻子迅’......强哥,你躲得过去吗?”

外围球盘,是一种相对于中国体育彩票运营体系以外的地下赌盘,其背后的顶层庄家逍遥于中国境外。顶层庄家以下,是上层庄家、中层庄家、低层庄家,他们广泛地、不见光地散布于中国境内的各个大、中、小城市以及乡镇,无孔不入地吸食着广大中国体育赌民们的财富。

北村的“霍家帮”是整个笑果岛以及笑果岛周边地区的外围球盘之低层庄家,而霍明为首的“4人团队”,正是专门负责替霍家帮追“波数”的收债团队。这个小团队除了替霍氏宗族的帮派势力讨债,偶尔也会接下来自岛外的“讨债订单”,如霍明在大一新生军训期间“收拾”的欠债东大辅导员。

至于欠了霍家帮3万元“波数”的番狗强,他的身份比较特殊,他既是通过霍家帮下注的赌球客,也是一名被已故的前笑果岛第一黑老大霍云所认可的“代理”。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五章 星辰音乐学院

代理,亦称“小户”,是一个地区的低层庄家吸纳该地区的最底层赌球客的工具,他们亦参与来自中、上层庄家给予低层庄家的投注“分成”与“返点”。每一个代理手上的“赌客资源”,多则上百人,少则十几人。

正常情况下,外围球盘的代理是稳赚不赔的,找他们下注的人,基本上是代理所认识的熟人,风险相对可控;除非,代理自己也跟着下注,输惨了。

像欠了北村霍家帮三万元的贝村番狗强。

面对义正词严的霍明之款款而谈,自知理亏的贝村番狗强装不下去了,他狡猾地顾左右而言他。作为代理的番狗强知道,霍明所说的全部是事实。

“要不这样吧,那三万我番狗强今天先欠着,若明晚的赌球我赢了,再一并还给你们霍家帮,如何?不用你亲自过来,我自己去北村直接把钱给你们的话事人霍岳。”

买正规合法的中国足彩,是博彩人自己掏出白花花的人民币去足彩店买彩票(某些足彩店老板“挂羊头卖狗肉”,他们自己就是一名外围球盘的“代理”);另一方面,赌球客通过外围球盘的代理下注,完全是空手套白狼,一个电话即可完成一场赌球下注,赢了归自己,输了再垫上。

“强哥,我霍明年轻,你就不要再玩我了!你不记得月初那摊事吗?你保证自己明晚能把这个月输的赢回来吗?”

2004年10月2日夜晚,中超联赛爆发了著名的“国安罢赛事件”。贝村的番狗强在那一场赛事中自己下了两个赌注,一个上半场,一个下半场。番狗强在上半场暴输,在下半场止了血,皆因下半场的赌注因罢赛而作废。

好心的霍明提醒番狗强“赌球有风险,投注需谨慎”,为霍家帮利益着想的霍明怕番狗强越输越多,最后跑路,人财两空。

“明仔,你知不知道,你们北村霍家帮当初建起现在的这一个笑果岛赌球网络,我们贝村的李家帮可是出过很大的力气!我们李家帮开始玩‘六合彩’的时候,你的亲哥霍明还没在岛外混出名气......饮水思源,你霍明懂吗?”

眼看番狗强继续耍赖,忍无可忍的霍明终于拨通了李家帮话事人“麻子迅”的电话。

“迅哥(麻子迅),晚上好。先前我跟您提过一次的,番狗强欠我们霍家帮的那一笔‘波数’,至今未还......我现在就在你们贝村的‘老李咸骨粥’,与番狗强在一起......好的,您稍等。”

霍明在他的诺基亚手机上按下了免提扬声键,然后礼貌地递给了坐在其对面的番狗强。

在2004年,触屏手机还没有出现。

“迅哥......”

番狗强刚开口,立即遭到了麻子迅那暴风狂雨般的痛骂,就连坐在大排档外的摩托上看路过美女的霍威、霍不凡、霍振南3人,也听到了麻子迅针对番狗强的咒骂声。

......

星辰音乐学院,晚上十点半。

这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公立音乐高校,创办于20世纪50年代末,于20世纪90年代末入选国家大学生文化素质教育基地。星辰音乐学院作为东江省最好的音乐高校,总共有两个校区,一个在东来市的市中心区域,一个位于笑果岛大学城的北村与贝村之间的地域,其笑果岛校区的占地面积很小。

一台崭新的工商银行24小时自动柜员机处于星辰学院学生宿舍区之边缘地带,在柜员机附近,有六台大功率摩托,总共11个人。他们呆在靠近马路边缘的区域安静地喝着罐装啤酒,远远望去,跟“摩的”从业人员无异。

在2004年,手机支付还没出现,当时的人们日常交易主要以现金支付,所以,今天已经式微的24小时银行柜员机在那个时代遍地都有。

另外,那个时候的中国各大城市还没有“禁摩”或“限摩”,滴滴打车、哈啰出行也没有出现,摩的从业人员在整个东来市遍地都是。

然而,路过的大学生没有一个人敢招惹这一群“摩的佬”,皆因他们的举止、外形太诡异:纹身、染发、叼烟,不但酒驾,而且摩托无牌。

“强哥(番狗强),我本来也不想惊动你的老大(麻子迅)......既然迅哥已经在我的手机里面发话了,请你现在进去对面的柜员机取钱吧......取完钱后,你想喝酒我霍明陪你喝到凌晨!”

几乎已经跟番狗强撕破脸皮的霍明强忍怒火,不耐烦地对正在悠闲喝啤酒的番狗强说,霍威、霍不凡、霍振南3人随即跟着起哄。

至于番狗强的6个“马仔”,此时不敢在吭声了,皆因他们也在大排档听到贝村李家帮的话事人麻子迅在电话里面痛骂番狗强。

“等一等,四位年轻人!钱没到账!”喝得满脸通红的番狗强一脸不爽地回应霍明为首的4名“北村仔”。

在2004年,笑果岛上的十所高校都没有建围墙,按照东江省最初制定的大学城规划,参照欧洲国家的先进实践经验,岛上的十所高校要实现教育资源的“共享”。因为共享,所以无墙。

十一点后,人流稀少。在夜风中,手里拿着一罐“珠江纯生”的霍明忽然闻到一种淡淡的香水味,喝过酒的他从撑起了摩托大支架的川崎zx-9r上顺着夜风吹来的地方望去,只见一名肩背大乐器盒子的柔弱女生正朝他们这群“摩的佬”的所在方向走来。

在昏暗的灯光下,霍明看不清几十米外的该名女大学生的面容,她身材偏瘦,既不矮,也不高,一身松松垮垮的大众款式绿色秋装下,踩着一双普普通通的白色球鞋,正不紧不慢地从教学区(琴房所在地)朝一马路之隔的星辰学院生活区走去。

呼——

在19周岁的霍明看到该名女生那整齐的“刘海”下戴着一副与其气质颇为相称的金丝眼镜之时,喝得半醉的番狗强却突然策动其胯下的2003年版铃木INTRUDER 800,载着一名染着白发的十来岁小弟,向形单只影的柔弱女大学生猛然冲去。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六章 被飞抢的大提琴

呼——

一只纹着黑蜘蛛的古惑仔之手野蛮地伸向了戴着金丝眼镜的星辰音乐学院女学生之肩背乐器箱。

“啊!”

娇弱的女大学生被一股强大的拉力猛然扯翻在地,她的乐器箱被番狗强所搭载的“白毛”古惑仔干净利落地飞抢而去,随后是铃木INTRUDER 800轰隆的马达加速声。

“放下!”

扔掉手中啤酒罐的霍明一边大喝,一边发动胯下的川崎ZX-9R奋力追赶番狗强。

呼——

霍明胯下的末代川崎ZX-9R之性能完爆番狗强的铃木TNTRUDER 800,更何况番狗强载着一个把头发染成白色的贝村古惑仔。很快,技术一流的霍明在三百米外成功截住了番狗强。

“你葫芦里面卖什么药?大半夜飞抢一个女大学生!想让岛外的刑警盯上我们吗!”强行截住番狗强的霍明大声质问。

“我飞抢还不是为了还你们霍家帮的钱!这个乐器我不知道是什么,现在抢给你霍明抵债了!”

喝得醉醺醺的番狗强大发酒疯,朝霍明大嚷挑衅,被其老大麻子迅训了一顿的番狗强心里非常不爽。

番狗强随后把其马仔抢回来的乐器用力扔给了拦住其去路的霍明,一把接住乐器的霍明愤怒地破口大骂:

“你TM疯了!你老大叫你还我钱,可没叫你去飞抢!你们俩个这样飞抢很容易死人的!”

被酒精影响到脑子的番狗强明显没把霍明所说的话当成一回事,他高声大喊:

“你这个‘北村仔’少拿我老大吓唬我!钱没有!乐器给了你!两清!你的亲哥霍云已经死了!你们霍家帮算个叼!你霍明算个屁!”

呼——

蹦!

同样喝了酒的霍明怒火中烧,他策动其胯下的末代川崎zx-9r,直接撞向了坐在铃木INTRUDER 800上的番狗强。

“啊——”

被撞断了一条腿的番狗强痛喊一声,昏厥倒地;一同倒地的,还有番狗强那坐在铃木INTRUDER 800的马仔。

呼——呼——呼——

后面的8个人很快赶到,当中的5人是番狗强的马仔。尽管他们人数相对占优,但不敢围攻刚刚撞晕其老大番狗强的霍明。

皆因,霍明的手里多出了一把“黑星”,后至的霍威、霍不凡、霍振南3人亦拔出了随身携带的狭长砍刀。

......

呼——呼——

坐在路边的她表现得不知所措,她的刘海有些凌乱。一对恰好路过的大学生情侣好心地陪在她的身旁,男的问她是否需要报警。

当上衣染血的霍明把他的川崎停在她的面前之时,好心的情侣害怕得往后躲。

“你的乐器。”

深秋的路灯下,她的金丝眼镜已经不知所踪,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其漂亮光滑的脸颊流下,归还乐器的霍明发现,她的右手掌在滴血。

“老大,她的眼镜。”

粗中有细的霍明接过小弟霍不凡从马路边沿捡起的金丝眼镜,轻轻地吹了吹其上面的灰尘,然后直接把眼镜戴到了她笔直而雪白的鼻梁上。

这是四百度近视的刘冰第一次近距离看清了19周岁的霍明那一张英俊帅气的脸。

“你受伤了。”

这是霍明对刘冰说的第二句话,亦是大一新生刘冰看清霍明后所听到的霍明对其说的第一句话。

此后多年,这句话深深地印在了刘冰的脑海里面,久久不能忘却。

......

呼——呼——

凌晨零点十分,星辰音乐学院,女生宿舍楼下。

霍明、霍威,在北村包扎过伤口的美女刘冰,两台没有熄火的大功率摩托,还有一位黑口黑脸、斜视3人的宿管阿姨。

“你的眼镜一边玻璃裂了,我们会赔给你的。”留着长发的霍明很有礼貌地对刚刚认识的刘冰说。

“不用了。我的乐器暂时寄存在宿管阿姨那里就可以了,我现在也不能把它拿上楼,这个时段的男生也不能进入女生宿舍。”

“嗯,那我俩走了,你的电话号码我已记住......走前,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面带微笑的刘冰透过裂了一边玻璃的金丝眼镜直视外型出众的霍明。

一直以来,星辰音乐学院女多男少,04届的帅哥更是少之又少。

“你的乐器箱里面装的是什么乐器?我觉得很重。”

“大提琴。”

菲森,纯手工,等值一部考级用的珠江钢琴。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七章 闺蜜

刘冰,出生于1985年12月,就读04级星辰音乐学院大提琴专业,家境不俗,气质美女,东大法学院沈小冉的高中同学兼好闺蜜。

“冰冰,你担心死我了!我今天特意把课调了,坐183公交过来看你!”身材高挑、五官精致的沈小冉在星辰音乐学院的女生宿舍楼熊抱刘冰。

183公交,一条于2004年下半年开通的环笑果岛公交路线,只需一元钱,即可沿着内环马路绕岛一圈、观光风景。

“哎呀,你撞痛我的手了,小冉。”

“哦,我太激动了,你现在没事就好!张丽打给我的时候,我被吓着了。”

张丽,刘冰与沈小冉的高中同班同学,04级星辰音乐学院的作曲系。

“我当时太害怕,眼镜也掉了,临时想起张丽在附近,哭着打给她。”戴着黑框眼镜的刘冰对闺蜜沈小冉说。

“这是你读高中时戴过的备用黑框眼镜吗?”

“嗯。”

“那你的大提琴呢?”

“那里。”刘冰把修长的手指指向了宿舍角落的一个紫色大琴箱。

“亲爱的冰冰,你的琴箱好像擦花了。”

“小冉,没关系的。琴没事,就是琴里面的音柱要重新调过。”

“你以后不要练琴太晚了!听我们东大法学院的辅导员说,岛上的原住民普遍很坏。”

“嗯,我未来一段时间都练不了琴啦。”

“报警了吗?”

“哈!”

“你当时被人抢劫不报警啊?蠢猪。岛上不是有一个派出所吗?”沈小冉伸手捏刘冰的鼻子。

“没有,小冉。如果报警,我就不能认识他了......”抬头望向窗外的刘冰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他?”沈小冉问。

......

午饭时候,星辰音乐学院,饭堂。

“你当时就直接坐上他的摩托车了?你也太大胆了吧!”沈小冉把手摸向刘冰的额头。

“他不是坏人。”真实颜值不比沈小冉低的刘冰回怼沈小冉,她戴黑框眼镜时却显得有些呆。

“我们现在当然能确认那个‘小混混’对你没有恶意,但你当时就如此肯定?”

“感觉。”

“触电的感觉?”好奇心十足的沈小冉追问闺蜜刘冰。

“我不知道。在我跟他眼神对视的一刹那,我就感觉到他不会伤害我......他的车开得很快,最后把我带到了北村的一个小诊所,消毒、包扎。”

“他长得很帅吗?”

嫣然一笑的刘冰没有正面回答沈小冉的问题,她沉默地低下头吃午饭。

“哈哈哈......我曾跟李浩探讨过,你会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我清楚地记得,在高中追你的男生不下十人......我想不到你会在岛上的原住民中碰到自己喜欢的人。”

“你看过一部王家卫的电影吗?”停下筷子的刘冰突然笑问沈小冉。

“什么电影?”沈小冉回应。

“堕落天使。”

“哈?我没看过。”

“昨晚,他送我回星辰学院,我在他的摩托车后座感受着他那独特的气息,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想起了《堕落天使》里面的一段台词。”

“台词?”

“走的时候,我叫他送我回家。我已经很久没有坐过摩托车了,也很久未试过这么接近一个人。虽然,我知道这条路不是很远,我知道不久我就会下车。可是,这一分钟,我觉得好暖。”

“冰冰。”

“哈?”刘冰从思绪中回过神。

“你恋爱了。是暗恋。”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八章 东工

“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

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

刀郎在2004年的成名曲《2002年的第一场雪》,堪称印象级作品。直至今天,部分上了年纪的直男们仍会在KTV传唱这一首曲子。

东江工业大学,简称“东工”,东江省著名理工类大学,创办于20世纪50年代末,属“211工程”,拥有多个校区。相对于“官三代”沈小冉就读的东来大学,东工的毕业生就业率一直很高,完爆东大。

2004年下半年,笑果岛校区成为了东江工业大学的新校区;若干年后,笑果岛校区更是成为了东江工业大学的校本部,最好的工科专业都集中于笑果岛校本部。此是后话。

在整个2004年下半年,发行于2004年1月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是整个东江工业大学笑果岛校区的大学生中传唱度最高的热门歌曲。这是一首男人们所热爱的歌曲,按照常理,它不会成为一所高校传唱度最高的流行曲。

原来,从2004年的东工笑果岛校区启用开始,直至21世纪的20年代之今天,东工的笑果岛校区之男女比例一直在9比1附近徘徊。

从2005年开始,“禅院”就已经成了东工笑果岛校区沿用多年的绰号。

相对于东来大学,东工每年的招生规模都在东大的两倍以上,东工的笑果岛校区更是笑果岛的十所高校里面人数最多的校区;在占地面积方面,东工笑果岛校区,亦即今天的东工校本部,也是十所高校里面占地面积最大的校区。

一方面人数众多,新校区首年即进驻过万人;另一方面,新校区的男女比例却严重失衡,而20岁上下的年轻男性大学生对异性的渴求又是如此的强烈,这造就了离东工颇近的笑果岛南村之“某一产业”的热闹、繁华、精彩。

有需求,自然有市场;有市场,自然会有蠢蠢欲动的资本争相介入。在中国内地各行各业野蛮生长、大陆法治建设相对滞后的2004年,南村的本土宗族势力“魏家帮”从岛外广招失足妇女,各种由魏家帮控制的“发廊”如同雨后春笋般地在东工旁边的南村生根发芽、蓬勃发展。

在魏家帮覆灭前,风尘业一直是南村魏氏的主要经济来源,由此带旺的南村之餐饮住宿,更是让南村的土著居民们对岛上派出所的警察严重敌视,他们在保护南村的“风尘业”上同仇敌忾,捏成一股绳。

2004年的派出所跟今天的派出所不一样,扎根于神州大地基层的它,很弱;而且,那时的警队管理,特别是对辅警、治安员的管理,远没有今天完善。

无论在哪一个时代,每一所高校都会有正直的年轻大学生,正义感让他们举报南村涉黄。岛上的派出所曾在2004年组织过一次针对南村的“扫黄”,结果,个别与南村魏氏存在千丝万缕关系的笑果岛派出所老辅警,走漏了风声。

当夜,十几名警察乘夜进南村,他们出来时没有一个受伤,却浑身屎尿、警服报废。已经结成利益共同体的南村土著群体,不单单只有南村的大姓魏氏,还有一众小姓。他们把提前准备好的屎尿,用来“招呼”进村扫黄的岛上派出所警察。

那时候的南村里面没有路灯,而且路窄。轻敌的民警们压根看不清黑暗中的屎尿来自何人之手,群体性的泼粪倒尿很快让岛上民警落荒而逃、狼狈撤离。

此事最后不了了之,南村的发廊继续风靡于笑果岛大学城,直至魏家帮在若干年后覆灭。第11个的刑法修正案中的“袭警罪”,要在2021年的3月1日才施行;哪怕在2004年已经有“袭警罪”,那个年代的、力量弱少的岛上派出所,也抓不了一村子的野蛮土著。

法不责众,是那个年代的一个典型特色。

呼——呼——呼——

2004年11月6日之夜晚,当三十好几的霍家帮“话事人”霍岳,带着上百名清一色骑乘着摩托车的北村霍姓古惑仔,威风凛凛地出现在繁华兴盛的笑果岛南村之时,早已在村口等候多时的一众“贝村李氏”,怒视北村话事人霍岳的所在方位。

皆因,霍岳的身后,正是把“李家帮”的第三号人物番狗强直接撞进医院的霍明。

一身皮衣、胆色过人的霍明,正大摇大摆地骑在他从番狗强那里抢来作“波数”抵押的红色铃木INTRUDER 800之上,红色的铃木与其身上的黑色皮衣非常相衬。

在南村的夜风中,只见话事人身后的霍明,动作利索地撑起了铃木摩托的脚撑,然后,潇洒帅气地脱下了黑色头盔,露出了“陈浩南式”的飘逸长发。

“霍明欺负我们贝村没人,把他宰了!”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九章 魏家帮

霍明的挑衅行为让贝村的一众李氏古惑仔怒不可遏,在双方人马纷纷抄起家伙、准备大干之时,一声枪响把众人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

砰!

一名手执92式手枪的小混混头目颇有气场地带着几名南村的魏氏古惑仔走至即将火拼的两帮人马之间,高声大喊道:

“禁止火拼!魏伯有话要说!”

魏伯,笑果岛南村霍氏宗族势力的领头人物,他六十好几、光头无发,手挽一根已经磨去大半油漆的木质拐杖,看上去比贝村的霍氏老族长还老。

受霍氏老族长与贝村李氏的一众老家伙所托,在笑果岛上德高望重的魏伯,把霍家帮的话事人霍岳以及李家帮的话事人李迅(麻子迅)2人共同请至南村,试图调解霍明撞断李志强(番狗强)一条腿之事件。

“今天,各位能跑到南村找我魏伯调停,是看得起我魏伯!我很高兴!”

“假如,你们‘贝村李氏’与‘北村霍氏’今天能够握手言和,那对整个笑果岛都是一件好事......但丑话说在前面,假如你们今天谈崩了,不许在我们南村火拼!”

......

二更天,南村最大的一所“发廊”,魏伯、霍岳、李迅(麻子迅)、霍明、坐在轮椅上的番狗强,还有腰插一把92式手枪的魏家帮话事人魏安。

魏安,头发稀疏、沉默寡言,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成为魏家帮的话事人。能如此年轻就成为一个宗族帮派的话事人,并不是因为魏安的能力异常突出,而是此前的魏家帮之一众骨干头目在反抗地方政府笑果岛征地的活动中被抓去坐牢了,魏伯为首的一众南村的老家伙唯有“矮子中挑高个”,进过少管所的魏安遂在2004年成为了南村霍家帮的话事人。

魏安是一个非常好色的男人。

整个发廊内部弥漫着多种劣质香水混合在一起的难闻气味,这让天生鼻敏感的霍明感觉难受。尽管24气节中的霜降已过、立冬渐近,但那一所南村大发廊中的两名年轻高挑的、临时给众人充当泡茶工的外省籍失足妇女,依然穿衣甚少。她俩上半身的黑色紧身衣物勉强能达到御寒的效果,下半身的半透明超短裤却齐臀。在刚成年的她俩弯下发育完整的身子,给众位客人一一倒茶之时,若隐若现,诱惑至极。

尽管有年轻的美女相陪,身处发廊内的众人却没有闲情用目光挑逗她俩,皆因剑拔弩张的压迫感让众人窒息,包括在年轻时见惯大风大浪的魏伯。

就古惑仔的单兵素质而言,南村的魏氏子弟绝对打不过世代习武、好勇斗狠的北村霍氏子弟;就宗族势力而言(马仔数量、帮会资金),南村魏家帮也比不上在岛外岛内贩卖冰毒的李迅(麻子迅)所领导的贝村李家帮。

“事实已经非常明显,明仔(霍明)在动手前,曾打过电话给你;另外,番狗强亦在电话中答应了你,会把欠我们的‘波数’还给我们北村霍家帮......麻子迅,这一点,你没有异议吧?”北村的话事人霍岳对李迅说。

作为闯祸的霍明之叔辈,话事人霍岳有强烈的动机坚决维护霍明。若这一次不撑住霍明,以后将没有任何一个霍姓子弟,会不顾个人的安危,卖力地替帮会讨债;另外,若霍明在那一晚不杀一儆百,像李志强(番狗强)那样试图走单赖账的赌球客,必然越来越多。

“你说的这一摊事,我麻子迅不记得了!我相信,现在坐在轮椅上的番狗强,也不会有印象......对不对啊,番狗强!”

“迅哥!话事人霍岳刚才在瞎吹呢!霍明就是一条疯狗,你们看看我的腿!魏伯,你老人家在岛上德高望重,这一次可要替我这个可怜的后辈主持公道啊!”

......

麻子迅与番狗强的一唱一和,让表面上不动声色的当事人霍明怒火中烧。

此时,强忍怒火的霍明却意外地收到了身处星辰音乐学院的刘冰发给他的一条短信。

“你在忙什么?”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十章 笑果岛车神

“明仔!把你的手机拿过来!”理直气壮的话事人霍岳对低头看手机的霍明说。

霍明立即把自己的“诺基亚7610”手机递给霍岳,前者既没有时间给刘冰回短信,也没有回短信的心思。在2004年,微信还不存在,年轻人之间的男撩女或女撩男,不是用QQ就是用短信。

话事人霍岳接过霍明的“诺基亚7610”后,打开了手机里面的录音记录。

诺基亚7610,是诺基亚的第一款百万像素的按键手机,在2004年的售价高达5000元人民币,堪称那一年的爆款机。那个时候的五千元与今天的五千元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2004年是中国内地房价、物价的低点,一个“早餐牛肉面三块钱”的年代。

诺基亚7610具有通话录音功能,霍岳把霍明、麻子迅、番狗强3人在那一晚的通话记录完完整整地播放出来。

“麻子迅,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义正词严的霍岳严厉地质问麻子迅。

“我的手下被你的手下霍明撞断了一条腿,他的铃木摩托还被霍明抢了.而肇事者霍明现在还好好的.....你说,我这个当老大的还有什么话好说?”在东来市的冰毒贩卖行业混迹多年的麻子迅,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霍岳,然后把他那虚伪的笑脸转向了德高望重的南村魏伯。

“麻子迅,我必须纠正你的不实说法:霍明并没有抢劫你的手下番狗强之铃木摩托,是你的手下番狗强恶意地欠了我们贝村霍家帮的三万元‘波数’不还,我们霍家帮的霍明为了要他还钱,所以把他的摩托车强行扣了下来。”

“这是行规!”霍岳据理力争。

“我已经抢了一个大乐器抵债了!是他霍明......”坐在轮椅上养伤的番狗强突然大嚷。

然而,未等番狗强把话说完,贝村话事人麻子迅已经喝止了他的丢人现眼。

“闭嘴!贝村李家帮的面子都被你丢光了!抢女大学生的乐器抵债?你疯了吗!你想让岛外的刑警一天24小时盯住我们吗!”

骂完轮椅上的番狗强后,麻子迅对一名负责推番狗强轮椅的、看上去约莫只有14、15岁的染发古惑仔说:

“波仔,你到发廊外面把李笑叫进来......”

......

发廊外,北风吹。

两帮人马在狭窄的南村水泥马路上以大发廊的门口区域为分界线,嘴刁香烟、泾渭分明地对峙。他们已经影响到了魏家帮的“生意”。

“笑哥,迅哥叫你进去,带上钱和棒球棍。”

“好。”年轻的李笑回应那名不到15周岁的贝村染发古惑仔。

李笑,出生于1982年,贝村李氏的风云人物,麻子迅的得力助手。霍云死后,李笑被东来市的江湖中人封为“笑果岛车神”。

车神李笑是笑果岛的第二任车神,他在笑果岛上只输过一次,输给了霍明的已故亲哥霍云,即曾经的笑果岛第一任车神。

在2004年的上半年,桀骜不驯的霍威瞒着其老大霍明,用首任车神霍云留给霍明的那一台末代川崎ZX-9R挑战李笑,结果,输了两万。这导致义字当头的霍明冒险替麻子迅“走货”,差点落网。

眼看赢过自己的李笑提着一根棒球棍以及一个黑色包裹进入发廊,对面的霍威马上快步跟随,但很快被守在发廊门口的南村话事人魏安挡了回去。

“魏伯说,只让李笑1人进去......我认识你,你叫霍威。我请你继续在外面呆着,别在南村惹事!”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十一章 挑战李笑

郑伊健于20世纪90年代主演的香港电影《古惑仔》系列,影响了中国大陆整整一代人,特别是大陆的年轻黑帮分子。

从2000年开始,大陆的古惑仔留长发,已成为很普遍的事情。

与霍明一样,进入发廊的李笑也留着一头长发,虽然他长得没有霍明帅。

手拿棒球棍的李笑动作麻利地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包裹中掏出了三万元的人民币现金,然后恭敬地放到其老大李迅(麻子迅)的面前。

“这是三万,是番狗强欠你们霍家帮的钱;在把这钱拿走前,你霍岳作为北村霍家帮的话事人,首先要替我完成两件事。”

“第一,霍明此前扣下的那一台红色铃木INTRUDER 800,还给番狗强!”

霍岳爽快地回应李迅:

“这个条件很容易达到!霍明今天把红色那台铃木骑到南村,就是要还车。”

“第二,你霍岳现在用这一根棒球棍,把霍明的一条腿打断!然后,我们两清!”

“如你霍岳刚才所说的,行规!”李迅夺过李笑手中铁质的棒球棍,直接抛到了霍岳的桌前。

哐~

当李迅提出打断霍明的一条腿时,全场鸦雀无声。这个时候,此前一直沉默的霍明终于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要玩就玩大的!你们李家帮派李笑出来,跟我霍明斗车,若赢了我,你麻子迅(李迅)今晚打断我霍明的两条腿!假如,你们李家帮输了,番狗强手中的‘赌球客’资源全部转到我的4人团队(霍明、霍威、霍不凡、霍振南)!”

“按照行规,番狗强违约,已经不配当笑果岛外围球盘的代理!”

作为岛上最大的代理之一,番狗强手中有上百个赌球客资源,每月能给他带来超过一万元的进账,作为其7人团队的主要开销来源。2004年乃是大陆物价、房价的低潮。

面对霍明的勇敢挑战,见惯大风大浪的麻子迅却不想得力助手李笑涉险。皆因,他知道霍明此前能从岛外刑警的伏击中成功逃脱,绝非平庸之手。

麻子迅说:

“李笑已经是笑果岛车神,你霍明凭什么跟他赛?”

霍明回应干脆、咄咄逼人:

“这是最新款的诺基亚手机7610,发廊外面是我的川崎ZX-9R(霍威已替霍明骑至南村)。若李笑今晚赢我,都是你麻子迅的!”

啪!霍明的手机扣在了桌子上。

“若李笑输了,我霍明只要番狗强手中的赌球客!”

“哈哈哈......”随着一声忽然出现的大笑,众人把目光投向了手挽拐杖、德高望重的南村魏伯,只听魏伯接着说:

“年轻人够姜!我魏伯今天就破例一次,当你们斗车的评判人!”

话毕,面带笑意的魏伯对霍明举起了大拇指,他仿佛从霍明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混黑道,最重要的是“威风”。只要你够威,投奔的马仔、“阿公”的资源、帮会外面的老板,都会主动找上自己;反之,若在道上没了威风,等于在黑道没了活路,可以转行送便当。

随着辈分最高的魏伯当众表态,想替李笑避战的麻子迅骑虎难下,贝村话事人的身份令他无法当众认怂。眼看坐在其正对面的北村话事人霍岳正盯着他不怀好意地坏笑,麻子迅被迫大声回应:

“你霍明想怎样比?”

“像我哥霍云以前经常说的,‘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凌晨,笑果岛大学城外环马路跑一圈!”

“好!”未等麻子迅开口回应,一个人已经站了起来。

车神李笑。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十二章 斗车

呼——呼——

凌晨,北风,笑果岛,外环公路。

霍明的银色2003年版川崎ZX-9R在外环公路上死死咬住李笑的黑色2002年版雅马哈大魔鬼。

车神李笑的2002年版大魔鬼亦称“VMAX-1200”,它的1200排量比霍明川崎ZX-9R排量大,ZX-9R的排量只有899,李笑在斗车之始的前一百米已经领先了霍明一个车位。

霍明的左脚一直在不停地远动,他那改装过的末代川崎ZX-9R(9R在2004年正式停产,川崎发烧友称其“杠九”)在五档、六档之间来回轮换,只为可以从后面死死咬住李笑的“大魔鬼1200”。霍明的川崎zx-9r之机械仪表所显示的转速,一直在11000转上方,指针紧贴着仪表的红线区。

呼——

整个赛程以顺时针环岛进行,在霍、李2人到达位于东大(东来大学)附近的第一个大转弯位置之时,银色的“川崎杠九”仍然保持着一万转速,并成功地逼近了车神李笑的“大魔鬼”。

真正玩摩托的人都知道,当摩托车在高速过弯时,方向不可控,它只能通过驾驶人调整摩托与车手的重心,达到“人车同位”的同步倾斜姿势,实现急速过弯。

领先的李笑在入弯前收油并降档,以此获得更大的扭力制动,便于在出弯时更好地加速;更为重要的是,李笑已经成功抢占了“外侧入弯”的最佳位置。

这是一个常规的、标准的、安全的过弯操作;然而,铁了心跟李笑玩命的霍明,却在转弯前降档而不减速。

......

“我知道是你李笑向岛外的警察告密,让警察在进入笑果岛的主要陆路伏击替你老大麻子迅带‘货’的我,以及霍威......今晚,我俩做一个了断。”

这是斗车开始前的一分钟,身处东工校大门起跑线的霍明当众对李笑说过的一句话。这句话既影响了李笑的心神,也让贝村李家帮的话事人李迅把刀子一样的目光投向了坐在轮椅上的番狗强。

蹦!

霍明的川崎杠九轻轻地“吻”了李笑大魔鬼的后排气,若非大魔鬼1200胎宽身稳,李笑肯定翻车。

与此同时,夜风中的霍明用一种极度危险的方法,实现了甩尾急速过弯。

他与胯下的川崎杠九差点因失去平衡而侧翻。

呼——呼——

当两台价值不菲的大功率摩托有惊无险地重新进入直路之时,车神李笑已经被惊出一声冷汗,他后悔应战不要命的疯子霍明。

......

东大位于整个笑果岛大学城的最西端,而法学生沈小冉所在的东大女生宿舍,位于靠近内环公路的那一栋女生宿舍楼之顶层。

若站在该宿舍的阳台,可以清晰地眺望笑果岛最西边的外环公路。

凌晨斗车进行时,青春靓丽、一袭睡袍的沈小冉恰好起床上厕所。当身材高挑、仙气飘飘的她走到宿舍阳台之时,耳边响起了轰隆的摩托马达声。

跟其好闺蜜刘冰四百度近视不一样,手抚秀发、闭月羞花的沈小冉并没有近视,她在夜光中清楚地看到了两台夜幕下的战车正在激烈缠斗,两盏红色的摩托尾灯时而分离,时而融合,带着强大的呼油声绝尘而去。

“唉,扰人清梦的飞车党。”夜风中的沈小冉感叹。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十三章 祈祷

呼——呼——

当两辆激烈缠斗的战车飞过东大、越过北村之时,明恋霍明的陈晓燕早已通过霍威此前的电话来电,得知了霍明今夜挑战车神李笑的确切消息。

与霍明青梅竹马的陈晓燕非常清楚霍明的性格,所以没有打电话或者发短信给霍明。在凌晨前忙完家里的夜宵外卖生意后,陈晓燕默默地登上了家里小洋楼之屋顶区域,等待即将在夜色中出现的川崎杠九。

“菩萨,求求您保佑霍明。”

十一月的夜风温柔地抚弄着姿色不俗、身材高挑的陈晓燕之秀发,在她一边用双手紧握着其母亲留给她的木质菩萨配饰、一边目送两台大功率摩托彻底消失于西边的外环马路之时,却不知道此时的霍明突然想起另一个“她”。

如果我今夜死了,只见过我两次的她,会不会难过?

她喜欢我吗?

呼——

家境富足、温润如玉的刘冰在凌晨的睡梦中猛然惊醒,皆因出现在其耳边的改装版末代川崎ZX-9R之发动机声音,她已经非常熟悉。

醒来的刘冰摸起了枕头边的诺基亚手机,她看了看时间,凌晨12:15分。随后,她戴上了放在枕头边的一副新配的眼镜,那是霍明在两天前陪她到岛外配的PORTS。

大一新生刘冰住的星辰音乐学院女生宿舍是一个标准的4人间,一名刘冰的舍友兼同班同学正带着一副白色的飞利浦电脑耳机,在其床位下的书桌上,用台式电脑追看一部于2003年发行的台湾青春偶像剧,《海豚湾恋人》。

2004年是霍建华在中国大陆火得一塌糊涂之年,霍建华在《海豚湾恋人》中饰演男二号。

“怎么了,冰冰?”

一边吃瓜子、一边欣赏霍建华颜值的女舍友摘掉了电脑耳机,看向了正在下床的刘冰,轻声地问。

“没有,晨晨。”

心细如发、敏感细腻的刘冰穿上了她的橙色拖鞋,快步走到了宿舍的阳台上。此时,摩托的马达声早已远去,但刘冰非常确定其中的一台摩托是霍明的末代川崎杠九。

学音乐很吃天赋。有的人可以每天作出一首像样的曲子,有的人却一个月也写不出一首曲;有的人节奏感天生很好,有的人打鼓时总是带乱整支乐队的拍子;有的人天生善于辨音,有的人却听不出好琴与劣琴的音质差异,更不能分辨出机动车的马达声。

天生丽质、冰雪聪明的刘冰很有音乐天赋。

另一方面,笑果岛上的川崎ZX-9R并不多,而重度改装过的川崎ZX-9R,只有霍明的那一台。

宿舍阳台上的夜风让身材偏瘦的刘冰打了一个寒颤,阳台上的护栏并不是砖石混泥土结构,而是按照统一规格订制的金属镂空护栏,透风。

尽管霍明在几个小时前并没有回自己“你在忙什么”的短信,但躲回套间避风的刘冰还是厚着脸皮,关切地给已深深地吸引她的霍明发短信:

“你在哪里?”

呼——

当睡意全无的气质美女刘冰再一次给谜一样的霍明发短信之时,战车上的霍明、李笑2人已经到达了香山大学的外环大转弯区域。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十四章 香山大学

香山大学,重本,属985、211,是整个笑果岛录取分数线最高的大学,位于笑果岛大学城的最北端。

香山大学总共有三个校区,笑果岛大学城校区是其中之一。

香山大学的笑果岛校区之东南方向是东江外语大学的笑果岛校区,这两所校区中间,夹着一个贝村。

因为“霍家帮”的第二号人物李笑是笑果岛车神,贝村当中的大部分年轻人都没有在凌晨时分睡着。原本身处贝村的他们在午夜十二点后跑到了笑果岛外环路段,拿着小板凳观看贝村李笑与斗胆挑战他的北村霍明如何缠斗。

呼——呼——

车神李笑已由最开始的轻敌转变为极度专注,他认定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霍明已铁了心跟他玩命。李笑此前的轻敌来源于他曾经轻易地赢了霍明的小弟,那因争强好胜而冒然挑战李笑的霍威。

三个月前,被番狗强激怒的霍威瞒着老大霍明,骑着改装版末代川崎ZX-9R挑战车神李笑,结果,输了一条街。霍威在那一次斗车中并没有把霍明的川崎杠九之加装涡轮发挥到极致。

笑果岛大学城最北端的外环路段有一个近似于直角的大弯道。即将急速攻弯的李笑从雅马哈VMAX-1200的后视镜中看到了他永远甩不掉的霍明。此前,李笑的2002年版VMAX-1200之车速一度飙到了300公里以上,他试图在直路甩掉霍明,却依然被霍明的那一台末代川崎ZX-9R从背后死死咬住。

相对于刚开始斗车时出现的“涡轮迟滞”,19周岁霍明胯下的川崎杠九之加装进口涡轮已经处于最佳的工作状态。早在李笑此前在星辰音乐学院的外环直路把VMAX-1200飙到300公里以上时,霍明亦飙到了同样的速度,尽管川崎杠九的原装机械仪表之最高显速只有280公里。

卡位、收油、降档,车神李笑已经做好了攻弯前的所有准备。然而,在其即将调整个人重心而外侧入弯之际,那一台川崎杠九的马达声在其身后猛然响起,

呼——

两台大功率战车的最近距离只有恐怖的1公分,畏惧的李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霍明在东大的外环弯道中恶意地、玩命地“吻”了他的VMAX-1200大魔鬼之后排气管。

刷——

高手过招,哪容分神。

车神李笑在极度紧张下出现了失误,他比以往的入弯速度快了半拍,雅马哈大魔鬼的双轮抓地力支撑不了大魔鬼车身的强大离心力。

VMAX-1200,直路疯子,弯道傻子。

李笑的右膝盖护具与香山大学外环马路的地面产生了剧烈的摩擦,黑夜里的摩擦产生了绚丽的火花。观战的路人发出惊呼,他们当中有贝村的年轻土著、香山大学的值夜保安、特意跑到外环马路附近凑热闹的香山大学之大一新生。

嘭!

夜风中的雅马哈VMAX-1200与其驾驶员李笑在外环公路的地面上分离,被强大惯性推动的李笑在地上滚了几圈后起来,摩托头盔之护目镜爆裂,人却没事;另一方面,“大魔鬼”的右侧车身在夺目的火花中擦着地面迅速滑行,最后重重地撞到了一根圆柱形的路边石墩上。

呼——

在十几名凑热闹的香山大学大一男生之惊呼声中,冷酷的霍明骑着银色的川崎杠九绝尘而去。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十五章 东药学院

离开香山大学的外环公路区域,霍明顺利地进入到东江外语学院的外环直路区域。透过川崎杠九的后视镜,19周岁的霍明清楚地看到了一百米外的23岁李笑正骑着那一台貌似没有受到任何损坏的“直线疯子”,狂追过来。

直线疯子是那个年代的中国大陆摩托发烧友给雅马哈大魔鬼VMAX-1200起的绰号。VMAX-1200的实际排量为1198cc,压缩比为10.5,V型双缸马达,最大输出马力145/8000RPM,五秒内轻松破百。

摔过一跤的李笑离前方的霍明越来越近,他的右肩隐隐作痛,而且内心在滴血。

售价达六位数的大魔鬼VMAX-1200已经在香山大学的外环路段撞坏了车尾灯,国内的摩托车生产厂商压根生产不出这种规格的进口车配件。

呼——

东药学院,一所东江省普普通通的药科二本,位于东江外语学院的南面。在整个笑果岛的十所高校中,东药学院的笑果岛校区的占地面积最小。

东药的旁边,却是另一所赫赫有名的医科重本,“东医大”。相传,按照最初的东江省地方政府规划,笑果岛只有九所高校进驻,没有东药;“东药”是地方政府为了“凑整数”,而后期塞进进驻名单的。

东药被称为“东江省医药代表之摇篮”,今天拿得出手的王牌专业是化妆品类,但在2004年时还属于冷门专业。在那个年代,超过一半的东药毕业生在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医药代表。

在东药笑果岛校区的对出外环路段,有一个钝角大弯位。过了那个钝角大弯位,后面基本上是直路。

在霍明即将攻弯之际,此前扭尽油门的车神李笑,终于赶在霍明攻弯前追至离川崎杠九只有一个车位。

......

在李笑“炒车”期间,成功反超的霍明曾尝试扭尽油门,把李笑以及他的VMAX-1200抛离;然而,飙飞一段距离后,霍明胯下的川崎杠九却突然慢了下来,越开越稳。

涡轮增压的原理是通过给发动机加装一套精密而复杂的仪器,把发动机的废气充分利用起来,利用废气推动涡轮,利用涡轮带动叶轮,再由运转的叶轮把更加多的空气“压”进气缸,增大马达的输出功率。

涡轮增压的优点显而易见,节油、助力,在不增大发动机排量的前提下,可大幅度地提高发动机的功率与扭矩;另一方面,安装在摩托车上的涡轮增压系统,却存在一个非常明显且危险的缺陷:

散热问题。

轻则烧毁涡轮,重则车毁人亡。

风驰电掣的霍明被安装在前方的涡轮热得浑身出汗,他知道加装的摩托涡轮已经接近极限。然而,在川崎后面一路紧追的车神李笑却不知道霍明的窘境,皆因,他觉得车技不俗的前方霍明把其胯下的川崎杠九开得非常稳。

此时,入弯前的霍明却匪夷所思地主动让出了弯道的外侧。

众所周知,二轮摩托最快的过弯路线是“外——内——外”,即首先从弯道的外侧卡位,接着调整重心,走弯道的“内侧线”,最后在出弯的时候拐至弯道的外侧。这种过弯路线之所以最快,因为其巧妙地利用了“离心力”。

呼——

眼见前方的霍明让出外侧、选择中线入弯,一路追至的车神李笑抓住难得的反超机会,果断地策动胯下的VMAX-1200外侧攻弯。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十六章 新晋车神

在霍明、李笑2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出弯之时,动了杀心、蓄谋已久的霍明把他的左手伸向了与其平行南下的车神李笑。

霍明最终把手按在了李笑的那一台雅马哈VMAX-1200的手刹位置。

刷——

车神李笑胯下的“大魔鬼”被出其不意的霍明突然按了手刹,大魔鬼的前轮锁死滑行。

谋杀。

嘭!

瞬间失去平衡的VMAX-1200连同车神李笑一同倒地,大魔鬼在地面滑行中火花四溅,强大的惯性带动23岁的李笑以及大魔鬼撞向了一排石墩。

呼——

故意杀人的凶手霍明冷酷地策动胯下的川崎ZX-9R逃离战场,一路南下。

在汽油味弥漫的事故现场,VMAX-1200起火燃烧,一身护具的车神李笑头盔碎裂,深陷昏迷。

手速极快、心狠手辣的19周岁霍明很聪明,在笑果岛大学城百业未兴的2004年,行凶之地还没竖起路灯。

然而,他不知道,有俩人此前躲在了暗处,清晰无误地、阴差阳错地看到了整个谋杀过程。

俩人来自“东村”。

年长的叫王阳,另一人叫王彪。

前者是东村宗族势力“王家帮”的话事人,后者是话事人王阳的堂弟、打手、保镖。

“老大,我们要替李笑呼叫120吗?”王彪问话事人王阳。

“不。我们现在走吧,免得被人知道我们在事故现场......我们的笑果岛车神李笑大概率救不活了。”

老谋深算、身形瘦削的王阳一边回应“头马”王彪,一边在夜风中摇头感叹。

“那我们要告诉贝村的话事人麻子迅吗?”王彪,绰号“丧彪”,人如其名,五大三粗,身高190,虎背熊腰,看上去十分彪悍。

但他没脑子,而且好酒。

“阿彪,你又喝醉了吗?贝村的麻子迅不是我们(东村)的盟友,北村的霍岳、霍明2人也不是我们的敌人......先不说告诉麻子迅实情能给我们王家帮带来什么好处,若单纯为了所谓的‘道义’而告诉麻子迅实情,霍明那时候打死不承认,我俩又没有证据......如果霍氏一族反咬我们东村王家帮污蔑霍明,怎么办?联合贝村跟北村火拼?”

愚钝的王彪被其老大王阳怼得哑口无言。在雅马哈VMAX-1200爆炸的背景声中,一高一矮、一壮一痩、一武一文的2人慢慢悠悠地踩着凌晨的沥青马路,朝不远处的东村村口静静走去。

“阿彪,南村的‘食水安’(魏安)打电话给我时,我还不相信会有人挑战李笑......霍明挺有种的,像他亲哥霍云。”

......

呼——

当毫发无损的霍明一骑绝尘地赶到终点时,贝村的一众年轻古惑仔已经提前往事故发生地赶去,口黑脸黑的麻子迅、坐在轮椅上的番狗强、替老大霍明保管手机的霍威、腰插92式手枪的魏安、与魏伯谈笑风生的霍岳......上百人在终点等候。

“好!作为见证人,我宣布:霍明获胜!”德高望重的南村魏伯当众宣布。

......

呼——

“在你宿舍楼下”

凌晨十二点四十九分,脸带泪痕的刘冰收到了霍明回复的短信,短信没有打句号。

刚刚进入睡眠状态的刘冰被短信的声音唤醒,她看了短信后,匆匆带好新眼镜,下床时,看到了那一名刚刚在阳台刷完牙、准备上床睡觉的追剧室友,

当好心的追剧室友欲追问刘冰一句“有事吗”的时候,刚刚穿上橙色拖鞋的刘冰已经不顾一切地夺门而去......

川崎ZX-9R的马达已经熄火,心身疲惫、取下头盔的霍明抬头望向那穿着宽松睡衣的刘冰正从步梯一层一层地往一楼跑来。当刘冰往自己走近时,霍明在昏暗的夜光中看到了刘冰的睡衣上印着一个大大的黄色“皮卡超”。

“我听到了你的车声在附近,所以发短信给你......你下次不用特地过来,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是否安好。”

面对外形出众、颇有好感的霍明,刘冰一边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一边下意识地拨弄自己的“刘海”。

此时的霍明却突然意识到,有些话假如现在不说,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说。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的霍明,不想再掩饰自己的真实感情。

在气质美女刘冰还在担心自己穿滑稽的卡通睡衣见霍明会不会“印象减分”之时,鼓起勇气的霍明轻声地说:

“是我想见你,所以来了。”

四目相对,眼神炽热。

......

初吻。二零零四年十一月七日,立冬,凌晨,十二点五十六分。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十七章 东大图书馆

“不是吧?这也太夸张了!根据您的描述,等于刘冰才见过那一个小混混3次,认识半个月,开始了......据我了解,她可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这小混混真的如此有魅力?”

高大白净的高材生李浩难以置信地反问其女朋友沈小冉。

“我本来也不信的,但她那傻丫头昨天特意从星辰音乐学院跑来东大找我,就是要告诉我这一件事情。”

化了淡妆的沈小冉一边回应其男朋友李浩,一边示意其降低说话的分贝。

沈、李2人此刻正处于“东大图书馆”内,附近的两名正忙于备战考研的东来大学大四女学生,已经把她们那埋怨的目光投向了长相出众的年轻情侣。她俩是舍友,组团考研、相互监督、互相鼓励。

东大图书馆,一所极具现代化气息的图书馆建筑,总共有三层,其外形像一个大大的“动漫玻璃屋”,图书馆的正中央是一棵大型的棕榈假树,棕榈假树的周围是各式假花、假草。以今天的挑剔眼光看这所建成于2004年的图书馆,其风格依然不过时。

东大图书馆离东大的校大门颇近,所谓的校大门,其实就是一块孤零零的大石碑。因为“共享”,笑果岛上的十所高校在2004年都没有建起围墙。

“我们换个地方聊,不要影响别人复习。”李浩温柔地对“官三代”沈小冉说。

在2004年,东大图书馆的二楼有一个占地庞大的报刊杂志阅览区,沈小冉带着首次进入东大图书馆的男朋友李浩移步于此,继续聊他俩的高中同学刘冰。

置身于东大图书馆中,一个从没来过的人会有一种身处玻璃屋的童话感觉;若站在二楼的报刊杂志阅览区望向窗外的校大门方向,可以看到“海”。

所谓海,其实是东大校大门石碑正对外环马路方向的那一条非常广阔的江,每天都会有许多小轮船在江面上经过,给呆在报刊杂志阅览区看窗外风景的人一种看海的感觉。

笑果岛是一个江心岛。

“好美。”高大英俊的李浩感叹。

“嗯,我有时也会来这里复习,江边风景确实不错。”沈小冉回应男朋友。

“我不是说风景,我是说你。”

东大图书馆的正门右侧建了一座标志性的钟楼,钟楼一带绿水环绕、鸟语花香。风姿卓越的沈小冉恰好站在了其男朋友李浩与钟楼之间的位置,李浩看得痴痴出神。

“李浩,我警告你,你不能在华侨大学这样撩妹子啊!”虽然内心很高兴,但沈小冉还是装出了很严肃的样子。

“你的好闺蜜刘冰的新男朋友有我长得帅吗?”回过神来的李浩笑着问沈小冉。

“我也没见过啊,不过听刘冰的描述,他应该长得比你帅,哈哈哈......”沈小冉故意挖苦李浩。

脾气极好的李浩已经习惯了女朋友的挖苦,他继续笑着问沈小冉:

“小冉,你有没有听过‘笑果岛征地事件’?”

“呃,听我爸爸讲过,好像是因为本地的土著村民因不满地方政府的征地补偿标准,抱团与地方政府抗争......最后,双方妥协,留下了如今的北村、贝村、东村、南村......至于具体的信息,我就不清楚了。”

“宝贝,真实的情况远比你所了解的大概信息复杂多了。”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十八章 征地

“小冉,地方政府的征地依据你了解过吗?”李浩问。

“我当然知道啊,《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里面的相关规定呀。”

“嗯,作为大一新生,你的法律学得不错......那既然地方政府的征地行为是有法可依的,为何本地的土著村民们还会抱团抗争呢?”

“难道里面涉及到腐败问题?本地村民坐地起价?”好奇的沈小冉反问男朋友李浩。

“两者都不对。至少从现有的公开资料所显示,地方政府在该次的行政活动中并没有明显的法律瑕疵;而笑果岛的本地村民,也没有出现你刚刚所说的坐地起价行为。”

故作高深的李浩继续补充道:

“按照你大一的必修课《法理学》,法律不是万能的,它是有漏洞的,它的修订与完善是具有滞后性的。”

“在2003年以前,四面环水的笑果岛土著居民主要以农业为生,岛上基本没有什么工业。到2003年征地时,地方政府的征地补偿标准是沿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征地补偿标准......你知道,那时的物价比现在的物价低。”

“哈,那样子,岛上的土著村民们不是补偿到很少钱?”沈小冉回应李浩。

“嗯。最让岛上的土著村民愤怒的是,地方政府是按‘教育用地’的补贴标准制订征地补偿方案的。按照我国现行的征地补偿法律体制,教育用地的征地补偿标准比真实的农民土地市场价要低很多很多;确切而言,压根就不存在所谓的‘农民土地市场价’,皆因国家现行的法律是不承认农村土地集体使用权的市场流转。”

“听说,地方政府在笑果岛征地的成本不超过100元/平方米。”李浩说。

“哇,这很不合理啊!怪不得他们选择抱团抗争。”同为法学专业的沈小冉认真回应李浩。

“但合法啊。至少在法律上,地方政府的笑果岛征地行为是绝对站得住脚的,因为就目前看来,征回来的土地确实是用来办教育的......至于已经征收回来的、暂时还没有使用的笑果岛闲置土地,以后会不会被地方政府用作其他商业用途,那就不知道咯!”李浩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最后不是双方妥协了吗?笑果岛如今还有四个保留下来的自然村啊,刘冰的新男朋友就是北村的......不过话说回来,农民真不容易啊!”沈小冉感慨道。

“小冉,你有所不知,在法律层面而言,岛上土著们当时的抗争属于‘暴力抗法’......在群体性的暴力抗法与地方政府依法征地的激烈对抗中,出现了非常严重的流血事件,造成了坚持征地的地方政府当时的压力很大。”

“流血事件发生后,长期唱衰我们中国的境外媒体《美国之声》,一连几日,大肆宣讲了所谓的‘中国南方笑果岛大学城征地黑幕’,《美国之声》恶意地、歪曲事实地攻击我国不讲人权......在国外、国内的舆论压力下,北京方面派出了专员南下,调查事件始末......事件发展到这一步,就决定了地方政府最终迁不走闹事的北村、贝村、东村、南村。”

说到这里,颇有“教授范”的国家重本高校法学生李浩,一边摊手,一边摇头。

“总结而言,若没有岛上土著们的流血,就没有最终的妥协结果。你们东大现在的很多保洁员、保安员、电工之类的低薪岗位,基本上都是本地的土著居民在干着;不单单是你们东大,岛上的其他九所大学也有专门提供给土著们的低端工作岗位......这也是地方政府对岛上失地农民的一种政策性补偿,是一种时代的进步。”

沉默片刻后,若有所思的大美女沈小冉问男朋友李浩:

“你跟我说这些跟刘冰有关系?”

“嗯。”

智商很高的李浩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对女朋友沈小冉说:

“在岛上土著的群体性暴力抗法中,牵头的就是岛上的宗族黑帮势力......听说,当时死了一个在东来市颇有知名度的笑果岛黑帮老大......按照你跟我的转述,我判断你的好闺蜜(刘冰)如今之男朋友,十有八九是岛上黑帮分子的某一个头目。”

“你说,跟刘冰有没有关系?”李浩反问认真聆听的沈小冉。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凤眼上扬的沈小冉疑惑地问。

“宝贝,我父亲是‘大鹏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

大鹏律师事务所,创办于20世纪九十年代的东来市,属东来市最早出现的第一批合伙制律师事务所,其长年担任整个东江省各级地方政府的法律顾问,堪称地方政府之智囊。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十九章 水煮牛肉

车神李笑的抢救无效让贝村李家帮的一众年轻人扬言报复。然而,他们的老大麻子迅却在几天后“着草”了。

麻子迅的逃亡,与一伙隐藏在东来市的冰毒制贩团伙之覆灭存在直接的关系。

冰毒,化学名称甲基苯丙胺,于20世纪90年代流入中国,属于新型毒品(相对于海洛因而言)。麻子迅原来的拿货上家忽然被捕,供出了麻子迅,迫使已经深度涉足冰毒违法贩售活动的麻子迅匆忙出境,躲避公安的缉捕。

着草前,麻子迅对番狗强说:

“上一次,你与死去的李笑瞒着我,向岛外的警察透露霍明走货入岛......我不在贝村后,你好自为之!不要不自量力,整天幻想吞并北村的‘外围赌球’!”

无独有偶。2004年11月24日,公安部发布A级悬赏令,通缉在逃的“中国绝命毒师”刘招华。

......

天气渐寒,昼短夜长。11月中旬某日之傍晚时分,新晋车神霍明在小弟霍威的家门口与霍威碰头。

“威仔,我俩先去村尾的‘财记’吃个晚饭,最好叫上南仔(霍振南)与小凡(霍不凡)......今晚,我们4人要去东村。”霍明对霍威说。

“明哥,不如我们今晚去晓燕姐那里吃......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见晓燕姐了。”霍威笑着说。

“嗯,也对。那我们今晚去陈叔(陈晓燕之父)那里吃吧!”

......

“不懂爱恨情愁煎熬的我们,都以为相爱就像风云的善变,相信爱一天,抵过永远,在这一刹那冻结了时间!”

“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我们,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离愁能有多痛,痛有多浓,当梦被埋在江南烟雨中——心碎了才懂!”

当林俊杰在2004年发行的成名曲《江南》在“陈记”的那一台老旧唱机音响中肆意播放之时,新晋车神霍明带着霍威、霍振南、霍不凡3人走进了熟悉的陈记大排档。

“晓燕姐!”头染金短发、脖纹六角星的霍威笑嘻嘻地向比他大一岁的陈晓燕打招呼。

“坐。”

长相秀丽、皮肤偏黑的陈晓燕没了往日看到霍明出现时的笑意,她甚至没有正眼看霍明。

“你们是点大份的酸菜鱼吗?”陈晓燕冷漠地问霍威。

“吃什么?老大。”霍威扭头问长发飘飘的霍明,满脸堆笑。

“我们今天吃水煮牛肉。”霍明回应。

面若冰霜的陈晓燕仿佛没有听到霍明的话,径直走入内厨。

......

吃完一顿劲辣的水煮牛肉后,沉默无语、满头是汗的霍明带着被辣得叫苦连天、猛灌茶水的霍振南、霍不凡2人走出“陈记”。嘴唇被辣成香肠的霍威留在店内结账,“4人团队”的经费一向由霍威负责,在结账时,他依然嘴里涂蜜般地与故意加辣的陈晓燕闲聊。

呼——呼——

夜幕降临,笑果岛内环马路,丁字路口红绿灯。

“老大,晓燕姐这一次是故意冲您而来。”坐在川崎杠九后座的17周岁未成年人霍不凡,轻声地对坐在其前面的老大霍明说。

“我知道。”霍明回应。

“老大,您真的不用跟晓燕姐解释一下吗?”坐在本田CB750上的霍威微笑着问霍明,霍威身后的17周岁霍振南则不表态。

“我又不是她的男朋友,我解释什么!我跟她连小手都没拖过,是村里的好事之徒天天乱点鸳鸯谱!从小到大硬说我跟陈晓燕是一对......我们以后都不要再去‘陈记’吃!”

红灯转绿灯,夜色中的末代川崎ZX-9R、红色本田CB750,载着4名北村的年轻人飞驰而去。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二十章 东村

晚上七点二十一分,笑果岛东村村口,一名叼着万宝路洋香烟、戴着周六福大金链的纹身青年,热情地朝两台缓缓开来的大功率摩托招手。

“明哥(霍明),真没想到你们这么早来,阳哥(王阳)说你们会在7:30分出现,让我提前一点到村口等。”

王川,绰号“寸爆”,出生于1984年,实际上比霍明还要大几个月,属于东村王家帮的一名小头目。

跟此前被霍明撞进医院的番狗强一样,隶属于王家帮的“寸爆”,是一名与霍家帮的外围球盘存在业务往来的“投注代理”。

所以,他与“追数专业户”霍明经常打交道。

“丧彪在电话里约了我7点30分,是我们4人提前来。”霍明回应王川。

丧彪,即王彪,1982年出生,曾与其老大王阳共同目睹了霍明谋杀李笑的整个经过。

“阳哥、彪哥2人都在我们东村的大网吧,请4位跟我来吧!”

......

笑果网吧,位于东村,是2004年的笑果岛上唯一一所有具有正规营业执照的网吧,网吧的法人代表正是东村王家帮的话事人,王阳。

与网吧已彻底式微的21世纪20年代不一样,在那个上网成本颇高的混账年代,网吧经营属于绝对的暴利行业之一。

在寸爆王川的引路下,手捂口鼻的霍明带着霍威、霍振南、霍不凡3人进入装修豪华、规模庞大的笑果网吧,来自北村的4人看到了正有上百号人对着各自跟前的台式电脑液晶屏幕忘我消遣,当中更有来自东村附近的“南方理工大学”之大一新生。霍明的副手霍威明显来过笑果网吧,故地重游的喜悦洋溢在其脸上。

另一方面,对气味天生敏感的霍明,居然在笑果网吧内没有闻到他所讨厌的“网吧味”。

看到霍明捂住口鼻的王川笑着说:

“明哥,我们的阳哥在这一家网吧的排气系统上下了‘重本’,您现在基本闻不到什么烟味的......请4位上二楼,这边请。”

......

“明仔,古惑仔不用脑子,永远也只能替资本打工。”

王阳,出生于1980年,绰号“刀疤阳”,他的苍白长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痕,很深。

王阳认识霍明的已故亲哥霍云,年龄相仿的王、霍俩人在20世纪九十年代的后半期一起到岛外混黑道,在新世纪初的东来市各自混出了名堂;后来,在笑果岛土著抱团反抗地方政府征地的活动中,王阳没有像霍云那样回到笑果岛为本地土著村民出力,但他出了钱,而且出钱最多。

此时此刻,与坐在其身边的“丧彪”高壮如熊、一身横肉不一样,话事人王阳显得很瘦。

他是一个吸毒的人。

“阳哥,我、威仔(霍威)、小凡(霍不凡)、南仔(霍振南)4人不替资本打工,我们只给北村的霍家帮卖命。”比王阳小五岁的霍明淡淡地回应在岛外混迹过多年的新任东村话事人王阳。

在别致舒适的笑果网吧二楼大包厢内,一名身穿紧身牛仔裤、带着浓烈香水味的美女网管,把一壶她刚刚泡好的“英红九号”红茶,递给了她的网吧老板王阳。

另一方面,“4人团队”中的17周岁霍不凡坐在霍威与霍振南中间,他虽然未成年,但很会撩妹子,属天生技能。在其老大霍明与东村话事人王阳闲聊之时,眉清目秀的霍不凡一直用他那坏坏的眼神挑逗那一名上围丰满的泡茶女网管。

“明仔(霍明),我很欣赏你。但是,你还是太年轻了。”接过茶壶的话事人王阳一边给长发飘飘的霍明倒了一杯英红九号,一边笑着说。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二十一章 闺蜜的来电

晚上8点前,星辰音乐学院,排练楼,两名漂亮的女生。

“有多久没见你,以为你在哪里,原来就住在我心底,陪伴着我的呼吸......”

《心动》的优美旋律回荡在整个排练楼的顶层,而此时的演奏的方式却不是歌唱,而是大提琴加上竖琴。

用大提琴演奏的气质美女是霍明的女朋友刘冰,而用竖琴一同演奏的,是刘冰的一名同系师姐。

“我俩配合得不错,若我们再练习几趟,可以直接在学校的音乐厅登台表演了!”一轮排练结束后,一头长发的美女师姐对大一小师妹刘冰说,她读大三。

叮——叮——叮——

“小冉,晚上好啊。你今天去长来岛联谊好不好玩啊?”处于热恋期的刘冰接下了闺蜜沈小冉打给自己的电话,温柔地说。

“别提联谊了!你在谈恋爱吗?你的男朋友霍明现在是不是在你的旁边?”

“没有啊,我在排练呢。”

“冰冰,我这一次必须要借你的男朋友用一下。”

......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在沈小冉给闺蜜刘冰打电话之时,刘冰的男朋友霍明仍在东村的笑果网吧内。

“明仔,本质是一样的......北村话事人霍岳之所以天天跑到岛外,是要陪你们霍家帮的老板‘程先生’,他是东来市南郡区的外围球盘大庄家......你的4人团队是听霍岳指挥的;他日,若你成了北村的话事人,霍岳现在干的活,就是你将来要干的活。”

“屈膝事权贵。”脸带刀疤的王阳对19周岁的霍明说。

对于王阳所说的话,霍明反驳不了。这是事实。

“阳哥,谢谢您今天请我们过来东村喝茶!我们4人一无文凭、二无出身,若不替岛外的老板们打工,还能干啥呢?我们4人可没您本事呀,可以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大型正规网吧!”

喝下第二杯王阳倒给自己的“英红九号”后,看到老大霍明不吱声的霍威,遂笑嘻嘻地蹦出了一段话,试图缓解网吧二楼包厢内那尴尬的气氛。

“威仔,你这个问题提得很好!回答你的这个问题,就是我王阳今天请你老大霍明来东村的目的。”

早在来自北村的霍氏4人都喝下第一杯红茶后,善于察言观色的东村话事人王阳,就已经示意那一名一直跟17周岁霍不凡“过电”的漂亮女网管,带着未成年的霍振南、霍不凡2人到网吧的一楼上网,爱上网的霍氏2人高兴跟随,特别是“天生好手”霍不凡。

在那个移动互联网大潮远未出现、大量年轻人因沉迷网吧而荒废学业的混账年代,稍稍有条件的网吧老板,都喜欢聘请至少2名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当自己网吧的前台网管,一人值一天,一个班24小时,女网管上一天班休一天。

像“笑果网吧”这类上档次的网吧,聘用的美女网管更多,如此操作,能非常有效地增加回头客。

“本网吧新聘美女网管一名,请顾客不要骚扰搭讪。”

只要是在那个年代真正混迹过网吧的80后,都曾在网吧的电脑桌面上看到过类似的网吧告示;但是,在年轻男子荷尔蒙充斥的大小网吧内,总是会有顾客无视提醒,天天跑去前台搭讪女网管。

“阳哥,您今天找我到东村所为何事,您就明说吧!我霍明年轻,猜不出来。”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二十二章 毒婴

晚上八点零一分,东村,笑果网吧,一楼角落,小包厢,一对非常年轻的男女。

这是一个双人小包厢,亦称“情侣包厢”,一张棕色的西皮双人沙发,一张双人台式电脑桌,两台带液晶显示屏电脑,门不能反锁。

包厢内的双人电脑桌上放着一个橙色的塑料烟灰缸,烟灰缸上印着“珠江啤酒”四个小字,烟灰缸内还有几根没有清理的烟头。

“这里够隐蔽吗?小帅哥。”散发着浓烈劣质香水味的美女网管一边慢慢地脱掉身上的黑色工作服外套,一边用一双妩媚的狐狸眼看向眉清目秀、中间分界的17周岁霍不凡。

受谢霆锋的影响,中分头还是2004年的年轻男子主流发型。

“美女姐姐,你的工作不够尽责啊,你看烟灰缸里面的烟头。”尽管还未成年,从小不读书、跟着霍云混社会的霍不凡,早已“经验丰富”、“阅女无数”。

霍云死后,小跟班霍不凡念在霍云的好,自愿加入了霍云的亲弟弟霍明所组建的讨债团队。

“小帅哥,你是不是真的没有成年啊?姐姐感觉你泡过很多妹子呀!”

美女网管的黑色工作服外套已经脱去,随后脱去的,是一件白色的轻薄单衣。她的匀称小腹纹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黑蝴蝶,黑蝴蝶把她的皮肤衬得更白。

“纹得真漂亮。”霍不凡笑着回应。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少年霍不凡开始与美女网管姐姐躲在隐蔽的网吧一楼小包厢谈情说爱之时,二楼大包间里面的东村话事人王阳对霍明、霍威2人交了底:

“如今,在我们笑果岛四大宗族帮派面前,确实有一个发大财的好机会......岛上的所有基建工程项目!”

“我知道,你俩可能觉得我现在所说的话是脑子进水......但是,假如你俩知道我王阳背后的大老板是谁,你俩就不会如此认为!”

......

霍不凡的左手放在木质双人电脑桌上,他的左手边是一个粘了一层灰的白色键盘,这是一个甚少会有人在此上网的隐蔽包厢,他霍不凡不是第一个被该名美女网管带到此处的男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在昏暗而偏黄的灯光下,在那一个粘了一层灰的白色键盘旁边,是一块小方巾大小的光滑锡纸,锡纸刚刚被美女网管用打火机加了热,一小包原本用透明薄膜袋装着的白色粉末,已经被倒在了锡纸上面。

“小帅哥,你要吸一口吗?这里只有一根吸管,你可以用我的,我不介意......这里全是王老板(王阳)开给我的今天工资。”

所谓工资,就是海洛因。

东村话事人王阳从岛外聘回来的女网管,全部吸毒。

霍不凡眼前的美女网管姐姐确实没有理由介意,在吸毒前,她已经在17周岁霍威那娇嫩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红红的“咖喱鸡”。因毒瘾突然发作,她与美少年霍不凡的“缠绵”中断了。

性瘾,永远比不上毒瘾。

“谢谢,但我不吸毒。”

当得知颇有好感的美女网管姐姐居然是一名吸毒者后,感伤的霍不凡无力地靠在网吧包厢的墙壁上,他想起了自己那正在东江省女子监狱服刑的亲生母亲。

霍不凡是一名毒婴。

所谓毒婴,是指一旦怀孕的母亲吸了毒,胎儿将染上毒瘾;出身的婴儿在毒瘾发作时若得不到有效的救治,将会死去。

能长大成人,对少年霍不凡而言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迹。

从懂事开始,霍不凡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他的母亲姓霍,是笑果岛北村人,后因贩毒被判了死缓。霍不凡从小跟着外公外婆长大,后来跟了前笑果岛第一黑老大霍云,亲如兄弟。

“好姐姐,你慢慢吸,我有事先走了。”

眼睛湿润、思念母亲的霍不凡,犹如孩子吻母亲般,温柔地亲吻了该名吸毒美女网管姐姐的额头,然后独自走出了藏污纳垢的小包厢。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二十三章 梦幻西游

走出了一楼的小包厢,美少年霍不凡很快在宽敞高档的大网吧中找到了自己的好同伴,与霍不凡同龄的霍振南。

1987年出生的霍振南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其眼前的三星液晶电脑显示屏,他的左手在快速而娴熟地敲打着一个国产牌子的黑色键盘,而一个已经被磨得看不清牌子的黑色鼠标在一块宽大的鼠标垫上来来回回地不停移动,鼠标垫上印刷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半裸美女。

“你怎么不戴上耳塞呢?”

正在打怪升级的17周岁少年霍振南回首望了一眼他非常熟悉的同伴霍不凡,然后一边继续打怪升级,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网吧里面的公用耳塞太脏了,把它调到最大声,放在桌面上听声音就可以了......你完事了吗?”

“完什么事?”看着霍振南玩《梦幻西游》的霍不凡回应。

“你小子脖子上的‘咖喱鸡’好张扬!”

“哦,没有完事......因为她吸毒。”

梦幻西游,是一款由网易自行开发并营运的网络回合制“西游题材”游戏,发行于2003年12月18日,里面有押镖、秘境降妖、前尘旧梦等多种玩法,其巅峰时期的注册用户突破3亿,最高同时在线人数接近300万人。

这一款网络游戏奠定了网易在今天的中国互联网之地位。在横空出世的《魔兽世界》大举进军中国大陆市场之前,《梦幻西游》称霸于整个中国大陆的2004年网游市场。

“傻仔,威哥(霍威)早就跟我说过了,这里的女网管都是吸毒的,威哥可是这里的老熟客......明哥(霍明)已经说过你了,平时不要老是像台发电机那样对不了解的女人乱放电......你自己也知道,我们北村霍家帮的第一条帮规:禁止吸毒。”

眉清目秀的霍不凡苦笑一声,然后对继续紧盯电脑屏幕的霍振南说:
“我现在去前台开一部机,在你旁边陪你玩《梦幻西游》。”

“好啊。”

......

在笑果网吧二楼的大包间内,青花瓷茶具里面原有的英九红茶茶叶已经被身高190、肌肉如钢筋的王彪撤去,王阳、王彪、霍明、霍威4人开始喝产自中国西南的陈年普洱。此前奉命给霍氏4人带路的“寸爆”王川,已经被其老大王阳支使到其他地方干活。。

“阳哥,你为何不直接找我们贝村的话事人霍岳谈?”快人快语的霍明喝下一口普洱茶后,问王阳。

“霍岳?他就是一个SB,找你谈好过找SB谈。”

在背后骂了霍岳SB后,王阳继续说:

“自从你的亲哥霍云被岛外的军警打死后,他原来的团队成员死的死、逃的逃、坐牢的坐牢......你们的老族长霍伯无可奈何,矮子里面挑高个,选了霍岳......你知道你们霍家帮现在的话事人霍岳在刚刚出道时是干什么的吗?他是在岛外拉皮条的!你们的老族长选他当话事人,还不是因为他曾因介绍卖淫罪坐过几个月牢!”

在黑道上混,坐过牢是资本,属论资排辈的“资历”。

“刚刚当上话事人不久,霍岳那SB看到我们王家帮在东村开的网吧弄得风生水起,自己也想插一脚,却不掂量自己有没有本事弄到合法的网吧牌照......你说,假如他先去岛外试一试水深,然后再衡量该不该投钱,这样的操作,还像一个称职的宗族帮派话事人.......但他那个SB不是,怎样把牌照弄下来的门路还没摸懂,就自作主张地用帮会的钱搞来了一大批价值不菲的电脑,中间还吃‘回扣’......”

“现在好咯,你们北村网吧的牌照办不下来,霍家帮的钱又砸了一大笔......有我这家网吧在,他霍岳能拿到‘新牌照’吗?真是SB!”

“若没有牌照,在法律上属于无证经营!如果岛外的警察真要搞你们北村的那一个黑网吧,你们霍家帮总不可能像之前对抗地方政府笑果岛征地那样,为了一家无证网吧,与岛外的警察火拼吧?”

嘟——嘟——嘟——

“喂?”

在王阳根据客观事实,在霍明、霍威2人面前无情地数落北村话事人霍岳之时,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的霍明接下了女朋友刘冰打给自己的电话。

“你在哪里啊?”

“我在东村。”

“你现在有时间吗?”

“什么事?”

“是我的闺蜜沈小冉。”

......

一更天,东村,笑果网吧大门口,霍明、霍威、霍不凡、霍振南、王阳、王彪。

“阳哥,我们先走了。您的建议,我霍明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嗯,你们小心开车。”

呼——呼——

载着4名霍姓年轻人的末代川崎ZX-9R、红色本田CB750瞬间消失于夜幕下的东村村口。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二十四章 联谊

长来岛,笑果岛的北面,是一个江心岛。

在2004年,长来岛要比笑果岛大学城发达,前者是东来市的文化旅游风景老区,后者还是一个大型的“工地”,其在建中的建筑要比建成的校区大,而闲置的土地亦比已用的地块多。

在2004年,长来岛上存在着大量的烧烤场,非常适宜联谊活动。

2004年11月,在离期末考试还有相当漫长时间的某一天,大一新生体内那源源不断的荷尔蒙,在初冬未寒的11月由里及外地散发着,仿佛整个笑果岛大学城的空气亦变得躁动起来。

笑果岛,东来大学,文科楼,白天。

“东工(东江工业大学)土木工程系04级X班的班长是我的高中同学。昨天,他打电话给我,提出跟我们东大法学系04级Z班到长来岛烧烤联谊,大家有没有兴趣......”

“我反对!”

“东工的土木系本来就没有几个女的!都是‘麻利佬’!”

“请男班长直接自己找女生们谈,不要找我们男生!”

......

当看上去文质彬彬且身形瘦削的男班长在一节上午的大学英语课前提出,与“禅院”东工的04级土木X班联谊之时,马上遭到了班上的十余名男生之狂嘘。

大学英语,是那个时候的大学生之必修课。

“顾班长,我们女生中午回宿舍时再商量一下,下午上课时答复你,如何?”

长相出众、亭亭玉立的沈小冉是东大法学系04级Z班的女班长,作为班长,她自信地站起来回应与其搭档的男班长顾锦鹏。

铃——铃——铃——

上课。

当天下午,男班长顾锦鹏得到了他想得到的答复。

......

周末,天公作美。整个东来市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包括笑果岛与长来岛的上空。

嘠——

在黄叶遍地、憧憬爱情的初冬时节,一轮已运营了十一年的老旧大型出租客运汽车,缓缓地停靠在东大女生宿舍附近的大学城内环路段。

“美女们!可以上车了!”

与女班长沈小冉搭档的男班长顾锦鹏从那台老旧的“大金龙”快步走下车,随后,他兴奋地招呼其班上的一众参加联谊的女生们上车;此时,车上有21名东工的大一男学生正在万分期盼地等候参与本次联谊活动的一众东大法学院之大一女生们上车。

“顾锦鹏,干得很不错啊!你上午打电话给我,说你会提前坐183公交到东工联络‘联谊单位’,我们女生当时还不信呢!”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女班长沈小冉一边夸赞男班长顾锦鹏,一边愉快地带着十九名同班女生上车。

车厢里面的空气分子混杂着陈旧的气息,在陈旧的气息中,看到沈小冉真人的一众东工男生全部屏住了呼吸。

凡是在男子监狱服过刑的人,都能深刻理解一句狱警发明的顺口溜:坐牢三年,猪扒当貂蝉。

在东工笑果岛校区读书,远比在监狱服刑好,但在某些方面确实差不多。东工的笑果岛校区本来就没有多少女的,而当中的美女又没有多少个,而像沈小冉那样的大美人压根没有。

无论是放在2004年的法学院,还是当时的整个东来大学,沈小冉都是绝对的校花级别,更别说是放到“禅院”东工。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二十五章 恶心的男班长

参与此次联谊活动的20名东大法学系04级Z班的女生,绝大部分都是单身,除了女班长沈小冉,以及一名叫做李丹的外省籍女生。

李丹是沈小冉的大学同班兼舍友。在班上的女生中,长相过于出众的沈小冉之人际关系,其实不算好,而李丹算是与沈小冉关系较好的一个。

当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沈、李2人并肩闲逛在花絮纷飞的东大校园之时,美女李丹不至于成为衬托大美人沈小冉的绿叶,俩人能共同产生强大的气场,女生看到她俩会有意无意地避开,而年轻男生看到她俩会情不自禁地驻足回望。

李丹的男朋友在外地读大学。

在红叶片片、憧憬爱情的浪漫时节,单身的十八名女生都有意愿参加本次联谊活动,而从小学到大学都担任班干部的沈小冉,替那单身的18名欲寻求自己爱情的女生们争取到很不错的联谊福利:

参加本次联谊活动的女生全部免交费用,只需带张嘴去吃就行了。

东大法学系04级Z班的学生总计45人,男生15人,女生30人,多了一倍。男生一开始就表态不会参加,沈小冉是女班长所以必须去,而美女李丹却是男班长顾锦鹏死磨烂泡才勉强答应去的。

对此,天生丽质、心思缜密的李丹觉得非常可疑。

顾锦鹏,东来市本地人,有女朋友,其女朋友就在笑果岛大学城的“南方师范大学”。他是唯一参加本次联谊活动的法学Z班之男生。

怀疑顾锦鹏动机不纯的李丹一上车,就特意挑了一个离顾锦鹏较远靠后的座位。一名明显没有谈过恋爱的工科男立马被香气阵阵、五官标致的李丹迷住了,遂热情而紧张生硬地搭讪主动坐到他旁边座位的美女李丹,而自信的李丹微笑着从容回应。

很快,在老旧的金龙大巴开动之时,坐在李丹前面的另一名东工的工科男亦厚着脸皮转过身子,加入了搭讪李丹的行列。

“我们班的顾锦鹏班长为人真不错,主动地为我们班上的单身女生谋福利......”李丹在两名被其迷住的工科男之搭讪中,故意怒赞顾锦鹏,立即勾起了两名工科男的阵阵妒意。

“李丹美女,你们的男班长顾锦鹏比我们土木班的班长更不是东西,你不知道而已!”坐在李丹前面的那一名善于言辞的工科男小声地对李丹说。

“哈?不会吧?此话何解啊?”李丹用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妩媚地看向该名工科男。

“我们班总共有50名男生,当中的绝大部分人都看过了你们班的合影。在备选的‘联谊单位’名单中,我们此次参与联谊活动的21名男生,一致认为你们东大04级法学Z班的女神最多!每一个人都花了138元参与此次联谊。”

“哦,那太让你们破费了......非常感谢你们如此看得起我们04级东大法学Z班的女生呀。”善解人意的李丹为了引诱工科男多说,特意装出柔情似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他俩(男班长)包车可能花了八百元左右,烧烤的场地、食材可能也就是一千元,关键是最后的每人五十元‘介绍费’!”

长相平庸却口才不俗的前座工科男,继续用其掌握的一手‘内幕信息’撩动美女李丹。

在物价、房价处于低谷的2004年,一碗早餐瘦肉面2元钱,一碗牛腩粉只需3块。

“介绍费?”李丹瞪大眼睛问。

“唉,你们那恶心的男班长顾锦鹏特意自己一个人坐183环岛公交车到我们东工,在我们那名同样恶心的班长之陪同下,在上车前挨个收取我们每人五十元的‘介绍费’;在此之前,我们20名男生已经每人交了88元......至于作为高中同学的他俩是如何瓜分‘介绍费’的,我不知道。”

“你们班的男生挺有钱的。”被恶心到的李丹冷冷地回应,她终于明白了表面上文质彬彬、人畜无害的顾锦鹏为何此前像一只癞皮狗一样苦苦哀求已有男朋友的她参加本次联谊活动。

“李丹美女,这里也不全是我们土木班的男生。你有没有看到在前边狂撩你们女班长沈小冉的那一位帅哥......他是我们东工机械设计专业的大一新生,此次完全是为了你们的女班长沈小冉而来。”

“非常感谢你能告诉我这么多。”坐在后排的李丹一边搭理该名知无不言的工科男,一边给不知情的舍友沈小冉发短信,生气写在了她的脸上。

“李丹美女,在东工上车前,被收了五十元介绍费的我本来也像你现在这样生气的......但是,当我看到你的真人时,我觉得这138元花得好值啊!”

某些男生把妹靠外形,某些男生泡妞靠砸钱,而一些男生就靠一张会哄女人的嘴巴。像坐在李丹前面的工科男。

正在用2004年诺基亚按键机给女班长沈小冉发短信的李丹,瞬间被前排的工科男撩得忍不住笑出声来。收起笑声后,李丹微笑着问他:

“那你下一步就是要我的电话号码咯?”

“不,电话号码是很私人的东西,我这次来纯粹是为了看美女......但是,假如我俩能加个QQ好友,我就可以在你生气时逗你开心。”土木工科男笑着回应。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二十六章 抛锚

收到舍友李丹短信的女班长沈小冉非常生气,但忍而不发。皆因,从小喜欢发大小姐脾气的“官三代”沈小冉,清楚地看到了其他单身的同班女生正在与一众已被顾锦鹏收了“介绍费”的东工男生愉快聊天,遂选择大局为重。

她的父亲是颇具实权的东江省某一副厅级干部,已退休的外公则是拿着正厅级退休金的老人。

天公作美,在长来岛开展的联谊烧烤活动进行得很顺利。来自东大的04级法学系Z班女生们在填饱肚子后,与一众东工的大一男生合影留念。

11月昼短夜长。夜幕降临之时,老旧的金龙大型出租客运车载着42名大一学生返回笑果岛大学城。

在2004年,大型出租客运汽车的法定报废年限是12年,已经运营了十一年的大金龙在回程的路上发生了抛锚。

那个时候的笑果岛大学城就像是一个工地,在晚上7点以后,长来岛至笑果岛之间没有运营的公交车。

“师傅,您的车能修好吗?”

在大巴司机打开大巴车的车盖后,一众已跟随其下车的东工大一男生们围上前询问。

“请大家先散开!我现在要检测一下哪里出了状况!”司机回应。

......

大半个小时后,没睡午觉、连打哈欠的沈小冉看到了男朋友李浩打来的电话。

“宝贝,烧烤好玩吗?”身处国家重本华侨大学的李浩,在电话的另一头问。

“不怎么好玩。我这个女班长今天纯粹是免费给我班的一众单身女生谋福利,你是知道的。”强打精神的沈小冉回应。

“我那助人为乐、心地善良的小冉同学回到东大了吗?”李浩继续问。

“正在回去,你不用担心。”

“那我不跟你聊了,我还在背法条。”

“拜拜。”

“拜拜。”

挂断电话后,一旁的李丹惊讶地说:

“小冉,你也太为你男朋友着想了!回东大的大巴抛锚了,也不告诉他。”

“傻丫头,告诉他有用吗?叫他从市区打车过来长来岛找我?叫他开他律师老爸的大奔驰过来接我?他的C牌驾照还是在今年的暑假时跟我一起考的,他的驾驶技术还不如我呢!”

女班长沈小冉继续对好舍友李丹说道:

“丹丹,若连这种小事都解决不了,女人会被男人看不起的!”

“小冉,我太佩服你啦!”李丹说。

......

“师傅,修好了吗?”眼看自己亲自聘来的带车司机盖上了温度已经冷却下来的车盖,东大04级法学Z班男班长顾锦鹏问。

“要打电话给市区的修车工,这里缺少工具与零件。”话毕,满头大汗、挺着肚腩的中年大巴司机拨通了市区修车工的电话。

另一方面,已经撩了大美人沈小冉半天的那一名东工机械设计专业的帅哥,在初冬的夜风中潇洒地走向了风姿绰约的沈小冉,他陪心仪的沈小冉坐在路边的石墩上,坐在沈小冉的右边,他微笑着说:

“大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所以我打了电话给我的三名舍友,其中的俩人正在骑自行车过来......等他俩赶到,他俩用一辆自行车回笑果岛,我骑另一辆自行车载你回东大。”

“哈哈哈,骑自行车送我回大学城,你想得挺周到的!你这个人也挺浪漫......但是,你知不知我已经有男朋友的?”

沈小冉回应机械设计专业的帅哥之时,坐在沈小冉左边的李丹,正用她的新款诺基亚手机播放着一首《你是我的春夏秋冬》。

“我懂一点法律,我虽然不是法学专业的。只要你一天没有结婚,我还是有机会的......通过跟你聊天,我感觉到,你也没有那么爱他。”东工帅哥自信地回应沈小冉。

“你说的不是事实,我跟我的男朋友关系很好。但是,我还是谢谢你的提醒,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以把我们全班联谊女生送回大学城的人!”

话毕,沈小冉毫不犹豫地打给了闺蜜刘冰,“借”男朋友。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二十七章 相遇

“其实爱情是有时间性的,认识得太早或太迟,结果都不行。”

——王家卫《2046》

“老大,嫂子(刘冰)在岛外吗?”从东村出来的霍威在岛内内环马路的红绿灯十字路口问霍明。

“不,她刚才还在星辰音乐学院排练,是她的好闺蜜在长来岛碰到了小麻烦。”

川崎ZX-9R上的霍明回应本田CB750上的霍威。

“闺蜜?”

“嗯。”霍明回应霍威。

“有嫂子漂亮吗?”

“我没见过,刚知道她叫沈小冉。”

呼——呼——

红灯转绿灯,两台大功率摩托载着霍明、霍威、霍不凡、霍振南4人呼啸而过。

回到北村后,霍氏4人轻而易举地召集了三十人,一众霍姓年轻人骑着三十辆各式各样的摩托车开往邻近的长来岛。

......

“我期待童话般的爱情却不想那样的绝对,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什么语言,I don't care;我要专心体会每一天还是学会打发时间,飞得高一点做我自己最特别,Na Na Na Na Na”

“我才发现梦想与现实间的差别,逆着风让自己体验每一个感觉,就像是寓言,流泪喜悦看过这一天,我想追,追寻完美的世界!我要飞,飞得很高很远在我的世界!”

沈小冉与李丹共同挨坐在路边,等待她俩素未谋面的刘冰男朋友(霍明)之出现。李丹的音乐手机已电量不足,沈小冉的手机也只剩最后一格电。沈小冉拿着一个魅族MP3,她的左耳朵与李丹的右耳朵分别塞着连接MP3有线耳机的耳塞之一边,她俩都喜欢《寓言》的旋律,也喜欢张韶涵。

“我们班的几名男生正在骑着自行车过来,他们到了以后,可以载一部分女生先回去。”

身形瘦削、人模狗样的东大法学Z班男班长顾锦鹏找到了与其搭档的沈小冉,他想沈小冉以女班长的身份安抚联谊女生们的不安情绪。

“你让我静下来听歌,不要烦我。”有些犯困的沈小冉对顾锦鹏很反感。

“顾班长,小冉班长已经打电话叫人来接我们女生了!”

尽管对恶心的顾锦鹏同样反感,但冰雪聪明的李丹并没有表现出来。

“真的吗?”顾锦鹏惊喜地问。

“假的!”沈小冉回应了顾锦鹏一句,然后重新登上了那一台抛锚的大巴。

尽管夜里风大,但李丹却没有跟着沈小冉上车,她选择继续呆在公路旁等候,她不想闻老旧大巴车厢内的陈旧气息。

......

呼——呼——呼——

银色的改装版末代川崎在“北村霍氏车队”中的辨识度很高,一马当先的霍明很快在昏黄的路灯下发现了抛锚于路边的大巴车,遂从容不迫地带领整支车队靠边。

另一方面,等待着市区修车工、笑果岛校区同学救援的几十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他们把目光投向了来自笑果岛北村的30名“古惑仔”。

五颜六色的头发、造型各异的纹身、未熄火的几十辆改装摩托,把胆小的女生们吓到了。此时,一名身材偏高、体型完美的黑衣骑士,带着手下的29人一步一步地朝坐在路边的美女李丹走来,他一边走一边脱下了黑色头盔,展露出了一张十分英俊的脸。

“你是沈小冉?”

李丹身边原本围着3名东工的大一男生,当长发飘飘、气场强大的霍明向李丹靠近时,3人识趣地散到一边去。

“我不是,女班长(沈小冉)在大巴上。”

两眼放光的李丹腼腆地回应主动走到其跟前的霍明,她没有想到沈小冉此前所出的“古惑仔”会长得如此英俊。

“我是沈小冉!”

身后跟着霍威、霍不凡、霍振南等29名马仔的霍明,循着银铃般的声音回首一望,一名身材高挑、面带笑意的长发美女正在抛锚大巴的前门位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她的微笑很美。

“我就是霍明,刘冰叫我来接你们。请现在召集你的女同学上车吧!”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二十八章 心动

“年轻人的爱情很简单,一见钟情正常不过。”

——张艾嘉电影《心动》

昏黄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矗立在从长来岛回笑果岛的水泥主干道上,在一身黑衣的霍明与坐在路边的美女李丹对话前,躲在黄光映射的抛锚大巴中之沈小冉,已经通过透明的车窗玻璃看清楚了那一步步走来的霍明之完美侧脸。

“10:30的飞机已经到了,可是你的影子没出现。我想你可能在等待你的行李,和你的红色和白色的披衣......”

当颇有老大风范的霍明威风凛凛地带着一群桀骜不驯的马仔、帅气地出现在沈小冉的视野里面时,一首创作于20世纪90年代末的《飞机场的10:30》,正在沈小冉的魅族MP3中温柔地播放着。

......

“你好,帅哥!我跟沈小冉是一个班的,你可以载我回东大吗?”

在霍明与刘冰的闺蜜沈小冉对话之时,表现得斯斯文文的男班长顾锦鹏面带微笑地对留着长发的霍明说。

然而,却招来了大美人沈小冉的一巴掌。

啪!

一旁的霍明愕然地看向了出人意表的美女沈小冉。

“车队是我叫来的,你滚一边去!你今天不是赚了一笔‘介绍费’吗?自己想办法回去!”

忍无可忍的“官三代”沈小冉大发小姐脾气,然而,当她意识到自己在霍明面前失态时,马上收起了怒火。

“这位戴眼镜的大学生,虽然我不清楚你与我女朋友的闺蜜沈小冉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但我的车队一般不载男生。”霍明一边替被扇了一巴掌的顾锦鹏重新戴好了黑框眼镜,一边颇有礼貌地说。

......

呼——呼——呼——

北村的车队在黑夜里面缓缓行进,目标地为东大。夜风中的霍明已把他的黑色头盔给了坐在川崎ZX-9R后座的李丹,他已经很久没有把胯下的川崎杠九开得那么慢了。他在返程前要求所有霍姓年轻人把摩托车开慢点,避免吓到20名东大的女大学生。

“你叫霍威?”坐在本田CB750后座的沈小冉问那颈纹“六角星”的年轻古惑仔。让沈小冉坐霍威的本田CB750是霍明的安排,它比改装过的川崎ZX-9R好坐。

“姐,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戴着蓝色头盔的霍威问。霍威曾提出把他的摩托头盔给沈小冉戴,但沈小冉拒绝。

“我蒙的......你老大不是在上车前喊你‘威仔’吗?他叫霍明,那你就叫霍威啦!”

“哈哈哈......姐,我觉得你不但长得漂亮,而且很聪明!”

“你喊我‘姐’,我很老吗?你多大的?”

“我86年7月出生的。”霍威回应。

“哦,那我确实比你大一点。”

“所以我喊您‘姐’呀!”

“嘿,你老大长得这么帅,是不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的?”好奇的沈小冉以漫不经心的语气问实际年龄比她还小的古惑仔霍威。

吡——

一辆越线超车的对开小轿车向“北村摩托车车队”鸣喇叭,带着蓝色头盔的霍威减速避让,然后回问后座的沈小冉:

“姐,你刚才说什么?”

“没有......我说,你老大很帅,跟我的好闺蜜刘冰好衬!”

“姐,刘冰我见过,但我觉得你跟我老大更相衬!你很像电影里面的大明星啊!”

“哈哈,谢谢你的夸奖......”

在初冬的夜风中,川崎ZX-9R与本田CB750在通往笑果岛大学城的公路上平行而行、相距甚近。长发披肩的沈小冉一边与年轻的霍威闲聊,一边把她美丽的黑色双眸投向了那已把自己的黑色头盔给了其身后李丹之霍明。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霍明的侧面酷似沈小冉所喜欢的电影明星金城武,那是一种与其男朋友李浩完全不一样的独特气质。

......

晚上九点,笑果岛,东大生活区,女生宿舍楼边缘。

“作为女生们的班长,我请你到附近的东大饭堂吃宵夜,答谢您的急人所需!”由好舍友李丹贴身陪伴的沈小冉,对已经完成“刘冰任务”的霍明说。

“不,我现在要回北村了......你们也累了,早些回宿舍休息。”笑果岛车神霍明笑着回应疲累犯困的沈小冉。

呼——呼——呼——

......

女生宿舍,晚上九点三十分。

“傻丫头,在想什么啊?我都洗完了,你还不去洗澡。”兼任宿舍舍长的女班长沈小冉,一边用一条淡蓝色的干毛巾擦拭头发,一边对倚站在阳台上发呆的李丹说。

“小冉,我......喜欢上了霍明。”

在阳台上眺望外环风景而出神的李丹,坦率地回应了暗暗吃惊的沈小冉,后者很快注意到,李丹刚才所眺望的风景之方向,是送她们回来东大的“北村车队”最后消失于夜幕的地方。

“丹丹,你有男朋友,他有女朋友,你俩不可能的......不要胡思乱想了,快去洗澡!”

“小冉,喜欢一个人与爱一个人是不一样的。喜欢,比爱淡,比爱轻......喜欢一个人是没有责任的。”

“你知道吗?在回来的时候,我戴着他的黑色头盔,在他的川崎后座感受着他那独一无二的男子气息,我觉得好有安全感......”

“丹丹,你现在先洗澡,洗完澡后陪我看一部电影,好吗?这部电影已经在下载。”

对李丹所说之话产生共鸣的沈小冉,一边轻轻地抚摸李丹的美丽脸蛋,一边温柔地说。

她既在怜惜心动的李丹,也在怜惜自己。

“什么电影?”

“金城武的《堕落天使》。”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二十九章 商业城项目

2004年12月,“四方工程有限责任公司”在东来市成立,公司法定代表人为笑果岛东村的王阳。

2005年1月上旬某日白天,在“笑果岛商业城项目”的所在工地,爆发了一场群体性冲突事件。

笑果岛大学城的商业城项目,邻近笑果岛内环主干道,规划于东来大学生活区的周边地段。在电商网购尚未兴起的2004年、2005年,商业城堪称“印钞机”,而不是今天的网上商城之“试衣间”。

承包该商业城项目的工程建设公司为“南郡建工”,它是一家带有地方国资背景的工程建筑公司。

“反对教育用地用于商业城建设!”

“维护笑果岛失地农民的合法权益!”

“反对东来市南郡区官员与奸商勾结!”

“反对笑果岛商业城项目未批先建!”

......

遮天蔽日的横幅、整齐划一的口号、杂乱停发的摩托,上千名贝村、东村、南村、北村的土著村民把“南郡建工”的几十人施工团队团团围困在商业城项目的施工工地,群情汹涌。

清一色头缠红色布条的聚众土著村民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当中,更有白发苍苍、弯腰驼背的老人家,在北风中背着还没戒奶的小孙子,加入到群体性的抗议活动。

呜呼——呜呼——呜呼——

几辆来自岛外的警车在笑果岛的内环马路上飞驰。当岛外的南郡区公安分局之支援警力匆匆赶至笑果岛商业城项目之工地、与岛上那薄弱的派出所警力汇合之时,几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外地记者举起了照相机,朝着对峙现场的人群、横幅、警察一通狂拍。

他们重点拍警察。

“这里的警情现在由我这个治安大队队长组织处置......你们派出所,现在先把那几个拿着照相机拍照的记者全部‘请’过来,我要审查一下他们的记者证。”

一名约莫四十岁的、手拿点燃香烟的正科级公安警察,经验丰富地命令岛上派出所的十余名警察、辅警、治安员朝那在外围拍照的几名记者包抄过去。来自岛外公安分局的他其实只有三十五岁,在东来市公安系统的正科级领导中属年轻有为;但在长年的工作压力下,他已经早早秃顶,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很多。

当看到身穿黑色99式警服的公安民警正朝其来势汹汹地跑来之时,几名外地记者立即停止拍照,他们快速地往聚集的人群钻去,如同训练过的兔子。

“全部人撤回来!不要靠近聚集的人群!”

年轻秃顶的正科领导冷静且果断地用对讲机呼叫,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当一名“一杠两星”的笑果岛派出所年轻民警以及一名同样年轻的治安员,离其中的一名戴着小眼镜的逃跑记者越来越近之时,“丧彪”(王彪)从密集的人群中突然跃出,他那碗口粗的拳头毫无防备地打在了赤手空拳的年轻民警之身上,中拳的民警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倒地民警身后的年轻治安员见势不妙,转身逃跑。

治安员,又称“协警”。

辅警在理论上有成为正式警察的可能(立功),治安员却是通过“劳务派遣合同”进入警队的可怜虫。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三十章 械斗

“全部人撤回来!严禁与聚集的村民发生肢体冲突!”

秃顶的正科级公安警察已经确信眼前的一切是一个“局”。在义愤填膺的岛外岛内公安民警为营救倒地的同僚而操起防暴警戒之时,聚集的土著人群中忽然跳出了另一批不一样的外地记者,他们娴熟地对着正以暴制暴的执法民警疯狂拍照;与此同时,始作俑者的“丧彪”,却带着一众伪装成普通土著村民的袭警古惑仔一哄而散。

文化程度整体偏低的土著聚集村民中,居然蹦了两伙不同的记者,智商正常的人都知道事情不简单。

“车神、食水安,行动!”

冬日的阳光温暖地照射在霍明那插在腰间的黑色对讲机上,对讲机中所呼叫的“车神”,是杀死李笑的霍明在东来市黑道上的新绰号;至于“食水安”,则是南村魏家帮的话事人魏安在道上沿用多年的绰号。

“打——打——打——”

霍明、魏安2人带领着上百名面戴白口罩、手执棒球棍的年轻古惑仔,声势浩大地袭向了商业城项目工地上的几十名“南郡建工”之施工人员。此时,已被包围多时的施工人员纷纷勇敢地操起了工地上的长木棍、铁水管自卫,原本极度紧张的他们已经没有刚刚被包围时的慌张与害怕,皆因,他们已看到了停在外围的警车。

与霍明一起带头冲锋的魏安,并不是一个能打之人,当他看到意图突围的施工人员们持械对抗时,脚步慢了下来。冲在最前面的霍明并没有因为魏安的退却而减速,戴着“新井”摩托车头盔的他,冷酷地对准一名持械包工头之头部无情抡去。

嘭!

银色的棒球棍干脆利落地打中了该名包工头之黄色安全帽,而霍明那被包工头木棍扫中的黑色头盔却安然无恙。

那是已故霍云留给弟弟霍明的另一个遗物。

新井头盔,ARAI,产自日本,诞生于1950年,其特点是重、稳、炫、贵。

倒在地上的包工头吃了一鼻子灰,他的头没有流血,但很晕,整个安全帽碎了。

沐浴在冬日阳光中的霍明没有对其补棍,皆因一名跟霍明同样年轻的工地“泥水仔”,把一根空心的铁水管扫向了霍明的头部。

哐!

反应极快的霍明在惯性的作用下顺势一挥,他手中的银色棒球棍瞬间打飞了泥水仔手中的铁水管;随后,赤手空拳的泥水仔被后至的霍威一棍扫倒。

......

“车神、食水安,差不多可以了,千万不能出人命......”

当包围圈内的几十名“南郡建工”之施工人员被人数占优的笑果岛古惑仔全部打趴在地、苦苦求饶之时,一直躲藏在外围隐蔽区域之王阳,用对讲机呼叫霍明、魏安2人“见好就收”;另一方面,王阳的诺基亚手机一直处于占线状态,皆因,身处对峙现场的贝村番狗强,一直作为“专职联络员”,与王阳保持通话。

“收到,王老板。我与霍明已经把施工人员全部放倒,有人伤,没人死。”

毫发无损、一棍未挥的南村魏安,一边抽烟,一边用对讲机向王阳汇报战果,那口吻让王阳以为架都是他一个人带队打的。

而“车神”霍明的对讲机,已在此前那激烈的工地械斗中碎成零件。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三十一章 刑警与线人

冬日,大榕树,黑色皇冠,商业城工地外围。

呼——

一辆交警专用的五羊本田男装摩托在那一辆静静地停靠在大榕树下的黑色皇冠旁边,呼啸而过,随即突然急停。

此前,在霍明带队痛扁“南郡建工”的施工人员之时,岛外的一个隶属于南郡区交通警察大队的交警中队,已经作为另一批的增援警力,成建制地赶到了笑果岛商业城工地的冲突现场。

在头戴白盔的年轻交警帅气地撑起了本田摩托的支撑脚架之时,后座的秃顶正科级公安领导从后座下来。随后,他不急不慢、一身正气地走近了那一辆低调的黑色皇冠。

那是一辆出产于20世纪九十年代的老款皇冠,日本进口,左肽,手档,V6发动机,3.0排量,“老绅士155”。

未等秃顶的正科级公安领导抬手敲黑皇冠的左后方车窗玻璃,坐在后排、满脸堆笑的王阳,已经主动打开了电动车窗。在冬日阳光下的斑驳树影中,脸带刀疤的王阳笑嘻嘻地跟走近黑皇冠的警察领导打招呼:

“何队长!很久没见啊!”

“真的是你。”

“来,何队,抽一根雪茄!”

“不了......围着商业城工地的这一群土著村民,该不会是你叫来的吧?”

“何队,你不要冤枉好人啊!我只是路过看热闹而已!您若不信,可以问问我旁边的姚律师。”

何帅,东来市南郡区公安分局治安管理大队的大队长,笑果岛属于南郡区的行政辖区。

“别紧张,我随口问问而已,我又没有说是你干的。我路过时认得你的皇冠车牌,所以停了下来......我可以上车跟你坐坐吗?”

“何队长,假如你今天不是穿着警服,我很欢迎你找我的委托人王阳先生叙旧......但你现在穿着警服,你的行为代表着国家公安机关。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的委托人王阳先生从事违法犯罪活动的情况下,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你无权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搜我们的车!”

原本在皇冠后排与王阳并肩而坐的那一名律师,此刻已经下车。他在严正警告何帅必须依法履职的同时,也主动出示了自己的律师证。

姚佳,男,30岁,来自东来市大西洋律师事务所,一间成立于1995年的老律所。

“哈哈哈......王老板,你准备得够充分的!律师也提前请了。”

“何队,你也应该知道我刚刚开了一家工程建筑公司,我文化程度低,不请律师可不行啊!我读书少,你是知道的。”

面对手提雪茄、西装革履的“刀疤阳”,昔日的情景浮现在治安管理大队队长何帅的脑海里。

十年前,何帅还是一名“一杠一星”的刑警队科员,他在一次跟随刑警队师父组织的抓捕行动中,目睹了一群在东来市流窜作案的摩托车盗窃团伙被一网打尽,当中就有15周岁的王阳。

对于在犯罪时已满14周岁不满16周岁的未成年人,中国的刑法只有八项罪名可以把他们送进监狱: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死亡、强奸、抢劫、贩卖毒品、放火、爆炸、投放危险物资。

逃过牢狱之灾的少年王阳,在被警察释放后,成为了当时官瘾很大的年轻刑警何帅之“线人”。正因为何帅,王阳才没有被送去当时还没有被废除的“劳动教养”。

所谓线人,亦称特勤,道上混的人则称其为“二五仔”。与今天的“扫黑除恶”所打掉的保护伞不同,线人制度是国家公安部一直默许其存在的警贼关系。线人,往往是一个辖区的“地头蛇”,拉皮条的、吸毒的、偷摩托的、扒钱包的......三教九流,成分复杂。他们常常会犯一些涉黄、盗窃、赌博、打架等危害治安管理秩序的小案件,但不会贩毒,也不会搞大案。

当一个辖区出现“大案件”时,刑警们就会把各自的线人动员起来,对于该汇报的线索,线人须马上对保护自己的“老板”如实汇报。若根据线索把大案件的罪犯抓到了,就是立功,刑警能升官,线人也能拿到“线人费”。

“刀疤阳,你今天听我一句劝,把人散了......若事情真发展到超越了我的职权范围可以处理的,你幕后的老板不会替你把所有马仔赎回来......你现在认真回忆一下,我以前有没有骗过你或害过你?”

何帅一边淡淡地劝说坐在皇冠内的王阳,一边对那台放在皇冠前排扶手位置的已关闭对讲机打眼色。此时,25岁的王阳亦想起了何帅以前通过自己冒死提供的线索而破案立功升副科后,以岛外某一派出所所长的身份,对自己的一系列曾经的“关照”。

日落,北风。在几十名警察的“目送”下,聚众上千人的笑果岛土著村民如蚁群般地朝着北村、贝村、东村、南村4个方向散去,留下了遭受破坏、一片狼藉的商业城施工现场,以及那群被打得起不来的“南郡建工”施工人员。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三十二章 被捕

2005年1月,冬夜,北村,霍明家。

“我不在北村期间,你们三人决定不了的事情,直接找老族长。”霍明对霍威、霍不凡、霍振南3人说。

在被来自岛外的刑警押走前,早有心理准备的霍明对副手霍威说:

“若她来北村找我,你告诉她,我去了外地。”

与霍明过命交情的霍威知道,那个“她”,是曾来过北村的刘冰。

呜呼——呜呼——呜呼——

警察载着长发飘飘、双手被拷的霍明离开北村之时,霍明看到了哭成泪人的陈晓燕正站在村口目送警车,他的心里很不好受。

进入笑果岛逮人的岛外刑警总共有四批人,他们在对同一时段分别直奔北村、南村、贝村、东村。每一批人的每一个警察都全副武装、真枪实弹。

东来市南郡区的所有警察都知道,笑果岛上的土著村民是典型的“刁民”。

然而,那一晚的抓捕行动却出奇的顺利。根据可靠的线报,与“笑果岛商业城群体性事件”密切相关的霍明(车神)、魏安(食水安)、李志强(番狗强)、王彪(丧彪)4人,被押上警车带走。

另一方面,南郡区地方政府最想抓到的王阳,却不知所踪。

南郡区地方政府官员简单地以为,这是一起由岛内古惑仔牵头的、少部分岛上土著村民参与的偶发性群体性暴力事件,其目的是针对南郡区地方政府主导的商业城项目存在“未批先建”的程序问题,向政府讹钱。

“只要把牵头闹事的岛上古惑仔头目全部关起来,剩余的笑果岛刁民自然会服软!”手握实权的南郡区一把手在南郡区政府的党委会议上一锤定音。

堕入圈套。

在霍明、魏安、李强、王彪4人被逮捕的第二天,注册在京城的某一家北方小报纸,用整页整页的副版、显眼突出的大标题,详尽地刊登了2000公里外发生的东来市南郡区笑果岛商业城之群体性冲突事件,整个报道的文笔精粹,且图文并茂,为当日纸媒界之爆款。

在2005年1月,纸媒还是当时的中国大陆最主流的媒介;而成立于2000年的中国互联网大潮之引领者——百度公司,离登陆纳斯达克上市还有大半年的时间。

在京小报的主编,非常聪明地把东来市南郡区笑果岛商业城之群体性冲突事件,描述成为南郡区地方政府在未取得教育用地转变为商业用地的合法审批之前提下,知法犯法,违规招标;当笑果岛的土著村民们为了集体抵制南郡区地方政府胡作非为之时,地方政府滥用警力,导致了警民冲突事件的发生。

一石激起千层浪。报道出来后,习惯了玩“一言堂”的南郡区区委书记无知无畏地给那一所在京小报发出了律师信。

律师信发出不久,有关“笑果岛商业城警民冲突事件”的上百张图片在中国大陆各大互联网网站疯传,当中包括南郡区刑警全副武装地进村逮人之照片;最为致命的是,一份关于笑果岛商业城地块性质的政府内部红头文件之复印件,在经过特殊处理后,在大陆互联网疯传。

至此,南郡区地方政府的“未批先建”被锤实。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三十三章 二五仔

面对在互联网上疯传的“红头文件”,未批先建的第一责任人、授意公安分局逮捕岛上古惑仔头目的南郡区一把手,表现懊悔。

单单一个躲藏起来的笑果岛古惑仔头目,是不可能拿到涉密的“红头文件”。唯一结论是,王阳后面有“人”。

很快,在那个时代长期唱衰中国大陆的境外媒体“美国之声”,开始一连两日宣讲“笑果岛商业城群体性冲突事件”。

面对铺天盖地的中外媒体舆论压力,为了尽快向外界、高层撇清自身纵容东来市“未批先建”的嫌疑,事前确实不知情的东江省政府高调地派出了专案调查组,审查东来市南郡区笑果岛上的所有在建工程项目是否合法合规,有没有存在类似的“未批先建”。其中,重点调查岛上的非教育用地项目。

不查不知道,一查不得了。在整个笑果岛的非教育用地项目之在建工程中,确实存在不少猫腻。

至此,事前默许南郡区未批先建、违法招标的东来市政府,果断地弃车保帅,把整个南郡区地方政府领导班子“摆上祭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此前亲自下令逮捕笑果岛王阳的南郡区区委书记败局已定之际,潜逃在岛外的王阳重新回到了笑果岛,他与东江省政府派出的专项调查组几乎是同时出现在笑果岛的,非常诡异。

王阳是回来肃清“四大帮派”内部之叛徒的。

......

2005年,1月中旬,一更天;笑果岛,北村,霍氏祠堂。

祠堂内的温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炭烧的味道,年过70的老族长霍伯面无表情得端坐在一张陈旧的非洲花梨太师椅上,他虽然老了,但神志相当清醒。

老族长的身边放着一个燃烧着粗木头的大铜盆,而霍家帮的话事人霍岳此时正站在白发苍苍的霍伯与熊熊燃烧的铜盘之附近,三者恰好在北村霍氏祠堂内呈现出一个“品”字形。话事人霍岳双手下垂、脸色难看,一根已断成两截的棍子挨在其脚边。

“聪仔,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太师椅上的老族长霍伯中气十足地质问一名跪在霍氏老祖宗神主牌前的年轻人,跪在地上的他刚刚被话事人霍岳用断棍暴打了一顿。被打之人,叫霍少聪,与霍明同年,正是话事人霍岳的亲弟弟。

“族长,我知错了!”被亲哥霍岳打得鼻青脸肿的霍少聪,流着泪回应。

“霍家帮帮规之第六条:出卖帮会兄弟者,自断一臂,逐出帮会!”

脖纹六角星、耳戴银耳钉的霍威怒喝向岛外警察通风报信的叛徒霍少聪。因为霍少聪的告密,戴着鸭嘴帽与白口罩参与商业城工地械斗的霍威、霍不凡、霍振南3人,并没有被岛外的刑警抓走;而全程戴着墨色挡风头盔参与械斗的霍家帮二号人物霍明,却被岛外刑警抓捕在家。

霍威的声音在霍氏祠堂中回荡,熊熊燃烧的铜盆之火映射在参与“冬夜公审”的二十余人之身上。祠堂中的参审人员绝大部分是霍家帮的骨干成员,他们清一色姓“霍”,除了一个人。

他叫岳龙,是刚刚从岛外潜逃回笑果岛的王阳之司机兼保镖。

岳龙,出生于1981年,绰号“恶龙”,外省籍人士,三角眼、长胳膊、深肤色,他那原本黑色的头发被其染成了酷炫的白色。在20世纪九十年代末,年轻的岳龙与王阳、王彪俩堂兄弟相识于当时的东来市火车站,随后,3人组成了恶名远扬的“南郡铁三角”(刀疤阳、丧彪、恶龙)。

他的刀很快。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三十四章 恶龙之刃

室外北风呼啸,大铜盘里面的木头仍在熊熊燃烧,它让一旁的老族长霍伯不至于在祠堂里面着凉。

“聪仔,我这个族长给过你机会。我一个小时前问你是不是当了岛外警察的线人,你居然说没有......今晚,我们霍家帮要感谢岳先生,是他奉东村的话事人王阳之命,把你霍少聪当警察线人的证据亲自交到了我的手上!”

铛!

一把西瓜刀从老族长霍伯的黑酸枝长木桌上抛出,落到了霍少聪跟前的橙、白相间拼花地砖上,20岁的“二五仔”霍少聪面如死灰。

“当叛徒砍下一条臂,是解放前的霍家帮前辈们定下的帮规;解放后,砍臂变成了砍手掌;改革开放后,社会风气变了,重利轻义的人多了,砍手掌又变成了九十年代的砍三根手指头......虽说现在是21世纪了,但我当这个族长不能不作为!”

“今晚,你霍少聪自己砍下自己的一根手指头,然后带着自己的断指去医院......从此以后,你霍少聪不再是我们霍家帮的人,不能再出现在北村!”

当中气十足、口齿清晰的霍伯把话说完后,整个祠堂鸦雀无声;此时,在公审现场用客观证据把霍少聪谎言揭穿的岳龙,静静地点了一根中华香烟,他的点烟姿势很拽,金色的打火机上印着一名裸体的金发女郎。

“霍伯,我把这半年搞‘红油’赚到的十万元全部捐给帮会,你放我一马,可以吗?您老人家是看着我长大的,您就给我霍少聪一次机会吧!”

红油,是香港地区专门用于工厂与船舶使用的、并添加了红色染色剂的工业免税柴油。根据香港法律,本地车辆使用柴油须缴纳2.89港元/公升的税,而“红油”不用交此税。

众所周知,中国石化、中国石油、中国海油贩售的内地柴油价格一直高于国际柴油价格,而走私红油到中国大陆贩售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改革开放刚刚开始之时。因为存在巨大的套利空间,走私香港红油到大陆贩售的违法犯罪活动一直存在,从未中断过,就像毛利率颇高的毒品犯罪一样。

霍少聪在岛外参与的红油走私团伙,是一股已在东来市以及东来市周边地区活跃多年的本土黑恶势力,它与东来市警队内部的某一位手握实权的腐败高官存在千丝万缕之关系。

“霍伯,聪仔是我的亲弟弟,他违反帮规,我作为话事人以及他的哥哥,有责任!你可不可以看在我这个话事人的份上,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继续留在帮会。”

“我反对!”

年少气盛的霍威当面顶撞话事人霍岳;与此同时,平日里面在帮会中沉默寡言的霍振南,此次罕见地发声:

“出卖的人不是你霍岳,你这个当话事人的当然偏袒你的亲弟弟!如今在岛外拘留所里面受苦的人,是我的老大霍明!”

“霍少聪不敢自己砍自己!我霍不凡帮他砍!”霍不凡亦跟随表态。

“现在是我话事人霍岳跟老族长说话!轮不到你们三个小子发言!”

话事人霍岳的反击并没有赢得帮会内部众多骨干的一致支持,相反,嘘声一大片。

......

“如果你霍少聪再不自己动手,我就叫其他人替你把一根手指砍下来。”在整个霍氏祠堂吵成一锅粥之时,年迈的霍伯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大喊道。

话毕,喧闹的祠堂归于沉寂。

然而,霍少聪还是迟迟不动手。他一边握刀不砍,一边痛哭流涕,他打定主意在亲哥霍岳的支持下,跟太师椅上的霍伯磨下去,磨到年迈的霍伯体力不支、回家睡觉,把这场危机划过去。

说是迟那时快,一道寒光在泪眼婆娑的霍少聪眼前闪过,没有防备的霍少聪立即感到左手的小指一阵冰凉,随即是钻心的剧痛感。

啊!

众人反应过来时,只见移动速度与出刀速度都快到极致的岳龙,已经退回了原来的位置,他正在用自己身上的白色西装擦拭一把极为锋利的短匕首,短匕首在白西装上擦拭后,又被动作优雅的岳龙慢慢地塞回了白西装的里衬口袋。

离岳龙最近的霍威很快发现,岳龙的白色西装上居然没有留下任何血迹,速度快到刀不沾血。

他惊掉了下巴。

嘴里还叼着半截香烟、头发染成全部白色的岳龙,以超拽的姿势走到了霍家帮话事人霍岳的面前;而霍岳既不敢动,也不敢出声,他被岳龙刚才的出手速度吓着了。

挑着一对三角眼的岳龙极为挑衅地对着霍岳吹了一口二手烟,随后说:

“你这个话事人当得很有水平,我老大王阳望尘莫及啊......”

接着,岳龙无视被其羞辱得脸红耳赤的北村话事人霍岳,缓缓转过身,冷冷地对痛得满地打滚的断指霍少聪说:

“现在去医院,可以驳回断指。若继续躺在地上喊痛,没救。”

......

二更天,一身白衣的“恶龙”毫发无损地离开了北村的霍氏祠堂,他在北风呼啸的夜幕里开着那一辆停靠在霍氏祠堂外的黑色老款大皇冠,往北面的贝村赶去。

那里,有另一场针对贝村李家帮叛徒之公审,等着他这一条恶龙观摩。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三十五章 获释

“放人!放人!放人!放人!放人!放人......”

2005年1月中旬的某一天,上千名笑果岛的土著村民抵达南郡区地方政府之办公所在地。笑果岛村民们举起了密密麻麻的请愿牌,拉起了一幅接一副的请愿横幅,高喊整齐划一的响亮口号,要求南郡区政府立马放人。

清除四大帮派的内部叛徒后,笑果岛东村的话事人王阳从幕后走到了前台,亲自组织了一场上千人的“请愿活动”。

整个请愿运动部署得天衣无缝。在失去了所有笑果岛四大帮派的内部线人后,南郡区公安局在事前一点风声也收不到,更不要提组织警力去拦截笑果岛的岛民进城。

此一时彼一时。此前轻视笑果岛宗族帮派势力而“阴沟翻船”的南郡区区委书记,已经没有了之前出动警力弹压刁民的强大底气,他当时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在区委成员中找一个“替死鬼”,让其为笑果岛的在建工程项目之“未批先建、违法招标”背黑锅,好应对东江省政府派出的笑果岛项目专项调查组之调查,最终保住其头顶的乌纱帽。

那一天,身处请愿现场的王阳,在笑果岛的土著村民之面前表现十分镇定,但他的心里面其实非常紧张。他之所以敢冒头组织请愿队伍,就是算准了南郡区地方政府的一把手会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请愿队伍中有记者打扮的人,他们并不是真的记者,而是王阳聘来的几名演员。然而,“假记者”让躲在南郡区政府大楼里面的官员们非常忌惮。

此前披露“笑果岛商业城项目工地群体性事件”的那一家在京小报之底细,已经被南郡区的区委书记查清,它的背后是常年盘踞在鹏城的某一派别“太子党”。

当天傍晚时分,被关了整整十天的霍明、李志强、王彪、魏安4人,在部分笑果岛岛民的簇拥下,平安无事地从南郡区地方拘留所回到了笑果岛。

此事过后,背靠资本、大出风头的王阳成为了笑果岛四大宗族帮派中当仁不让的“盟主”。

另一方面,在2005年的春节过后,逮到一个副区长当替死鬼的南郡区区委书记,“平调”领导岗,到东来市的一个“托管市”担任市长。此是后话。

......

“明仔,吃一块牛肉,定一下惊!”

“谢谢,阳哥。”

入夜,东村,王阳家的三层私人小别墅。新盟主王阳亲自给第一次进拘留所的20岁霍明夹肉倒酒。

与首次进号子的霍明不一样,一同获释的番狗强、丧彪、食水安3人都是“老号子”。

“哥,这酒真不错!”

被关了十天的、坐在霍明旁边的王彪(丧彪)喝酒就像喝白开水一样,一会儿功夫,他就咕咕咕地干了一瓶白酒。

“这是2001年的五星茅台,岛外的大老板送的!我家里的库存还有很多,你慢慢喝,不要急。”

王阳微笑着给堂弟王彪倒了一杯,然后轻轻地放好了酒瓶。此时,与坐在身旁的番狗强碰了一杯的魏安,借着酒劲对王阳恭维:

“王老板足智多谋,料事如神!这一仗,打出了我们笑果岛四大帮派的威风!”

“哈哈哈......你过奖了,我王阳就是一个给岛外的大老板们打工的普通人!这次让‘南郡建工’彻底出局,你们南村的魏家帮出力颇多!这一杯,我王阳敬你魏安!”

当啷!

观人入微的霍明注意到,在魏安一饮而尽之时,身材瘦削的王阳把玻璃酒杯放到自己的唇边抿了一口,随即放下。

他是一个吸食海洛因的人,不能喝酒。

判断一个人是否吸食海洛因,其实有很多种方法,其中一种方法是跟他喝酒。吸食海洛因的人,清一色的不胜酒力,这一点在用针筒注射静脉吸毒的人身上最为明显。

若强灌烈酒,这类人会爆血管而死。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三十六章 四方工程

“番狗强,你不要只顾着吃喝,你也是我们‘四方工程’的股东之一啊......你说说看,关于公司下一步的运作,你有什么好建议?”

四方工程,成立于“笑果岛商业城工地群众性事件”发生前的2004年12月,为染指笑果岛上的基建工程而设立,第一大股东为一位名为“梁思婷”的女子,她在法律上持有四方工程51%的股权。对笑果岛土著而言,此女的身份是一个谜,就连四方工程的法定代表人王阳,也只知道她是东江省某位正厅级干部的秘密情人,其他一概不知道。

四方工程的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大股东分别是北村霍伯、贝村李太爷、东村王老头、南村魏伯4大族长,他们各代表霍家帮、李家帮、王家帮、魏家帮,持有四方工程10%的股权。

至于公司法定代表人王阳,他个人名下持有四方工程的5%股权,属于四方工程的第六大股东。

除此之外,剩余的4%股权由四方工程的“四大打手”平分,他们各占1%的股权。这4人分别是王阳的堂弟兼副手“丧彪”(王彪)、被霍明撞断过一条腿的“番狗强”(李志强)、魏家帮的话事人“食水安”(魏安),最后一人是笑果岛车神霍明。

为此,北村霍家帮的话事人霍岳,对王阳、霍明2人很有意见,但慑于支持霍明的老族长霍伯在霍氏宗族内部之强大威望,不敢表现出来。

“阳哥,你就不要逗我番狗强了!我小学毕业,初中辍学混社会......你问我‘公司’部署,我懂个屁!”

番狗强左手拿着一条吃剩一半的烧鹅腿,右手拿着一瓶2001年产的五星茅台,在他一边吃烧鹅一边说话回应王阳时,一滴肥腻的烧鹅油顺着其嘴角下滑至其肥厚的双下巴,像极了一头滑稽的大番狗。

坐在番狗强斜对面的霍明,一边静静喝酒,一边暗暗偷笑。

“明仔,你怎么看?”王阳笑着问霍明。

“阳哥,我年轻无知,给不了公司好建议。”霍明谦虚地回应王阳。

霍明说完话后,一个冰冷冷的声音响起:

“我们应该乘胜追击。”

冬夜中的笑果岛东村冰寒依旧,而王阳家的五星茅台本来已驱散了客人们身上的大部分寒意,但说话之人的语调却重新带给了众人阴寒之感。

这是一个刀手的声音。

砍了霍家帮叛徒霍少聪左手小指的岳龙。

在与王阳、王彪俩兄弟在九十年代的东来市火车站相识时,来自外省的岳龙是一名混迹于东来市火车站的年轻“刀手”。所谓刀手,几乎可以等同于杀手;而九十年代的东来市火车站周边地区却刀手盛行,皆因,上百个大小帮派在那一带天天争地盘,只要你能打,不怕没人请。

当时的东来市火车站每天人流量达到10万人之众,而火车站的警力却捉襟见肘,抢劫、诈骗、敲诈、偷窃、勒索、贩毒、吸毒、火拼......层出不穷、触目惊心。

2000年开始,东来市警方开始针对东来市火车站区域进行强有力的整治;2005年夏天,国家铁路部率领来自全国各地的铁路公安精锐进驻东来市火车站,联手东来市公安,20天内端掉19个黑帮势力。

......

“恶龙,是你打头阵吗?”

王阳对司机岳龙的当众表态很满意,“乘胜追击”也是王阳的意图。

“你自立门户的那一年,有哪一次不是我帮你打头阵的?”

头染白发、嘴刁中华的岳龙超拽地反问其老大王阳。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三十七章 恋恋风尘

“那天,黄昏,开始飘起了白雪;

忧伤,开满山岗,等青春散场。

午夜的电影,写满古老的恋情,

在黑暗中,为年轻歌唱。”

——高晓松

呼——

离开东村后,白天获释的霍明骑着他的川崎ZX-9R直奔岛上的星辰音乐学院,他的川崎ZX-9R在其蹲号子的十天时间里面由副手霍威看管,霍威曾给其换过机油。

晚上9点15分,银色的川崎杠九出现在星辰音乐学院。

星辰大道,一条横穿与整个星辰音乐学院笑果岛校区的沥青马路,而在星辰大道的教学区路段,种着一棵从岛外移植的大榕树。在刚刚过去不久的2004年12月平安夜,居住在星辰音乐学院的年轻“新岛民”,曾对这一棵来自异乡的大榕树进行过一番精心细致的圣诞装扮。

尽管2005年的元旦已过,但把川崎杠九停泊在大榕树下的20岁霍明,仍然可以抬头看到不少挂在大榕树上的荧光小挂饰。

“我在大榕树了。”

霍明用他的诺基亚手机给刘冰发短信。

“我就在对面的音乐厅,你等我五分钟。”

刘冰秒回。

不到五分钟,人潮如蚁群般从大榕树对面的音乐厅涌出,其中,大部分人是女的。

从岛外拘留所回到笑果岛北村时,霍明已在村中的简陋理发店把他的长发剪成了短发,并且用霍威给他准备的柚子叶煮水,在家洗了一个澡。

按照老族长霍伯的说法,去去晦气,图个吉利。而剪成短发的霍明少了几分不羁,但看上去比以前斯文了。

橘黄路灯照耀下的星辰大道行人如织,往生活区方向的年轻女大学生们在路过大榕树时,纷纷放慢速度,欣赏那坐在川崎ZX-9R上的校外美男子之惊人颜值。

他是谁?

他在等待谁?

他何时开始时守候在大榕树下?

他不怕冷吗?

......

呼——呼——

酷寒,佳人,路灯,树影。

笑果岛没有雪季,皆因它所处的维度不会下雪。寒风中的霍明已经很久没有把胯下的川崎杠九开得那么慢、那么稳,一来是为了躲避沿着星辰大道同向而行的路人大学生,二来是从身后紧紧抱住他的刘冰怕风怕冷。川崎杠九的发动机在星辰大道低转速运行,年轻人的爱情在南国酷寒中发酵升华。

“你喝了酒?”

“嗯。”

“我很喜欢你留短发。”

“嘻,它很快会重新变长。”

“你可以永远为我留短发吗?如果你爱我。”

霍明的川崎杠九停在了星辰音乐学院的饭堂门前,它的发动机温度在慢慢冷却,川崎旁边的霍明酷酷地低下头,避开了刘冰那苦苦哀求的眼神。脸颊微红的霍明知道,刘冰话中有话,而且知道了他在拘留所关了十天。

你可以为我不做古惑仔吗?出生于富人阶层的气质美女刘冰在心里面苦苦哀求霍明。

“你请我喝一杯你学校饭堂的热咖啡吧。”

沉默片刻,假装听不懂刘冰所说之话的霍明笑言,接着用其宽厚的右肩背起了刘冰的大提琴,然后,用他那曾握刀砍人之左手牵起了刘冰的右手。

此时,身穿白色羊毛大外套、眼角留下一滴眼泪的刘冰,用力紧握霍明那温暖的左手,她害怕会在下一秒失去霍明,后者在十天前的被捕造成了刘冰极大的恐惧与不安。

当并肩而行的霍明、刘冰2人缓缓地走进星辰音乐学院那唯一的学生饭堂时,饭堂内的大部分年轻人被长相出众、气质独特的短发霍明吸引过去,这是一所女生远比男生多的音乐高校。

然而,刘冰并没有因男朋友的帅气而虚荣高兴,她想起了两天前的陈晓燕在同一所饭堂对她说过的一番话,最后的一句是:

“他是古惑仔,他不适合你,分手对你和他都是好事。”

......

晚上十点零六分,星辰音乐学院,女生宿舍楼出入口。

“我不想你独自开车回北村。你可以打电话给威仔(霍威)、小凡(霍不凡)或南仔(霍振南),叫他们来这里接你吗?”柔中带刚的刘冰执着地对喝过酒的霍明说。

“他们今晚都有事......你的琴盒太重了,我改天给你买个新的......你要好好准备期末考啊。”

呼——

喝过热咖啡的霍明骑着他的川崎杠九潇洒而去。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三十八章 体育中心

笑果岛大学城体育中心项目,位于笑果岛的中心湖畔,其依山傍湖,占地10万平方米,预计落成后能容纳5万以上的观众,为东来市在郊区规划史上的第一个大型体育中心。

整个笑果岛体育中心项目预计投资12亿元人民币。12亿元人民币,在房价、物价还没开始腾飞的2004年、2005年,堪称巨额投资。

与勾结岛外大资本的王阳此前所撬动笑果岛大学城商业城项目不一样,“体育中心项目”作为整个笑果岛大学城的核心配套设施,与大学城十所高校校区的规划、建设同步进行。早在2004年,体育中心项目的所有主体工程建设已经全部竣工。

虽然“体育中心项目”的所有肉已经被东江省的各个知名大企业吃光抹净,但还有汤,标的数以千万计。在2005年1月,在体育中心项目工地承建绿化、涂料、灯光、护栏等等附属建设项目的,是东来市的一家颇有实力的地方国企——“东建集团”。

与此前承建笑果岛商业城的“南郡建工”存在未批先建的问题不一样,东建集团在承建大学城体育中心附属建筑项目上,完完全全的合法合规,没有任何可供笑果岛黑帮头目王阳利用的破绽。

岛上的四大宗族帮派若想染指体育中心的附属承建项目,只能玩“阴”的。

......

呼——

从星辰音乐学院回到北村的霍明倒头便睡,他那一晚喝下的白酒后劲很强。躺在床上的他不知道,家里藏了一位他非常熟悉的美女。

自亲哥霍云死后,父母从小离异、老爹坐牢多年的霍明,一直处于独居状态。只有“4人讨债团队”中的霍威、霍不凡、霍振南3人,偶然会在霍明家过夜。

原来,在霍明被拘留十日期间,陈晓燕通过与其关系密切的“男闺蜜”霍威,骗到了霍明家里的钥匙,然后偷配了一条。这件事,一直替老大霍明保管财物的霍威并不知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陈晓燕偷偷溜进霍明家等待的那一夜之凌晨时分,霍威、霍不凡、霍振南3人,带着几十名刚刚成年甚至没有成年的北村霍姓古惑仔,大摇大摆、开着摩托,直奔笑果岛的“中心湖”区域。

凌晨一点前,头染黄发、耳钉银饰的霍威带着大队人马,顺利到达了中心湖区域的边缘地带,他首先看到了他非常熟悉的东村古惑仔“寸爆”(王川),他俩经常一起玩“梦幻西游”。

“寸爆,恶龙呢?”

19岁的霍威问那脖子上带着一条大金链的王川,他所问的“恶龙”,是笑果岛上的第一拽人,岳龙。

“他带着人马在前面方300米的电话亭看报纸,十几分钟前,他吩咐我带俩个小弟在这个路口等候你们,他怕你们迷路。”

“迷路?怎么可能。”笑果岛土著霍威说。

“你霍威还别说,这一带的基建跟几个月前相比,完全变了样子!”

寸爆一边说,一边把一根万宝路香烟递到了霍威的嘴边,霍威用嘴叼过香烟后,一名寸爆的未成年小弟非常醒目地跑上前,用打火机给本田CB750上的霍威点火。

呼——呼——呼——

路灯黯淡,寒夜萧索。嘴刁一根万宝路的霍威带着一众霍氏年轻人赶到了前方的电话亭,与岳龙的人马汇合。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三十九章 红棉亭

等候霍威的岳龙所处之电话亭,是一个“红棉亭”。

红棉亭,属于那个时代的中国大陆电话亭之一,由中国电信与地方政府共同投资兴建,集电话通讯与零售功能于一体,主要出租于本地的残疾人士、下岗工人、低保人员,解决他们的就业问题。与那个年代的无人收费、外观透明之普通电话亭不一样,红棉亭有人售卖报纸、杂志、零食、小百货,它的外形是红色的。

随着时代的发展,在人手一部手机的今天,包括红棉亭在内的大陆电话亭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你们太迟了。”染了一头白发的岳龙一边在橘黄色的路灯下看娱乐杂志,一边对嘴上叼着半截万宝路香烟的霍威说。

“不会吧,龙哥。阳哥昨天不是说凌晨一点后行动吗?”停好摩托的霍威笑着回应岳龙。

岳龙没有回应霍威,他放下了手中的娱乐杂志,向一名跟寸爆王川同样级别的东村古惑仔小头目打了一个眼色,该名左臂上纹了一头老虎的小头目会意,迅速跑进红棉亭,从里面抬出了一个大铁框。

哐!

身材肥大的纹虎小头目把那一个装满了各种颜色铁质棒球棍的大铁框,重重地砸在了霍威为首的一众北村古惑仔的面前。

“别废话了!你们北村的快点挑棍!打完他们后我还要回去睡觉!”

......

“何伯,这张一百元钞票您老人家拿着;若一会儿有情况(警察),麻烦您打我电话!”在看到姗姗来迟的一众霍姓古惑仔每人人手一棍后,岳龙从裤兜里面掏出了一张一百元人民币。

何伯,红棉亭的主人,他是一名上了年纪的残疾人,其脸上的皱纹如靴皮,走路时一拐一拐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在地。

何姓一族属于笑果岛东村的小姓,而残疾人何伯是一名在笑果岛出生的东村土著。早年离异的何伯经营像“红棉亭”那样的报刊电话亭已经很多年了,他曾在岛外用经营报刊电话亭的收入养大了一对儿女,无奈,这一对儿女不怎么孝顺,导致已过花甲之年的何伯在电话亭日渐式微的2004年回到了笑果岛。

回岛后,与儿童时期的王阳曾是东村邻居的何伯,根据东来市照顾残疾人的民生政策,成功申领了在笑果岛上租赁一个所有权属于中国电信的红棉亭之资格,而他眼下经营的这个红棉亭之起步资金,还是曾经的孩子邻居、如今的笑果岛黑帮老大王阳在2004年给其的几千块人民币垫资。

何伯是东村“王家帮”的秘密眼线。

“龙哥,他们就住在靠近内环马路的那一排蓝色大棚房内,距离我这个红棉亭大约一里路。”

被东村古惑仔凌晨叫醒的何伯用沙哑的声音对岳龙说。他对岳龙的慷慨解囊很高兴,用一双饱经风霜、布满老茧的粗糙之手接过了岳龙递给他的那一张崭新一百元现钞。

在2005年,三荤一素的路边大排档快餐只要5块钱。还有例汤送。

何伯的红棉亭处于一个“T”字路口,左拐是往体育中心所在地,右拐是去笑果岛中心医院。按照笑果岛黑帮盟主王阳对岳龙所说的原话,此次针对中心湖畔体育中心附属项目之施工人员的“夜袭”,绝对不能出人命,也不能打得太轻。若出了人命,收不了摊,到时就要找人顶罪;若打轻了,没有震慑力,达不到戳走“东建集团”的目的。

当确认所有人都戴上了鸭嘴帽与白口罩后,带队的岳龙对参与夜袭行动的东村、北村古惑仔们发表了临时讲话:

“所有人听着,待会儿注意下手的力度,若发现有被打的工人不对路,立即告诉我!送去附近的医院抢救!”

“收到!龙哥!”

......

24岁的岳龙猜不到,身经百战的他差点被人打到进医院。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四十章 夜袭

1月,严冬,寒夜,北风。

上百名替“东建集团”干活的农民工,在笑果岛体育中心工地内的蓝色大工棚睡大觉,睡梦中的他们是愉悦的,有工人在梦中抱起了自己那身处家乡的孩子。

还剩几天,农民工当中的大部分人将离开笑果岛,回故乡,过春节。

他们虽然是替“东建集团”干活的工人,但又不是“东建集团”的正式雇工,甚至连“劳务派遣人员”都不是。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跟中国大陆实行多年的“施工总承包制”有关。

这一群工人都是老乡,来自中国西南一个叫“思县”的地方。而他们的领头姓田,名涛,是一名“包工头”。

包工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下的产物,是改革开放后出现的中国中产阶层,属于广义上的工程承包商,一直出没于大陆的建筑、装修行业。理论上,包工头只要把一项接过来的工程之总成本控制在工程建设方发包价以内,就可以挣到钱。

凌晨1点,身材高大、喝过白酒的包工头田涛,一边轻声哼着小调,一边起床撒夜尿。

夜里的北风把工地上的铁皮吹到变形,扭曲的铁皮发出了“盼盼盼”的金属声。住过工地大棚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冬暖夏热的地方。

另一方面,相对于在温暖大工棚中呼呼大睡的农民工们,即将在北风中发起夜袭的近百名笑果岛古惑仔们只想速战速决。皆因,室外天寒地冻,冷得连一条狗都看不到。

古惑仔们看不到狗,不代表没有狗。

汪——汪——汪——

躲在由几片铁皮临时搭建而成的“狗屋”中依偎取暖的土狗们,首先向工棚中的农民工主人们发出警报,身上狗毛沾满了干稻草、破布碎的它们,用灵敏的狗鼻子嗅到了闯入者的不同人味。

“打——打——打——”

在震耳欲聋的古惑仔杀喊声中,恰好起床撒夜尿的包工头田涛,第一个反应过来。田涛所处的厕所大棚恰好远离笑果岛古惑仔们最开始闯入的地方。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在霍威、霍振南、霍不凡3人的带领,一众北村霍氏古惑仔用力地把五颜六色的金属材质棒球棍敲向了东建集团的农民工所在之宿舍大棚,而纷纷从睡梦中惊醒的农民工们很快听到了铁棍猛砸大棚的声响中混杂了恐怖的“失火了!失火了!失火了......”之呼喊声。

在求生的本能下,不明所以、衣冠不整的工人们陆陆续续地往工棚的几个出口跑去,他们不知道寸爆王川正带着一群来自东村的打手在黑暗中等着他们钻出工棚。

涌向出口、恐慌逃生的工人们在钻出工棚的时候遭到了东村古惑仔们的恶毒伏击,古惑仔们没有忘记他们的话事人王阳此前“不能出人命”的严正提醒,清一色地把五颜六色的棒球棍扫向了涌出大棚的农民工之下盘。

啊——啊——啊——

半分钟内,在工棚出入口位置被一棍扫倒的工人们数以十计,当中,有十个人被当场扫断了小腿的,就连一名抱着婴儿逃生的妇女农民工,也被无情地扫倒在地。古惑仔们在黑暗中分不清男女,倒在干燥泥地上的那一名婴儿在呼啸的北风中放声哭喊。

砰!

就在农民工即将被“团灭”之时,整个工地忽然亮如白昼,体育中心工地的灯光系统被临危不乱、头脑冷静的田涛打开了。

近百名在黑暗中放冷棍的笑果岛古惑仔无所遁形。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四十一章 高手

当一众笑果岛古惑仔在黑暗中施放无情的冷棍之时,一身白衣、一棍未放的岳龙正悠闲地抽着中华牌香烟,他在北风中静静地聆听体育中心农民工那此起彼伏的中棍惨叫声。

杀鸡,岂须动用牛刀?

当夜袭体育中心工地的笑果岛古惑仔们发现半露天设计的体育中心顶端之忽然亮起的大射灯让他们无所遁形之时,做贼心虚的他们停下了手中的铁质棒球棍,开始环顾四周。

那一名此前陪同母亲一同倒地的男婴在南国的寒夜中放声大哭,已经持续了大半夜的夜风把男婴的哭声连同一众中棍不起的农民工之呻吟声,吹送到了那横棍而立的光头包工头田涛之耳边。

田涛的光头在整个大学城体育中心工地里十分引人注目,大射灯的光照在他的大光头上八面反射,让岳龙、霍威、霍振南、霍不凡、王川为首的近百名古惑仔看不清其面容。

尽管看不清搅局之人的真实面容,但手持一根绿色棒球棍的岳龙,还是感受到了一百米外的搅局者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

“打——打——打——”

未等一众古惑仔反应过来,身穿绿色军大衣的包工头田涛,形单只影却又无所畏惧地朝一众头戴鸭嘴帽、嘴套白口罩的不明入侵者主动袭来,笑果岛古惑仔们遂在相互壮胆的呐喊声中朝身材魁梧的田涛攻去。

“着!”

手举黑色长木棍的思县人田涛,在接战之初则展露出了牢固的个人武术根底。面对向其迅猛袭来的两个银色棒球棍,田涛从容不迫地使出了一记令人叹为观止的“扫堂腿”。

刺骨的夜风中,只见两根铁棍在即将挨着田涛之际,高大却灵活的田涛身子急速下坠,接着,两名被“扫堂腿”扫中的古惑仔顷刻间失去了平衡,以“狗吃粪”的滑稽姿势在干燥质软的泥地上啃了一大嘴灰。

两名吃灰的古惑仔皆来自北村,其中的一人是出生于1987年的霍振南。

田涛的“扫堂腿”卷起了一大片白灰,在霍振南啃灰之时,另外的三名同样来自北村的古惑仔在强光照射的白色灰尘中接近了八面威风的光头田涛,其中的一人正是胆色过人的霍威。

“杀——”

来势汹汹的霍威举起了一根红色棒球棍,试图砸中田涛的大光头。

“喝!”

说是迟,那时快。利用施展扫堂腿形成的强大转速,后发而至的包工头田涛在物理惯性的助推下,使出了一招无懈可击、速度极快的“横扫千军”。

哐!

三根红色的棒球棍应声飞天。棍飞脱身的霍威总算看清楚了光头田涛的真实面容:虬髯遒劲、大眼阔鼻、目光如炬,活脱脱一个门神张飞!

啊——

在看清田涛面容之时,耳穿银饰的霍威被木棍扫断了右手,惨叫倒地。

不到三秒,田涛一口气放倒了5个人。

“涛哥威武!打死强盗!”

田涛的勇猛无比让本已陷入混乱的工地农民工们在强光的照射下迅速稳下心来,镇定下来的他们立即操起了木凳、水果刀、鸡毛扫、晾衣丫等“防卫武器”,加入田涛,对凌晨闯进大学城体育中心工地的一众古惑仔发动逆袭。

另一方面,面对农民工们发起的逆袭,寸爆(王川)、霍不凡等帮派骨干带着人数处于劣势的古惑仔们苦苦支撑。

此时,一根绿色的棒球棍以破风之速袭向了正在大杀四方的包工头田涛。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四十二章 恶龙潜逃

哐!

眼光八方、耳听六路的包工头田涛,轻而易举地用手中的黑色长木棍格挡开了岳龙那用尽全力扔向他的绿色棒球棍。

然而,这只是岳龙的一记虚招。

绿色的棒球棍在大学城体育中心工地的上空急速翻转,在这一根颜色独特的棒球棍还未开始从最高点往下坠落之时,一道诡异的白月光在田涛的视野里面一闪而过。

酷寒之冬,肃杀之夜,焉有白月光?

一身白衣、速度奇快的冷血刀手岳龙,将他那一把锋利的短匕首扎向了田涛的小腹。

一击即中。

......

凌晨三点,东村,王彪之家。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一阵急速的拍门声把睡梦中的王彪突然惊醒,满身酒气、头痛欲裂的王彪迷迷糊糊地爬起床,他极其不爽地用沙哑的声线喊道:

“谁啊?”

“彪哥,是我!”

王彪认出了门外敲门之人的声音,他是王彪的一名小跟班,名王小乐,属东村王氏,男,刚满16周岁。

嘎吱——

“有什么事非要半夜三更叫醒我!打死你!”开门后的王彪朝满脸青春痘的王小乐大骂。

“彪哥!不是我找你啊!是话事人阳哥(王阳)找你!”

“哈?阳哥?”倚着门边的王彪问,他有些站不稳。

“龙哥(岳龙)在体育中心工地捅了人!被捅的人听说已经死了!阳哥要您马上去我们‘王氏祠堂’!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除了彪哥您......”

“哈!阳哥不是说不要打出人命吗......你确定是岳龙捅死了人?”

“我也不是很清楚啊,彪哥......我本来呆在村里的‘笑果网吧’内,跟一大群我们‘王家帮’的兄弟玩梦幻西游......寸爆哥(王川)突然在凌晨2点前后闯进了网吧,我看到他的衣服上染了好多血,他高声大喊,要所有帮派骨干成员立即到祠堂集合......”

日出而休、日落而作,是古惑仔的真实生活写照。皆因,作奸犯科的事情大部分发生在黑暗的夜间。

在那个年代,一个帮派的古惑仔喜欢在夜间的网吧聚集。若老大吩咐自己干活,立即去干活;若当晚没活,他们就玩通宵游戏,第二天天亮睡觉。

“你会开小车吗?”

还没酒醒的“东村第一打手”王彪问王小乐,他的家离王氏祠堂的直线距离不到一里路,正常人跑步也能跑去。但是,酒精充斥血液的王彪连站都站不稳,他想开停在楼下的大众桑塔纳。

“彪哥,我的力帆弯梁125现在就停在您家楼下,我现在抚你下楼吧!你坐我的弯梁摩托车!”王小乐说。

呼——

王小乐载着五大三粗、宿醉未醒的老大“丧彪”,在凌晨三点多的东村村道平稳行走,他的“2004年版力帆男爵125ml弯梁”做工精细、品质优良,在那个年代的摩托车中性价比极高,属当时的“爆款国货”。

......

五更天,东村,王氏祠堂。

在力帆摩托车上吹了一阵街风后,王彪的酒醒了2分。进入祠堂的王彪见到了愁容满面的老大王阳、打了石膏的断手霍威、灰头土脸的寸爆王川......然而,他已经找不到其熟悉的“恶龙”。

在老大王阳的临时安排下,捅了人的岳龙已在四更天逃亡,从水路离开了笑果岛。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四十三章 一席春梦

在岳龙、霍威2人为首的笑果岛古惑仔夜袭体育中心工地的夜里,在东村喝下不少酒的霍明喝过了女朋友刘冰的热咖啡后,又从星辰音乐学院平安回到北村。

喝进肚子里面的茅台酒后劲很足,疲惫的霍明回到北村的家后,倒头便睡。

凌晨的睡梦中,20岁的霍明梦见自己与一名身材姣好的年轻女子发生了性关系。

翌日清晨,醒来的霍明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躺在了床上,床上还有同样赤身裸体的陈晓燕。

昨夜的春梦原来不是梦。

......

七点零三分,悲伤憔悴、痛切心扉的陈晓燕独自走出了霍明家的巷口,那一刻,天空尚未完全放晴,而昼短夜长的寒冬不如陈晓燕之心凉,无辜的眼泪顺着其美丽光滑的脸颊无言滑落。

“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反正我是喜欢你的。”

——电影《2046》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把陈晓燕赶出家门的霍明还没从愤怒中缓过劲来,一个电话打进了他的诺基亚手机。

“明哥,早晨。您起床了吗?”霍振南在电话的另一头问。

“你们昨晚顺利吗?威仔、小凡呢?”霍明反问。

“明哥,他俩在我旁边......我们昨晚搞砸了......威哥不敢打电话给您,他现在也不方便拿电话......他的右手断了,现在打着石膏。”

“哈?霍威的右手断了?”霍明惊讶地问。

“嗯。”

“你们现在在哪里?”霍明继续问。

“我们还在东村,明哥。”

“我一会儿过去,你们在东村等我。”

......

呼——

上午8点10分,东村,笑果网吧斜对巷,一个半露天的无证经营早餐店。

“明哥!我们在这里!我们已经替你叫了早餐!”

在冬日的温暖晨光中享受美味早餐的霍威、霍振南、霍不凡3人,对行驶在东村村道上的川崎ZX—9R上的霍明挥手。

停好川崎ZX-9R后,熄火的霍明找了一张早餐店的红色小板凳坐下,然后问右手打着石膏的霍威:

“你能不能告诉我昨晚的具体情况?”

“明哥,说来惭愧,我们轻敌了......昨晚,那群‘腾飞建工’的工人里面有一个很能打的包工头,他用一根长棍放倒了我们北村十几人......”

“等等,‘腾飞建工’?体育中心不是‘东建集团’的工地吗?”正在摩擦筷子的霍明打断了霍威的话,问道。

在文化程度为初中辍学的霍威不知道如何解释之时,吃着牛腩面的霍不凡一针见血地说:

“明哥,威哥说得没错,这里面的具体情况我们也是昨夜才知道......阳哥的原话是,东建集团是工程项目的‘发包方’,而真正的‘施工方’却是腾飞建工。”

施工总承包制,简称“分包制”,是在中国大陆沿用多年的制度,具体指用地单位把项目全部报给一家具有合法施工资质的单位(如东建集团),而接过整个工程项目的施工单位把整个项目化整为零,在市场上找来了其他相对低端的工程承包商(如腾飞建工),让相对低端的工程承包商到劳务市场上找人干活。

另一方面,接包的低端工程承包商为了节省企业的劳务成本,又找来了“包工头”(如被岳龙捅了一刀的田涛),让包工头以他自己的名义揽人(找到的工人大部分是包工头自己的老乡)。

在包工头阶层中,级别最高的为“挂靠大包”。挂靠大包有能力、有资本、有渠道,自己揽活,包工包料,垫资进场。

被岳龙一刀捅进医院抢救的田涛,是“腾飞建工”的挂靠大包。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四十四章 风铃

铃——

一阵清脆悦耳的风铃声让即将进入笑果网吧的霍明停住了脚步,他抬头一看,发现了网吧门前多了一个吊着“皮卡超”的别致风铃。

“好漂亮的风铃。”驻足门前的霍明说。

“昨晚没见过这个风铃。”霍不凡回应老大霍明。

“我也没印象,估计是刚刚挂上去的。”霍振南附和。

“北村老人说‘风铃招鬼’,搞不好,我的断手跟这个风铃有关。”右手打着石膏的霍威一边用左手推开网吧的玻璃门,一边冷冷地说。

上午8点31分,一首源于电视剧《仙剑奇侠传》的插曲在东村的笑果网吧内悠扬回荡,那是阿桑的《一直很安静》。

“我们的爱情,像你路过的风景,一直在进行,脚步却从来不会为我而停;”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仙剑奇侠传》首播于2005年1月24日,堪称2005年的电视剧“超级爆款”,它捧红了23岁的胡歌。

吃过早餐的霍明、霍威、霍振南、霍不凡4人,在《一直很安静》的温柔旋律中走进了音响效果极佳的笑果网吧。

此时,网吧内空空荡荡的,没有了昨夜的人山人海、喧闹繁荣。古惑仔们早在旭日升起时散去,该睡觉的已经回家睡觉,该跟随岳龙着草的已经从水路着草。

一抹冬日的温柔阳光透光淡蓝色的窗户,静静地洒进了宽敞豪华的笑果网吧内,霍氏四人很快注意到了在收银前台一边吃着瘦肉肠粉早餐、一边在前台电脑前看互联网侵权版电视剧的美少女。

她在看《仙剑奇侠传》。

“嘿,美女!”手打石膏、耳戴耳钉的霍威主动上前搭讪,他是笑果网吧的熟客,却没见过她。

“要开机吗?”一脸素颜、天生丽质的美少女抬首回应挨到前台的霍威,她的嫩白左手拿着两根一次性木筷子,右手拿着一个“双飞燕”鼠标,红嘟嘟的樱桃小嘴上沾了一滴早餐的地沟油。

“不,我们找人。”外形不俗、一身痞气的霍威笑着说。

“您是北村的霍威吗?”美少女看了一眼霍威右手的石膏与绷带,放下筷子问。

“小梅姐告诉你的?”带着友善笑容的霍威继续对美少女放电。

小梅姐,就是之前在网吧一楼角落的小包厢中与霍小凡激吻过的吸毒女网管。

“嗯,她们在早上8点交班时说,你昨夜受了伤......不过,你们找的阳哥(王阳)、彪哥(王彪),现在都不在网吧的二楼。”美少女回答霍威。

“哦,我记得‘寸爆’说过......你就是‘寸爆’的亲妹妹王艳莉,在你哥哥打理的这家网吧做兼职?”

“嗯,我在放寒假。我只值白天班,我哥说网吧白天少人,没那么复杂。”

“怪不得我没见过你......你读高一?”

“我读高二了。”

“挂在外面的风铃是你亲手做的?”

“是啊。”

“风铃好漂亮啊!你可以卖给我吗?我也很喜欢‘皮卡超’的。”

当听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霍威说风铃“漂亮”时,霍明、霍振南、霍不凡3人忍俊不禁,前者在三分钟前说“风铃招鬼”。

“不,我的风铃是非卖品。”王艳莉回答霍威,她的声音如风铃。

“嘿,要不我俩约个时间,你教我如何制作风铃。”

脸皮挺厚的霍威微笑着对还没成年的王艳莉发起了攻势,他用没有断的左手掏出了自己的诺基亚手机,让王艳莉在上面输入她的电话号码。

“不,我哥会生气的。他不让我早恋,我今年不够18岁。”

收起笑容的王艳莉拒绝了霍威的要电话号码,但她的心里面还是很高兴。皆因,在她就读的高中,没有一个男生撩过她。

作为一名美女,没有男生撩是很不正常的。在王艳莉刚刚上高一时,她的亲哥寸爆(王川)就在那一所高中放出过一狠句:

“谁敢泡我妹王艳莉,我寸爆打断他的腿!”

那是一个黑恶势力猖狂的年代。

没有一个男生敢主动跟王艳莉说话,只为避免飞来横祸,除了老实木讷的男班长向王艳莉收作业。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四十五章 善后

上午九点二十八分,脸带刀疤、无精打采的王阳娴熟地从办公桌旁的大保险柜中取出了一根长长的雪茄,两手一掰,白色的海洛因落在了锡纸上。

“老大,给您。”

身高190的王彪颇有默契地把一张崭新的一百元人民现钞递给了吸毒的王阳,那张一百元现钞已被粗中有细的王彪卷成了一根“吸管”。

用“吸管”吸下一口毒品后,王阳从“病猫”变得神采奕奕。

“打给食水安(魏安)。”王阳对王彪说。

“是的,老大。”王彪回应王阳。

嘟——嘟——嘟——

“喂?”

良久,一个女子的声音在电话的另一头响起,该名女子好像没有睡醒。

“你好,我找手机的主人。”王彪说,他的手机调成了扬声器模式。

电话接通时,王阳吸下了第二口海洛因。

“小兰,安哥(魏安)在哪里?”

笑果网吧二楼包间里的王阳、王彪、霍明、霍威4人,很快听到了“小兰”的声音,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同样没有睡醒。

“在厕所。”

“请你们2位告诉魏安,东村的王阳找过他!”王阳对着电话大声说。

“好。”电话挂断。

与王彪、王阳对话的两名女子,是“冰妹”。

吸了冰毒(甲基苯丙胺),就要“散冰”;陪客人散冰的卖淫女,叫“冰妹”。

从收费多寡的角度而言,冰妹属于高级卖淫女。

好色的魏安有时会吸冰毒;若不吸冰毒时,他就吃伟哥。

“明仔(霍明),我昨晚安排岳龙带队收拾大学城体育中心工地的那一群农民工……结果,出了幺蛾子……如今,岳龙逃亡了,岛外的刑警已进驻笑果岛。”

吸了第三口海洛因后,瘾君子王阳完完全全地恢复了霍明所佩服的睿智。

“阳哥,相关的情况我也了解过了,这是一起意外。”霍明安慰王阳。

“嗯,致命的意外……事已至此,我们当务之急是确认被岳龙捅进医院的那个包工头,到底有没有死。如果他死了,这就是重大刑事案件,岳龙必须逃亡国外;如果包工头没死,一切好办,我们的幕后老板兜得住。”

铃——铃——

几分钟后,南村的魏安回王阳电话。

“喂,食水安,我昨夜凌晨叫你查的事情,现在查到没有?”接了电话的王阳焦急地问。

“阳哥,谢天谢地!那个包工头还活着!他现在在岛上的医院躺着,有刑警在医院给他录口供。”

南村的魏家帮在笑果岛中心医院有属于自己的“眼线”。

“你确定?”王阳问。

“确定!阳哥!”魏安回应。

“你中午过来东村吃饭吧!”

“没问题。”

……

午饭时候,东村,笑果岛网吧的二楼大包间。

“岳龙未来一年都要在外面躲了,那把匕首上面有他的指纹……若他现在落入刑警之手,三年少不了咯!”两杯雪花啤酒落肚后,魏安在饭局上说。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恶龙当时把匕首拔出来,人就死了!”王彪说。

有经验的古惑仔用刀捅人后,不会把刀拔出来,像岳龙;如此操作,是为了避免被捅之人失血过多而死。

捅中人体的刀犹如一个“塞子”,可以有效地阻挡空气的进入,防止人血的加速流失。在道上捅人后立即拔刀的人,不是新人,就是杀手或劫匪。

求财是古惑仔的目的,伤人只是手段。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四十六章 打赌

“一场雨,把我困在这里,你冷漠的表情,会让我伤心;六月的雨,就是无情的你......”

由胡歌主唱的《六月的雨》是2005年电视剧《仙剑奇侠传》中出现频率颇高的插曲。那是一个音乐、电影、电视剧网络侵权猖獗的年月,《六月的雨》在南国的笑果岛东村之网吧中以违反著作权法的方式播放着。

在王阳、王彪、霍明、霍威4人呆在二楼的豪华包间商议善后事宜之时,霍振南、霍不凡2人留在了宽敞明亮的笑果网吧之一楼,免费上网,打发时间。

霍不凡学着前台的网管王艳莉看《仙剑奇侠传》,霍振南则玩他的《梦幻西游》,俩人昨夜都睡得很少,特别是被包工头田涛一记“扫堂腿”扫跌的霍振南。霍振南一边摸着鼠标、键盘,一边哈欠连连。

体力同样透支严重的霍不凡看了《仙剑奇侠传》几分钟,就闭上了眼睛。他一边倚坐在电脑椅上闭目养神,一边静静地聆听《仙剑奇侠传》第一集的声音。

霍不凡坐着的位置离前台不远,中间视野开阔。

当屏幕里面的李逍遥与他的婶婶在商议如何痛宰三名客官之时,一股淡淡的少女香气飘散在霍不凡所呼吸的空气中,不到十八周岁的霍不凡睁眼一瞄,一抹青色的倩影从其身旁轻轻而过,他的电脑桌前已多了一杯用黄色纸杯盛满的红茶。

“谢谢靓女!”

好奇的霍不凡抬首看清兼职网管王艳莉的好看脸容之时,霍不凡身旁的霍振南正对给自己倒红茶的王艳莉道谢。接着,王川的妹妹王艳莉安静地走回网吧前台。

“嘿,我俩打个赌,如何?”突然来劲的霍不凡对坐在旁边的霍振南说。

“打什么赌?你这小子又想骗我宵夜钱?”打着游戏的霍振南反问霍不凡。

“赌我能不能拿到刚才那名小姐姐的电话或Q号,如何?”

在2005年,微信还没出现。

“我可不敢赌......你就不怕寸爆(王川)打断你的腿吗?她是寸爆的亲妹。”霍振南说。

“他不敢动我,因为明哥(霍明)。”

“但他会找他的老大王阳投诉你霍不凡泡他妹妹,然后王阳会找上明哥,最后还是会找上你!”霍振南继续给霍不凡泼冷水。

“我上了。”霍不凡笑着站起来。

“我劝过你了,到时候惹了麻烦,你这小子可不要把我拖下水。”

话毕,霍振南继续玩梦幻西游。

霍不凡在上午九点十七分站起来,此时,整个宽敞明亮的笑果网吧客人稀少,到网吧上网的客人要在十点前后才会逐渐多起来。眉清目秀、高高白白的霍不凡径直走至美少女王艳莉所在的网吧前台,他最后在王艳莉的右前方45度角停下。

在停下脚步的霍不凡之正前方,摆着一个四面体的醒目铁质警示牌,上面写着:

禁止搭讪前台。

“有事吗?”读高二的王艳莉笑问长身玉立的霍不凡。

“没事,就是过来谢谢你给我以及我的同伴倒茶。”

“不用谢,喝茶可以提神,我看你俩挺累的......待会儿人多了,你俩就要自己到前台续杯了。”

“你好像不是在看《仙剑奇侠传》,那是什么电影?”

“仙剑没更新呢,一天才更新两集......这部电影叫《2046》,我其实看不懂它的剧情,不过里面的演员挺耐看的。”

《2046》是2004年发行的王家卫电影。与霍不凡同年的王艳莉很喜欢《2046》里面的木村拓哉。

另一方面,相对于已经搭讪过王艳莉的霍威,霍不凡具有一项很明显的优势:

好看。

因为好看,美少女王艳莉对帅哥霍不凡的搭讪乐于回应。

“一场雨,想念你,在我的心中都不可比拟......”

在胡歌的歌声中,玩世不恭的霍不凡从裤兜里面掏出了一包“茶花”,细长的白色烟身与其修长的手指很般配。

“嘿,可以借个火吗?”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四十七章 撩妹

茶花,一种细长的低焦油烟,女人抽这种烟比较多,男人抽这种烟的较少。它诞生于1972年,出产于云南,商标上的“茶花”二字是风流才子唐伯虎的手迹。

霍不凡的烟瘾其实不大,而他抽这种烟纯粹觉得好看。

“好啊。”

面对小帅哥霍不凡的借火,网管王艳莉把一个放在桌面上的蓝色打火机递给了眉清目秀的霍不凡。

然而,嘴里叼着茶花香烟的霍不凡并没有接王艳莉递过来的打火机,他用轻浮暧昧的目光看着王艳莉。

“你干嘛不接呢?你的双手昨晚应该没有受伤吧?”王艳莉问。

“不,是我觉得你为人挺好的,想你帮我点支烟,我可是网吧的客人呢。”霍不凡淡淡地回应。

“哈哈,你可不要被我哥哥知道,他会打你的。”

嚓!

对霍不凡印象不错的王艳莉竖起了打火机,单手给霍不凡点着了茶花香烟。

“寸爆哥是你的哥哥?”

“嗯。这家网吧平时是他替话事人(王阳)打理的......他昨晚受伤了,现在呆在家里养伤。”

“你是1987年出生的吗?”

“你怎么知道的?”

“读高二的学生,大概是这个年龄......我也是1987年出生的。”

“哦,你叫霍振南?”

“不,坐在那边的才叫霍振南,我叫霍不凡。”

“哦,很高兴认识你......不过,我对烟味敏感。”

话毕,面带微笑的王艳莉把目光转向了前台的那一个醒目的警示牌。

禁止搭讪前台。

“我问多你两个问题,然后再回去。”

“什么问题?”

“你看过王家卫的《阿飞正传》吗?”

“没有看过。”

王艳莉其实看过,但她已决定把话题聊死。

“现在几点了?”

“唔......现在是上午九点二十一分......小帅哥,出于你的个人安全考虑,我建议您还是赶快回到您的座位。”

“现在是2005年1月30日的上午九点二十一分,在一分钟前,你给我点了一支茶花香烟;因为这一支烟,我们做了一分钟的朋友;也因为这一分钟,我不会忘记你。”

停顿了两秒后,面带微笑、声音磁性的霍不凡继续说道:

“这一分钟,属于我和你。”

“哈哈哈哈哈哈......你刚才好像《阿飞正传》里面的张国荣!”王艳莉对霍不凡说。

2003年4月1日,张国荣自杀。此后的数年,中国大陆匪夷所思地出现了一股“怀念张国荣”的思潮。

止住笑声后,心如鹿撞的王艳莉掩饰起自己的心动,她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问霍不凡:

“小帅哥,你真的要追我吗?”

霍不凡眨了一下他那双温柔漂亮的眼睛,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你不怕我哥哥(寸爆)吗?”

“我怕啊......不过,我觉得,假如我为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而被她的哥哥打断了腿,是一种特别浪漫的事情。”

......

2005年1月30日下午两点整,怀里揣着5万元人民币现金的霍明,带着霍威、霍振南、霍不凡3人离开了笑果岛东村。

而玩世不恭的霍不凡,已经成为了美少女王艳莉的QQ好友。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四十八章 霍明的来电

2005年1月,大一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后,东大法学院的04级法学生沈小冉迎来了大学生涯中的第一个寒假。沈小冉的男朋友李浩已在寒假前替沈小冉安排了一个假期的好去处——到大鹏律师事务所实习。

对于男朋友李浩的安排,有志于未来从事律师行业的沈小冉很满意。

2005年2月1日早上六点五十分,沈小冉打电话给男朋友李浩。

“李浩,今天不用过来地铁口接我了,刘冰昨夜打给我,她说今天要跟我去霞飞路逛街,我已经答应了。”

“嗯,那你俩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给我。我准备出门实习了。”

“你也要注意安全。”

“拜拜。”

“拜拜。”

沈小冉对李浩撒了谎。

霞飞路,位于东来市的古城中心区域,始建于西汉时期,为中国南方“千年商都”遗址所在。改革开放后,霞飞路日均流量突破20万人次,两侧商铺的年营业额更在20世纪末达到了惊人的200亿,堪称整个东来市的“商贸晴雨表”与“经济风向标”。

进入21世纪,霞飞路演变成为“全日制商业步行街”,被民间称作“不夜城”。它是整个中国大陆最早成立的大型商业步行街之一。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自电商网购异军突起后,霞飞路从21世纪初的极度辉煌逐渐走向了没落冷清。今天,霞飞路已成为了一条“美食街”。

然而,在电商尚未崛起的2005年,霞飞路仍然处于巅峰时期。当时的“官三代”沈小冉恰恰住在霞飞路附近。

“喂,请问您是沈小冉吗?”

“您是?”

“我是霍明,刘冰的男朋友。上一次,我曾带人去长来岛接你们班的女生回笑果岛的东大。”

“哦,我有印象,我上次还没谢你呢。”

“您明天有时间吗?”

“什么事?”

“刘冰对我说过,你住在霞飞路附近,是真的吗?”

……

在接电话之前,沈小冉已经通过中国移动的来电显示功能(每月六元,超赚),知道是霍明打电话给她。上一次抛锚于长来岛,心忧沈小冉的好闺蜜刘冰,把其男朋友霍明的电话号码发给了闺蜜沈小冉。

事后,霍明的电话号码成为了沈小冉的诺基亚手机中那寥寥无几的、年轻异性储存号码当中的其中一个。

2005年2月1日上午8:31分,精心打扮过自己一番的沈小冉翩若惊鸿地出现在霞飞路附近的地铁口。另一方面,穿着悠闲、帅气十足的霍明以及打着石膏、染了黄发的霍威2人,早已等候在地铁口,他俩于冬日的温暖阳光中朝“回头率”超高的大美人沈小冉挥手。

“小冉姐,很久没见!我跟明哥好想你啊!一段时间不见,我发现小冉姐又漂亮了!”

口甜舌滑、逢女必撩的霍威当众盛赞沈小冉,惹得沈小冉开怀大笑。

上次用本田CB750送搭载沈小冉回东来大学的,正是霍威。

“谢谢你霍威的夸奖!”

风姿卓越的沈小冉礼貌地回应霍威。接着,未等霍明上前说话,沈小冉妩媚且自信地把美丽的眼睛看向了注视着自己的霍明,她说:

“霍明,你这男朋友当得很不错啊!刘冰其实早就想碳纤维材质大提琴盒了。你若给她这么一个大惊喜,我猜,她肯定会非常感动!”

碳纤维材质大提琴盒,一种在21世纪初引进中国大陆的新型材质大提琴盒。它的诞生,把大提琴盒的重量降到了3KG以下。

刘冰用的旧琴盒是高档的玻璃钢材质,它坚固且价格相对便宜,但偏重。霍明曾在星辰音乐学院替刘冰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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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大佟琴行

冬日的晨光,喧闹的街头,一片泛黄的小叶子在徐徐凉风中盘旋而下,温柔地落在了南国佳人沈小冉的长长秀发上。

待穿着高跟鞋的大美人沈小冉反应过来时,与其并肩而行的霍明随手挑走了她秀发上的小叶片,然后背着“绅士手”,继续前行。

颇有默契,一见如故。

与沈小冉共同并肩而行的,除了左手边的短发绅士霍明,还有右手边的纹身男霍威。两名来自笑果岛北村的年轻人,就像两名身材高大的职业保镖,在行人如织的霞飞路,一左一右地护卫着颇有“明星相”的19岁沈小冉逛街。

与今天找不着路时掏出智能触屏手机,然后在腾讯地图、高德地图、百度地图等导航APP上搜索路线不一样,在2005年,智能触屏手机还没出现。在那个年代,当一个人找不到他想去的地点时,问路人、看路牌、买地图、打摩的、找熟人带路,是常规的操作。

“嘿,你俩是怎样知道大佟琴行有碳纤维大提琴盒买的?”声若银铃的沈小冉在街头上边走边问。

“小冉姐,是我在网吧用‘百度’搜到的。”

未等若有所思的霍明开口,右手打着石膏、头发染成黄色的霍威抢先回答沈小冉。

百度,创建于2000年的北京中关村;到2004年,百度已经垄断了中文搜索市场,成为了当年的全球第四大网站。

“哦,真的吗?霍明。”沈小冉把漂亮的大眼睛看向左手边的霍明。

“嗯,我对电脑不太懂,威仔比较熟。”面对微笑的霍明实话实说。

“我知道。刘冰说,你连QQ都没有,而且给她发的短信没有标点符号。”对霍明很有好感的沈小冉故意嘲弄霍明。

“小冉姐,我有QQ啊,要不你告诉我QQ号,我回到笑果岛后加你。”

在霍明对沈小冉的故意嘲弄一笑置之时,霍威厚着脸皮问打扮得美若天仙的沈小冉QQ号。

QQ,诞生于1999年2月10日;2004年,QQ注册用户突破三亿人;然而,今天QQ已经彻底式微,凉了。

与今天的撩妹加微信好友不一样,2005年的撩妹不是问妹子电话号码就是问QQ号。其中,最老套的桥段是男孩说自己的手机没电了, 然后问刚刚认识的女孩借电话,若女孩有兴趣,会心知肚明地把手机借给男孩,男孩随后用女孩的手机拨打自己的电话号码。

若女孩对借手机的男孩没有兴趣,会说自己的手机没电或没话费,这是一种婉拒。

“你霍威想泡我,没门!我不喜欢‘姐弟恋’的!Q号不给你!”

假装生气的沈小冉白了比自己小两个月的霍威一眼,惹得高大英俊的霍明在街头上哈哈大笑。

在一阵接一阵的嬉笑声中,霍明、沈小冉、霍威3人穿过了一片繁华热闹的街道,到达了大佟琴行。

大佟琴行,一所东来市的老字号琴行,创办于1954年,由已故钢琴家佟老先生创建。到2005年,大佟琴行已经拥有了自己的乐器工厂,且搭建了覆盖于整个东江省沿海发达区域的乐器销售渠道。

在2005年,电商尚未崛起,南方有实力的本土品牌都喜欢在霞飞路设立总店,那是电商兴起前的品牌营销手段,哪怕当时的霞飞路铺租贵得惊人。

今天,曾经辉煌的大佟琴行已经没落。此是后话。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五十章 音乐白痴

隔着透明的钢化玻璃窗,站在琴行外面的霍明、霍威2人看见了一名约莫十二、十三岁的小胖子,在一名美丽的中年妇人之悉心教授下,正吃力地拉着一个褐色的小提琴,杀猪般的刺耳拉弦声隔着透明的窗玻璃,传到了来自笑果岛北村的霍姓二人之耳朵。

“哥,看来小提琴挺难学的。”霍威笑言。

“嗯。”霍明笑着点头。

“嘻嘻嘻......小提琴是世界上最难学的乐器。刘冰,会拉小提琴的。”

大美人沈小冉对音乐白痴霍明、霍威2人说,冰雪聪明的她看得出,两名笑果岛的古惑仔对音乐与琴行的一无所知。

“会拉大提琴不是就代表会拉小提琴吗?”乐器白痴霍明问钢琴十级的沈小冉。

“不,两者虽然相通,但有很多不同,单单看的谱就不一样……对于五线谱也认不全的你俩,我也不知道怎样跟你俩解释。”出生于官宦之家的沈小冉以嘲弄的语气回应霍明,随后补充了一句:

“霍明,刘冰真的很好,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她!”

说出这一句话时,沈小冉的心里面突然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忧伤。

……

右手打着石膏的霍威用左手推开了一道金色框架的旋转玻璃门,霍明、沈小冉2人首先进入到大佟琴行的内部大厅,然后,霍威从后跟随。与霍明原先预想的不一样,整个琴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富丽堂皇;相反,它的内部有些陈旧。踩在已沉浸于乐声多年的褪色木质地板上,霍明能清晰地听见“吱吱吱”的细微声响。

当霍明、沈小冉2人同时走到了占地宽广的大佟琴行之大厅正中央之时,处于琴行大厅的人们屏住了呼吸,身材偏高、五官精致的霍、沈2人犹如从电影银幕中走到现实世界的明星情侣,好看而般配。

“陈老师!”

故地重游的沈小冉很快在琴行里面找到了一位熟人,一位曾经教过沈小冉弹钢琴的中年妇女。

“小冉!很久没见!你以以前高了,也比以前漂亮了!”

观人入微的霍明发现,与沈小冉对话的中年妇女虽身材娇小,但手指很修长,其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一种岁月沉淀的特有优雅。

“陈老师,我今天穿了高跟鞋而已。”笑盈盈的沈小冉回应。

“你今天是过来找我学琴的吗?我可没空哦。”

钢琴之路,漫无边际。所谓“钢琴十级”,只是业余的最高水平而已,在专业人士的眼中不值一提。

“不是的,我今天过来买琴盒。”

“买琴盒?”

“嗯。”

“这一位是你的男朋友吗?长得好帅啊!跟你非常相称!你丫头的眼光不错啊!”

陈老师把她的清澈眼光投向了沈小冉身后的短发绅士霍明。

面对误会,酷酷的霍明并没有解释,他只是礼貌地报以一笑。

“不,他只是我的普通朋友,他今天特意过来买大提琴盒。”沈小冉急忙解释道,她的双腮泛起了一抹淡淡的女儿红。

......

《MORNING》的优美旋律在宽阔的琴行内环绕,一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胖男人正在给几名顾客演示两把中音萨克斯的音质。他长得不高,一个由其随身携带的萨克斯笛头在两把代售的中音萨克斯上来回地轮换着吹,那高超的萨克斯演奏技巧把音乐白痴霍明、霍威2人看傻了。

“八字胡”是专门推销大佟琴行内部的各类乐器琴盒之店员,除此以外,他还负责销售各种型号的萨克斯。

在陈老师的引导下,沈小冉、霍明、霍威3人走到了“八字胡”的身旁,静静地观看他的中音萨克斯演奏以及推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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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GEWA

“按照材质,大提琴盒总共可分为五种:木质大提琴盒、硬发泡大提琴盒、塑钢大提琴盒、玻璃钢大提琴盒、碳纤维大提琴盒。”

“木质大提琴盒本店已经停售,如今用木质琴盒装大提琴的人,几乎没有了......至于另外的四种材质大提琴盒,本店都有售。”

“请问三位需要什么价位的大提琴盒呢?”

刚刚替大佟琴行卖出一副中音萨克斯的八字胡中年胖男人,一边用白色的手帕擦拭脸上的汗珠,一边微笑着询问眼前的沈小冉、霍明、霍威3人。

演奏萨克斯是一项体力活,冬天都能出吹汗,不是中气十足的人根本玩不动。

“我们要重量轻的。”亭亭玉立的沈小冉微笑回应“八字胡”。

“如果要买轻的,首先排除塑钢大提琴盒......要不来一个硬发泡材质的大提琴盒?几百块一个,很轻,性价比高。”

硬发泡大提琴盒,说白了就是一个“塑料盒”,仙气十足的沈小冉一脸摇头。

“八字胡”见状,又察言观色地说:“那我介绍三位一款本店刚刚进货的玻璃钢大提琴盒,是2005年1月份的新款......”

“经理,我们就想买碳纤维材质的琴盒。”沉默良久的霍明终于发话。

“哦,我明白了,那请几位随我至专柜。”留着八字胡的销售经理笑着回应音乐白痴霍明。

......

在占地面积宽广的霞飞路大佟琴行内部之某一专柜,沈小冉、霍明、霍威3人终于第一次看到了碳纤维大提琴盒。在2005年,碳纤维琴盒还是一个比较新鲜的事物,非乐器专业的“官三代”沈小冉也是第一次见。

“GEWA,德国琴盒品牌,打完折,单价18888元......请三位试试它的重量,非常轻!”
“哇,18888元不是一笔小数目哦,范经理再给三位年轻人打一个折上折吧!小冉可是我的老学生。”

“八字胡”经理姓范,他对沈小冉的钢琴老师折上折之请求,表现得相当为难。

“GEWA都是进口货,叠加税费后,我们大佟琴行每卖出一个GEWA牌琴盒,其毛利率实际上不到10%......若非为了撑起大佟琴行在整个东来市的金字招牌,我们琴行的佟老板是不会经销如此高端的碳纤维琴盒......实不相瞒,年轻人,它的销量一直很低迷,18888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

在2005年,中国的GDP全球排名第五,在美国、日本、德国、英国的后面。在那个年代,中国有钱人的数量远远没有今天多,而路边早餐店的一碗牛腩面当时只要3块钱。

眼看众人沉默,曾在法国游学过的范经理苦笑一声,随后继续说道:

“碳纤维作为一种新型材质,实际上就是一种经过特殊工艺处理过的布料,它比塑钢硬,甚至比硬发泡还要轻......然而,就算是在欧洲,用碳纤维琴盒的人也不多。我曾在法国街头见过,民间的大提琴演奏高手甚至不用琴盒。”

“范经理,你的意思是,我们没必要买如此贵重的琴盒?”沈小冉好奇地问。

“在我们琴行买这种碳纤维大提琴琴盒的人,很少;所以,对于每一个买这种琴盒的顾客,我多少有些印象......在我的记忆中,三位算是最年轻的......同时也是最特别的。”

话毕,经销琴盒的八字胡范经理微笑着把目光瞄向了那一直在琴行内左瞧右看、脖带纹身的古惑仔霍威。

与不说话时显得温文儒雅的短发绅士霍明不一样,一头黄发的霍威身上之痞子气非常浓烈,怎样看也不像是一个玩大提琴的年轻人。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五十二章 BAM

巳时,光照充足的大佟琴行之内部温度在缓慢上升。在十年老店的陈旧气息中,沈小冉已脱去了她的长白围巾,露出了她的白皙秀颀。

黑帮头目霍明颇有绅士风度地主动拿过了沈小冉的长白围巾,然后长身玉立地站在沈小冉的身后,静静观看沈小冉为其“砍价”。

女人的砍价本领是天生的,这是大多数男人不擅长的领域;另一方面,有些男人的绅士风度是后天养成的,而某些男人却是天生具有绅士风度,与他的出身阶层无关。

“为你的闺蜜、他的女朋友买碳纤维琴盒......小姑娘,你身后的年轻帅哥确实很浪漫,他让我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为了一个女孩子卖掉了自己的萨克斯......这样吧,我找我们的店长谈谈,请三位稍候。”

经过了一番沈小冉的激烈砍价后,不胜其扰的范经理松口,特意去找他的店长。

几分钟后,店长现身。

“这是一个BAM牌碳纤维大提琴盒的样货,我们琴行卖剩的最后一件。我估计,整个霞飞路也就是唯一的一件BAN牌碳纤维大提琴盒。”

琴盒样货,类似于4S店的展车、试驾车,比普通的售卖商品便宜。

“若三位对这一个BAM牌琴盒有兴趣,我可以很优惠地卖给你们,一口价,9999元。”

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高瘦中年男人向沈小冉、霍明、霍威3人推销一件沾满了灰尘的灰白大提琴盒,西装革履、举止优雅的他正是大佟琴行霞飞路总店的店长。

BAM,法国著名琴盒品牌,创办于20世纪八十年代初,属国际知名琴盒品牌中的后起之秀,比肩于德国的GEWA。

“BAM这个牌子我听过,不过这件样货好像放了很久了。”

人美声甜的沈小冉一边说,一边用嫩白修长的手指轻轻触摸琴盒上的灰尘,那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

“这本来是我们的老板计划留给‘佟公子’的大提琴盒,如果你以前常来我们琴行,肯定听过我们大佟琴行的‘佟公子’。”

佟公子就是大佟琴行的“太子爷”,一位才华横溢的大帅哥。他在2005年时还在欧洲游学未归,后来,他成为了大佟琴行的第三代老板。此是后话。

“哦,原来如此......那你现在卖掉它,佟老板不会生气吗?”眨着一双美丽大眼睛的沈小冉好奇地问。

“这个你可以放心,这一件样货之所以被我们的佟老板放在一边积尘,就是因为BAM牌碳纤维琴盒不好卖,我们的琴行曾短暂地经销过这一个法国牌子的琴盒,不太顺......至于灰尘,我现在用湿布擦拭一下就好了。老范(范经理),你给我弄一块湿布过来。”金丝眼镜店长说。

一会儿功夫,一个雪白色的BAM牌碳纤维大提琴盒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是真的碳纤维大提琴盒吗?好轻啊!”大美女沈小冉一边摆弄擦拭干净的琴盒,一边问那长得像电线杆的高瘦店长。

“为了验证它的真假,我俩做一个实验。”


展露出一副职业性微笑的店长并没有与沈小冉争辩,他轻手轻脚地把白色的BAM牌琴盒平放在地面,随后,笑着对面若桃花的沈小冉说:

“你可以脱掉高跟鞋后站上去,试一试它的结实度。”

“踩烂了我可不赔哦。”率直的沈小冉跃跃欲试。

“没问题,你踩烂了算我的!”店长对BAM牌样货的质量非常自信。

“霍明,搭把手。”

顾盼流转的沈小冉随即把左手递向了身后的霍明,被沈小冉感染的霍明帅气而自然地把接过了沈小冉的玉手。当脱掉高跟鞋的沈小冉双脚站上BAM牌碳纤维琴盒时,霍明嗅到了一股让其心旷神怡的女人香。

那一瞬间,牵住沈小冉左手的霍明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特殊感觉,而沈小冉从琴盒上下来前,一直紧握着霍明的右手,这一切,被站在不远处角落犯烟瘾的霍威看在眼里。

......

2005年2月1日上午十点三十五分,经过伶牙俐齿的东大法学院辩论队成员沈小冉的另一轮“舌战”后,霍明最终在大佟琴行留下了九千元人民币现金。身材高大的他背起了白色的BAM牌碳纤维大提琴盒,与沈小冉、霍威2人一同离开了霞飞路的大佟琴行。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五十三章 永韩电影院

离开大佟琴行后,霍明、沈小冉、霍威3人呈现出一个平面“品”字形在霞飞路步行街上行走,背着BAM牌白色大提琴琴盒的霍明与美艳绝伦的沈小冉走在前面,打着石膏、叼着香烟的金发霍威独自1人走在沈、霍2人的后面。

在冬日的阳光中,身材偏高的霍明、沈小冉2人犹如一对模特儿情侣,街上的男人会情不自禁地看向气质高贵的沈小冉,而女孩子则会怦然心动地把目光投向背着BAM牌琴盒的霍明。

“嘿,霍明。”沈小冉说。

“哈?”

“你背琴的样子好文艺喔,很像星辰音乐学院的男学生呢!我猜,刘冰肯定会很喜欢!”

“呃……我可不像音乐生吧。”霍明笑言。

“呵呵,你没看见大街上看你的女孩子吗?你不信可以问后面的威仔啊。”

“老大,你背琴的样子确实很帅呀!我打赌,若北村的人们从后面看你现在的造型,肯定认不出你!”霍威回应。

……

三人在嬉笑声中走到了一家始建于解放前的二十世纪20年代之电影院,它坐落在霞飞路的尽头,与市区的另一条主干道交界。

永韩电影院。

“嘿,你俩陪我看一场电影,如何?”长发披肩、顾盼生姿的沈小冉问霍明与霍威。

“没问题啊,看完电影后,我俩还要请你吃午饭!”霍明笑着说。

“难得小冉姐有兴致,当然舍命也相陪呀!”霍威附和。

进入永韩电影院后,一张大大的电影海报跃入了霍明的眼帘。只见海报中的周星驰左手拿着棒棒糖,右手拿着短斧头,神情严肃,一本正经。

“我们就看这一部吧!我男朋友说《功夫》很好看。”

《功夫》,一部由周星驰自编、自导、自演的香港电影,于2004年12月23日在中国大陆上映。贺岁片大咖冯小刚当年为了避开与《功夫》竞争,特意把《天下无贼》的上映时间提前到12月初。

《功夫》当年在中国大陆上映后,好评如潮,电影人气居高不下,更于次年一举拿下了第24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电影、第42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剧情片、第42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导演、第10届香港电影金紫荆奖最佳电影。

在盗版猖獗的2005年,整个中国大陆的电影总票房只有区区的20亿元,而《功夫》的大陆票房居然有1.73亿元。

2015年1月15日,被外国影评人称作“周星驰最好的集大成导演作品”的《功夫》之3D重映版在中国大陆重新上映,时隔十年,《功夫》3D版的票房仍超2500万元人民币。

“电影还有三分钟就要开始了,请三位尽快进场吧,在3号放映厅。”

一名看上去20岁左右的女售票员对年轻的霍明、沈小冉、霍威3人说。

在2005年的时候,一部电影的排挡一般不会超过一个月,但对于像《功夫》这样的大爆款、大热门,一家电影院的老板可能会安排它连续放映两个月以上的档期,因片而异。

“小冉姐,因为已经没有连续坐在同一排的三张连号电影票了,我买了两张中间连座的、一张前排单座的。要不你跟明哥一起坐,我自己坐前排,如何?”负责买票的霍威问。

思索两秒钟后,大美人沈小冉当着霍明的面笑嘻嘻地回应霍威:

“不,威仔。让霍明自己到前排跟BAM牌大提琴盒坐,我跟你霍威坐中间!”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五十四章 功夫

“嘿,你们也是这样争地盘的吗?”

《功夫》电影开始时,陈国坤饰演的斧头帮黑老大干掉了冯小刚饰演的鳄鱼帮老大,好奇的沈小冉轻声问坐在她身旁的霍威。

“小冉姐,这种情况在笑果岛大学城基本上不会出现,我们属于宗族帮派,若真有纷争,四大族长会坐下来谈妥的。”

“四大族长?”沈小冉问。

“嗯,北村的霍伯、北村的李太爷、东村的王老头、南村的魏伯。”

“你们是北村的?”

“当然。”

“我看,你们收入挺高的,买得起碳纤维琴盒。”冰雪聪明的沈小冉继续套话。

“嘻嘻,小冉姐,我们的4人团队目前还行。”

“4人团队?”

“嗯,明哥、我,还有小凡(霍不凡)与南仔(霍振南)。”

眼睛盯着屏幕的霍威回应身旁的大美女沈小冉,随后,他补充道:

“其实,在笑果岛征地前,也不存在如今道上所说的‘四大帮派’......那时候,岛上的人除了种田,就是到外面务工,当时的笑果岛上连一家像样的超市都没有,大家去岛外的市区都是坐船去的......”

哈哈哈哈哈哈——

当荧幕里面的“包租婆”把一名正在洗澡的租客一巴掌打倒在地,并说了一句“别以为长得帅我就不打你”的时候,整个电影院哄堂大笑,包括把话说了一半的霍威。

“嘿,你老大霍明的家里也一样吗?”笑声沉寂下来后,沈小冉以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霍威。

“不,小冉姐。明哥的家里比较特殊。”

“特殊?说给我听听。”

“明哥的父亲、哥哥以前都是在岛外‘混’的。”

“混?”

沈小冉的关注点明显不在电影上面,她其实已经陪男朋友李浩看过一遍《功夫》,霍明、霍威2人却不知道。

“明哥的父亲在明哥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在聚众斗殴中伤人至死,被判了无期徒刑;至于明哥的哥哥云哥(霍云)......嘻嘻,小冉姐,我就不说了,免得明哥知道后骂我多嘴。”

霍威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他在荧幕上看到了联袂出场的周星驰与林子聪,他已开始厌烦大美人沈小冉的刨根问底。

......

当电影进行到陈国坤饰演的斧头帮老大吸食鸦片时,人美声甜的沈小冉再一次问霍威关于霍明家里的情况,此时的霍威已经不觉得沈小冉的声音悦耳好听。为了后续的顺利观影,他无可奈何地如实奉告:

“小冉姐,云哥(霍云)的死对明哥的触动其实很大。我刚才也告诉过你了,在明哥的父亲入狱不久,他的母亲就抛弃了云哥、明哥2人,离开了笑果岛。所以,说他俩兄弟相依为命,一点都没错。”

“是霍云把霍明养大的?”沈小冉关切地问。

“姐,话也不能这样说,我们霍氏宗族还是很团结的,‘尊老爱幼’是我们北村霍氏的优良传统......我们现在的老族长霍伯,在十年前还不是我们的首席族长,他在年轻时曾是道上有名的人物,他家在整个北村里面的经济条件是数一数二的,他对云哥、明哥2人的接济是最多的......霍伯现在说的话,明哥都会听。”

“哦,原来如此。”沈小冉若有所思地回应。

“小冉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好啊,你想知道我什么?你可不许泡我啊!”

“你是不是喜欢明哥?”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五十五章 恋人未满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打听霍明的情况还不是为我的闺蜜刘冰打听的。你的未来嫂子刘冰每一次问你老大霍明家里的情况,霍明都不说......”

在昏暗的电影院,脸色泛红的沈小冉向坐在其左边的霍威解释到。

“嘻嘻......小冉姐,这也不能全怪明哥,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子......况且,你现在也了解到明哥家里的大致情况,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小冉姐听后,默然地点了点头。

老爸坐牢、老妈跑路,而亲哥霍云在对抗地方政府笑果岛征地的事件中惨死。

往事不堪回首,有什么好说呢?

当荧幕上的电影进行到包租公、包租婆用一记“狮吼功”痛扁两大盲人杀手之时,家境比霍明好不了多少的霍威忍俊不禁。此时,坐在霍威身边的沈小冉又问霍威:

“嘿,假如霍云没有死,霍明是不是就不会成为一名帮派分子?”

“小冉姐,你这种假设其实是对的。虽然我初中就辍学了,但我听村里的年轻人说,明哥那时候的高中成绩相当不错......你也知道,笑果岛上只有一所小学,没有中学,要上中学只能到岛外的寄宿学校读书。”

“后来,我听当过云哥小跟班的凡仔说(霍不凡),在云哥死后,欲哭无泪的明哥曾当着老族长霍伯的面说了一句:读书没用。”

“在我们4人团队中,只有明哥1个人是高中毕业。”

尽管很不耐烦,但对美女的免疫力低下之霍威,还是耐着性子解答了大美人沈小冉的连珠发问。若换了一个北村的普通人,他早就动拳头。

当霍威下定决心,在观影结束前,不再回答大美女沈小冉提出的任何问题之时,沈小冉却提出了一个让霍威重新燃起聊天欲望的话题。

“嘿,陈晓燕是你老大霍明的高中同学?”

当听见“陈晓燕”3个字时,右手打着石膏的霍威心如鹿撞,他把眼睛从电影荧幕上移开,扭头看向正在观影的沈小冉。

从15岁开始,霍威已暗恋大他一岁的陈晓燕多年。

“小冉姐,你连晓燕姐都知道?”霍威好奇地问。

“陈晓燕曾跑去星辰音乐学院找刘冰,而我跟刘冰又是什么关系?你认为我有没有可能不知道陈晓燕?”

“嘻嘻嘻,那也是。”霍威点头说道。

“那你现在说说她的情况给我听啊,听刘冰说,她(陈晓燕)长得挺不错。”

此时,外形猥琐的终极杀人王火云邪神终于在电影荧幕中出现,看到火云邪神的霍威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他一边看电影,一边对大美人沈小冉说起了他的暗恋对象陈晓燕的情况:

“晓燕姐是明哥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我一看小冉姐就知道,你出身于岛外的富人之家,与我们岛上的年轻人很不一样;所以,有一点你可能并不了解:我们北村的年轻人基本上都不爱读书,而晓燕姐和明哥应该是属于另类的那一种吧......”

“因为国家实行九年义务教育,所以,我们北村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是初中学历,哪怕读初中时要到岛外的初中学校寄宿......当然,像我、南仔(霍振南)、凡仔(霍不凡)3人,都是初中辍学、小学学历。”

“那个时候,笑果岛跟外界的联系只有水路,若中学生天天坐船从笑果岛来回市区,不现实,所以,都是寄读......我记得应该是2002年吧,因为明哥、晓燕姐都读同一所岛外的寄宿高中,所以,他俩在高中时代经常性地呆在一起,一起坐船到岛外上学,一起从那一所高中坐船回笑果岛北村......至于他俩在高中校园里面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咯!”

当荧幕中的火云邪神即将与包租公、包租婆决斗之时,沈小冉很不识趣地追问:

“你的意思是,她(陈晓燕)是你老大霍明高中时的女朋友?”

“小冉姐,要不我俩加个QQ号吧,我回去详细告诉你,可以吗?”

在火云邪神、包租公、包租婆3人激烈的电影打斗声中,霍威用想哭的语调哀求沈小冉不要再烦他看《功夫》。

“嗯,这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

话毕,学霸美女沈小冉从她随身携带的白羊皮小腰包中掏出了一支蓝色圆珠笔,她借助昏暗的荧幕光线,在霍威的右手石膏上认真地写上了自己的QQ号。

无奈苦笑的霍威想不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成为了沈小冉的QQ好友,但他已经不想跟东大法学生沈小冉扯上任何关系。

“嘿,我已经把我的QQ号写在了你的右手上,你回去记得加我QQ呀!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

“嗯。”两眼紧盯荧幕的霍威敷衍回应。

......

然而,当电影即将进行到最后的高潮部分时,大美女沈小冉最终还是忍不住问:

“威仔,我必须在电影院里面问多你最后一个问题,皆因,待会儿吃午饭时,在霍明面前不好问你。”

“姐,请说。”认真观影的霍威突然有一种要打沈小冉的冲动。

“你老大霍明到底有没有一脚踏两船?”

“小冉姐,请你相信明哥,他与晓燕姐属于‘友情以上、恋人未满’。”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五十六章 新的学期

2005年春节过后,笑果岛大学城上的十所高校相继迎来了新学期的开学,岛外的十万师生陆陆续续地进驻校园,他们当中有的是去年秋天进驻大学城的岛民,有的是从其他的岛外校区刚刚到埠的“新岛民”。

有人斯有土,在整个春节期间略显冷清的笑果岛大学城重现喧闹与繁荣。

喧闹与繁荣首先集中在饮食行业和交通行业。除了在各式无牌无证摩托、电驴的座包上忙碌奔波的外籍“外卖仔”外,在春节期间闲混在四大自然村中过年的土著“摩的佬”,亦三五成群地出现在交通条件尚未完善的岛上各个容易获取载客资源之路口,他们一边打牌仔下象棋,一边等待生意的主动上门。

在2005年,既没有滴滴打车,也没有哈啰出行,更没有触屏手机。

正式开学的前一天之傍晚时分,官三代沈小冉、外省美女李丹2人各拉着一个大拉箱,出现在东来大学的生活区边缘。经过一个学期的同宿舍生活,喜欢霍明的李丹已经成为了大美人沈小冉的另一位好闺蜜。

沈、李2人是一同从东来市的市中心打的士回到学校的,来自外省的李丹在一天前住进了大学闺蜜沈小冉家里的大豪宅。坚持打的士回大学城的沈小冉,家里并不差钱。

在这一个乍暖还寒的时节,一名年纪偏大的“北村女土著”用一辆自制的手推车,如蚂蚁般地推着一车子的煨番薯,来到东大生活区之边缘空地,摆摊贩售、吆喝连天:

“煨番薯哦!好靓的煨番薯哟,两块钱一份......”

“阿姨,你不怕东大的保安赶你走吗?”路过的沈小冉笑着问该名卖煨番薯的北村妇人。

“不怕,东大的保安都没到齐,保安中还有我们北村的人呢......听说,你们明天开学了,我决定明天就不过来卖咯,那个保安队长就是土匪......姑娘,我今天已经卖了一大车了,这是第二车。”

“哈哈哈,阿姨挺能聊的......我买两个!”沈小冉笑言。

“好的,姑娘!你真识货!”

在拉着行李箱走回宿舍的路上,尝着难吃的煨番薯之李丹问手拿一个煨番薯的沈小冉:

“小冉,你喜欢吃煨番薯吗?”

“不,我只是想起了霍威说过的话。”

“霍威?就是昨晚跟你聊QQ的那个被你备注为‘傻瓜’的人吗?霍明的小弟?”

“嗯,岛上的土著们被征收土地后,只拿到不足100元/亩的征地补偿......确实挺难的,就当做善事吧。”

“我好羡慕你啊,能在假期见到留了短发的霍明。”美女李丹真诚地说。

“丹丹,我通过傻瓜霍威了解到,霍明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他不适合你的......古惑仔,跟我们是不同个世界的人。”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岛上的各行各业重现繁荣之际,曾在2004年高歌猛进、突出抢眼的笑果岛基建行业(土方、绿化、建筑、装修),却在2005年的春节后遭遇了一场短暂的“倒春寒”。

自体育中心工地的“挂靠大包”田涛被岛上古惑仔一刀捅进医院后,大多数包工头选择观望,消息灵通的他们认为,人身安全比赚钱重要。

观望的包工头们很快选择割肉出局,皆因,那些冒着生命危险重新进驻岛上工地的少部分包工头们,很快遭到了以王阳为首的岛上古惑仔们之“特殊问候”:

送花圈、挂死鸡、洒粪便、毁工具、剪电线......

所有“软暴力”“轻暴力”都在夜间的凌晨时分绕过岛上的派出所警察秘密进行,到了2005年的3月下旬,在岛上古惑仔未伤一人的情况下,不堪其扰、刚刚进驻的小型包工头们纷纷选择止损出局,黑帮老大王阳为首的“四方工程”再下一城。

至此,仍在岛上苦苦支撑的施工队只剩十支,当中,包括出院不久的“门神”田涛手下之施工队。

3月底,随着新任南郡区区委书记的顺利履新,笑果岛大学城派出所迎来了一名新的派出所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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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水泥罐车

2005年3月28日,星期一,学生安全教育日。

晴天,无雨,清晨。

一辆来自岛外的重型水泥罐车缓缓地出现在进入笑果岛大学城的必经之路,它为岛上的十支仅存的留守施工队带来了必不可少的液化灌装水泥。

没有水泥,开不了工。

挺着啤酒肚的中年司机早已听说过笑果岛原住民的彪悍。早在2005年的3月上旬,在其物流老板的疏通、安排下,原本只在夜间出没的水泥罐车,出现在了大白天的笑果岛。如此操作,只为错开经常在夜间跳出来骚扰十支留守施工队的岛上古惑仔。

在2005年,大陆交警抓超载比今天还积极,罚得也很猛,若普通的个体户司机(俗称车老板)不挂靠一个有实力、有路子、有关系的物流老板,很难生存。

尽管有岛外交警“选择性执法”之关照,但该辆水泥罐车还是被王阳为首的古惑仔们盯上了。

三月的晨光照亮了大型水泥罐车的白色车身,车厢内的啤酒肚司机愉快地跟随收音机的声音,哼唱着一首张学友的《情书》。在进岛之前,满载的水泥罐车一直被一辆红色的2004年款高配凯迪拉克从后面跟着;在即将进岛之际,凯迪亚克从水泥罐车的左侧呼啸而过,很快消失不见。

“看上去,这辆靓车也是进岛的。天窗这么漂亮估计是高配版,岛上的大学老师真有钱啊!”

水泥罐车司机一边想,一边小心翼翼地把身形庞大的水泥罐车驶入进入笑果岛大学城后的第一个红绿灯十字路口之左拐通道,经验丰富的他选择了提前变道。此时,一辆蓝色的2004年款三厢本田飞度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本田小轿车飞速窜到了水泥罐车的正前方,随后急停。

“看这样子它也是准备左拐。这司机开车开得真凶。”经验丰富的水泥罐车司机想。

这是一个对向8车道大马路,每一个相向的马路为4车道,两条相邻的左侧通道左拐,两条相邻的右侧通道直去,红灯时允许右拐。

二十余秒后,左拐红灯转为绿灯。然而,蓝色的本田三厢小轿车先是停着不动,待后面的啤酒肚水泥罐车司机按了几下刺耳的车喇叭,本田小轿车才慢悠悠地发动,以龟速向左前方缓慢移动。

眼看本田司机像是在嗑药,水泥罐车司机在车头过掉斑马线后,向右侧大幅度地转动方向盘,他意图从蓝色本田的右方实现拐左弯时迅速超车。

当水泥罐车即将过掉蓝色本田时,事故发生了。

磅!

原本已经消失不见的那一辆红色高配凯迪拉克,突然在后方出现,它在另一条左拐通道加速前行,它的六缸马达发出了“呼呼呼”的澎湃声浪,随后重重地撞上了水泥罐车的右前轮之外侧。

两车相撞后迅速分离,与此同时,原本像磕了药的蓝色本田司机狂踩油门,娴熟地开着那一辆三厢飞度绝尘而去,很快消失不见。

“我CNM!你会不会开车的!拐左弯是不能超车的......”

交通事故发生后,从红色高配凯迪拉克驾驶座走下车的浓眉大汗表现得非常愤怒,出口成“脏”的他很快问候了啤酒肚水泥罐车司机的全家。

接着,身高长达190的凯迪拉克司机掏出了裤兜中的诺基亚手机,拨通了电话,打下双闪灯的水泥罐车司机惊魂未定,他以为凯迪拉克司机是在报警,却猜不到他在“班马仔”。

他是王阳的头马,王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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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阿诺德•施瓦辛格

五分钟内,骑着各式摩托车的上百名笑果岛古惑仔陆续到达了交通事故的发生现场,当中包括霍明、霍威、霍振南、霍不凡。在古惑仔们出现之前,水泥罐车的车钥匙已被身材高大的王彪一把夺去;至于那一名被一大群纹身的“村民”团团包围的啤酒肚水泥罐车司机,想报警手机却被夺去,想躲回水泥罐车的车厢却被堵死了去路,面色十分难看。

“你们想干啥?打死人要枪毙坐牢的!你们不要打我啊......”

“我们可没打你,之所以把你扣下来,就是想问你赔钱......你在左转弯的过程中选择超车,属违规向右切线,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的明文规定,最终酿成了此次事故。”

一名身材偏矮、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在喧闹的人群中走近肇事司机,口齿清晰地说道,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律师证。

《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在2003年10月28日通过,于2004年5月1日施行。

“你们是没打我,但把我的车钥匙以及手机抢了!”

刚刚被一群眼露凶光的“村民”推来挤去的啤酒肚司机仍然十分恐惧,他色厉内荏地回应那一位一身正装、不明身份的年轻律师。

“不是抢,是暂扣而已。全部人都散开吧!先把手机还给他,让他报警。我们,可是守法公民!”

......

嘀呜嘀呜滴呜......

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当听见警笛的声音传来之时,啤酒肚司机开始变得没那么恐慌,他忘记了刚才跟那一名身材偏矮、西装革履的年轻律师具体说过些什么。

首先到场的警务人员不是交通警察,而是岛上的派出所民警。3月的上午阳光中,一辆老款的白色捷达警车不紧不慢地跃入古惑仔们的眼帘,待其靠边后,车上走下了两名民警、两名辅警,以及一名专职开警车的协警。

在五名来自岛上派出所的警务人员中,领头的是一名只比丧彪(王彪)略矮的30岁民警。身高超过185的他一身横肉、轮廓分明,尽管其穿着一件蓝色的长袖打领带束腰警服,古惑仔们仍然能透过警服看到他夸张的上身肌肉。他的双臂粗壮如牛腿,胸肌宽厚如钢铁,再结合方圆的下巴,活脱脱一个黄皮肤的“阿诺德•施瓦辛格”。

“阿诺德•施瓦辛格”版民警踏着沉稳的步伐,犹如大人驱赶小孩子一样,把眼前的那一群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纹身刺得花花绿绿的笑果岛“村民”轻而易举地挤开。当身材单薄的霍不凡被“阿诺德•施瓦辛格”挤得后退两步时,霍不凡身后的短发霍明与“阿诺德•施瓦辛格”打了一个照面。

看见高大帅气的霍明后,四肢发达却智商极高的“阿诺德•施瓦辛格”之脑瓜蛋急速运转,记忆力奇好的他从一大叠其昨夜看过的《笑果岛宗族黑帮材料》中搜索出了一份关于霍明的档案信息,该档案信息已经储存进了他的聪明脑袋:

霍明,出生于1985年,身高185,进过一次拘留所,公安系统已收集其指纹信息。此人外形出众,擅长飙车,道上绰号“笑果岛车神”,为前笑果岛黑帮老大霍云的亲弟弟。

认出霍明后,该名民警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路,很快来到了那一名如见救星的啤酒肚司机之面前。

“你是交通事故的当事人?”刚刚认出霍明的民警问“啤酒肚”。

“是啊,阿SIR,不过我是无辜的......”

“车祸发生后,这里有人打过你吗?”酷似阿诺德•施瓦辛格的民警不让“啤酒肚”说废话,直接追问重点。

“没有,但他们抢了我的车钥匙和手机......”

“抢?”

民警话音刚落,伪装成普通村民的古惑仔们立马炸了:

“是暂扣!不是抢!”

“我们暂扣你的手机不是已经还给你了吗!否则你怎样报警的!”

“你撞了人想逃跑,不扣手机、钥匙,难道我们会让你逃跑吗!”

“别废话,快点赔钱!”

......

被古惑仔们的口水淹个半死的“啤酒肚”满脸通红,接着说:

“阿SIR,他们是把手机还我了,我也用手机报警了,但车钥匙......”

“警官,车钥匙在这里,他刚才想驾车逃跑,现在你来了,车钥匙给你。”伪装成被害人的王彪,配合地把大型水泥罐车的车钥匙递给了那名虎背熊腰的民警。

“你冤枉我!我是无辜的......”

“你无辜个屁啊!若不是你左转弯时切线,会发生事故吗!”假装生气的王彪怒怼“啤酒肚”。

黄皮肤版阿诺德•施瓦辛格近距离地观察了王彪几秒,很快判断出了所谓的交通事故被害人,就是在东来市黑道上颇有名气的“丧彪”。

“好啦,好啦,大家都别再吵了......既然这里没有发生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行为,请你们两位交通事故的当事人现在先跟我上我们派出所的警车,等岛外的交警一会儿到场,我再将你送回来事故现场。”

“至于其他围观的村民们,请你们散了吧!请相信人民警察!”

处警经验丰富的“阿诺德•施瓦辛格”把两只大手分别搭在了啤酒肚水泥罐车司机以及王彪的肩膀上,试图把他俩一起拉出伪装成普通村民的古惑仔们之包围圈。

在2005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还没有出台,当时的派出所民警主要依据在2006年3月1日才被废止的《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执法。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五十九章 下马威

叶俊,北方人,出生于1975年,其身材高大,热爱健身,毕业于东江省警官学院,后在1998年通过公务员考试进入东来市公安警察队伍,曾参与了瓦解东来市东浦区黑恶势力“姜家帮”之专项行动。

2004年春天,因担任普通警员期间工作表现突出,外形酷似阿诺德▪施瓦辛格的叶俊被提拔为副科级别的东来市南郡区某一派出所的副所长。

中国大陆的派出所分为股、副科、正科、副处、正处5个级别。其中,处级派出所只会出现在特大城市,如北京;而股所级别的派出所大多出现在县级市的乡镇派出所,设立于穷乡僻壤,如未开发前的笑果岛。

笑果岛被开发成为大学城后,随着首批师生的进驻,股所级别的原笑果岛派出所已经不能适应笑果岛大学城治安管理的新形势。2004年冬天,笑果岛派出所从原来的股所级别升格为副科级别的派出所。

升格后的笑果岛派出所之首任所长,是一名五十好几的老片警,其从警时间超过三十年。然而,新派出所“开张”不到半年,老片警则因“笑果岛商业城群体冲突事件”而被上级认定为“失职”;接着,他又因为体育中心工地打砸事件中的包工头田涛被捅进医院,再被上级认定为“治安综合管理工作中消极不作为”。

2005年春天,一头白发的老片警提前退休,年轻有为的叶俊从市中心的派出所平调至笑果岛派出所,担任一把手。

虽然叶俊的副科级别没有变,但警长叶俊此前是一个正科级派出所的副职领导,进岛后则成为了一名正职所长,其实是升了官。

反黑工作经验丰富的叶俊被当时的东来市南郡区公安分局之政委寄予了厚望。在进岛履新前,与叶俊同为老乡的公安分局政委暗示过叶俊:

只要你摆平笑果岛上的土著刁民,拿到政绩,明年,回市区(当正科)。

新官上任的叶俊在笑果岛派出所的第一天正式上班平安无事,那一天是星期天,他值白天班与夜班,笑果岛内风平浪静;然而,在第二天早晨的交班前,王彪驾驶一辆凯迪拉克碰瓷了进岛供料的大型水泥罐车。

原来,狡猾多计的王阳已经通过隐匿于笑果岛派出所里面的协警眼线,侦得了新所长叶俊昨夜于岛上派出所值夜,遂决定趁其睡眠不足,来一记“下马威”。

“叶所,岛外的交警没到场,你就把交通事故中的两位当事人带离事故现场,这与去年实施的《道路交通安全法》里面之相关规定不符喔!我猜,您肯定不会知法犯法的。”

在“商业城群众冲突事件”中露过面的律师姚佳挡在了身材高大的叶俊面前。对于姚佳,警队精英叶俊在岛外早有所闻,此律师的专长是刑辩,后台是某一伙盘踞于鹏城的“太子党”。

“姚律师,我这名人民警察可没有越权执法哦,我亦很乐意接受岛上村民们对我这名新任派出所所长的日常执法进行群众监督。共产党员嘛,理应坚持群众路线,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我现在是看到了这一位水泥罐车司机的情绪有些不稳定,所以,想把他带到我的警车上坐坐。你看,我的警车离这里也就是几十米远,不属于带离事故现场吧?”

看了姚佳的律师证后,叶俊款款而谈。

“哈哈哈......叶所长不愧为警队精英,说话很有水平!不过,在您来到事故现场前,这位水泥罐车司机已经全部招了,请您认真听一下。”

话毕,一支2004年的新款录音笔被律师姚佳从口袋中掏出,他把录音笔调成了扬声器模式,王彪与水泥罐车司机此前的争论被姚佳有心算无心地录了下来。

外形酷似阿诺德▪施瓦辛格的叶俊清晰地听到,在貌似愚蠢的王彪一步一步之诱导下,此前情绪激动、害怕被打的水泥罐车司机在对话中承认了自己的交通违法行为:

他想超过前面的那一辆开得慢慢吞吞的蓝色本田小轿车,所以,在左转弯时选择往右切线,结果,被从后而至的凯迪拉克追尾了右侧前轮。

挺着啤酒肚的水泥罐车司机不知道,驾驶那一辆故意慢行的蓝色本田小轿车之司机,是一名王阳特意安排的古惑仔。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六十章 老交警

“姚佳律师,你身上应该不止一根录音笔吧?”派出所所长叶俊笑问。

“林所,我跟你的对话可没有录音哦,不过,你们5人的身后好像有一名土著村名正举着DV机录像哟!”姚佳一脸坏笑。

身材魁梧的叶俊随即转身回看,只见一名染着红发、留着纹身的年轻人正在不远处高举DV机,DV机的镜头对准了他。

“放下DV机!”

所长叶俊身后的年轻民警朝录像人大喝,现场的古惑仔们立马起哄,狂嘘那一名挂着“一杠一星”警衔的年轻民警。

“你们4人往外围撤去!到警车那里待着,这里我一个人可以。”

为了避免局势失控,肌肉发达的叶俊把民警、辅警、协警全部带离交通事故现场,然后独自返回律师姚佳身边,挂着虚伪的笑容说道:

“姚律师,要不你打给你的委托人王阳,我想找他谈谈。”

在2005年,《公安机关执法公开规定》还没有问世,而施行于2013年的《公安机关执法公开规定》的核心精神在于让公安机关在“阳光下执法”,自觉接受人民群众的监督。那个时候(2005年),对于公民是否有权对公安机关的日常执法进行拍照,中国大陆法学界分为了观点对立的两大派系,众说纷纭。

见惯大风大浪的新所长叶俊知道眼前的矮个子律师姚佳在给自己以及自己的手下挖坑,遂冷静而果断地把事态控制了下来。

呼——呼——

在律师姚佳暗暗感叹叶俊“厉害”之时,姗姗来迟的岛外交警终于开着两辆大功率的白蓝色警用摩托,赶至交通事故的发生现场。4名带着白色大檐帽的交通警察刚刚下车,“受害人”王彪立即快步走向了交通警察。

“是你报的警?”一名身型偏瘦、头发花白的老交警问。

“是的,阿SIR,我是受害者啊!”昨夜背熟台词的王彪回应肩挂“两杠三星”的老交警。

“有没有人受伤?”老交警接着问重点。

“有啊!气囊炸出来时撞痛了我的鼻子!”业余演员王彪演得很投入。

岁月在老交警的粗糙黑脸上刻画出了深深的皱纹,超过三十年从警生涯的风里来雨里去,让老交警的双手邹巴巴的,就像路边绿化树的树皮。他一边伸手摸了摸王彪的鼻子,一边继续问王彪:

“你的凯迪拉克有没有装行车记录仪?”

在2005年的时候,中国大陆的私家车保有量远远没有今天多,行车记录仪在当时还是一个新鲜事物,而且价格高得离谱,并没有得到广泛普及。

“阿SIR,没有。”王彪回应。

……

在背部微驼的老交警认认真真、完完整整地聆听“丧彪”、“啤酒肚”两位交通事故当事人的各自陈述之际,一名挂着“一杠三星”的30岁交警带着两名20岁出头的交通协警认真干活:

立起“雪糕筒”,拉好警戒线,勘验路面车胎痕迹,拍照固定相关证据,检查车辆司机证件,核实保险合同信息……

在三名相对年轻的交通警务人员专业而规范地按照法定流程处警之时, 霍明为首的上百名古惑仔表现得相当配合,伪装成普通土著村名的他们走回了停靠在路边的各自摩托车上,坐着看。

当两杠三星的老交警接过一杠三星的年轻交警递到其面前的、已填好相关内容的《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之时,他大声呼唤在树荫下抽烟的王彪、水泥罐车司机2人:

“你俩过来核实信息,若没意见就在上面签名!”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六十一章 一石二鸟

车头严重变形的红色凯迪拉克在莺飞草长的时节打着双闪灯,它的左边大灯总成已经彻底碎了。而切线被撞的水泥罐车只有一个右侧的大铁轮毂受损,变形的轮毂让轮毂上的车胎漏气,瘪了。

比岛外交警还要晚来的两家保险公司理赔专员于事故发生后的一个小时,才姗姗来迟地从岛外的分公司赶至岛内的事故发生地,查勘定损。红色凯迪拉克的投保公司是中国平安,水泥罐车的投保公司是太平洋保险。

在两家保险公司的人员到场之际,老交警出具的《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依然没有人签名,看见没有人伤亡的老交警选择适用简易程序处理此次事故,他根据综合的客观证据,认定王彪次责,水泥罐车司机主责。

但是,“影帝”王彪一口咬定水泥罐车司机应该负全责;另一方面,无辜被坑的水泥罐车司机亦辩解自己顶多负等责,主责太重。

“你们的车都买了全额保险,赔钱也是保险公司赔付,不用你们自己掏钱。若你俩在上面签名了,皆大欢喜,彼此结案走人,我们警察也跟着收工,可以去处理其他公务......若非要走一般程序,搞到大家都扣车,好玩吗?划算吗?拖车要拖车费,车子交由我们交警保管也要按天收停车费......拒不签名的后果,你们想清楚没有?”

文化程度中专、说话方式直白的老交警对王彪以及水泥罐车司机说。他感到困惑。

适用简易程序处理没有人员伤亡、只有财产伤亡的交通事故,好处是可以绕过繁琐的“车辆鉴定程序”,节省事故双方当事人昂贵的时间成本。简易程序处理交通事故不需要出具《车辆鉴定报告》。

另一方面,在2005年,实施于2018年5月1日的《道路交通事故处理程序规定》还不存在。那个时代(2005年)的交警在处理道路交通事故的时候,自由裁量权很大:

中国大陆的某些财政困难地方的交警为了“创收”,黑心地将本来可以用简易程序处理的事故硬是适用一般程序,“拖车费”先吃进肚子,然后,车子扔到地方交警的露天停车场放个把月,最后,收车主上千元的“停车费”。

“我不会签字的!快点扣车吧!我可要申请诉前财产保全,起诉他们(水泥罐车司机以及太平洋保险)。”演戏越演越投入的王彪朝满脸皱纹的老交警嚷道。

根据律师姚佳的事前部署,躲在暗处的笑果岛黑老大王阳授意堂弟王彪,须借岛外交警之手,用“一般程序”掐断岛上的十支留守施工队的灌装液化水泥供应,顺带给新所长叶俊一个下马威。一石二鸟。

眼看被保人王彪要提起民事诉讼,到场的平安保险理赔专员也跟着来劲。皆因,若王彪真的在胜诉后从次责变为免责,于公于私都是一件好事;退一步讲,哪怕王彪败诉了,他也可以在交警扣车后回岛外喝下午茶,暂时置身事外。

“王先生,我代表中国平安保险公司支持你起诉他们!”

戴着黑框眼镜的平安保险理赔专员对王彪说。

“明明可以大事化小,你们平安公司偏要没事找事!占用公共警力很好玩吗!”

水泥罐车司机的承保人、太平洋保险公司的理赔专员指责戴着黑框眼镜的平安保险理赔专员。

......

在两家保险公司的理赔专员在路边古惑仔们的起哄声中争吵不断之际,派出所所长叶俊走近老交警,说:

“老肖,借一步,我俩谈几句,好吗?”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六十二章 免责与秩序

肩挂“一杠两星”警衔的所长叶俊,用自己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给临近退休的老交警点燃了一根廉价的红玫牌香烟,随后说:

“老肖,你应该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一群村民,其实都是古惑仔,他们盯上了大型水泥罐车里面的水泥,他们想让岛上的施工队开不了工......您如今把水泥罐车司机定为交通事故的主责,正中这群古惑仔的下怀。”

肖姓老交警在其蓝白警用摩托车旁缓缓了吹出一口二手烟,然后回应所长叶俊:

“叶所,不是我这个老骨头为了讨好眼前的古惑仔,而徇私枉法地把水泥罐车司机定为交通事故的主责;相反,我是根据现有的客观证据,再依据国家法律的相关规定,把他定为主责。”

吹出第二口二手烟后,老交警继续淡淡地说:

“叶所,我有难处,现在的形势跟上世纪的九十年代完全不一样了。《行政复议法》实施后,我们东来市交警这几年成了被群众复议较多的重灾区......您有没有看见那一个留着红毛、举着DV的古惑仔,一直在录我;还有,那一个牙尖嘴利的矮个子律师,也不是善茬......我,是不可能冒着被组织处分的风险,替你办你所要求的事情。这一点,我希望您能理解。”

《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复议法》,施行于1999年10月1日,它把“行政复议”作为行政机关内部自我纠错的监督制度以法律形式加以固化,而“行政复议”主要用于监督基层的执法者是否依法行政。

临近退休的肖姓老交警看重的是“免责”,而身为笑果岛派出所所长的叶俊,更加看重的是“秩序”。

“老肖,我能理解您。”

失落的叶俊把不服输的目光投向四周,厚道朴实的肖姓老交警仿佛洞察到后辈的心思,继续推心置腹地说道:

“叶所,您不用看了,附近都没有装监控探头。笑果岛大学城也就运营了半年时间而已,百业待兴,岛上的治安综合管理硬件配套建设没有跟上。”

“难道除了按照一般程序扣车,你没有其他办法?”把抽尽的烟头丢弃在沥青马路上后,叶俊虚心地请教老肖。

“若能找到凯迪拉克的车主,你也许还有机会把水泥罐车里面的水泥交到施工队的手上。那个王彪只是被保人,而投保人是车主,车主信息显示她是一个女人,名叫梁思婷。”

在老交警即将抽完笑果岛派出所所长叶俊为其点燃的那一根香烟之时,一辆黑色的豪华版保时捷卡宴惊艳地出现在交通事故的现场。

在3月的艳阳天,亲自驾驶黑色卡宴的笑果岛黑老大王阳,慢慢地把车子停泊在沥青马路边。随后,身穿黑色西装的王阳下车走至后排,毕恭毕敬地把后座的左车门打开。


“梁老板,请下车。”很少会穿西装的王阳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卡宴的车门,一边绅士般地请“梁老板”下车。

在斑驳的树影下,混杂的人群中,坐在一辆上了牌的豪爵红色女装摩托上的霍明,看到了一位身材火爆、打扮高贵的年轻美女,正登着一双2寸高的Sergio Rossi,从容且自信地走下了那一辆2004年款的保时捷卡宴。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六十三章 梁思婷

香奈儿NO.5香水的独特味道顺着一阵暖和的东南风吹送至上百名古惑仔所处的位置,出身于社会底层的年轻古惑仔们显然没有一个人闻过这一种昂贵的进口香水之香甜味道,他们体内的雄性荷尔蒙被瞬间激起,蠢蠢欲动。

坐在豪爵女装摩托上的霍明一边悠闲地乘凉,一边欣赏从那从黑色保时捷卡宴一步一步走向交通事故现场的不明身份美女。微微带甜的东南风中,只见戴着萧邦牌女墨镜的梁思婷个子不算高,在穿上高跟鞋的情况下,其高度大约在165公分上下。

然而,她的皮肤很白,嫩白如婴儿;她的身材很丰满,特别是上围。

“那是假的。”

跟霍明、霍威、霍振南3人在同一棵树下乘凉的霍不凡突然蹦出一句话。

“什么假的?”

刚刚满了18周岁的霍振南问那还差两个月才成年的霍不凡。

“哦,我刚才是说她的上围。”

擅长撩妹、阅女无数的霍不凡轻描淡写地回应1987年出生的霍振南。

“你小子是怎样知道的?”

右手未愈、打着绷带的霍威问眉清目秀、皮肤白净的霍不凡。

“上围丰满的女人有可能具有细腰或者长腿,但肩、背纤瘦的女人,不可能有丰满的上围。至少,我霍不凡没遇见过。”

听完霍不凡通过“实践”得来的真知灼见后,穿着一件丝织长白衬衫的短发霍明忍俊不禁。

......

没有一个在场的古惑仔敢上千挑逗被王阳尊称“梁老板”的美女梁思婷。皆因,平日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扬、神气牛叉的黑老大王阳,一手插在一条售价上万元的进口西裤之裤兜,另一只手打着一顶宽大的白色太阳伞,如一名英国绅士般地给贵气逼人的梁思婷打伞遮阳、礼貌引路。

“梁老板,您的凯迪拉克就在这里。”走至事故现场后,穿着一件笔直的、专门定制的高档布料西装之王阳,很有礼貌地对“厅长情妇”梁思婷说。

梁思婷的名下掌控着“四方工程”51%的股权。除此之外,她有两个让笑果岛第一黑老大王阳心甘情愿地在其面前当孙子的身份:

一、她是暗中支持王阳的岛外大资本势力特意安排在东来市南郡区的笑果岛黑帮之专门联络人。

二、她是东江省地方政府某位正厅级实权人物之秘密情人。

“我看到了,王先生。”

身披一件春季限量版Dior蓝色女西装的梁思婷温柔地回应王阳。她的声音很悦耳,很有磁性,对男人有一种天然的诱惑力。

“这位女士,请问这台肇事的凯迪拉克是你的吗?”

尽管已近花甲之年,肖姓老交警依然被贵妇打扮的梁思婷之迷人气质所惊到,他一边拿着肇事凯迪拉克的行驶证,一边语调平稳地询问梁思婷。至于此前把王阳视为“头号打击对象”的新任笑果岛派出所所长叶俊,更是在心里面大呼“后悔”,他后悔接任笑果岛派出所所长一职。

后知后觉的叶俊看到令王阳像孙子一样侍候的大美人梁思婷时,才开始醒悟到一个道理:其所面对的势力异常强大,强大到超出他这个公安副科级小领导的想象,而古惑仔头目王阳只是一个小小的前台人物。

“阿SIR,这是我的身份证。”

美丽高贵的梁思婷优雅地摘下了她的萧邦牌女墨镜,展露出了一双漂亮清澈的大眼睛,接着,她从随身携带的普拉达小皮包中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微笑着把她的身份证递向肖姓老交警。

她的笑容很美,美得勾魂摄魄。

看到梁思婷的身份证与肇事的凯迪拉克行驶证信息相符后,老交警把证件还给了车主梁思婷,然后一边指着身高190的王彪,一边说:

“梁小姐,你的司机不认可我们交警出具的事故责任认定书......若你支持你的司机王彪,拒绝在我们出具的事故责任认定书上签字,我们交警将按照法律规定适用一般程序,扣车鉴定;你也有权在我们扣车鉴定期间提起诉前财产保全。”

“这位老警官,您辛苦了!我身旁的姚佳律师是我的好朋友,他的法律意见就是我梁思婷的意见,请您现在根据一般程序扣车。”

......

傍晚,日落。

交警拖车,人群散去。

背靠岛外大资本的笑果岛黑帮老大王阳再下一城。

与此同时,被掐断水泥供给的“笑果岛施工队留守联盟”土崩瓦解。留守的各支施工队在第二天陆续撤场,一地鸡毛。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六十四章 魔兽世界

“我,一直都想对你说,你给我想不到的快乐,像绿洲给了沙漠。”

“说,你会永远陪着我,做我的根我的翅膀,让我飞,也有回去的窝......”

2005 年4月1日傍晚六点三十一分,台湾歌手陶喆的《太平盛世》专辑在笑果岛北村的无证经营网吧中肆意地播放,那是陶喆的第四张个人专辑,发行于2005年1月。

无证网吧唱碟机中的专辑购买于两个月前的霞飞路,它的所有权人是在那一天(2月1日)陪老大霍明购买碳纤维大提琴盒的霍威。

此时此刻,唱片所有权人霍威身处北村的无证网吧中,那是“霍家帮”一众年轻人的固定活动场所,网吧经营人(非法经营)为经常在岛外陪老板的霍家帮话事人霍岳。

北村无证网吧的通风排气系统非常糟糕,网吧内充斥着刺鼻的二手烟味。不单单只有通风系统方面的缺陷,在整体装修上、网管外形上、电脑维护上,上网速度上,它都跟东村的笑果网吧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然而,经常光顾东村笑果网吧的霍威此刻却不得离开北村,皆因他的老大霍明不在笑果岛上,去学车了。

郁闷的霍威只好寄情于一款新游戏。

魔兽世界,一款在2005年3月登陆中国大陆的即时战略在线游戏,出品人为大名鼎鼎的“暴雪娱乐”,其最早的中国大陆运营商为“第九城市”。

魔兽世界登陆即巅峰。在登陆中国的当月,魔兽世界即把长期霸榜的梦幻西游赶下了中国网络游戏的榜首;此后,它风靡中国十余年,经久不衰。

尽管右手还绑着白色的绷带,尽管无牌网吧空气中的烟草份子有害健康,但用左手熟练操控电脑鼠标的霍威,还是在魔兽世界这一款新游戏中玩得不亦乐乎。

“中路!中路!中路!”

“走位!走位!‘白虎’走位呀!”

“掩护我啊!‘矮人’不要愣着不动!”

......

玲——玲——铃——

带着电脑耳塞玩魔兽世界的霍威玩得非常投入,就连放在鼠标垫旁边的诺基亚手机响起了,他也没有察觉。在那个时代,去网吧开黑很容易丢手机,但霍威一点也不担心他的手机会在电脑桌面上消失,皆因,空气混浊的北村无证网吧内,还是装有相对完备的监控探头;况且,网吧内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霍家帮的成员,没人敢偷帮会骨干霍威的手机。

“威哥,电话在响。”

坐在霍威旁边的霍不凡一边说,一边用手肘碰了一下霍威。与身旁的霍威、学车的霍振南2人不一样,眉清目秀的霍不凡并不是一个喜欢玩网络游戏的人。

长相出众、口才了得的他,更喜欢玩现实世界中的“爱情游戏”,他犹如一个公用的U盘,看到喜欢的USB端口就插。

“喂,明哥。”霍威慌忙接电话。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霍明在电话的另一头问。

“哦,我刚才上厕所了......这不,我手还没擦干就跑回来接你电话了吗?”霍威的谎话随说随有。

“你在村里的网吧吗?”霍明问。

“是的,我在网吧。”

“小凡(霍不凡)呢?”霍明继续问。

“小凡在我旁边啊,他正在看《浪漫满屋》。”霍威回应。

浪漫满屋,2004年的韩国电视剧,于2005年春节后引进中国大陆,其主演人为Rain、宋慧乔,属爱情喜剧。

小帅哥霍不凡看《浪漫满屋》还是为了“当U盘”,每次打听到年轻女孩喜欢看什么热播中的电视剧,他就跑去看什么电视剧。霍威把他的行为称作“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村里今天没什么事情吧?”霍明又问霍威。


“没有,明哥,一切正常。今天的‘波数’全部收回来了。”

“嗯,很好。”

“明哥,你跟南仔(霍振南)今天学车顺利吗?”霍威问霍明。

“顺利啊,我跟南仔下周考科目二。刚刚请车教练吃完饭,现在准备回去......你会不会去东来大学的艺术楼?”


“东大艺术楼?是不是有一个螺旋形步行长梯设计的那一栋教学楼?”霍威反问。

“对,没错。”

“明哥,什么事啊?”

“是这样的,沈小冉几分钟前打电话给我,找你。她说,让你霍威现在带十个人去那里,最好全部都是染发纹身的。她没你电话,所以打给我了。”

“哈,小冉姐?”

“没错,就是你的QQ好友。”

在2005年,没有智能触屏手机,也没有手机QQ的APP。

那时,QQ好友之间的联系,只能通过电脑屏幕对电脑屏幕。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六十五章 露天电影院

“我家楼下的空地是一个电影院,在夏天的夜晚它不再出现;如今的孩子们已不懂得从前,那时候的人们陶醉过的世界。”

“我长大时看着他们表演着爱情,当他们接吻的时候我感到伤心;在银幕的下面,孩子们做着游戏;在电影的里面,有人为她哭泣......”

——校园民谣歌手郁冬

大学协会,是指在大学的指导、帮助下成立的大学生群众性兴趣爱好自治组织,俗称社团。从2004入学以来,沈小冉、李丹2人就成为了“东大电影爱好者协会”的干事。

加入东大电影爱好者协会并不是因为沈、李2人有多么热爱电影,而是为了拿到大学奖学金。拿到大学奖学金除了增加一名在校大学生的零花钱外,还有助于一名大学生在毕业的时候找到好工作,它是用人单位衡量一名毕业大学生在校期间是否认真提升个人综合素质的最直观参照。

根据东大的本科生奖学金评定规则,一名大学生若要拿到当年的奖学金,不但要专业成绩好,而且还要积极参加课外拓展。说白了,哪怕你的专业学得再好,如果你连一个学校社团都没有参加的话,那不好意思,奖学金肯定没你份。

沈、李2人只加入了“东大电影爱好者协会”这一个社团,皆因,她们俩人都觉得绝大部分的协会其实对个人的提升没什么用,倒不如多挑一些自己喜欢的名师选修课。

为什么在众多的大学社团中,两位东大法学院04级美女选择加入了东大电影爱好者协会呢?

这一切,跟一份特殊的社团干事招收海报相关:

“新生们,加入我们是竞争奖学金的绝佳加分项!本协会之干事任务非常轻松,每周只需一个晚上参与‘露天电影院’的免费播放工作,美女优先!”

成为东大电影爱好者协会的干事后,沈、李2人发现,招干事海报当中的信息虽然是真的,但应该说明的情况并没有说清楚,属于“恶意欺瞒”。

自大美人沈小冉、外省美女李丹2人第一次参与“露天电影院”的免费播放活动开始,搭讪她俩的现象就没有停过。确切而言,不止搭讪她俩,到露天电影院看电影的男生都喜欢搭讪他们看到的女生。

在2004年第一学期的某一次社团组织的露天电影院公开活动,社团干事沈小冉曾经找过协会的会长详谈,投诉露天电影院搭讪多发。

“沈干事,你了解过我们社团的历史吗?”

会长是一名大四的经管系师兄,人长得白白净净,说话时文质彬彬,属文艺青年。

“会长,我不了解。”沈小冉回应。

“为了解答你心中的困惑,我认为有必要让沈干事大概了解一下我们社团的历史。你现在可以静下心来,听听我说的话吗?”

“可以啊,只要我一天没有离开社团,我还是社团的一份子,我很乐意了解它的历史。”沈小冉口是心非地回应。

“我们的社团是由一名99级的师兄在2001年创立的,他很有能力。我记得,在2001年的时候,我跟你一样读大一,当时的东来大学有四个校区,而我所在的那一个校区,每一次社团组织的露天电影院活动,都会有超过1000人观看。”

“1000人?”

沈小冉半信半疑地问。她有足够的理由怀疑,皆因,她与经管系会长详谈的当晚,在露天电影院观影的人数不到一百人。

面对沈小冉的怀疑,浑身散发着文艺气息的经管系会长继续款款而谈:

“我真的没有撒谎。在2002年以后,台式电脑变得越来越普及,而网速也变得越来越快了;关键是,大学生们从各个网站免费下载电影突然变得越来越容易了。”

“到了2004年的今天,若一部电影刚刚在电影院上映,第二天就能在网上搜到模糊的抢先版;一个星期后,就能方便地、免费地从各个网站下载到该影片清晰的版本……而我们社团从合作的岛外电影院那里拿到的胶卷,都是一个月以前的电影胶卷,那都是已经从电影院下档的旧电影。”

“以前,之所以会出现上千人观影,是因为大学生的消费水平普遍有限,很多人是舍不得出几十元看一部电影的……如今,互联网兴起,它给了大学生们提供了另一条更加便捷的、免费的获取电影资源之途径。”

“总结而言,像我们社团的这一类播放老电影的露天电影院没落,是必然的。”

在沈小冉点头认同、若有所思之时,经管系会长问沈小冉:

“沈干事,你有没有看到在你前方10点钟方向的那一位胖胖的妹子?”

沈小冉顺着指引望去,只见该名胖妹子除了肥,脸上还带着一副非常老套的眼镜,跟“美女”2字完全沾不上边。

“嗯,我看到了。”

“她是我们东大中文系03级的一位女学生,我女朋友的同系师妹……你知道吗,并不是每一个女生都像外形出众的你一样,讨厌被男生搭讪的。相反,长相平庸、内心善良的她,一直希望能被同系的男生搭讪,但中文系的男生还是太少了。”

“沈干事,你是一个很幸运的人……相反,让一朵鲜花在其灿烂的时节孤独盛开,是造物主的无情。”

沈小冉从多愁善感的经管系会长之声音中听出了感伤,她安慰道:

“那里不是有一个男生在跟她说话吗?”

“他是我特意找来的,来自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东工笑果岛校区。露天电影院的男生,有一半是来自东工的大学生。”文艺青年会长如实回应沈小冉。

“哈?你说的是真的吗?”沈小冉问。

“社团若想存活,就要找到人来我们的露天电影院,哪怕他不是真的来看电影的。你记得吗?是我亲自面试你加入我们的‘东大电影爱好者协会’的,你跟李丹的到来,让我们协会的形象立竿见影地拔高了数丈。”文艺青年会长笑言。

“哈哈哈……会长,我明白了。只有把露天电影院当作一个大学生的社交场所经营,才能为真正看电影的人保留一个可以看到老电影的地方。”沈小冉打消了离开东大电影爱好者协会的念头。

“沈干事不但人漂亮,而且很聪明。下学期,当我们社团的理事吧!”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六十六章 霸王别姬

2005年4月1日,愚人节。

那一天,没有下雨。

日落西山,傍晚时分,东大电影爱好者协会按照计划进行当晚的露天电影院之电影放映准备工作,协会的新理事沈小冉也参与其中。

“荧幕终于架好了,我们接下来组织干事们摆凳子吧!”新会长对沈小冉以及另外的两名男理事说。

新的协会会长是一名东大中文系的02级师姐,也是面试过沈小冉、李丹的前协会会长的女朋友。至于来自经管系的前会长已经处于大四的第二个学期了,浑身散发着浓郁文艺气息的他在岛外实习、考单位、找工作……已经不在大学城了。

东大电影爱好者协会的组织架构非常简单,一个会长,三个理事,而干事的数量每个学期都是不同的,有时候7人,有时候8人,有时候9人,但从来没有超过10个人。

它是一个小社团。

会长的主要工作有两个:一、向东大校方讨要社团经费以及场地;二、与岛外的合作院方好好沟通,维护良好的长期合作关系,尽可能地拿到好的片源回校。

在那个时代,中国大陆的电影院数量远远没有今天多,而且,整个行业很混乱。正在热映的电影之片源突然被泄露到互联网上的事情,多不胜数。

至于社团的其他具体工作,由三位理事牵头,三人带着不到十人的干事去落实。其中,最轻松的社团工作是在露天电影院“摆凳子”,最不讨喜的活是“收会费”。

收会费也是象征式的收费,东大的会员每人每个学期收两块钱,而前会长找来的东工男生则每个学期收十块钱(他们没有会员身份)。后者交钱非常积极,他们从“禅院”东工到东大看电影,纯粹是为了认识妹子;而前者交了会费也不一定到露天电影院看一场电影,很多人只是为了在其个人档案里面写下一笔“大学四年里面加入过东大的XXX社团(协会)”之记录。

2005年4月1日的那一天傍晚,东大电影爱好者协会把露天电影院搭设在了“东大艺术楼”的北面空地,而带着螺旋式步梯设计的艺术楼处于东来大学的西面教学区,近江。

微凉的大学城江风混杂着春天青草的淡淡香味,轻轻地掠过了露天电影院,让正在摆凳子的年轻大学生们心旷神怡。一台所有权属于东大、使用权却属于电影爱好者协会的露天电影院唱机,正在醉人的黄昏下播放着一首音乐才子陶喆的《天天》:

“我的心已经飞到这个城市另一边,想看着你,我爱的脸,把心里的感情都对你说。”

“那马路天天都在塞,而每个人天天在忍耐,没有你日子很黑白,原来这样就是恋爱……”

正在露天电影院摆凳子的社团干事李丹问闺蜜沈小冉:

“小冉理事,我们社团的露天电影院今晚播放什么电影啊?”

“丹丹干事,我都告诉过你了,是张国荣的《霸王别姬》。”一同摆凳子的沈小冉回应住在同一间宿舍的李丹。

“哈,你有告诉过我吗?我可没有印象呀……怎么今晚放映这么老的电影啊?”李丹又问。

“因为今天是4月1日啊!你回忆一下上学期,我们的社团什么时候试过星期五晚上放映露天电影的?今天挑在星期五搞本周的活动,还不是为了纪念哥哥张国荣。”沈小冉回答。

2003年4月1日,张国荣自杀身亡。此后的十余年,“纪念张国荣”的思潮在中国大陆经久不衰,硬生生地把愚人节变成了“纪念张国荣节”;直至最后的一批“80后”步入社会而老去,这一思潮才式微。

“张国荣也有许多爱情电影很好看的,为何非要看《霸王别姬》呀?看《星月童话》不是更好吗?女主角漂亮又有气质。”李丹说。

“丹丹,你的提议很好;不过呢,播放什么电影可不是我这个协会理事能够决定的……我们社团今晚是跟岛外的几所高校内部之电影爱好者协会共同联动,同步播放《霸王别姬》,纪念哥哥张国荣。”

入夜,观众就位,老电影《霸王别姬》开始。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六十七章 不速之客

夜幕下的老电影《霸王别姬》在灰暗地诉说着程蝶衣的不幸童年,大荧幕上立着一块醒目的横幅,横幅上写着“XXX电影院”。

打广告。

一个大学生要想成为大学社团的头儿,必须要具备拉赞助的能力。所谓社团拉赞助,说白了,就是忽悠商家。至于拿到赞助的财物后给商家所打得广告,到底能对商家的经营起到多大的积极作用,只有天知道。

“小冉,想不到今晚会有这么多人。”李丹对沈小冉说。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今晚会有两百人观影,丽姐(新会长)组织我们把艺术楼杂物房的凳子全部搬到露天电影院的时候,我心里还犯嘀咕呢。”沈小冉回应李丹。

当晚的露天电影院,有一半以上的观影人是为了纪念张国荣逝世两周年而来的。张国荣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香港电影的一股清流,是“德艺双馨”的杰出代表,乃中国艺人的标杆。

当老电影《霸王别姬》进行到童年程蝶衣“断指入梨园”时,露天电影院忽然出现了十一个踩着自行车而来的、不请自来的东工大学生,当中的一人,是一名让沈小冉非常厌烦的帅哥。

原来,自大一第一学期的长来岛联谊活动后,那一位曾经在抛锚大巴旁向沈小冉提议,用自行车送沈小冉回大学城的东工机械设计专业之04级帅哥,对大美人沈小冉念念不忘。

一见倾心,死缠烂打。

被反复纠缠了几个月以后,有男朋友的沈小冉已经对这一位追求者厌烦至极。

“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你可不可以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女孩的身上!我跟你不可能的!”沈小冉当众大声说。

“小冉,你生气的样子好美啊!”脸皮颇厚的东工帅哥在4月的夜风中手捧一束鲜花,微笑着回应沈小冉。

“别再叫我‘小冉’!我跟你没那么熟!”

在东工帅哥的十名同班同学之起哄下,愤怒的沈小冉情绪失控。

……

在新会长的临时安排下,来自东工的04级帅哥带着支持他“勇敢追爱”的十名同班同学,坐到了沈小冉、李丹2人的附近,而拒收鲜花的沈小冉怒气冲冲地拉着闺蜜李丹躲进了艺术楼的女洗手间。

“真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


“我觉得他挺好的。他的条件这么好,却不追其他女生,锲而不舍地苦追了你几个月……小冉,你真的好有魅力啊!”旁观者清的李丹笑着对怒气未平的沈小冉说。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明知道我有男朋友还追我,属典型的动机不纯!”沈小冉白了闺蜜李丹一眼。

“嘻嘻……小冉,你记不记得老师在周一的课堂说过:婚姻是契约,恋爱关系却不受到法律的保护与约束……假如,霍明像他那样追我,我是很难拒绝的。”李丹一本正经地说。

“霍明?”若有所思的沈小冉回应。

“嗯。”扎了双辫子的李丹点头。

因为《浪漫满屋》中的宋慧乔,双辫成了当时的女生主流发型。

“哈哈哈……美女丹丹,我突然想到一个可以让那个东工讨厌鬼消失的办法!谢谢你的提醒!”

话毕,沈小冉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霍明的电话。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六十八章 假男朋友

“你爱我还是他,是不是真的他有比我好,你为谁在挣扎?你爱我还是他,就说出你想说的真心话,你到底要跟我还是他......”

在陶喆的歌声中,北村无证网吧中的霍威挂断了老大霍明的电话,随后对身旁的霍不凡说:

“不要看《浪漫满屋》了,你现在去找八个人,要长得像我这么高的,外表凶一点的!快去!”

“我们要去开片(打架)吗?”帅气的霍不凡问。

“不,明哥(霍明)叫我们去东大的艺术楼,替沈小冉赶‘狗’。”

“沈小冉?就是那个东大的美女姐姐吗?”

“嗯,是未来嫂子(刘冰)的好闺蜜。快去吧!”霍威催促霍不凡。

“哦。”

19岁的霍威身高179。在2005年,中国年轻男子的平均身高不到170。

“威哥,人找来了,你看一下他们合不合适。有俩个是178的,一个177,其他的都有180。”

南方人的平均身高比北方人矮,高个子的绝对比例并不多。

“嗯,我们十个人现在出发吧,开5辆摩托,目的地是东大的艺术楼。”

此时的霍威已经退出了《魔兽世界》的游戏界面,他的左手点着一根红玫王香烟。

“威哥,我应该不用去了吧?”还不到18周岁的霍不凡笑着对霍威说,他的身高只有175。

“你这小子必须去!你春节前泡了东村寸爆(王川)的亲妹妹王艳莉,害得明哥花了几千块钱替你赔罪......你不跟着我,明哥不放心!”

......

呼——呼——

由5台摩托车所组成的小型车队在晚上七点以后的笑果岛北村飞驰而出,坐在摩托车上的10名年轻人大部分都没有带头盔。一眨眼功夫,北村的摩托车队顺利到达了东大的艺术楼。

在2005年,以“高校资源共享优势”标榜自己的东来市笑果岛大学城,没有建起一堵高校围墙。以今天的目光看待当年的地方官员把北欧的办校风格硬生生地搬到犯罪率颇高的中国南方,觉得很可笑。然而,在那个中国经济野蛮生长的年代,大学城“无围墙”确实如此不可思议地真实存在过。

载着霍威的霍不凡轻而易举地把那一辆红色本田CB750开到了露天电影院,身后的四台摩托车紧紧跟随。此时,露天电影院的大屏幕里面,风流倜傥的段小楼正玩世不恭地挑逗葛优饰演的民国政府高级官员。

当露天电影院的人们被炫酷的红色本田CB750以及车上的英俊霍不凡所吸引之时,人群中的沈小冉朝本田CB750的位置大喊:

“Honey!我在这里!”

CB750的远光灯已经关闭,但其四缸发动机还在震动。当坐在沈小冉附近的东大04级帅哥,还以为长得比他还帅的年轻霍不凡就是沈小冉的新男朋友之时,从本田CB750后座跨腿下车的霍威,用那只还没痊愈的右手朝沈小冉的位置挥动,并且大喊回应:

“宝贝!晚上好!”

通过霍明获取彼此电话号码的霍威、沈小冉2人,早已通过短信交流好“剧本”。

在俩人互打招呼后,戏精上身的霍威突然张开双手,对迎面走来、风姿卓越的沈小冉作势拥抱。面上挂着虚假笑容、内心问候了傻瓜霍威老母亲的沈小冉被迫演戏演全套,顺势撞入了霍威的怀中,抱了满身二手烟味的霍威。

此时不主动,何时能揩油?

“你这傻瓜快点帮我摆平他!他穿红衣服。”

沈小冉在霍威的怀中轻声说道,语气带着被其揩油的不满。揩了油的霍威随即把其左手从大美人沈小冉的后背松开,然后凶神恶煞、一脸杀气地走向了那一名东工机械设计专业的04级帅哥。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六十九章 霍威的鲜花

“这位帅哥,有事可以好好商量,请不要冲动......”

“大学城是一个文明的地方,岛上也有派出所,打人是要坐牢的......”

“我对小冉是正当追求,并没有触犯国家的法律,法律没有禁止追求有男朋友的女孩子......”

眼露凶光、一头黄发的霍威一言不发地盯着骚扰了沈小冉好几个月的东工04级帅哥,自知理亏的东大04级帅哥被脖子上纹有六角星的霍威盯得内心发毛,他紧张而恐惧地说个不停。

霍不凡为首的9个人平均分布在东工帅哥的东南西北方位,把霍威与沈小冉追求者2人围在正中央,每个人的嘴上都叼着一根香烟,样子很拽。

若打群架,来自东工的11人具有人数上的相对优势,来自北村的古惑仔们只有10个人;而且,右手还绑着绷带的霍威,只有左手能用。

然而,在身材相对高大的北村古惑仔们围着东工帅哥狂喷二手烟挑衅之时,没有一个人东工的学生敢站起来,替其被围的同班同学“撑场”。

啪!

霍威的左手干净利索地扇在了东工帅哥的右脸上,后者立马闭嘴。

“滚!”

人狠话不多的霍威只说了一个字。

......

来自北村的10名古惑仔最后坐到了11名东工大一学生原来所坐的位置,他们陪着沈小冉、李丹2人静静地欣赏《霸王别姬》。至于11名来自东工机械设计专业的大学生,已在夜色中骑着他们的自行车狼狈滚蛋。

左耳朵打着银钉的霍威刚刚坐下,手里捧着一束鲜花的沈小冉“吃吃吃”地笑出声来。那花,是霍威从逃之夭夭的东工帅哥原来所坐的的位置上自然接收过来的“战利品”,最后还是落到了沈小冉的手中。

“笑什么?我的沈姑奶奶。”刚刚送花给沈小冉的霍威一脸单纯地问沈小冉。

“没有啊,你送给我的花好漂亮啊,哈哈哈......”

“能用的东西就不要浪费嘛!又不是我抢的,是他自己不要。”单手抽出一根红玫王香烟的霍威回应。

古惑仔小头目霍威的直率,把紧挨沈小冉而坐的李丹也惹得哈哈大笑,她对沈小冉说:

“宿舍有个用大可乐瓶做成的花瓶,我俩今晚就用它来插花!哈哈哈......”

此时,大荧幕中的段小楼为了巩俐饰演的青楼女子菊仙,用一个茶壶砸向了自己的脑门。受电影的影响,天生爱讲义气的沈小冉一把夺过了笨手笨脚的霍威左手之打火机,亲自给右手未痊愈的霍威点燃了香烟。

“嘿,你老大霍明到底去了哪里?我打给他的时候,那边的环境很吵杂。”好奇的沈小冉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问霍威。

“我老大带着南仔(霍振南)去考C1驾照了。本来我跟小凡(霍不凡)也去学的,但小凡还没满十八周岁,而我受伤了。”呼出一口二手烟的霍威回答沈小冉。

“哦,两个人学车挺贵的,学车也很耗时间......学费都是你老大霍明一个人出吗?”沈小冉接着问。

“不,钱都是王老板出的。他原来的贴身司机兼保镖捅人跑路了,王老板想让明哥顶替。”

“王老板?”

“他叫王阳,是我们笑果岛四大宗族帮派的盟主。你不认识的。”

“你之前受伤了,就是因为替他办事?”

“嗯,明哥现在也是替他办事。他有资本、有路子、有脑子......这是我们的老族长说的。我们替其办事也是老族长霍伯的意思。”

......

铃——

露天电影《霸王别姬》放映到到一半的时候,沈小冉的诺基亚手机响起。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七十章 雇凶

“喂,冰冰。”
接电话前,坐在霍威身边的沈小冉看了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闺蜜刘冰。
“小冉……”
“怎么了?”沈小冉听出了刘冰的声音不对路。
然而,电话的另一边沉默。
“怎么了,亲爱的冰冰?”拨弄秀发的沈小冉关切地追问。
“陈晓燕……”刘冰的声音充满了伤心。
“哈?那个死缠霍明的陈晓燕又跑去星辰学院骚扰你啊?”沈小冉问。
电话的另一头再次陷入沉默,随后是抽泣的声音。
“不要哭啊,冰冰宝贝……你在哪里啊?”
“宿舍楼下。”刘冰的声音略显激动。
“你听我的话,现在先回宿舍。我马上打给霍明。”心忧闺蜜的沈小冉冷静地说。
“不,不要打给他……”
......
露天电影《霸王别姬》还在放映中,东大电影爱好者协会的理事沈小冉想去星辰学院却不能离开露天电影院,只能在电话里面好言安慰了好闺蜜刘冰一番。待刘冰把电话挂断后,一直暗恋陈晓燕的19岁霍威问同龄的沈小冉:
“是晓燕姐去星辰学院找我的未来嫂子(刘冰)吗?”
“唉,我也不太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啊,还是让霍明自己回来解决吧。”沈小冉回应“男闺蜜”霍威。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霍明于岛外学车未回、《霸王别姬》在东大露天电影院的夜幕下继续放映之时,一场黑帮头目的密谋发生于东村的笑果网吧。
“既然岛外的老板说事情不能再拖了,要不我们在道上放出‘暗花’,雇凶做掉田涛。”喝下一口红茶后,来自贝村的番狗强建议王阳。
“行不通的,雇凶杀田涛的风险极高。田涛若此时死于非命,傻子都知道是我们干的,岛外的东来市刑警会很容易查到我们……岛上的叶所长(叶俊)天天盯着我们,等着我们犯错。”好色但聪明的南村魏安说。
原来,在王阳用碰瓷手法暂时断了笑果岛上的十支留守施工队之混泥土供应后,有8支施工队撤离了笑果岛,但仍然有两支施工队勇敢地留在了岛内。
两支留守的施工队都负责同一个项目——笑果岛大学城体育中心。至于此前被潜逃的岳龙一刀捅进医院的包工头田涛,已经出院了。
“泼粪、淋漆、剪线、断水、恐吓.......全部都试过了,我只能让他们的施工进度慢下来,却赶不走他们......东建集团的分包单位‘腾飞建工’,前段时间给他们的两支施工队调来了一架混凝土人工搅拌机,然后,腾飞建工用两辆普通的大东风货车,把袋状水泥从岛外运送至岛内的体育中心工地。”王阳的堂弟王彪说。
“为何你们东村的人不‘搞’他们的大东风货车呢?”番狗强问丧彪(王彪)。
王阳回应没脑子的贝村番狗强:
“跟液化混凝土不一样,袋状水泥可以直接卸在马路上。笑果岛派出所的叶俊已经放出话,若还有恶意碰瓷事件发生,他会出动派出所警力,保护腾飞建工的所有人员,让施工人员用手推车把卸载在马路上的袋状水泥一袋一袋地运至体育中心工地。”
王阳继续说道:
“离垄断笑果岛的所有基建项目只有一步之遥了,尽快解决两支施工队是梁老板(梁思婷)的意思。”
“阳哥,要不我明天去找包工头田涛好好谈一下?”魏安对王阳说。
......
二更天,魏安、番狗强2人离开东村。2人离去后,在网吧二楼包间静静吸下一口海洛因的王阳,脸色阴沉地对王彪说:
“食水安(魏安)谈得成是最好的结果;若谈不成,只能做掉田涛......你马上去找一个可靠的杀手。要保密进行。”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七十一章 愚人节笑话

“威仔,你找到陈晓燕没有?”回到笑果岛的霍明在电话里问。

“没有啊,明哥。我与小凡(霍不凡)正在陪着小冉姐以及她的同学(李丹)吃夜宵。”霍威回应霍明。

2005年4月1日,晚上十点以后,星辰音乐学院,刘冰所在的女生宿舍之楼下,一身黑衣的霍明正跟身处东大的霍威通电话。东大的露天电影院早已散场,完成社团的相关工作后,沈小冉请了霍威、霍不凡2人到东大的其中一所饭堂吃夜宵。

此刻,从来没有给过任何靠近女生宿舍的年轻男人好脸色看的宿管大妈,正用厌恶敌意的眼神斜视刚刚挂断了电话的短发霍明。她其实已经见过霍明N次,亦知道霍明与住在此楼的大一学生刘冰是情侣关系。

她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男生禁止进入女生宿舍!否则报警!”

跟随霍明来到星辰音乐学院的人,是最近跟随霍明一起学车的18周岁霍振南。坐在发动机未熄火的川崎ZX-9R后座之霍振南,长得既不高也不帅,但他有一项霍明很满意的优点:

谨慎。

“明哥,要不我们回去吧,时间已经很晚了......我看得出,你今天很累。”霍振南建议。

“电话没人接,很奇怪。”被宿管大妈挡了回来的霍明站在川崎ZX-9R的旁边说。

“你要不试试用我的电话打。”

霍振南的电话是一台新款的三星手机,那时的三星手机叫做“ANYCALL”。

然而,刘冰的电话关机了。

......

晚上十一点,返回北村的霍明、霍振南2人在村里的某所大排档与霍威、霍不凡2人碰头。自霍威负伤后,霍明让霍威搬到自己家住,免得霍威的父母整天骂霍威当古惑仔。

“今晚的电影好看吗?”霍振南问霍威、霍不凡2人。

“电影太文艺,我俩看不懂……明哥,我俩已经送小冉姐回宿舍。”霍威说。

“你最近有没有跟陈晓燕联系?”满怀心事的霍明问霍威。

“有啊,但她找未来嫂子这件事,我事前毫不知情。”霍威撇清自己的干系。

“我想知道她现在跑到哪里了,我在星辰学院见不到她;刘冰又联系不到,感觉她在躲我。”

“老大,你不要多想了……来,先干一杯!”霍不凡把一杯啤酒递给了老大霍明。

……

十一点三十六分,川崎杠九上的霍明、霍威2人回到了自家门口,此时的霍振南、霍不凡已经各自回家。在霍明家门口的青砖石阶上,霍明看到了正蹲坐在午夜小巷中的陈晓燕,她正趴在自己的膝盖上打盹。

“一席春梦”事件后,霍明已经换了自家的门锁。

“晓燕姐,快醒来,别着凉了!”

霍威快步上前,用左手摇醒了其暗恋多年的陈晓燕。

“夜已深,我们三个先进屋里聊吧。”

陈晓燕醒来后,冷言冷语的霍明酷酷地用新钥匙打开了大铁门,然后漠然地走进了自己的家。

那是一个吊着红色大沙包的半露天小院,在夜光下可以依稀看到整个小院收拾得很简洁,西边的角落孤零零地立着一根黑色笔直的齐眉棍。

尽管对陈晓燕没有爱情,但霍明与陈晓燕一同长大,感情摆在那里。霍明很快从里屋拿了一件自己的蓝色棉质外套,递给了陪同陈晓燕走进小院的霍威,心领神会的霍威单手接过外套,随即给陈晓燕披上。

“晓燕,我俩曾经是最好的高中同学。今晚,为了刘冰,我必须要跟你做个了断。”

疲累的霍明强忍怒火,继续平静地说道:

“晓燕,你是不是找过我的女朋友刘冰?”

陈晓燕没有正面回答霍明的问题,她简简单单的一段话让霍明之内心翻江倒海。

“霍明,我怀孕了。这是体检报告。”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七十二章 垫资施工

垫资施工,是指工程实际承建人利用自有资金,为工程发包人全部垫资或部分垫资,进行相关的工程项目建设,最后,由发包人按照合同约定的条件,支付工程实际承建人的工程价款。

在2005年乃至今天,“垫资施工”仍然为中国大陆建筑市场的普遍施工承包方式。

“已经调查清楚了,田涛并没有骗我们。另外,他俩签的合同我也亲眼看过了,包工头田涛与承建商李腾飞所签的合同,属于典型的‘垫资施工合同’。”

2005年4月上旬某日之白天,在东村的笑果网吧的二楼大包间,律师姚佳对黑帮头目王阳说。

“田涛总共给李腾飞垫进去多少钱?”正在慢悠悠泡普洱的王阳好奇地问姚佳。

“不多,把他们的工人工资全部算进去后,总共五百万而已。”经手过不少大案件的律师姚佳轻描淡写地说。

“哇......挺多的。”黑社会老大王阳一边回应,一边给姚佳递去一杯普洱。

“包工头田涛说了,若收齐李腾飞欠他的五百万,马上撤场。他对长期说话不算数的李腾飞意见很大。”此前主导整个谈判的南村魏安微笑着对王阳说。

李腾飞,男,四十好几,东来市本地人,属于“地头蛇”,为腾飞建筑有限责任公司(腾飞建工)的老板,是一名典型的大奸商。

李腾飞属于中国大陆改革开放后富起来的最早一批人,他在上世纪的九十年代已经身家过千万。

那时候的一千万跟今天的一千万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大腹便便的李腾飞在整个东来市算不上最有钱的那一群人。与“厅长情人”梁思婷相比,李腾飞算不上大款,勉强算是一个“小款”。

然而,这一位纵横东来市建筑行业多年的小款,总计保养了六名情妇,而且每天晚上喝得起上千元一瓶的好酒,另外,还有足够的余财供养原配夫人替其所生的一对儿女出国读书。

在2005年,大学生的每月平均生活费不会超过一千元;那个时候,一碗早餐牛腩汤面的市场价为3块钱。

“我看,这个奸商李腾飞不是什么善茬,若找他好好谈只会浪费时间......我的计划是,直接绑了他,逼他还钱给田涛。”

手里拿着李腾飞相关资料的王阳,对姚佳、丧彪、食水安、番狗强、霍明5人说。李腾飞的资料来源于东来市的某一家顶尖私家侦探所。

“绑他不困难,他情妇多,而且热衷于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智商最高的律师姚佳说。

“明仔,你有什么好建议?”王阳笑着问心事重重的霍明,后者近段时间被刘冰、陈晓燕2人搞得好心烦。

“威仔(霍威)的右手没有痊愈,我、南仔、小凡3人都可以参与绑李腾飞的行动。”霍明平静地回应。

“好!我王阳就等你这一句话。”王阳笑着对霍明说。

“哥,你也算我一个吧!”虎背熊腰、身高190的王彪主动揽活。

“好!”王阳笑着回应王彪。

“番狗强,食水安(魏安)与姚律师已经把田涛说服了,你们贝村这一趟总要出些力吧?”王阳随后问李志强。

“没问题!既然阳哥今天已经发话了,我番狗强亲自参与绑架计划就是!”

“好!我王阳会亲自制定整个绑架计划,确保万无一失!”

第七十三章 追尾

2005年4月,中旬,雨夜。

像往常一样,与东建集团某一高管喝过红酒的大奸商李腾飞,满面通红地走出了东来市的某一家高档餐馆。随后,半醉的李腾飞摇摇晃晃地钻进了他的黑色进口奔驰车后座,最后由其心腹司机兼私人保镖“阿福”护送其至某一情妇的家中过夜。

为富不仁的李腾飞之私人生活非常有规律,星期一在大别墅的家中与原配夫人过,星期二到星期天分别在六个不同情妇的家中过。

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淅沥淅沥淅沥淅沥......

四月的小雨下个不停,这是“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清明时节。在清明的夜雨中,司机阿福非常平稳地把黑色大奔驰开往老板李腾飞的年轻情妇李喜儿之家。

李喜儿是李腾飞的第六个“小老婆”,原本是一名“发廊妹”,现居住在远离东来市中心城区的某一个开发中的楼盘小区。该小区位于郊区,晚上7点过后,没有公交车往返市区,附近也没有地铁口。

2005年是中国物价、房价的一个大低潮,那一年的中国股市也没有起来。生财有道的大奸商李腾飞给19岁的小老婆喜儿全款买房,毫无压力,外省籍的李喜儿对有妇之夫李腾飞死心塌地。

若没有李腾飞,李喜儿现在很有可能还呆在那所藏污纳垢的市中心“发廊”,跟一众来自穷乡僻壤的同乡姐妹,干着那见不得光的“特殊买卖”。

李喜儿还等着包养她的李腾飞将来给她那还在内陆读书的小弟弟,解决以后的东来市户口问题以及就业问题。

做X三年,幸福一生。这是那个年代的底层年轻失足妇女之座右铭。

然而,像李喜儿这样的幸运儿之比例并不多。更多人的下场是“落下一身病,没存几个钱”。

嘭!

夜幕的连绵细雨中,郊区的凹凸不平水泥马路上,一辆白色的2004年版花冠从背后突然加速,直接撞向了李腾飞的黑色大奔驰屁股。

喝了一瓶高档红酒的李腾飞明显地感受到一股从后而来的强大推力,定过神后,他愤怒地对前排的司机阿福说:

“阿福,下车看一下!”

“是的,老板。”身材高瘦的司机阿福应声下车。

淅沥淅沥的小雨已经变成了毛毛细雨,不善言辞的司机阿福在看完黑色大奔驰的屁股后,开始与那一名下车的花冠司机辩论对错。半醉的李腾飞用进口奔驰的后视镜瞄了瞄昏暗路灯下的那一名肇事的花冠司机,只见他长得很高,头戴一顶挺潮的白色棒球帽,比将近180的司机阿福还高出了差不多半个头;至于追尾司机的身材,与偏瘦的司机阿福差不多。

过了一会儿,说不过花冠司机的阿福在朦胧细雨中走到了老板李腾飞所处的奔驰后排车窗,轻轻地敲了敲车窗玻璃。

“怎么样?”李腾飞很不耐烦地问。

“老板,车子的后尾车漆被撞掉了一块,那个司机说走保险,不愿意私了。我们如何?需要报警吗?”老实木讷的阿福说。

“他有没有喝酒?”李腾飞问。

“老板,看样子没有。不过他很年轻,打扮得很潮,看上去20岁上下。”

“小兔崽子会不会开车的!我下车看看。”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七十四章 绑人

肥大如狗熊、身家上千万的李腾飞从黑色进口大奔驰的后排走下车,半醉的他在毛毛细雨中往打着双闪灯的白色花冠一眼扫去,只见该名头顶白色棒球帽、眼戴黑框眼镜的追尾年轻人,正拿着一部老旧的“摩托罗拉”,似乎在打给他的投保保险公司。

李腾飞随后看了自己的进口大奔驰一眼,车屁股被撞掉了一片漆,他很生气;另外,一旁的白色花冠之车头正面变了形,蓝色的前车牌只剩下一根孤零零的螺丝钉住,但花冠的左右车头大灯还能用。

在司机阿福的陪同下,擅长与人打交道的李腾飞不紧不慢地走近丰田花冠车的年轻司机,说道:

“这位小兄弟,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私了,如何?你现在给我三千元,我自己到4S报车损,那三千元就当是你赔偿我的奔驰明年之投保费用的上浮金额......如果你决定不了,我看你的车上还有其他朋友,你也可以问问他们的意见。”

“这位老板,我很抱歉撞了你的奔驰,不过,我身上真没钱!”把自己打扮成“HIPHOT小子”的霍明,摸了摸自己的黑色卫衣口袋,然后摊手。

“小兄弟,你出过‘第三者险’了吗?没有吧?很麻烦的!报警、等待、勘验、定损......我看你打扮得如此帅气,是跟你车上的哥们去聚会吧?你若坚持走出险程序,凌晨回家吧!”李腾飞说。

此时,肇事花冠的副驾座走下了一名身高比“HIPIHOT霍明”还要高的人,此人跟霍明一样,穿着一件“说唱卫衣”,脸上挂着一副眼镜,满面虬须,而且光头。

细雨中,下车的“HIPHOT高佬”大大咧咧地对身材肥胖的李腾飞说:

“这位坐奔驰的大老板,我刚才在花冠车里面看你跟我的兄弟说话,我估计,你是在问我的兄弟拿钱......作为这一台丰田的车主,钱,我们肯定是没有的了;命,就有两条!既然你不愿意走保险,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喝了高档红酒的李腾飞被剃了光头的王彪之一番话气得血压上升,在酒精的作用下,气愤的大奸商李腾飞跑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已经转身逃逸的光头王彪之肩膀。

说是迟那时快,一个拳头从李腾飞的左侧45度角飞速袭来,无情地打在了李腾飞的小腹。

啊!

挨下霍明一记左重拳的李腾飞双膝跪地,其一小时前吃下的山珍海味全部呕吐一地。与此同时,三名头上戴着与霍明同款棒球帽的年轻男子从花冠车的后座开门跑出,跑向了跪地呻吟的李腾飞。

在李腾飞的司机阿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着之时,一击得手的霍明已经从跪地李腾飞的身边快速擦过,向阿福攻来。

喝!

练过拳击的阿福对欺身上前的霍明打出了一记右直拳,离阿福只有一米距离的霍明猛然重心下坠,他在向前惯性的物理作用下继续挨近阿福的下盘。

阿福的拳头在霍明的头上擦过,打空了;动作不停的霍明使出了一招已故霍云教过他的柔道“双手割”。

后仰倒地的阿福很快遭到了身长190的“光头丧彪”之补杀,跑前两步的王彪直接对倒地阿福的头部用力一踹。

啊!

二更天的毛毛细雨转变成淅沥淅沥的小雨,郊区马路的老化路灯重新变得昏暗起来。阿福在水泥马路上昏迷过去之时,他的老板李腾飞亦被原本坐在花冠后座的番狗强、霍振南、霍不凡3人动作迅速、七手八脚地捆成了“大闸蟹”。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七十五章 兵分两路

呼——

在老化而昏暗的郊区路灯下,一台2005年出产的本田雅阁在相对僻静的追尾车祸现场呼啸而过,路过的本田雅阁减慢了行驶速度,驾驶座上的男司机好奇地瞄了一眼小雨中的车祸现场,他看见了五个人,一台白色花冠,一台黑色奔驰。

奸商李腾飞以及他的司机阿福不见了。

“手机还你,丧彪。”

脱去没有任何度数的黑框眼镜之霍明,把王彪此前给他的摩托罗拉手机还给了丧彪。满头大汗的丧彪接过手机后,对戴着白色HIPHOT棒球帽的霍明说:

“这是我老大(王阳)给你的伪造驾驶证,驾驶证上面的信息都是假的,你看一下。”

“嗯,我带南仔(霍振南)回到丰田车上再仔细看,这里的路灯太暗,我先走了。”

“车神(霍明道上绰号),我建议你还是看一下吧,律师姚佳怕你们俩个在路上碰到交警,一盘问,你说不出驾驶证上面的名字。”

春夜小雨中的霍明打开那伪造的驾驶证。在昏暗的夜光下,霍明看到相片是他自己的,但其他信息都是假的,名字为“杨青”。

“那我跟南仔先走了,你们三人开车小心。”还没有考到驾照的霍明对丧彪、番狗强、霍不凡3人说。

呼——

霍明、霍振南2人上车后,自动挡的白色花冠在雨夜中缓缓离去。

“喂,老大。”

霍明、霍振南2人驾车离开后不久,坐进黑色大奔驰驾驶仓里面的王彪,拨通了王阳的电话。进口奔驰当时停靠在路边,它打着双闪灯。

“彪,进展如何?”王阳在电话的另一头关切地问。

“老大,我们5人进展顺利,李腾飞以及他的司机都被我们捆成了‘大闸蟹’,2人现在被我们塞进了他的奔驰后备箱。”王彪回应。

“好!我现在用另一个手机号码,通过短信发一个地址给你,你马上按照地址到‘小黑屋’,姚律师以及阿龙(岳龙)都在那里等着你。”

“好的。那我现在挂电话了,老大。”王彪说。

“等一等,霍明呢?”王阳突然问。

“老大,在把李腾飞以及他的司机2人控制住后,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那伪造的驾驶证给了霍明。他现在已经带着霍振南,把那一辆撞到变形的丰田花冠开往小坑村了。”王彪回应王阳。

小坑村,位于东来市的东埔区,是一个占地面积非常广阔的城中村,其近江,附近还有一个小码头。

“你有没有告诉霍明,那一辆白色丰田花冠是‘套牌车’,而那一个花冠副驾座上面的行驶证也是假的?”王阳继续问王彪。

“哦,老大,我忘记说了!”王彪一边在电话里面回应,一边敲打自己的脑袋。

“没说就算了……你现在还跟谁在一起呢?”王阳又问王彪。

“老大,番狗强以及此前泡了寸爆(王川)妹妹的霍不凡,现在坐在奔驰的车后座,俩人都没有驾照。”

“哦……那我挂电话了,你待会收到我的短信地址后,务必小心开车!”

“是的,老大!”摸着奔驰真皮方向盘的王彪挂掉了电话。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七十六章 人皮面具

一盆冷水泼向了被五花大绑的奸商李腾飞,被迷药弄晕的李腾飞挣扎着醒来。坐在一张破藤椅上的他发现,自己正被四、五个“赵本山”盯着,其中的一个“赵本山”手里拿着一个米黄色的水盆。

确切而言,被吓得尿裤子的李腾飞是被5名戴着“赵本山人皮面具”的男子盯着。这五人分别是律师姚佳、丧彪(王彪)、恶龙(岳龙)、番狗强(李志强)、靓凡(霍不凡)。

所谓人皮面具,又称“易容面具”,它的质地为硅胶,很薄,而且弹性很好。李腾飞眼前的5人所用之人皮面具,购买于2005年的淘宝,质优价廉、以假乱真。

2005年是淘宝超越EBAY易趣之年,在2003年成立的淘宝异军突起,其在2005年的成交额突破80亿元。

与21世纪20年代的今天不一样,2005年的淘宝不但有高仿逼真的人皮面具售卖,而且还能轻易地买到“手狗”、管制刀具、国家保护鸟类......十余年后回顾那个年代的网购经历,恍如隔世。

“李老板,我们5人是受人所托,纯追债的,不要紧张。”

戴着赵本山人皮面具的姚佳轻声地对裤子尿湿的李腾飞说。

在2005年,赵本山的人气非常高,被时人誉为“小品王”。当时的赵本山款人皮面具在淘宝上非常好卖,婚庆、节庆的司仪只要把赵本山款的人皮面具往自己的头上一套,就能把参加庆典的人们逗得乐呵呵。

当听到律师姚佳的阴柔声音后,李腾飞才意识到眼前的5个人戴了人皮面具,他眼珠一转,回想起了自己此前在情妇李喜儿所住的附近被人伏击、绑架了,然后,整个人松弛下来,像一张厚熊皮般地瘫坐在破藤椅上。

若被人绑架,男人最怕的不是被打,女人最怕的也不是被强奸,而是绑匪压根没有在绑票的面前蒙住自己的脸。皆因,那是“撕票”的明确信号。

若绑匪在绑票面前蒙住脸,多半是只为求财、不谋人命。

定下心神后,浑身湿透的大奸商李腾飞开始环视四周,只见这是一所灯光昏暗的小黑屋,整个小黑屋散发着一阵长年缺乏修缮的霉味。在李腾飞挨坐的破藤椅旁边,一张2001年的泛黄挂历曲卷着挂在那布满蜘蛛网之墙体上,挂历上是电影《春光乍泄》中的梁朝伟。

眼看大奸商李腾飞开始用那一双充满狡诈的眼睛瞄来瞄去,律师姚佳笑言:

“李老板,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您欠笑果岛大学城体育中心工地那两支施工队的五百万元,是时候结了。”

“五位大哥,你们追债也不用这么狠吧?你们看,把我绑成这样,你们至于吗?我的司机呢?”李腾飞道貌岸然地回应戴着人皮面具的律师姚佳。

很快,确信自己不会被撕票的李腾飞发现自己实在高兴得太早。

“哈哈哈哈哈哈......”

在附近的夜间渣土车呼啸而过的噪音中,姚佳以放肆的笑声回应被绑的李腾飞。此时,拿着米黄色水盆的另一个“赵本山”,把手中的水盆扔向了小黑屋的一个角落 ,随后,他从后腰抽出了一根漆黑的电棍。

他是捅伤田涛后潜逃隐匿的岳龙。

“啊——”

附近那超载加超速的渣土车之行驶声,很快掩盖了被电李腾飞如杀猪般之惨叫声。

那是一个让李腾飞毕生难忘的夜晚。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七十七章 月光倾城

“月光下的城,城下的灯下的人在等;

人群里的风,风里的歌里的岁月声。

谁不知不觉叹息,叹那不知不觉年纪,

谁还倾听一叶知秋的美丽......”

——老狼

车头变形的白色丰田花冠在南国的月光下行进,老狼的歌声在花冠车厢里面响起,一张老狼的个人专辑在车载CD机中温柔地播放着。

霍明不知道自己开着的花冠是一辆失窃的套牌车,也不知道被其顺手扔到车厢扶手位置的行驶证是假的,更不知道CD机里面的老狼专辑到底是谁的财物。

他只记得王阳在行动前的白天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若碰上交警的纠缠,马上打律师姚佳的电话号码。”

在王彪、番狗强、霍不凡3人开着李腾飞的黑色进口大奔驰,把“大闸蟹”李腾飞以及司机阿福2人载往小黑屋与姚佳、岳龙2人汇合之时,花冠车里面的霍明、霍不凡2人按照王阳此前提供的详细地址以及手绘之路线图,在毛毛细雨中向东来市东浦区小坑村里面的某一间汽修厂前进。

东浦区,为东来市的工业老区,其位置近海,离同样近海的南郡区笑果岛大学城之直线距离颇近。东浦区以汽车制造业、食品加工业、化工产业为地方经济三大支柱,其经济实力非常强大,为2005年的中国大陆“百强区”之一。

拿着伪造驾驶证的霍明载着花冠后座的霍振南平安进入到东浦区小坑村所在的街道乡镇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一轮光得发白的月亮高高挂在雨停后的漆黑夜空。从东来市郊区作案现场到达该街道乡镇前,霍明、霍不凡2人开得不快,而且走了一段冤枉路。

在2005年的时候,触屏智能手机尚未出现,全世界范围内的3G推广更是举步维艰。当时的手机里面不存在“百度地图”“腾讯地图”“高德地图”,那个年月开车去远地方迷路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纸质地图是旧的,路边的路牌是错的,都可以让那个时候的异乡司机迷路。

一直到2007年的第一代苹果IPHONE横空出世时,3G应用才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归宿。那时的人类惊喜地发现,原来手机可以取代纸质地图与路牌。

吱——

晚上11点整,霍明把车头变形的丰田花冠停在了一条其不知名的马路边,碰撞过的丰田花冠之前碟刹系统开始出现异响。霍明关掉了车里的音乐,接着打开了双闪灯,然后对身后的霍振南说:

“南仔,路边有一间小卖部,你下车买几瓶饮料,顺便问一下那小卖部的老板,去小坑村怎样走。”

“好的,明哥。”18周岁的霍振南回应。

“戴上棒球帽,尽量压低帽檐。”

“明白。”

下车后的霍振南在两分钟后返回车上,月光下的他买了半打250毫升之罐装百事可乐。

“明哥,小卖部的老板说,小坑村就在前方,离这里大约两公里,顺着大路直走就可以看到路牌。喝瓶可乐吧,明哥。”

霍振南打开了一瓶易拉罐可乐,然后递给了驾驶座的老大霍明。

“好,辛苦你了。”

月光下,左手接过罐装可乐的霍明用右手把波箱拉杆调到D档位,接着再用右手重新握紧方向盘,他一边喝着百事可乐,一边踩着油门呼啸而去。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七十八章 小黑屋

小黑屋内的灯光很昏暗,借助昏暗的屋内灯光,戴着赵本山款人皮面具的律师姚佳站在一个角落,认真地查阅关于大奸商李腾飞的相关资料。资料来自于私家侦探。

“兄弟,不要再电了!你们电死我也拿不到钱啊!要不,你们坐下来跟我好好谈谈!”

被岳龙电得受不了的李腾飞在小黑屋内大嚷道。

小黑屋位于郊区,比一般的城乡结合部还要偏僻,类似于未开发前的笑果岛大学城。

戴着人皮面具的姚佳停止了看资料,他抬手叫停了不断电人的岳龙,然后对浑身颤抖的李腾飞说:

“李老板果然是见惯大风大浪之东来市富商,不怕电!好,我俩现在好好谈谈。”

在姚佳、岳龙2人围着被五花大绑的大奸商李腾飞“充电”之时,戴着同款赵本山面具的丧彪、番狗强、霍不凡3人正端坐在另一个小黑屋的角落,玩着“一个牌一角钱”的斗地主。

扑克牌的主人是番狗强,他是一个赌瘾很大的人。丧彪、霍不凡2人对赌博不热衷,纯粹陪番狗强玩。

至于跟大奸商李腾飞一同被绑的司机阿福,此刻正被安置于小黑屋的另外一个没有窗户之小房间,无辜的他同样被五花大绑,而且被自己的两双臭袜子塞住了嘴巴,叫不出声来。

“既然李老板愿意聊,我开门见山地提出条件:你把那五百万转给田涛为首的两支施工队,我们放你走!”

眼看李腾飞沉默不语,姚佳继续说道:

“那五百万是那一群思县籍农民工的应得之财,两支施工队的工人都是田涛的老乡......李老板,我说的话没有错吧?”

李腾飞仿佛已经摸到了姚佳为首的5人不会杀死自己的底牌,遂开始了痛哭流涕的精湛表演,他一会儿说自己“很难”,一会儿说自己“没钱”,扯东扯西,大打悲情牌,想让姚佳顺着他的思路兜圈,最后把思路敏捷的姚佳忽悠过去。

眼看李腾飞如何不配合,带着人皮面具的姚佳再次走近了持电棍而立的岳龙。律师姚佳对同样戴着面具的岳龙耳语一番后,全程没说过一句话的岳龙走近了被绑得不能动弹的李腾飞。

被五花大绑的李腾飞很快被动作麻利的岳龙脱去了他的那一条花色底裤,漆黑的电棍对准了奸商李腾飞的下体。

啊——

“不要再电了!我给钱就是了!我想办法凑给你们!”

下面被电了不到十秒,拥有六名情妇的李腾飞被迫答应还钱。已经找了一张塑料小板凳坐下的姚佳说:

“李老板,你不是凑钱给我们,是凑钱给那一群思县籍农民工。”姚佳慢条斯理地说。

“是,是,是......我明天差人给田涛的账户打钱!”被岳龙的电棍抵住下面的李腾飞惊恐地回应姚佳。

嘟——嘟——嘟——

“老公,怎么现在还没有过来的?现在已经11点了。我之前打过几通电话给你,你都不接的?”

出身贫寒的“前失足妇女”李喜儿是李腾飞最年轻的情妇,她在接通包养她的大老板李腾飞之来电后,嗲声嗲气地问。

“亲爱的宝贝,公司那边今晚突然有急事,我不过去了!你早些睡吧,晚安!”

......

通话很快挂断,李腾飞表现得非常配合。他在挂断电话前问床上功夫一流的小情妇够不够钱用,还承诺下个月会给19岁的李喜儿买包包。

李腾飞的老实配合是有原因的。在整个通话中,天性狡猾的李腾飞被心狠手辣、头戴面具的岳龙用那一根充满电的电棍抵住了下面。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七十九章 老工业园

夜幕下,“东汽集团”的萤红灯大招牌高高地竖立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大马路右边,这是整个东来市东浦区的老牌工业园内最最牛叉的上市企业。在售卖百事可乐的热心小卖部老板之指引下已经连续开了两公里路程的霍明、霍振南2人,长吁一口气。
“总算没有迷路!附近有这么大的一家上市企业,居然有将近两公里的路段没有一盏路灯,烦死了!”没有驾照的霍明说。
“明哥,按照王老板(王阳)给我们的手绘路线图,过了‘东汽集团’的厂区后再走一公里,就是小坑村了。后面的路程肯定不会再迷路了!”坐在后排的霍振南说。
“若再迷路就把车子扔在路边算了!反正油箱也快没油了!”20周岁的霍明继续大发牢骚。
作为一名中国大陆的小轿车新司机,适应行人乱穿马路乱闯红灯、老司机切线行驶强行超车等现象,需要一个一年半载时间的漫长痛苦过程,特别是酒驾、醉驾现象盛行的2005年。
在成为大陆老司机前的“适应期”,就连平日表现得文质彬彬的绅士也可能在路上发火骂人。
铃——铃——铃——
裤兜里的电话响起,霍明打下右转弯灯,然后把车头变形的白色丰田花冠缓缓地停靠在已经有路灯照明的水泥大马路之应急专道。
此时,不远处的目的地城中村之夜间灯火已经清晰可见,霍明只见城中村的西面漆黑一片,按照老板王阳手绘的路线图,那里应该是一片小坑村村民的大菜地;而城中村的东边则是另外的一所工人规模近万人的化工集团之南方厂区,它跟“东汽集团”一样,属于A股的上市企业,化工厂厂区有一部中国银行的24小时自动柜员机,而化工厂的萤红灯企业大招牌在黑夜里特别显眼。
“喂,阳哥。”停好丰田车的霍明一边打下花冠的双闪灯,一边接通了王阳的来电。
“明仔,你现在把车开到哪里啊?”
“阳哥,我们在路上迷路了,耽搁了一些时间,现在离小坑村不到一公里了。我俩的车子就停在东浦区的老牌工业园园区之边缘地带。”
“哦,好,你俩找到目的地就好!小坑村的‘姜家帮’话事人姜鹏派了一个叫做姜力的年轻人接你,他染着红色头发,左手纹了一只金钱豹,17岁左右......他已经在小坑村的村口等了你俩很久了,你现在快去吧!”
“收到,阳哥。”握着丰田方向盘的霍明回应。
霍明挂断电话后,重新上路的丰田花冠之双闪灯转变为左转灯。此时,漆黑的夜空重新下起了淅沥淅沥的4月小雨,刚刚才考完科目二“倒桩”的霍明遂重新按下了车窗的雨刮按钮。
刮刮刮刮刮刮......
午夜11点半前后,在碰撞过进口奔驰屁股的白色花冠距离小坑村的村口只有短短的三百米之时,霍明耳边的“刮刮刮刮”雨刮声突然变成了一阵短促的“嘭”。
反应极快、处变不惊的霍明立即用右脚急刹。他感到一个不明物体重重地撞击了丰田花冠的右侧车身。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八十章 敲竹杠

坐在花冠后排的霍振南看到一个“矮个子”人影从右侧撞向了低速行驶中的花冠,“小个子”的移动速度很快。人影倒地之际,左手还拿着百事可乐罐的霍明亦本能地刹住了车子。

一秒钟后,一个浑身湿透、神情绝望的年轻女孩从湿漉漉的水泥路面挣扎着站了起来,她把那一张面黄肌瘦的清秀脸蛋紧贴到花冠车的副驾座车窗。隔着花冠的透明车窗,霍明、霍振南2人清晰地听到了年轻女孩的高喊求救:

“传销犯罪分子在追我!救我!”

娇瘦好看的年轻女孩随后用力地拍打了白色花冠的副驾驶座车窗两下,未等霍明摇下车窗,惊恐的女孩撒腿就往花冠的车尾巴方向跑去。

两秒钟后,霍明、霍振南2人看到了三男一女跑步经过霍明所停下来的丰田花冠,往逃跑女孩的方向追去。跑得最慢的是一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人,她穿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在后面吃力地跟着跑前面的三名成年男子。

“明哥,我要下车追他们吗?”18周岁的霍振南定过神后,问其老大霍明。

“没必要了,他们已经追上她。”霍明回应。

通过丰田花冠的倒后镜,在离花冠后面大约五十米的位置,戴着一顶白色HIPHOT棒球帽的霍明在夜光中看到两男一女正在潮湿的水泥路面上拼命殴打那一名刚刚向其求救的可怜女孩。

至于另一名戴着金丝眼镜、此前一同追逐倒地女孩的帅气男子,并没有参与对年轻女孩的疯狂殴打,西装革履的他正站在路边打电话。

“南仔,我俩搞些钱花,如何?”喝光一罐百事可乐的霍明微笑着对坐在花冠后排的霍振南说。

“明哥,我听你的。”霍振南笑着回应霍明,他已经猜到其老大霍明大概想干什么。

把波箱档位从D档推成P档后,霍明松开了脚刹,然后带着霍振南走下车。来自笑果岛的他俩在将近凌晨时分的毛毛细雨中缓缓地走向丰田花冠后面的三男一女。

箜!

被霍明捏到变形的空可乐罐被重重地扔在了湿漉漉的水泥马路上,正在施暴的三男一名被硬物碰撞地面的声音吸引过来,身材高瘦的霍明在一盏昏暗老化的工业区路灯下大声地说:

“几位晚上好!你们在地上打滚的女同伴刚刚撞坏了我的丰田花冠!”

话毕,确认附近没有治安监控摄像头后,五官酷似金城武的霍明脱下了头顶的白色棒球帽,并且潇洒地把帽子系在了腰间。霍明身后的霍振南有样学样。

在三男一女中,领头之人竟然是那一名三十好几的红色高跟鞋女人,她是一名传销组织的头目,属于“五级三阶制”中的“经理”级别,属高层。

面对霍明的“讨说法”,高跟鞋女经理在那一名此前站在路边打电话的金丝眼镜帅哥之陪同下,半信半疑地走到了丰田花冠的正前方。

“这位英俊的小伙子,这个应该不可能是她撞的吧?你去后边看看,倒在地上的她长得这么瘦。”

当看到白色丰田花冠那变形的前保险杠后,传销女经理微笑着跟面无表情的霍明说。

此时,神情冷酷的霍明并没有搭话,他帅气地掏出了自己的诺基亚手机,在按键上快速拨打了110,并且开启了扬声键;很快,电话的另一头响起了110女接线员的甜美声音:

“您好,这里是东来市东浦区110指挥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您好!刚才有人撞烂了我车子的前保险杠!他们现在不肯赔我钱!交通肇事......”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八十一章 传销组织

“这位帅哥,不要报警!不要报警!咱俩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眼看开了手机扬声器的霍明正在报警,传销组织的女经理立即靠近霍明说好话,她以及其身后的金丝眼镜帅哥都表现得非常恐慌。

传销组织一怕警察,二怕搬家。

从小跟着亲哥霍云接触社会底层三教九流的霍明,对传销组织的软肋非常清楚。

眼看对方服软,敲竹杠的霍明自然地挂断了110电话,然后一本正经地说:

“好!你既然是领头,你说赔多少?”

在霍明挂断电话后,演配合的霍振南跑步走向停泊路边的丰田花冠,麻利地从车厢中抽出了一根呈“棒球棍”形状的方向盘锁。

古惑仔霍明不会真的报警,他的驾驶证是假的;但是,他非常清楚眼前的传销人员怕他报警。

毛毛细雨中,逃跑失败的年轻女孩被两名男性传销人员从潮湿肮脏的水泥马路地面架起,此时,被霍明恶意敲诈的传销组织女头目没有选择正面回应霍明的索赔,她颐指气使地走进那一名可怜的女孩子,凶恶无情地扇了女孩两巴掌,左右开弓。

“逃啊!你逃啊!你逃得掉吗!”

“若不是看在你男朋友的份上,我现在就把你毁容!你信不信!”

“你现在把人家的车撞变形了!你说怎么办!打死你......”

凶巴巴的高跟鞋女经理一边打一边骂,在丰田花冠双闪灯以及一盏昏暗路灯之交叉映照下,默默观察的霍明、霍振南2人总算看清楚了被打女孩的好看脸容。

她的眉毛很淡,淡淡的眉毛下是一双明亮清澈的桃花眼,眼睛很大;一张苍白且没有多少血色的标准瓜子脸,光滑而细嫩;其微微翘起的嘴角已经被打得出血,刘海也很凌乱,还沾着水泥马路上的积水。

打了一分钟,全身软组织多处青淤受挫的年轻女孩居然没有哭,而打人的传销女头目也打累了,她站在路边双手撑腰,气喘吁吁。

“兰姐,不要再打她了......您让我再跟她好好谈谈吧。”

戴着金丝眼镜的帅气男人轻轻地扶着体力不支的打人传销女头目,语调温柔地为被打的年轻女子说情。站在不远处的霍明、霍振南交换了眼神,2人估计,他应该就是女头目所说的“男朋友”。

然而,作为男朋友的“眼镜男”为被打女孩的说情,也就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皆因,霍明、霍振南2人清楚地看到,被两名传销男子架起的那一名被打惨的女孩,正无助地被一名非常猥琐的传销男子“上下其手”,而近在咫尺的男朋友“眼镜男”却无动于衷,任由其女朋友被人猥亵。

当听到把自己骗进传销组织的男朋友开口为自己求情之时,正被猥琐男疯狂揩油的漂亮女孩用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白了欺骗自己的男朋友一眼,然后,愤怒地喊了一声“呸”;最后,她对刚才暴揍她的传销女头目说了一句令一旁看戏的霍明、霍振南2人刮目相看的话:

“你有种就在这里打死我!我若今晚不死,我将来弄死你!”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八十二章 黑吃黑

当嘴角出血的年轻女孩叫嚷将来弄死传销女头目之时,愤怒的女头目在湿沥沥的水泥马路上脱掉了一只红色的高跟鞋,举鞋向大眼睛女孩袭去。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从背后猛然抓住了传销女头目“兰姐”那高举红色高跟鞋之右手。

是霍明的及时出手避免了被打女孩的破相。

“你TMD把人打死了,我找谁赔我钱?你赔吗!我CNM!”

“兰姐”回首一看,心里发怵,不敢说话,她从霍明的犀利眼神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杀气。

在2005年,路上跑的小轿车远远没有今天多,当时的小轿车价格也比今天贵,而且贷款购车很难。“兰姐”目测以报警威胁自己的两名20岁上下的年轻人,他俩衣着HIPHOT风,操着本地口音,开得起带天窗的高配花冠,午夜时分出没,来头不简单。

这就是典型的富家恶少吗?

“这位兄弟,我们5人本来是去附近的日用化工厂的中国银行24小时柜员机取钱的,我女朋友的远方亲友今晚给她的银行卡里打钱了......我女朋友的脑子不好使,不小心把您的车撞了,请您海涵......”

“我没你这种男朋友!”

此前被打的年轻女孩声嘶力竭地呼喊,打断了“眼镜男”对霍明的交涉。

与今天通过“网恋”诱骗大龄光棍、寂寞少妇、无知少男少女加入潜伏于地下的传销组织不同,在pc端网络应用开始普及、移动互联网尚未出现的2005年,当时的传销人员发展下线主要通过熟人骗熟人、老乡坑老乡的方式“开展业务”。

如果不熟,压根骗不来。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一辆严重超载的夜间大货车在凹凸不平的东浦区水泥路面经过霍明那一辆打着双闪灯的白色花冠。大货车远去后,铁了心敲竹杠的霍明抛出了一句话:

“你们5个人别在我面前叽叽歪歪的!留下一万元,我让你们走!否则,我现在报警!把交警、派出所全部叫过来!”

对于霍明的报警威胁,传销女头目“兰姐”表现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眼看高跟鞋还握在手里的兰姐如此失态,嘴角留下一滴血的被打女孩反唇相讥:

“哎呦,你们这几天对我们几名新人讲课洗脑时,不是说你们的‘直销’是国家秘密扶持的产业吗?不是鼓吹你们的幕后老板手眼通天、认识东江省的省长吗?你现在快点打电话向你们的幕后老板求救呀!要不直接打给省长……”

“闭嘴!”

已经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的大眼睛女孩很快被恼羞成怒的兰姐用左手扇了一巴掌,几乎在同一时间,兰姐感觉到自己那高举红色高跟鞋的右手已经被她误以为的“富家恶少”霍明突然松开,一道黑影快速掠过了她的眼角,一闪而过。

“啊!”

一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右钩拳狠狠地打中了正在肆意揩油的高壮传销男子之小腹,中了霍明一拳的传销男子在痛叫声中飞出几米,落地时,其胃里面的半消化食物全部吐了出来。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八十三章 自由搏击

猥亵被打女孩的高壮传销成年男子在中拳前的一秒,正忘我地享受着猥亵年轻美女的快感,他的一只手已经伸进了被打女孩的内衣里面很久。

待痛苦跪地、呕吐狼藉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另一方面,失去了左侧支撑的被打女孩瞬间失去了平衡,颓然地瘫坐在湿漉漉的水泥地面,面带饥色的她已经被传销组织人为地饿了好几天。

霍明首先挑猥琐男下手。是一种策略:在人数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先用出其不意的偷袭干掉看上去最能打的那一个敌人。

猥琐男的跪地、被打女孩之失去平衡,让一击得手的霍明与位于被打女孩右侧、此前架住被打女孩的另一名传销男子之间,没有了任何阻碍交手的物理障碍。从小跟随已故笑果岛黑老大霍云习武的霍明,利用手长腿长的身体优势,娴熟而果断地使出了一记迅猛的“后旋踢”。

喝!

霍明的左脚后跟精准而凶猛地扫中了另一名传销男子的脑袋,头部中腿的传销男子如同一根电线杆子,嘣!轰然倒地,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霍明身后的霍振南亦抡起了“棒球棍”,攻向了表面看上去斯文有礼、文质彬彬的“眼镜男”。

尽管缺乏打架经验,但眼镜男的反应很快。在霍振南手中那酷似棒球棍的方向盘锁袭向其头部之时,眼镜男本能地提手格挡。

“啊!”

手肘中棍的眼镜男痛叫一声,随即转身逃跑,他跑得很快,往化工厂方向逃亡。18周岁的霍振南从后面穷追不舍。

随着外形帅气的眼镜男传销人员逃亡,女头目“兰姐”也很快倒地,她的倒地只因为在午夜的毛毛细雨中看了刚刚完成双击的霍明一眼。

像利刃般的冷酷眼神让兰姐在趋利避害的本能下往小坑村方向逃跑,她全然忘记了自己只有一只脚穿了高跟鞋,而另一只原本想用来打人的红色高跟鞋还在其右手上。

“哎哟!”

滑倒在地的兰姐想从潮湿的水泥地面重新站起来之时,霍明的皮鞋鞋尖无情地踢向了她的小腹。

“让你这个女人赔我钱,你却犯贱,只顾着打人,拖延时间……”

一分钟前还想用红色高跟鞋后跟殴打年轻女孩的兰姐,此刻却被以前从来没有打过女人的霍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如野狗一样横趴在地上,被霍明踢得站不起来。

“不要打我了!帅哥说赔多少钱我赔您就是!不要再打了……”

另一方面,看过兰姐殴打年轻女孩的20岁霍明毫无打女人的负罪感,皆因他刚刚才见识过比他大十多岁的兰姐是怎样殴打另一个女人的,只用了五成力的霍明有样学样。

当毛毛细雨再次转变为4月份那滴答滴答的小雨之时,霍明停止了对伤痕累累的兰姐继续施暴。皆因,他看到了此前被他一拳打飞的猥琐男传销男子已经重新站了起来,他的体格不错,而小腹位置的痛楚让他本来就已经猥琐的五官变得扭曲、狰狞。

小雨中的霍明这一次没有选择主动进击,他在夜色中看到了猥琐男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匕首。

一寸短,一寸险。

“杀——”

在手持短匕首的猥琐男冲向稳如泰山的霍明之时,霍明已从原来的正面对敌调整为“李小龙式”的侧身迎敌。

直线距离最短,最快。

喝!

一记干净利落的“右侧踹”以无懈可击的角度踢中了急速捅刺的猥琐男之胸部。

咔嚓!

胸骨断裂,战斗结束。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八十四章 百事可乐

“嘿,喝一瓶百事可乐,补充一下糖分和水分。”

午夜的朦胧小雨中,打完架的霍明潇洒地从车上拿出两罐霍振南此前在路边小卖店买的百事可乐,一罐留着自己喝,一罐抛给了盘坐在潮湿水泥地上的疲惫年轻女孩。

罐装可乐的蓝色包装上是陈冠希的侧面头像,他是2005年的百事可乐中华区之形象代言人。

此前被打的年轻女孩饥渴难耐,她迫切地拉开了大帅哥霍明抛至其怀中的易拉罐百事可乐,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霍明喝了一口可乐,然后把半满的可乐罐放在花冠的后尾箱盖上。

此时,临近凌晨12点,白色丰田花冠的周围有5个人,一个站着,一个盘坐着,剩下的三个躺着。躺着的三人都与霍明相关,1个昏迷,2个痛苦呻吟。

躺着的3人相继被站着的霍明犹如拖死狗一样拖至不会有大货车碾压的路边。

“帅哥,你还有可乐吗?”

“车子的后尾箱盖上还放着半瓶,我喝过。”

“没关系,你给我吧!”

霍明把自己喝过的百事可乐递给那依旧盘坐在地上的年轻女孩,大眼睛女孩抬首凝视走近自己的高个子霍明,安静地接过了那半瓶可乐。

她一直仰看着他,看得有点痴。

身手敏捷,外形出众,飘逸如风,背景神秘。

把自己的可乐送出去后,霍明没有再理会萍水相逢的年轻女孩,皆因,霍振南回来了。

“老大,人走丢了。”

“你摔过一跤吗?”霍明问沾了一身污泥的霍振南。

“是的,明哥,地面太滑了......否则,我不会让他逃掉的。”手持棒球棍锁的霍振南回应。

......

“这是车上的备用雨伞,你拿着;这是躺在地上的三个人的三部手机,这部红色的ANYCALL归你,它就是刚才打你的那个‘兰姐’的手机;我俩从他们三个穷鬼身上总共搜出了五百三十七元六角,这三张百元钞票给你......往那边走,就是市区方向;若你报警,绝对不能把救你的我俩说出来。就此别过。”

凌晨的朦胧细雨中,头脑清醒的霍明冷酷地对获救的年轻女孩说。

在2005年,微信零钱、支付宝花呗、京东白条都不存在,就连四大银行的信用卡业务办理也受到非常严格的限制,发卡量很少。现金交易乃是当时社会之绝对主流。

“你俩个大男人就这样把我这名弱女子丢在这里?!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啊!你俩太没绅士风度了!”

迅速接过霍明递给她的手机与钞票之年轻女孩在喝过两罐百事可乐后,明显已经缓过劲来,她在雨中强烈抗议霍明的提议。

“萍水相逢,我能够救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刚才没看到那条躺在路边的‘粉肠’拿匕首捅我吗?若我不救你,你今晚在传销窝点不被人弄残,也会被人轮奸!就此别过!”手里拿着雨伞的霍明决绝地回应,然后再次把雨伞递给大眼睛年轻女孩。

北派传销,臭名昭著的传销派别,其最大的特点是会严格限制误入传销窝点的新人之人身自由。北派传销限制人身自由还是少事,其针对新人以及级别低的女老板(传销组织内部人员相互称呼彼此为“老板”)之体罚、虐待、伤害、强奸......令人发指,比那个年代的劳教所、看守所还要黑暗。

2005年正是中国大陆北派传销猖獗之年。

“明哥,我觉得我们确实不该把她留在这里......那个逃掉的小子多半会回去通风报信,最怕警察没有找到报警的她,她就被传销组织抓回去了。”

言行向来谨慎的霍振南非常罕见地反驳老大霍明的决定。

“你看!你的同伴多为女孩子考虑,你长得这么好看就不该如此没有风度!”

话毕,浑身湿透的年轻女孩犹如兔子一样跑向了打着双闪灯的花冠之后排,待霍明反应过来时,嘣!她已经关掉了花冠的后排车门。

......

凌晨12点10分,怀里揣着伪造驾驶证的霍明载着霍振南以及大眼睛女孩2人,把白色的丰田花冠开至小坑村的村口,与接应他的姜力汇合。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八十五章 绿帽子

“李老板,这是包工头田涛的建设银行银行卡卡号,你把欠他的五百万元人民币打进卡里面,我们放你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霍明、霍振南2人于午夜时分硬杠一伙潜伏于东浦区城乡结合部的传销组织之时,律师姚佳、刀手岳龙2人继续与被绑在小黑屋的大奸商李腾飞交涉。至于小黑屋昏暗角落位置的番狗强、丧彪、霍不凡3人,继续玩着输一个牌给一角钱的斗地主。

“两位大哥,银行现在不开门,要不我们明天再说吧。”李腾飞回应带着人皮面具的律师姚佳以及正被刑警通缉的岳龙。

“我也知道银行不开门,我是要你现在打电话给你的人,吩咐他们明天一早到银行汇钱,早些去就不用排队了,你也可以早些离开这里。”

“大哥,他们可能已经睡觉了,这电话要不明天再打吧。”李腾飞继续搪塞姚佳。

“哈哈哈......李老板,你的原配夫人估计现在已经上床睡觉了,所以,你不想打电话吵醒她是对的。但是,你那学历最高的、负责你公司日常出纳的情妇程姿,她现在应该没有睡;哪怕她睡了,她的身边此时此刻估计正躺着另一名你非常熟悉的男人,他是你公司的会计总管,张永成。”

程姿,外省籍美女,出身贫寒,出生于1980年1月,名牌大学全日制本科毕业,财务学专业,在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她就已经当了李腾飞的情妇。在李腾飞的六名情妇中,程姿的学历最高,李腾飞最信任的情妇也是她。

25岁的程姿掌管着“腾飞建工”的真实账本。

在那个年代,包括20年代的今天,大部分的国内私营企业都拥有两本以上的财务账本,一本是“避税账本”,是专门给国家税务部门看的;另一本是真实账本。

有时候,某些私营企业的真实账本还有两本,一本是专门给股东们看的,另一本只给大老板自己一个人秘密看。

在位于偏僻郊区的小黑屋内,已经被一言不发、冷酷手辣的岳龙解开双手的大奸商李腾飞,一边摩擦着自己那被捆得发麻的双手,一边借助昏暗的屋内小黄灯,小心翼翼、一页一页地翻看关于情妇程姿与公司会计总管张永成有染的相关证据材料,证据材料的提供者为带着“赵本山款”人皮面具的律师姚佳。

“李老板,我聘请的私家侦探不错吧?连这些情况都掌握到,哈哈哈......”不怀好意的律师姚佳讽刺被戴了很久时间绿帽子的李腾飞。

“我的小老婆程姿本来就是我公司的总出纳,你提供给我的证据只能证明他俩来往频繁、关系密切,而会计总管与总出纳因工作原因有来有往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脸色难看的李腾飞回应恶意讽刺自己的姚佳。

当一个人面对某些难以接受的残酷事实之时,他总会首先潜意识地编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安慰自己。

“李老板,你的推理虽然很牵强,但也不能完全否认这一种可能,毕竟,疑罪从无,捉奸也要在床嘛!为此,我现在有一个提议,也许可以还你第四个小老婆程姿的清白。你现在认认真真得听我讲,如何?”律师姚佳微笑着对双脚还被捆住的李腾飞说。

《笑果岛黑帮》第一部

第八十六章 核实奸情

铃——铃——铃——

当与程姿睡在一起的张永成接到其老板李腾飞打给他的电话之时,惶恐不安。

“宝贝,是李腾飞!”

刚刚与李腾飞进行了激烈“床上运动”的张永成对身旁那一丝不挂的老板情妇程姿说。

“他?他今晚应该在贱人李喜儿那里啊,你先接电话,别紧张!”程姿说。

“喂,老板。”

心虚害怕、忐忑不安的张永成接通了电话。而好男色的程姿虽然很看不起张永成对李腾飞的唯唯诺诺,但她对三十好几的张永成之“床上功夫”很满意。

“这么晚打给你,是有一件急事。明天一早,你去我的小老婆程姿的家里,陪她到附近的农业银行,给笑果岛大学城体育中心工地项目的田涛打500万……你必须赶在银行开门前找着程姿,听清楚没有?”

在张永成于电话里面小心应承老板李腾飞之时,程姿的三星手机ANYCALL却非常诡异地在午夜时分响了,她的手机铃声非常独特,10个用ANYCALL翻盖机的人有9个不会用那一种手机内带的独特铃声。

当在电话里面听到那一段ANYCALL的独特铃声之前奏时,大奸商李腾飞的脸气绿了。

年轻貌美的总出纳程姿全身赤裸地垫步跑进了主卧室的附带洗手间,她在洗手间接通了电话后,戴绿帽的李腾飞也随即结束了与公司会计总管张永成之间的通话。

“喂,是谁啊?”程姿问。

“您好,请问是业主程姿小姐吗?”电话里面的律师何佳扮演起了程姿所住小区的保安队队长。

“我是,你谁啊?”

在洗手间赤裸着双足的程姿很不耐烦地问,洗手间的地面有些凉,她的拖鞋落在了床边。

“我是XX小区物业公司的保安队负责人,您车牌为东A8192的红色宝马停在了小区的沿街商铺对出划线停车区,一名路过的醉汉在您的宝马上吐得一塌糊涂……我们已经第一时间把该名醉汉赶跑,您现在是否需要下来看看您的车子?”

“哈?吐到车子的哪里了?”

“程小姐,被我们赶跑的醉汉把呕吐物吐到了您车子的轮胎、右侧车头大灯、车头盖……若您现在不愿意下楼,我可以安排我们的保安用湿布把呕吐物擦掉。”

“那太感谢你们保安了。”

……

在律师姚佳用一张没有实名制的电话卡冒充保安队长、对着程姿满嘴跑火车之时,一旁的被绑李腾飞对2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皆因,姚佳用了一根有线的SONY手机耳塞与电话里面的程姿对话,一只耳塞塞到了李腾飞的左耳,另一支耳塞塞到了姚佳的右耳。

在2005年,蓝牙耳机还是一个非常新鲜的玩意,而且贵得离谱;有线的耳塞占了当年耳机市场的主导地位。

当前凸后翘的程姿从洗手间回到卧室床边时,奸夫张永成已经重新穿好了自己的衣服,他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此时,程姿的电话再次响起。

“喂,宝贝。睡了没有啊?”强忍怒火的李腾飞在电话里面说。

“早就睡了,你吵醒我了。”善于掩饰自己的程姿在电话里面忽悠李腾飞。

在2005年,微信视频通话还不存在。

“宝贝,现在有一个情况,是关于笑果岛大学城体育中心工地的那一个包工头田涛的,你要认认真真地听我说……”

挂断电话后,脸色阴沉的李腾飞对律师姚佳说:

“感谢您告诉我真相。”

“我建议李老板在获释后核查一下贵公司的会计账本。”

“我会的……除了替人讨债,你们还会接其他‘业务’吗?”李腾飞问姚佳。

此时,律师姚佳秘密地按下了随身录音笔的隐藏开关,随后回应:

“有什么吩咐,李老板但说无妨。价钱好商量。”

“我没打算雇凶杀人……三天内,把张永成打成阳痿,你开个价!”

第八十七章 姜家帮

小坑村,位于东来市的东浦区,占地面积比笑果岛大学城上的四个保留村(贝村、东村、南村、北村)加起来的总面积还要大,其有着几百年的建村历史,始于元末明初。

20世纪九十年代,外资非常看重的“东浦区工业园”开建,小坑村的土著村民在连续几轮热火朝天、载歌载舞的征地浪潮中迅速暴富起来,成为了当时整个东浦区乃至整个东来市最富有的村落之一。

暴富起来的小坑村并未将其辉煌持续太长的时间。除了一栋接一栋的新式小洋楼取代了原来的一排排低矮的小瓦房外,大量富有却没有文化的小坑村年轻人开始于九十年代末21世纪初沾上了吸食海洛因之不良恶习,而且,自发地形成了一个以小坑村大姓“姜氏”为主要骨干成员之宗族黑帮势力。

姜家帮。

异军突起的、黄赌毒皆沾的“姜家帮”加速了占地广阔、人口3万的小坑村之整体财富流失以及新一轮贫富悬殊的形成。皆因,姜家帮的骨干成员不但自己吸食白粉,而且,还把外来的海洛因卖给了小坑村本地的其他土著村民,作恶一方、祸害村里。

2002年是“姜家帮”的最猖獗之年。那一年,姜氏一族以小坑村为根据地,用重金采购的黑市军火武装了整个帮派。他们在整个东浦区平地抠饼、雁过拔毛、横行无忌、只手遮天,就连已故的前笑果岛黑老大霍云亦曾替姜家帮走过“货”。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2003年春天,“笑果岛征地流血事件”爆发前夕,在中央专员的协调下,南方数省抽调精英特警,秘密赶赴东来市,姜家帮很快遭到了东江省政府公安厅挂牌督办专项行动之精准打击,被东来市黑白两道共同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姜家帮一夜覆灭,其一众骨干成员被捕的、拒捕被打死的、逃亡海外的,总数超过了一百人。

“对于黑恶势力,一定要下最大的决心,以铁的手腕予以毁灭性打击。”

——前国务院总理朱镕基

然而,自2004年的下半年开始,一部分小坑村的姜姓年轻人以曾在看守所和少管所呆过一年的18岁姜鹏为头目(姜鹏在2003年被抓捕时仅仅16周岁,属于未成年犯,依照当时的刑法必须从轻或减轻刑罚,其最终的判决罪名为“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悄悄地重建了“姜家帮”。大部分成员为未成年人的他们选择以彻底式微、暮气沉沉的小坑村为据点,以持续骚扰的手段排挤走所有的村内竞争对手,有效地整合了小坑村内部的各个“发廊”资源, 藏污纳垢、包娼蔽妓,主要做东浦区工业园周边的底层工人需要发泄原始欲望之黄色生意。

除了经营“风尘业”以外,坐过牢的姜鹏颇懂“创收”。

2005年元旦前后,一伙隐藏于东浦区的北派传销组织向实力还很弱的姜鹏交纳了一笔上万元的“保护费”,以此作为“新姜家帮”让该北派传销组织在小坑村长久扎根的条件。

霍明、霍振南2人杠上的传销组织,正是曾向姜鹏交了保护费的传销组织。

第八十八章 表妹

“谢谢帅哥!”

动作慢悠悠的谢少清已经把原来身上的脏湿纯棉上衣、深蓝色短牛仔裤全部脱去,被霍明、霍振南救下的她正面带微笑地把霍明那一件宽松的HIPHOT卫衣穿在自己的身上。

她换衣服的动作很撩人,也很自然,仿佛就在自己家里面一样。

在谢少清强行上了霍明的丰田花冠之初,甩不掉她的霍明很绅士地把自己身上的那一件新潮的卫衣脱掉,一句“给你”,潇洒地抛给了穿着脏湿衣物打喷嚏的谢少清。

谢少清,来自东江省东梅市的平元县,那是一个盛产柚子的山区小县城。那里的山很美,水很清,女人也不错。

然而,那时的平元县是一个很穷的地方。

谢少清出生于1984年,比救了她的霍明还大几个月。自2000年的夏天,初中毕业的谢少清就跟随其姑姑南下至东来市打工,先是当电子厂的“厂妹”,后来当销售。在被新男朋友骗进小坑村的传销窝点前,她在三年多的时间里面换过几份销售工作:卖电子产品,卖女装童装,在4S卖小轿车,在商业广场的连锁门店卖金银玉器。

外表靓丽、青春逼人的谢少清至少有过两次被本地的有钱人收为“小三”的宝贵机会,这都发生在其混迹于东来市某一所4S店卖车期间。

她拒绝了。

与大部分出身于贫寒山区的年轻女孩只想找一张“长期饭票”不一样,谢少清对男朋友的外形要求很高,这跟其初恋有关:

一个高大英俊、后来到外省读大学的初中班长。在谢少清南下当“厂妹”的那一年,分隔两地的年轻人爱情无疾而终。

在南下东来市打工期间,遇人不淑的谢少清曾经谈过好几场恋爱,每一位前男朋友都是帅哥。然而,这几场恋爱持续的时间都很短,它们风花雪月而来、心血来潮而去。在遇到传销分子“眼镜男”之前,立志于嫁一个又有钱又英俊的男人之谢少清,已经总结出一个很片面的经验教训:

靓仔无良心。

尽管在珠宝店上班期间天天把“靓仔无良心”这一句话挂在嘴上,但对帅哥免疫力为零的谢少清,最终还是落入了伪装成“高富帅”的传销眼镜男为其恶意构织的陷阱。

在那低速移动的午夜车厢内,情史经历颇为丰富的谢少清直接当着两名刚刚认识的陌生年轻男子换衣服,那妩媚动人的动作、紫色半湿的内衣,把那喜欢她的、同样坐在花冠后排之18周岁霍振南,撩得流鼻血。

20岁霍明的身高是185,而21岁谢少清约莫160左右,谢少清穿上霍明的大件卫衣后犹如穿上了一条“连衣裙”。

来自“外貌协会”的她其实是想让坐在前方驾驶位的大帅哥霍明看到,但智商颇高的霍明已知道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所以在她换衣服前就把车厢内的后视镜打高。

然而,谢少清很快找到了今后可以纠缠霍明的理由。

在小坑村之村口接上等候多时的17岁古惑仔姜力之时,一头红发的姜力曾经疑惑地看了一眼坐在花冠后排的谢少清。原来,根据其老大姜鹏之来电,姜力接应的那一辆车头变形的丰田花冠应该只载了两个人而已;现在,却多了一位年轻美女。

眼看等候自己多时的姜力一脸疑惑,身上只穿了一件纯棉黑色汗衫的霍明脑子一转,胡扯了一句让他日后觉得后悔的话:

“她是我的表妹。”

第八十九章 小坑村

凌晨时分,雨停。

在小坑村那拥挤、狭长、昏暗、肮脏、潮湿、复杂之村道马路上,车头撞到变形的白色丰田花冠在缓缓地行驶着,坐在副驾座导航的姜力一边给司机霍明指路,一边埋怨霍明、霍振南2人让他等候太久。

“我老大(姜鹏)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他说王老板(王阳)的两名手下今晚会到我们小坑村的修理厂修车,然后,明天一早会把那一辆改装好的红色捷达开走......我跟老大通电话的时候大约是晚上十点半,接着,我在晚上十一点前一个人走到了村口等待......结果,三位居然在凌晨十二点后才姗姗来迟地出现......”

17岁的姜力那纹着一头金钱豹之左手正拿着一根点燃的半截“双囍牌”经典香烟。在其右手边的窗外,是在今天的中国大陆境内难得一见的景象。

在四月的午夜,只见大大小小的“发廊”三三两两、络绎不绝地分布在一条人口超过三万人之众的小坑村之“主干道”两旁。所谓主干道,其实是占地面积广阔的小坑村当中相对宽阔的一条村内马路,它只比正常的两车道稍稍宽阔一点点。

霍明、霍振南2人粗略观察,与笑果岛大学城南村的“发廊”前门是“洗剪吹”之正常价目表、后房是妙龄女郎们暗中提供给男性大学生的“特殊服务”不一样,小坑村的“发廊”堪称胆大包天。

在沿街发廊霓虹灯的微弱光线映射下,初到小坑村的霍明、霍振南2人根本看不到眼前的发廊门前存在关于“洗剪吹”的揽客价格表,他们只看到了一块块立起来的揽客招牌,招牌上面的内容相当露骨,其眼花缭乱程度令人浮想联翩:

“沙漠风暴,XX元一次”;

“水晶之恋,XX元一次”;

“半套,XX元、全套,XXX元”;

“快餐XX元、包夜XXX元,可24小时出台”

......

每个发廊揽客招牌之附近,都站着至少一名衣着暴露的失足妇女,当然,还有那色迷迷的各类嫖客。

“村内的发廊如此明目张胆,把‘广告’打到了街头,难道附近的派出所平时都不管吗?”疑惑的霍明问一旁的姜力。

“不怎么管,那个矮矮胖胖的工业园派出所所长每次来这里,只为一件事:索贿。”

把烟头扔出车窗后,年少老成的17岁姜力轻描淡写地回应霍明。

“原来如此。”霍明说。

“明哥,我建议你还是慢慢开车吧,我看得出你是一名新司机......街上的行人很多,请小心驾驶。”

双手抱前的姜力一边玩着一部2005年的新款诺基亚手机,一边淡淡地对新手司机霍明说。

“好的。”

失足妇女犹如酒店,她们也是用自己的时间换钱的。假如,你在凌晨12点的时候入住一家三星级以上的酒店,你往往能以一个非常优惠的价格租到一间平时价格贵得离谱夸张的“豪华房”“商务房”“总统套房”,根源在于若酒店错过了你这个凌晨时分才出现的最后客人,很有可能使原本能够租出去的房子白白空了一个晚上,空了就等于永远损失了那一晚的出租总统套房之所得收入。

同样道理,某些“资深嫖客”为了能够吃到性价比极高的“午夜快餐”,遂选择凌晨时分才出没于“红灯区”,用他们的那一双双色迷迷的“色狼之眼”,希望在一大群或年老色衰、或先天不足的残花败柳歪瓜裂枣中成功“捡漏”。

所谓色狼捡漏,是指个别姿色颇高、“工作积极”的年轻风尘女子,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被“包夜”,有可能是因为上半夜的富有嫖客年纪偏大或身体不行,他们出了包夜的钱却在凌晨时分让该名漂亮的风尘女子离去;当那一名“日出而休日落而作”的年轻失足女子选择在凌晨时分再干一票时,她们会选择在嫖客资源十分稀少的凌晨时分主动地“降价出售”自己的下半夜时间。

色狼买到她的时间,即捡漏。

“哇塞!想不到你们姜家帮的‘买卖’会如此红火。”霍明笑言。

“明哥,附近就是工业园区,工人多,生意自然多;另外,若没有你们的王老板(王阳)搭桥牵线、资金支持,我的老大(姜鹏)也弄不起来这个大买卖。”玩着手机游戏的姜力回应霍明。

第九十章 喜欢你

“我们最接近的时候,我跟她的距离只有0.01公分,我对她一无所知。57小时后,我爱上了这个女人。六个钟头之后,她喜欢了另一个男人。”

——王家卫《重庆森林》

“小力哥,请您稍后,我到路边的小超市买些东西,很快。”

眼看霍明突然在繁华而黄色泛滥的小坑村“主干道”停下了丰田花冠,迅速推开车门去买东西,17岁的姜力的表情很不悦,他其实已经不愿意再等待。

城中村的超市一般不会在午夜时分开门营业,它在午夜时分开门营业只有一种情况:午夜的村中风尘业确实繁荣,供需两旺,失足女子与嫖客都很多。

当看到从超市门口走出来的霍明被一名主动上前“揽客”的年轻失足女子纠缠之时,同样坐在丰田花冠里面等候霍明的谢少清,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妒意,穿着霍明那一件HIPHOT卫衣的她,有一种想跑出去刮那女子一巴掌之冲动。

衣着暴露、长腿白皙的年轻失足女子长得比她高,浓脂艳粉、前凸后翘,明显属于上半夜已干过一票、下半夜欲再接一单的风尘“敬业者”。

潇洒地摇头拒绝后,酷酷的霍明拿着一大袋零食以及两条“红双囍”回到车上,不抽烟的他首先对明显不耐烦的姜力说:

“小力哥,这两条烟送给您的。今晚要您在村口等候了我们仨人差不多两个小时,我很过意不去……”

紧接着,面无表情的霍明一言不发地把那一袋刚买回来的零食抛给了被传销组织饿了好多天之谢少清。

那一瞬间,她很暖。

……

呼——

车头变形的白色丰田花冠在凌晨十二点多的小坑村之复杂村道风驰电掣,它犹如一匹脱缰之白马,载着司机姜力、霍明、霍振南、谢少清4人在分叉众多、路况复杂的各条村中小路迂回前进,往村尾区域的小坑村汽车修理厂不断接近。

收了贵客霍明的两条“红双囍”后,17岁的古惑仔姜力之“待客之道”明显提升了一个大大的档次。随着姜力的那一句“明哥,这里我熟,还是我开吧”,快步坐到副驾座的疲累霍明把副驾座座位调成了向后倾斜45度,斜躺秒睡。

霍明在那一夜已经很累了:先是绑架奸商李腾飞,然后把肇事花冠开到了陌生的东浦区小坑村,中途迷过路,还冒死救下了萍水相逢的“表妹”谢少清。

在霍明呼呼大睡之时,静静地吃着乐事薯片的谢少清非常迫切地想了解谜一样的霍明更多,越多越好。她一边愉悦地品尝着霍明买给她的薯片之味道,一边痴痴地感受着那一件原本穿在霍明身上的HIPHOT卫衣之淡淡气息。

若想尽快忘记上一任,最好的办法是尽快投入另一段感情。

“哎呀。”

随着同样没有驾驶证的小混混姜力在九曲十三弯的村中小道急速变向,坐在后排中央的谢少清在物理惯性的带动下,顺势撞向了坐在花冠后排左侧的霍振南。

“撞到你,不好意思啊。”

嗲声嗲气、眼睛大大的谢少清首先对喜欢自己的霍振南抛出了其招牌式的“电眼”,然后把小嘴巴靠到离霍振南的右耳边只有0.01公分的位置,温柔而虚伪地轻声道歉。

一秒钟后,犹如被施了法术的霍振南立马精神一震,他本来也很累,一直在车子的后排打瞌睡。

“嘿,你有女朋友吗?”

“清姐,没有。”

“那你老大(霍明)有女朋友吗?”

第九十一章 羽辉汽修

呼——

随着一记漂亮的拉手刹甩尾,车头变形的白色花冠稳稳地停靠在一片小坑村村尾的废置厂房区域,凌晨的地面上出现了两道黑乎乎的胎痕。借着丰田花冠的两盏车头大灯,醒来的霍明看到了吊入眼帘的四个大字“羽辉汽修”。

这是一块所有权属于小坑村村委会的集体建设用地,眼前那老旧、荒凉、死气沉沉的一排低矮的厂房,同样属于村集体所有。

曾几何时,这是一个远近闻名的东来市“机动车地下改装圣地”,直至2003年的那一场针对小坑村姜家帮之”打黑除恶”专项行动。

风暴过后,隶属于前姜家帮话事人姜羽辉所有的“羽辉汽修”,盛极而衰。

姜羽辉,姜家帮曾经的话事人,其死于2003年的小坑村“警匪枪战”。那一年春天,拒捕的姜羽辉带领十余名姜姓亡命之徒退守“羽辉汽修”,他们用从黑市买来的军火负隅顽抗,最终被参与跨省行动的特警们打成了“血筛子”。

看到了“羽辉汽修”那完全生锈掉漆的厂房招牌,触景生情的霍明顿时眼睛湿润,他想起了亲哥霍云在死前的几个月曾经对其说过的一句话:

“明仔,我的这一台末代川崎ZX-9R改装于东埔区的羽辉汽修,这是进口的加装涡轮。”

……

“羽辉汽修的招牌都快掉下来了,你们的话事人姜鹏怎么不去修缮一下?”下车后的霍明忍不住问司机姜力。

“明哥,那是您的老板王阳先生之意思……他借钱给我的老大姜鹏重整汽修厂前,原话是‘你不能弄得太张扬,最好深藏不露,尽量不要让姜家帮成员以外的人知道’。借钱时,我也在现场。如果明哥觉得我老大姜鹏坑了你们老板王阳的钱,那是因为你没进过里面看......明哥,你现在跟我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吱——

随着染了一头红发的姜力打通了一个电话,一分钟后,那一扇还带着多处2003年警匪驳火后所遗留的密集弹孔之锈蚀铁大门,被一名睡眼惺忪、身材矮小的赤膊少年从里面打开了。

赤膊少年看上去刚刚睡醒,约莫14、15岁,脸色很苍白。与姜力那一头长长的红毛完全不一样,赤膊少年理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平头。

他叫姜聪,近段时间初中辍学,懵懵懂懂地参加了19岁姜鹏组建的“新姜家帮”。

姜聪加入“新姜家帮”,纯粹因为姜鹏能每个月给他三百块人民币的零花钱,每天包吃包住,以及能够免费上网。免费上网是少年姜聪最看重的。

2005年的物价标准是一碗牛腩面早餐三块钱。

“你们连小学生都招进社团吗?”霍明好奇地问姜力。

“明哥,他不是小学生,他原本读初一的,只是长得矮,看上去像小学生而已。”姜力笑着回应身材高大的霍明。

原来,姜鹏招揽初一学生进入帮会,纯属无奈之举。在2003年的春天后,经过连根拔起式的残酷暴击,原来的那一个被警察瓦解之姜家帮,其内部的黑帮分子基本上没有了,活着的人不是在监狱里面服刑,就是被迫逃亡外地。

至于一同被捕的姜鹏,他的情况很特殊。姜鹏能在2004年刑满释放,一是因为其犯罪时未成年,且大多数罪行还是在其未满16周岁时干的,那些罪行根本达不到够罪量刑之标准;二是他属于从犯,原来只是一名“羽辉汽修”的改车小工。

至于那一群原来跟随前话事人姜羽辉、年满14周岁却不满16周岁的被抓姜姓少年古惑仔,他们的下场更惨,被直接抓去了恐怖的“劳动教养”,在2005年时依然没有被放出来。

在那个匪夷所思的时代,哪怕你的违法行为还没有达到刑法的够罪标准,但只要一个地方的公安机关铁了心搞你,完全可以直接绕过检察院与法院,把你弄去“劳动教养”。

以今天的眼看看待“劳动教养”,荒谬至极,与今天的法治社会精神格格不入。

因为违宪,劳动教养制度在2013年终于被国家完全废止;但在被废止以前,它是一个非常恐怖的制度。

17岁的姜力当年也是一名“羽辉汽修”的改车小工,在2003年只有15周岁的他差点也被抓去了劳动教养,只是碰巧其在特警进村逮人期间没有待在小坑村而已。

警察结案后,躲过一劫的姜力重新回到了小坑村,在2005年成为了“新姜家帮”的第三把手。

第九十二章 改车窝点

锈迹斑斑、吱吱作响的大铁门被打开后,车头变形的丰田花冠很快开进了占地宽阔却杂草丛生的汽修厂小院,赤膊的少年姜聪重新关上大铁门后,霍明、霍振南、谢少清3人跟随姜力、姜聪2人走进那报废车围绕、外墙带弹痕的羽辉汽修厂之内部。

凌晨十二点三十分,天花大吊灯的靠墙开关被姜力抬手打开,霍明、霍振南、谢少清3人定眼一看,彻底吓傻。

进口涡轮套装、车身稳定拉杆、花式铝轮毂、强化短弹簧、碳纤维尾翼、赛车方向盘、大刹车钳、绞牙避震、运动轮胎、改装中网,还有夸张的排气套管、坚固的防滚架、粉红色的平衡杆、青绿色的“冬菇头”......

这是一个典型的汽车非法改装窝点。

背靠大资本的王阳肯在姜鹏身上砸钱,很重要的缘由是他认可19岁的古惑仔姜鹏之高超汽车改装技术。从12岁开始,颇有改车天赋的辍学姜鹏就已跟随其叔父姜平接触汽车改装,那时的王阳还是一名受聘于姜家帮的职业偷车贼。

在上世纪的九十年代末至21世纪初,王阳、王彪俩兄弟替姜羽辉偷车、姜平、姜鹏俩叔父替姜羽辉改车,几年下来,王阳、姜平2人变得很熟,关系密切。

后来,姜家帮的话事人姜羽辉被警察打死,作为姜家帮骨干的头号“改车师”姜平亦被判了十年。2004年下半年,侥幸出狱的姜鹏主动找上了那时候已经开始得势的王阳,王、姜2人一拍即合,再次携手合作。

2004年冬天,“新姜家帮”悄然重建,“羽辉汽修”这一个非法改车据点亦得以重整。

“去年冬天,我带着几名靓仔常驻于此,当时的小院杂草长得比我还要高,我们东来市是一个常年不下雪的地方......我老大(姜鹏)说,好钢必须用在刀刃上,王老板(王阳)的钱大部分都砸在了这些设备与配件上。”颇感自豪的姜力对首次进入“东来市地下改车圣地”的霍明说。

“小力哥,阳哥叫我来修车的,你其实不用告诉我这些。”简单地环视一圈后,在丰田花冠上睡了几分钟的霍明对17岁的姜力说。

“哦,对喔!鹏哥(姜鹏)说,三位明天就开停在角落的那一辆红色捷达走,那是彪哥(王彪)的车子。前段时间,寸爆(王川)把车子开过来改装底盘,我们已经弄好了。”

“哦,好的。”

霍明走近那一辆改装过的红色捷达,把左手伸进了车窗。他掏出车内的行驶证一看,上面确实写着王彪的名字,是真正的行驶证,该辆出产于2001年的红色捷达并不是来路不明的“套牌车”。

套牌车,又称克隆车,来源于走私、盗抢、拼装、报废的车辆,它们的特征是发动机号以及车架号被人为磨去。霍明开了一夜的丰田花冠正是套牌车,他按照王阳的手绘路线,走了大半夜的偏远郊区公路。

“您们姜家帮平时就只有俩个人留在这里吗?”看到汽修厂内还停放着4辆套牌的进口宝马、奔驰、奥迪、皇冠,霍振南好奇地问姜力,他是一个天性谨慎的人。

“晚上确实只有两个人,但白天的人比较多。鉴于这里的车子、设备、配件总计上百万人民币,鹏哥其实已经准备这两天安装隐蔽的监控探头,你们请看。”

姜家帮的三把手姜力把手指向了天花板。

霍明、霍振南2人抬首一看,在沾着零星蜘蛛网的天花板,确实已经布好了专门用于安装监控探头的线路。

这时,在刚刚进入修理厂内部不久就问姜力的小跟班姜聪借厕所的“霍明表妹”谢少清,穿着霍明原来穿在身上的HIOHOT卫衣从厕所走出。眨着一双清澈美丽大眼睛的她,笑嘻嘻地问改车专家姜力:

“小力哥,这里可以叫到凌晨外卖吗?”

第九十三章 夜宵

“所有记忆都是潮湿的。”

——《2046》

凌晨一点,四月的小雨重新降临,三男一女在羽辉汽修的内部改车窝点一边听“淅沥淅沥”的雨声,一边喝啤酒吃夜宵。

霍明、霍振南、谢少清、姜聪。

大约在半个小时前,收下了霍明两张百元大钞的姜力一手逮住了想上阁楼继续睡大觉的赤膊少年姜聪,然后用训孙子的口吻说:

“不许睡觉!我们姜家帮的客人现在要吃夜宵,你这个懒惰的小子赶快穿上一件T恤,开那一台白色的皇冠,去东边的那一所一公里外的网吧,按人头买夜宵回来!”

呼——

收下姜力一百元的少年姜聪不情不愿、可怜兮兮地开着那一辆套牌的白色皇冠出发。上车前,身材矮小、十四周岁的他特意把自动挡的皇冠之驾驶座沙发椅推到了最靠前的位置,只为让自己的右脚可以够得着刹车与油门的踏板,然后,呼啸而出。

当少年姜聪在小院下车,准备冒着小雨去开小院的起锈大铁门之时,心忧姜聪安危的20岁霍明问姜力:

“他一个出去行不行的?”

“明哥,他没问题的!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支使他半夜出去了。”

“怎么要去网吧买夜宵的?”霍明继续问姜力。

姜力疑惑地看了一眼霍明,然后反问到:

“明哥,你是不是很少去网吧的?或者说,你基本上不会在网吧通宵?”

在那一个年代(2005年),能在凌晨十二点半后经营宵夜的商家,只有网吧的经营者或者临近网吧的大排档,而且,他们只为在该所网吧开黑到天明的“网虫”们服务。

“嗯,我对网络不感兴趣。”霍明诚实地回应。

“明哥,你若不放心,也可以派一个人跟着聪仔去,我老大(姜鹏)现在应该也在那一间网吧里面消遣。我们新姜家帮的成员都喜欢玩‘魔兽世界’,包括现在去买宵夜的聪仔。你若派人跟过去,可以监督聪仔快点回来。”犯困的姜力建议。

跟霍明一起来“羽辉汽修”的人,只有霍振南、谢少清2人。后者是女的,监督14周岁少年姜聪出外买宵夜的任务自然地落到了18周岁霍振南的头上。

呼——

懵懂少年姜聪的驾驶技术直逼“藤原拓海”,吓得同样没有驾驶证的霍振南目瞪口呆,他俩最终赶在凌晨一点前返回改车窝点。

......

“你慢慢吃吧,不要把自己给噎死了。”

霍明第一次看到年轻女孩在自己面前吃东西时吃得如此猴急,出生于东梅市的“表妹”谢少清身上所流露出的美女气质,与霍明所熟悉的刘冰、沈小冉、陈晓燕3人完全不一样,他把桌面上的半杯珠江啤酒斜推到了谢少清的手边,噎到自己的美女谢少清立即拿起酒杯,一喝而尽。

“谢谢,表哥。你对我真好。”

电眼美女谢少清在狼吞虎咽之时不忘对自己喜欢的“表哥”霍明放电,而静静喝酒的霍明已经在午夜时分穿上了一件机油污迹斑斑的干爽老旧帆布工作服,已经有一定年份的帆布工作服上还隐隐约约地印刷着“羽辉汽修”四个小字。

尽管油迹斑斑,但帆布服没有一丁点异味,还带着一股薰衣草洗衣粉的特殊味道,明显已经洗过一轮。

机油的污迹并不是洗衣粉可以洗干净的。

噎到自己的除了谢少清,还有14周岁的少年姜聪。雨夜中开车到外面跑了一圈后,姜聪已经从最初的深度睡眠状态彻底清醒过来,他正处于身子猛长的时期,所以对买回来的宵夜很感兴趣,观人入微的的霍明热情地邀请其一同品尝宵夜。

霍振南把自己那喝了一小口的啤酒推给了眼前的单纯少年,被“干炒河粉”噎到自己的姜聪一喝而尽。

“好酒!谢谢三位请我吃夜宵!”

懵懵懂懂的少年姜聪已经风卷残云般地吃饱了自己的肚子,他站起来对霍明、霍振南、谢少清3人礼貌道谢,然后,一溜烟地走上阁楼睡大觉。

姜聪是一个老实的人,他把姜力给自己的那一张百元钞票全部用来买宵夜以及啤酒。

至于姜力,心情愉悦的他早已揣着霍明给他的另一张百元钞票沉沉睡去。听着淅沥淅沥的夜雨声,17岁的姜力进入了杏花春雨的梦乡。

第九十四章 空位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带我走?”

——《花样年华》

谢少清的紫色内衣内裤在改车窝点里面的一根坚韧的晾衣绳上高高挂着,紫色内衣内裤的水滴安静地落在那刷了一层绿色涂料的地面上,而紫色内衣内裤的主人此刻正小鸟依人般地坐在喝酒霍明的身旁,津津有味地继续品尝着她的“艇仔粥”。

在霍振南、姜聪2人买夜宵回来之前,已逃离传销窝点一小时的谢少清迫不及待地在陌生的改车窝点洗了一个热水澡。

在老旧的羽辉汽修淋浴间洗澡之时,谢少清一度觉得自己会在凌晨时分与霍明发生些什么。然而,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明天一早,我会送你到东浦区的汽车站,那台红色捷达里面有一张东浦区的2004年地图,我们不会迷路的。”

当懵懂少年姜聪上阁楼睡觉后,拿着半杯啤酒的霍明对“表妹”谢少清说。

“唉,我看得出,你霍明其实不饿,花两百元买了这么多宵夜,纯粹是为了我这个‘表妹’......你对我的好,我本来很高兴的,但你刚才所说的话,真的很扫兴!”

手里拿着一只烤鸡腿的谢少清,用漂亮却幽怨的大眼睛白了修车工打扮的霍明一眼。吃下大量新鲜食物的她已经彻底褪去了此前因在传销窝点连日挨饿所形成的面黄肌瘦,神采奕奕、眉飞色舞。

淅沥淅沥淅沥淅沥......

4月的凌晨1点10分,吃饱肚子的18周岁霍振南跑到淋浴间给谢少清洗衣服,那是谢少清在刚刚被霍明、霍振南2人所救时换下的衣服,一件花色纯棉上衣,一件深蓝色短牛仔裤。

当一名男孩子喜欢上一名女孩子时,女孩子是很容易支使该名男孩子替自己干活,只需一个妩媚的眼神,或一声简单的“谢谢”。

“你都不知道我在传销窝点的这几天吃了些什么,喝面汤,吃菜叶......我平时可不是这个样子吃东西的,你霍明今后可不能笑我呀。”

吃下最后一个烧鸡翅后,脱下一次性塑料手套的谢少清一边用卷纸插小嘴巴,一边对帅气的霍明说。她就坐在霍明的边上,其手肘几乎与霍明的油迹帆布衫挨着,而那一双柔滑、匀称、结实、富有弹性的美腿亦离霍明的大长腿非常近,一抹雪白的美腿上带有几处明显的淤青,那是被此前抓到她的传销人员殴打所致。

“我了解传销,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干过传销。”

霍明一边淡淡地回应刚从传销窝点脱身的谢少清,一边把最后一支樽装珠江啤酒倒空,谢少清与霍明之间的透明玻璃杯子里面的啤酒,重新变满了。

至于谢少清刚才所说的“今后”,霍明没有回应。

他并没有计划与谢少清有什么“今后”。

“哈?那她现在不做传销了吧?”谢少清关切地问关于霍明母亲的信息。

“我不清楚。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她就离开了我哥和我。多年以来,了无音讯。”

喝过酒的霍明变得比之前健谈了。然而,未等“表妹”谢少清继续开口打听霍明的家庭情况,霍明已经站起来。他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一个改车窝点角落位置的小茶几旁边,把姜力睡前放在小茶几上面的那半支“铁打酒”,带到了浑身软组织受挫的谢少清之跟前。

“你已经支使南仔(霍振南)替你洗衣服了,待会,你不能再叫他帮你擦铁打酒了。”

若一名女子在喜欢自己的男人面前用药酒擦腿,属于性暗示;而当该名女子要求该名男子为没有穿内衣内裤的她擦腿时,则构成赤裸裸的勾引。

“放心,我会自己擦的,请你相信我。”谢少清回应。

当霍明放下手中的铁打酒,想伸手去拿那一杯刚刚倒满的啤酒时,出人意料的谢少清眼明手快地夺过了那一杯最后的酒。五官标致的她意味深长地抬首看了自己喜欢的霍明一眼,然后,她当着霍明的面,把其诱惑的红唇靠在了霍明刚才喝酒的那一杯沿位置,一饮而下。

谢少清再一次暗示霍明。

淅沥淅沥淅沥淅沥......

角落里面的红色捷达已经打开了四面车窗,一圈圈的火点蚊香平均地分布在红色捷达的四面八方,只为驱散那夜里叮人的可恶蚊子。待在五个沙发座位都幔了一层黑色超纤皮的捷达车里面往正前方看,斜躺在驾驶座沙发的霍明,可以清楚地看到谢少清的花色纯棉上衣、深蓝色短牛仔裤在晾衣绳上滴水。

此刻,疲惫不堪的霍振南已经斜躺在副驾驶座的超纤皮沙发上沉沉睡去,他的双手上还残留着薰衣草洗衣粉的淡淡轻香味。薰衣草洗衣粉的轻香味与谢少清身上的铁打药酒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天生鼻子敏感的霍明有些不适应。

另外,还有车外飘来的阵阵榄菊烧蚊香的刺鼻味道。

至于霍明的身上的那一件沾着机油的老旧帆布服,已经脱给了用来盖住那一双性感美腿的后排谢少清,后者独占了老款捷达的整个后排空位,她双手作枕,侧卧而眠。

“霍明,如果有多一个空位,你会不会带我回笑果岛?”

凌晨1点29分,睡在后排的“表妹”谢少清用温柔而好听的语调轻声地问因鼻子敏感而在驾驶座沙发上翻来覆去的霍明。此时此刻的副驾座霍振南已经彻底进入睡梦,他的小呼噜声很有节奏地在午夜的捷达车厢中响起。

红色捷达车上肯定有空位。

没有睡着的霍明非常清楚,执着勇敢的谢少清是在问他的心里面有没有空位。心里泛酸的霍明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两个人:

那拒绝堕胎而坚决出走的红颜知己陈晓燕,因陈晓燕怀孕而对其误解颇深的女朋友刘冰。

淅沥淅沥淅沥淅沥淅沥......

心事重重的霍明用沉默装睡回应了失望的谢少清。

第九十五章 传销老总

东浦区上空的4月小雨在四更天停了,霍振南替谢少清晾洗的衣服也停止滴水了。

此时此刻,在羽辉汽修里面的那一辆红色改装捷达上面,来自异地的霍明、霍振南、谢少清3人,正沉沉熟睡,包括在阁楼上守夜的少年古惑仔姜力、姜聪2人。远处的菜地传来了唧唧唧唧的虫叫声,偶然还夹杂着田娃的低沉叫声,共同构成了一首大自然的摇篮曲。

另一方面,在霍明、霍振南2人“黑吃黑”的案发地,几名传销分子却在四更天恼怒徘徊。此前的那一名被18周岁霍振南一棍打断左手的小白脸眼镜男,手里已经打着没有完全硬化的石膏,他的身旁站着一名西装革履的“大光头”。

大光头看上去40岁上下,身材偏肥且矮,一脸麻子,但身光颈靓,左手还戴着一只“绿水鬼”。在其身后,站着两名与谢少清前男朋友眼镜男相同等级的“小杠”。

小杠,属于北派传销组织中的低层头目,亦称“主任”。

“不要哭了!你哭得我很烦……打你的那一个年轻男子明显已经留了力,他能够一脚踢段小东的胸骨,却没有让你骨折,你应该十分庆幸!”

大光头在夜色中对此前被霍明暴打一顿的那一名传销女头目“兰姐”说。

戴着“绿水鬼”的大光头与此前被霍明暴打的传销女头目是情人关系,前者为“老总”级别,是一个地域的传销组织中的领头;而被霍明痛打一顿的后者则属于“经理”级别,亦称“大杠”,级别介于老总与小杠之间。

另外,小杠之下还有“老板”(组长)、“新人”两个级别,它们共同构成了臭名昭著的“五级三阶制”。

“呜呜呜……”

被霍明在水泥地面上狠狠收拾过的女经理“兰姐”明显留有心理阴影,她继续坐在在雨停后的大马路边哭哭啼啼,而光头老总此际却无心安慰她,他正在为自己的断骨手下“小东”之内出血而发愁。

报警CALL白车,怕组织暴露,被刑警盯上;不报警吧,又怕自己的手下“小东”撑不到天亮。

至于那一名被霍明一记后旋踢扫晕的“老板”,已经在苏醒后被其他传销分子抬回了小坑村里面的传销窝点。

逼补——逼补——逼补——

一辆姗姗来迟的120救护车终于在四更天的停雨时分出现在案发地,报警人为光头的传销老总。跟救护车一同前来的,还有两名同坐一辆摩托车的打瞌睡交警。

“这位先生,是你打的120吗?”一名年轻的交警问。

“嗯,我开车路过此地,看到他躺在马路边一动不动。”

“这人确定不是你撞的吗?”另一名年龄稍大的交警问。

“阿SIR,我的宝马底盘如此的低,怎么可能撞到他的胸骨呢?”

在光头传销老总回应两名交警的询问时,那名叫做“小东”的传销分子已经被两名医护人员抬上了救护车,“小东”的身上放着他的身份证以及好几千元可以用于支付医院抢救费用的人民币,那是光头传销老总事前塞进昏迷“小东”身上的钱。

“先生,你摸过伤者吗?”年轻的交警又问。

“嗯,我是医学院毕业的,你们来之前,我检查过伤者的伤势。我现在从事医疗器材的销售工作,这是我的身份证。”光头老总忽悠交警。

......

五更天,身心疲累的光头老总独自开着他的宝马5系,低调地到达了隐藏在小坑村里面的非法传销窝点,他很快从一名值夜“男老板”那里得知了行凶者的行踪线索。

“老总,在凌晨12点的时候,我独自步行去村里的一间夜间营业的小超市买烟,当时,整条‘红灯街’有很多人,不是嫖客就是‘小姐’......我看到了一辆车头变形的白色小轿车,好像是一辆丰田花冠,具体的车牌我不记得了,但肯定是本地牌照。”

“那辆车后来去了哪里?”老总问。

“后来,它拐进了小路,那条小路应该是去村尾方向的。”

“村尾?”

“嗯,我对小坑村的路线很清楚,我在您的手下干了一段时间了。”

“村尾有一所汽修厂!”

忽然,老总的情人“兰姐”情绪激动地说。

“那间修理厂不是荒废了很久吗?那是去年收我们‘保护费’的小混混姜鹏的地方。”

谢少清的前男朋友“眼镜男”说。外形俊俏、床技一流的眼镜男还有另一个身份,他与被打的“兰姐”是炮友关系。

“我的头很痛,你们先找一张床给我睡上一个小时;另外,把我们据点的其他‘小杠’全部动员起来,开上我的宝马,到那一间修理厂探探路......天亮前回来叫醒我!”

第九十六章 外卖仔

清晨六点四十五分,羽辉汽修的姜力从阁楼走下一楼上厕所,他的动静把睡梦中的霍明弄醒了。

警惕的霍明环视四周,霍振南、谢少清2人都在捷达车上未醒,他再摸了摸身上的物件,全部都在,遂闭目小息。

撒完尿后,赤膊的姜力亦重新回到阁楼睡他的回笼觉。

早晨七点零一分,轮到懵懂少年姜聪起床上厕所,他的动静更大,听到厕所抽水声音的霍明选择起床。

“早上好,明哥。”从厕所出来的姜聪礼貌地对昨夜请自己吃宵夜的霍明打招呼。

“早上好,聪仔。”霍明笑着回应姜聪,然后问道:

“这个时间点可以叫到早餐外卖吗?”

“可以啊!有一张订早餐的价目表放在了一楼的小茶几上面。”手里拿着牙膏、牙刷的姜聪回应霍明。

“好!我们五人吃一顿丰盛的早餐再散!”高高瘦瘦的霍明一边笑着说,一边走向了小茶几。

......

逼——逼——

七点三十分前后,一名送早餐的年轻外卖仔骑着一辆非常经典的红色本田CG125出现在四月晨光中的羽辉汽修大门口,年轻的外卖仔没有戴头盔,其胯下的CG125也没有上牌照,是一辆新车。他停好爱车后,外卖仔扯开喉咙,朝着大铁门紧锁的“改车圣地”大喊:

“早餐来咯!出来开门!”

在2005年,中国大陆既没有美团,也没有饿了么。那时的送餐之人基本属于“野路子”,服务态度差也没有办法给其差评。

吱——

14周岁的姜聪笑嘻嘻地从里面打开了汽修厂小院大铁门,成年的外卖仔从红色本田CG125提起两大袋打包得严严实实的早餐,递向穿着一件黄色T恤的少年姜聪。

姜聪摊开双手,笑言:

“小强哥,给钱的老板在里面噢,我没带钱出来呢!”

“那你帮我先拿着两袋早餐,我锁车!”

“这里哪里有人会偷你的本田摩托的,快进来吧!”

“小兔崽子,这么懒惰!我下次不送了,不赚你们的钱!”

在外卖仔、姜聪2人走进小院子之时,躲在附近草丛堆中的十名传销分子正用20只虎视眈眈的眼睛盯着他俩。

......

一分钟后,怀里揣着一张五十元钞票的外卖仔“小强哥”毫无防备地从荒凉的羽辉汽修小院走出,他立即遭到了六名身份不明的彪悍男子瞬间放倒;并且,在其呼喊求救前,一个人及时堵住了他的嘴巴。

铅!铅!

惊魂未定的倒地外卖仔“小强哥”被两把明晃晃的短刀架在了其脖子上,他的裤裆湿了。

紧接着,一名身高190、两眼眯成一条直线的彪形大汉蹲下身子,用深沉的声音对无辜的外卖仔说:

“放心,我们并不是劫匪。我们有可能大动干戈地劫持你这么一个普通送外卖的人吗?能劫到多少钱?只要,你老老实实地把里面的情况告诉我,然后,我们放你走,如何?”

五大三粗、身子下蹲的彪形大汉是光头传销老总手下的一名“小杠”,他很能打,也很抗打,其名字叫何镇。

眼看对方人多势众,嘴巴被人捂住的外卖仔用力地对何镇点头求饶,何镇遂打了一个手势,外卖仔的嘴巴随即被人松开了。

“我问你,你小声地跟我说,这个女人是不是在里面?”一脸凶相的何镇拿着谢少清的身份证,小声地问外卖仔。

“嗯,她在里面。”生命受到威胁的外卖仔如实回答。

在2005年,北派传销与南派传销的区别在于是否对他人使用暴力手段,限制他人的人身自由。由于危及到公民的人身权利,北派传销一直是国家改革开发以来的重点打击对象。

在谢少清刚刚被其前男朋友“眼镜男”骗至小坑村的北派传销窝点之时,她的身份证、手机、银行卡、现金、钥匙等物品,很快被人暴力夺去,形同囚徒。

“除了刚才那个小孩子(姜聪)外,里面还有谁?”何镇继续问。

“还有三个男人。一个是染着红发的姜力,另外的两个人我不认识。”外卖仔继续如实回答道。

“你不用跟我说姜力,你现在就跟我说说那两个男人。”

“他俩都很年轻,年龄应该跟我差不多大,一高一矮,留着短发,看上去十分精神,矮的手臂上有纹身图案,高的没有纹身。”

“你具体跟我说说那个高的,越详细越好。”何镇说。

“他当时坐着跟我说话,他长得很帅,我在小坑村没有见过他。我目测,他跟大哥您差不多高。他问我总共多少钱,我说38块,他随手给了我一张五十元钞票,但我身上没有足够的现金找给他,他说,剩下的几块钱不用找了......找钱时,那个女的长得很漂亮,挨坐在他的身边,叫了他一声‘表哥’,好像说什么要跟他去‘大学城’......”

在2005年,没有微信,没有花呗,老百姓的日常小额消费都用现金。那时候,一碗瘦肉汤粉早餐2块钱,而一碗牛腩面早餐3块钱。霍明总共在电话里面给自己、霍振南、谢少清、姜力、姜聪5人点了以下早餐:

饺子、粉包、拉肠、米粉、河粉、面条、油条、粥、烧麦、糯米鸡,豆浆、棕子。

“外卖仔,谢谢您如实告诉我这么多事情。里面的那一名女子,其实是我的家人,所以,我才会有她的身份证;而那两个你没在小坑村见过的男子,其实是拐带我家人的坏人......这是五十元,请您务必收下。”

“哦,谢谢!谢谢!”

端起虚伪笑脸的何镇把一张五十元现金递到了外卖仔“小强哥”之面前,见钱眼开的后者立即收下。

呼——

眼看那一辆崭新的红色经典本田CG125载着两头赚钱的外卖仔呼啸而去,传销分子何镇立即用诺基亚手机拨打光头传销老总的电话号码。

第九十七章 投鼠忌器

“你们不要轻举妄动,那俩个歹徒跟姜家帮的姜鹏是什么关系,我们不清楚。你们十人留在原地继续观察即可,我现在过去修理厂。”

挂断何镇的电话后,投鼠忌器的传销老总打电话给“姜家帮”的话事人姜鹏,然而,电话的另一头却传来了中国移动的语音播报声: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姜鹏昨夜带着一大群小弟在网吧玩“魔兽世界”,开黑到通宵达旦,他此刻正在其女朋友的家里面呼呼大睡。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传销老总赶往羽辉汽修之前,身处改车窝点的霍明却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明哥,什么事?早餐味道不对吗?”吃着牛腩粉的霍振南问。

“外面不对路。”霍明说。

“哈?”正在吃着糯米鸡的17岁姜力看着坐其对面的霍明。

“我听不到刚才给我们5人送餐的那一名外卖仔开摩托走人的声音,那是一辆本田CG125,他的车子保养得不错。”

“哇!明哥太厉害了!你是真的用耳朵听出来的吗?他的那一辆CG125是这个月新买的,还没上牌,不用保养!”

14周岁的姜聪一边吃油条,一边怒赞“笑果岛车神”霍明。

“有没有可能是你霍明听错啊?表哥!”

21岁的谢少清当众怼了20岁的霍明,她恨霍明刚刚当众表态不会带她回笑果岛大学城。对此,霍明轻描淡写地说:

“本田CG125的马达是典型的‘顶杆机’,它的特点是噪音大,我是不可能听错的。”

话毕,脸色阴沉的霍明站直了身子,不紧不慢地走近了那一辆停在改车窝点角落的红色捷达,手长腿长的他很快从捷达驾驶座沙发的底下位置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包裹,那是其昨晚临睡前特意从套牌的丰田花冠移至红色捷达的一个小包裹。

呼——

此时,远处传来了那一辆外卖仔的本田CG125快速驶离羽辉汽修之声音,站着的霍明一动不动地认真听着,姜力、姜聪、霍振南3人也听见了,而心有不甘的美女谢少清继续静静地吃着她的饺子,她的内心很不爽“表哥”霍明:

姑奶奶好歹也是一名美女,我如此低声下气地当众求你霍明带我去笑果岛大学城,你霍明却铁石心肠、无动于衷,你算什么东西?!

“明哥,坐下继续吃面吧!外卖仔刚才可能在外面拉肚子,现在拉完就骑车走了。”

平日表现谨慎的霍振南招呼其老大霍明坐下,18周岁的他认为除了外卖仔,没有人会一大早过来周边荒凉的改车窝点,最笨的贼也不会大白天跑来偷东西。

霍振南的逻辑没有错,但霍明忽然眼眉跳。

“怎么你们姜家帮不在羽辉汽修养几条狗呢?”拿着黑色小包裹重新坐下的霍明问姜力。

“我老大(姜鹏)怕狗,他小时候被狗咬过,有心理阴影。”姜力回应。

“哦,原来如此。”

霍明一边小心翼翼地把黑色小包裹放在自己旁边的那一张黄色塑料椅子上,一边说。

“明哥,你那个黑色小包裹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啊?”

在霍明重新拿起自己的筷子吃瘦肉汤面时,对出手阔绰的霍明颇有好感之少年姜聪,好奇地问霍明。

“这还用问吗?钱啊!你不信问你的小南哥(霍振南),否则我怎么会如此地小心翼翼。”吃面的霍明笑着说。

“嗯,是钱。”配合默契的霍振南一起忽悠姜聪,姜聪、姜力、谢少清3人皆信以为真,继续享受美味的早餐。

“钱”字的拼音为“qian”,若后面加上一个“g”,就是“qiang”。

它没有扳机保险,很容易走火。

第九十八章 交锋

上午七点四十九分,在霍明、霍振南、谢少清、姜力、姜聪5人围绕的改车窝点正中央之饭桌上,是一片狼藉的残羹剩饭。一抹四月的春光透过青色窗户玻璃洒进了改车窝点,晨光笼罩下的饭桌犹如一副油画。

在霍明、霍振南、谢少清、姜力、姜聪5人皆吃饱肚子的这一分钟,年纪最小的14周岁姜聪已给霍明、霍振南、谢少清、姜力4人泡了一壶“英红九号”红茶。霍明、霍振南、谢少清3人计划,在他们喝过红茶后,驾乘那一辆改装过底盘的红色捷达离开小院铁门没有上锁的羽辉汽修。

然而,在少年姜聪替那身上穿着一件印有“羽辉汽修”帆布工作服的霍明倒去一杯英红九号之时,确实找不到话事人姜鹏的光头传销老总,带着近百名身材偏高的男性传销分子,大摇大摆地走近了羽辉汽修的荒芜小院。

当身穿黑色高仿Zegna西装、脚穿“矮子乐”内增高皮鞋的光头传销老总,威风凛凛地走到离那废旧建筑改造而成的“改车窝点”只有一步之遥之时,姜家帮的第三把手姜力站起来大喝:

“站住!什么人!”

“小力哥,别来无恙?去年,我曾向您的老大姜鹏交过保护费,当时,您在场。您有印象吗?”

穿上“矮子乐”皮鞋后,光头传销老总的身高勉强凑够了170,他对17岁姜力展露的笑容虚伪而职业。

“哦,你这样一说,我有些印象,你姓欧阳......但是,我老大并不在这里。”姜力说。

“小力哥,我今天不是来找你老大的。”

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传销老总微笑着回应嘴角还残留着一粒糯米的古惑仔姜力。

“欧阳老总,你找我?”染了一头红发的姜力疑惑地问。

“不,年轻人,我找你的朋友。”狡猾的传销老总开始套话。

“这里只有我的一名小弟(姜聪),以及我老大姜鹏的三位客人。”话毕,站在阳光直射下的姜力回首看了看依然坐着的霍明、霍振南、谢少清3人。

此时,谢少清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她知道外面小院那黑压压的人群冲她而来。

另一方面,姜力的话亦让光头传销老板的心凉了半截。

如果霍明、霍振南2人只是姜力的朋友,在不伤及姜力、姜聪2人的前提下,传销老总完全可以凭借人数优势硬抢谢少清,甚至可以把霍明。霍振南2人打残。

但是,假如霍明、霍振南2人真如姜力所说,是姜鹏的“客人”,动了霍明、霍振南2人,等于跟小坑村的“地头蛇”姜鹏翻脸。打完人、抢完人后,住在小坑村的传销人员必须全体搬家,他此前为扎根小坑村而交给姜鹏的“保护费”,等于白交。

传销组织一怕警察,二怕搬家。

传销组织的搬家,并不像普通人的搬家,他们人多。以一个经理级别的传销组织分支而言,六、七十人很正常,所以,合适的房子并不好找。

所谓合适的房子,一要价钱实惠,二要方便“开展业务”而不能离市区太远,三要房子面积足够大。

因此,像小坑村这种混杂的城乡结合部,对传销组织的“落户”非常合适。

“哈哈哈......帅气的小力哥,里面的这两位年轻的帅哥可能是姜老大(姜鹏)的客户;但是,那位美女不是,她是我组织的新人!”

笑里藏刀的欧阳姓传销老总一边轻轻地把右手搭在了古惑仔姜力的肩膀上,一边把左手指向了恐慌不已的谢少清。

第九十九章 黑星

传销老总的出现,让还没来得及把昨晚未干透之衣服从高高的晾衣绳上收下来之谢少清,腿软无力、浑身哆嗦。喜欢谢少清的霍振南见状,立马化身为护花使者。

哐!

18周岁的霍振南猛然暴起,迅速朝着改车窝点的某个角落跑去。当霍振南原本坐着的铁凳倒地大响之时,跑到角落位置的霍振南已经抄起了一把T字大扳手。

“你干什么!”

“放下扳手!”

“不把新人(谢少清)留下今天别想走!”

……

十余名最先跟随传销老总涌进占地宽广的改车窝点之传销人员,凶巴巴地围向了角落里面的持械古惑仔霍振南。其中,此前收买了外卖仔的、身高达190的何镇,傲慢地走到了离霍振南只有三米远的地方,随即停住,一言不发地俯视身高不到175的霍振南。

他的不屑表情仿佛在对霍振南说:

“来打我啊,矮仔。”

至此,保持沉默的霍明依然坐在其原来所坐的地方默默喝茶,淡定得让光头传销老总完全摸不到底牌。他既不清楚眼前的高瘦年轻人是哪一个帮派的,也不清楚他与小坑村的小混混头目姜鹏关系之深浅。

涌进改车窝点的传销人员越来越多,惊慌失措的谢少清当时坐在霍明的右手边,而同样六神无主的少年姜聪,则坐在霍明的左手边。虽然没见识过大场面,但姜聪的待客意识不错,他看到客人霍明的茶杯干了,连忙端起茶壶,给霍明续杯。

“禁止在汽修厂械斗!这是姜家帮的地方!”眼见场面面临失控,姜力声嘶力竭地高喊。

姜力把“姜家帮”的招牌抬出来还是有些作用,擅自闯入改车窝点的传销分子停止了对角落位置的霍振南之挑衅与辱骂。

此刻,霍明终于开口,他对着光头传销老总的身后大喊道:

“姜鹏哥!你终于来了!”

无中生有,转移视线。

当所有人把目光投向传销老总身后的改车窝点之出口位置时,霍明出其不意地把面前的整张木质饭桌掀翻,桌面上的残羹冷饭立即在半空中翻滚。说时迟,那时快,身法极快的霍明把左手伸向了放在其身旁的黄色塑料椅子上之黑色小包裹,然后用右手迅速地从包裹里面抽出了一把“黑星”。

当饭桌四脚朝天之时,杀过人的霍明毫不犹豫的把黑星手枪对准了离他很近的光头传销老总。

砰!

“啊!”

近距离右腿中枪的光头传销老总痛切心扉、哀嚎倒地;与此同时,一名年轻的传销小头目勇敢地从霍明的左前方45度角袭向了单手持枪的霍明。

砰!

打出第一枪的霍明顺着黑星手枪的强大反作用力自然地后退一步,动作不停,霍明灵活地从原来的右手持枪转变为双手握枪,他冷酷地把发热的枪管转向了袭击自己的、离枪管只有2米左右的传销小头目,果断地扣下了黑星手枪之扳机。

“啊!”

无情的第二发子弹彻底洞穿了中弹传销小头目的右肩膀,它让小头目终身落下残疾。动能强大的第二发子弹在洞穿人体后,并没有消停下来,发生了非常恐怖的“跳弹现象”。

首先,穿透人体的第二发子弹以倾斜的角度撞向了改车窝点的一面白色墙壁;然后,它以斜角度反弹;最后,以十分诡异的运动轨迹落到了一名正在跟随羊群般的受惊传销分子拼命逃命之可怜虫的左屁股。

“啊!我屁股中弹了!”

在改车窝点出口位置屁股中弹的可怜虫,痛苦地倒在了涂一层了绿色涂料之地面上;他的痛苦惨叫一方面让改车窝点内的“羊群”更加慌张,另一方面,他的屁股中枪倒地亦阻碍了其身后的逃命传销分子之去路,绊倒的、求救的、踩踏的、受伤的,还有不顾同伴安危跳过倒地人群飞身而出的。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性。

如果跟着一大群人去欺负形单只影的两个人,风险分散;但是,假如对方有枪,而且已经用娴熟的枪法连续放倒了三个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生命可贵,子弹无眼。

霍明的心狠手辣再一次让被吓傻的美女谢少清化险为夷。

第一百章 空枪

黑星手枪,又称“54手枪”,最早出现于20世纪30年代的苏联,后由中国人民解放军于1954年仿制并且装备。

黑星手枪空枪重量为0.85KG,8发子弹容量,曾大规模地装备于新中国的警察队伍。进入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国警察队伍中的“92手枪”彻底淘汰黑星手枪。然而,时至今天,中国大陆的黑市中仍然存在民间仿制之黑星手枪。

在2005年大闹小坑村的霍明所用之黑星手枪,源于其已故哥哥霍云。至于霍云生前是从哪里弄回来这一把黑星手枪的,霍明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一把枪很好用:

声响,火猛,射程远,穿透力强。

早在霍明朝着光头传销老总打响第一枪之时,此前忍而不发的霍振南在关键时刻表现出了其过硬的心理素质。当此前傲慢挑衅霍振南的何镇,被霍明手中的那一把黑星手枪之巨大枪响声所吸引之时,18周岁的霍振南抓住机会,猛然进击,他高高地抡起了T型大扳手,用尽全力砸向了比其高出将近20公分的何镇。

“喝!”

身高超过190的“小杠”何镇猝不及防,他反应过来之时,霍振南的T型大扳手已经袭至其脸颊。

“混蛋!”

脸部被重重击中的何镇退后两步、愤怒大吼;与此同时,手速极快的霍振南利用T型大扳手的向前惯性急速下扫,彪悍的何镇腿部中棍,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第三击、第四击、第五击、第六击……肌肉健硕、长期练武的霍振南大气不喘地对着跪地的何镇连砸十下。身法极快的他不敢停下来,皆因,当他听到霍明的黑星手枪第二次响起时,他知道老大霍明没有子弹了。

霍明此次离开笑果岛,只带了两颗子弹。

2004年的犯罪率在建国以来的第三次“严打”(2001年——2003年)后出现了反弹。在2004年,中国大陆各级法院审结严重危害社会治安案件总计228174件,判处该类罪犯298574人;据此,2005年春季,中国政府开展专项整治行动,黑市的枪支弹药价格一时腾贵。

当时的一颗黑市子弹居然一度涨到了一千元人民币。

2005年的一千块跟今天的一千块是完全不一样的购买力。

当体力不支、双臂酸痛的霍振南勉强挥出第十一击之时,头部中棍(大扳手)的传销分子何镇终于倒下;同一时间,冷酷的霍明从后面用发热的枪管抵住了正跪在地面上往出口方向求救的传销老总。

“不用喊了,你的手下们既然选择逃跑,就不敢再回来这里。”站在身后的霍明冷冷地对不敢出声的光头传销老总说。

“帅哥,求你不要开枪,有话好说。”

极度恐慌的“大光头”跪在地上高举双手,向站在其身后的霍明求饶,他看不到霍明的样子。他左手上的“绿水鬼”很抢眼。

除了两名倒地不起的手下外,已经没有其他传销分子留在了改车窝点内部。一人是此前右肩骨头被子弹彻底洞穿、剧痛晕倒的小头目,另一人是被霍振南艰难打倒的何镇。

至于那一名屁股中“跳弹”的传销可怜虫,已被一名好心的同伴生拖硬拽地拉出了改车窝点。他的屁股流了好多血。

“现在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大哥,你说了算!”懊悔不已的“大光头”回应拿空枪顶着其后脑勺的霍明,他不知道霍明已经没有子弹。

第一百零一章 二当家

晾衣绳上的四件谢少清的衣服已经被身材高瘦的霍明全部收下来,一件花色纯棉上衣、一件深蓝色短牛仔裤、一件紫色女内衣,一件紫色女内裤。

左手拿着“黑星”的霍明把四件衣服卷在一起,用右手抛进了谢少清的怀中。此时,坐在凳子上、穿着霍明那一件宽大如女裙的HIPHOT卫衣之谢少清,轻声地回应翻找止血绷带的霍明:

“它们没有干透。”

“所有一切因你而起!你现在至少也要穿回你自己的内衣内裤,然后过来帮忙!”正在止血救人的霍明怒喝。

吱——吱——

改车窝点那老旧生锈的半自动卷闸门,带着金属的刺耳摩擦声,徐徐落地。用遥控装置操控那一扇锈迹斑斑的金属大卷闸门之人,是此前与谢少清一同被吓傻的少年姜聪。

至于姜力,不知所踪。

......

“锋哥,整件事情就是这样。我联系不到鹏哥(姜鹏),现在只能联系你了。”

在“改车窝点”外,羽辉汽修旧址的小院子里面,坐在一辆黄色报废车之车顶上的17岁姜力,正跟“新姜家帮”的二当家姜晓锋通电话。

在聊电话的姜力之身旁,是“兰姐”、“眼镜男”等一众心忧光头传销老总之安危的传销分子,他们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总计聚集了上百人。

尽管人多势众,但没有一个传销分子敢在“改车窝点”的那一扇老旧生锈半自动卷闸门完全落下之前,冲进去救援已被霍明、霍振南2人绑起来的光头传销老总。

他们并不知道霍明已经打光了子弹。

在小院报废车的车顶上,按了手机扬声功能键的姜力继续跟姜晓锋聊着。在霍明开枪之时,中立的姜力撒腿就跑,此举增大了传销分子们当时的恐慌。

“姜鹏估计还在睡觉,他昨晚在网吧开黑了,我在昨晚凌晨十二点前还跟他在一起。我现在正好带着几个人在村尾吃早餐,一会儿过去,你们等我几分钟。”

姜晓锋,出生于1980年,是“新姜家帮”的二当家。姜晓锋曾出国留学,算是一名海归。但是,他能成为二当家,并不是因为他是海归,而是因为他有一个很牛气的已故亲哥——姜羽辉。

话事人姜羽辉死后,当时还在英国留学的姜晓峰失去了来自国内的经济支持。从小过惯好日子的姜晓峰在2004年选择回国,他没有足够的钱完成英国的学业。

回国后不久,外貌酷似其亲哥姜羽辉的姜晓峰,被只有19岁的改车高手姜鹏招进了“新姜家帮”,成为了帮会的二当家,算是解决了归国后的个人就业问题。。

王阳与姜晓锋相互认识。

呼——

几分钟后,一辆银色的2005年款比亚迪F3缓缓地出现在羽辉汽修的旧址,这是一款2005年新上市的车型,它的前后车玻璃还挂着临牌。

停好车子后,一名戴着白色眼镜的短发斯文人从驾驶座下车,他长得很帅。一同下车的,还有4名未成年的“杀马特少年”,他们的头发染成了新潮奇特的花花绿绿。

戴着白色眼镜的帅哥姜晓锋,乃是整个“新姜家帮”中唯一的一名超过25周岁的年轻人。

“锋哥!”手里还挑着一根香烟的姜力一边跑步,一边远远地朝刚刚下车的姜晓锋挥手打招呼。

“现在里面什么情况?”海归姜晓锋问跑到其跟前的姜力。

“不清楚。”

“姜聪呢?”

“还在里面。”

“你把他一个留在里面?”

“嗯。”

“里面的贵重器材、进口配件有没有损坏?”

“我逃出来的时候没有。”

“打给霍明的老板王阳没有?”

“我没有王阳的电话。”

......

一番简单的交谈后,城府颇深的姜晓锋在心里面骂了怕死的17岁帮会三把手姜力一句:

废柴。

第一百零二章 调解

“喂,请问您是王老板吗?”拨通王阳电话的姜晓锋问。

“你是?”

“我是小坑村姜家帮的姜晓锋。”

“哦,早上好……丧彪(王彪)有一辆车昨晚开到了你们小坑村修理了,我已经跟你们的话事人姜鹏说过。”王阳说。

“王老板,我现在打电话给你,就是要跟你谈谈替你开车到小坑村的那两名年轻的司机……”

在汽修厂外的“海归”姜晓锋于四月的明媚春光中跟身处笑果岛大学城的王阳认真聊电话之时,刚刚抽完一根双囍烟的“三把手”姜力,亦拨通了改车窝点内的座机电话。

“喂,您好。”

“喂,是聪仔(姜聪)吗?”

“是的,力哥。”14周岁的姜聪认得17岁姜力的声音。

“里面现在什么情况?有没有死人?”一头红发的姜力关切地问。

“力哥,中枪的俩人都止住了血,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里面的止血绷带全部用完了。”

“那还好。”

继续坐回黄色报废车车顶上的姜力在电话上按了免提扬声键。当一旁的传销头目“兰姐”听到自己那身中一枪的情人(光头传销老总)没死之时,喜极而泣。

“里面的套牌车、进口配件、改车设备有没有受到损害?”姜力继续问姜聪。

“力哥,没有,一切都好。”姜聪如实回答姜力。

“嗯,很好!待会儿,锋哥(姜晓锋)会一个人进入里面跟霍明谈,你现在马上去跟霍明说这一件事。我过两分钟再打回来。”

“好的,力哥。”姜聪回应。

……

上午八点五十七分,老旧生锈的改车窝点自动卷闸门带着刺耳难听的“吱吱吱”声音,缓缓上升;待其上升到离地面1米高时,它停住不动了。

此时,拿着电动卷闸门遥控装置的少年姜聪出现,他穿着一件带有血迹的黄色短T恤,耐心地站在出口位置等待正在靠近金属卷闸门的“二当家”姜晓锋。

“虽然事情是你们(传销组织)挑起的,但既然我们姜家帮去年收了你们一万六千八百八十八元的‘保护费’,自然有义务去调解你们与村外客人的矛盾,把你们的老总欧阳先生搭救回来……请你们现在待在安全距离以外,等我好消息!”

对被霍明毒打过的传销组织经理“兰姐”撂下一句话后,英俊程度直逼霍明的姜晓锋把四名跟随自己的“杀马特少年”留下来看车,然后,他颇有老大风范地从放满了报废车的汽修厂小院走向了改车窝点的进出口。

喝过洋墨水、睡过金发妹的姜晓锋中等身材,不肥不瘦,身高界于170至175之间。拿着空枪的霍明根据少年姜聪之描述,特意让姜聪把那一扇老旧的、缺乏保养的金属卷电动闸门上升成1米高,就是想让畏惧子弹的传销分子不敢硬闯的前提下,方便身材中等的姜晓锋进出。

常年习武的霍明认为,如果一名身材中等的25岁年轻人坚持个人的身体锻炼,用一个“猫弯腰”动作闪进改车窝点,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然而,戴着白色眼镜走近金属卷闸门的海归姜晓锋,先是在卷闸门的前面蹲下;然后,用滑稽而笨拙的“小鸭步”一步一步地把身体挪进改车窝点。

此前既没有见过姜晓锋、也没有听过姜晓锋名字的霍明认定,这不是一个经常锻炼身体的人。事实确实如此。

第一百零三章 全身而退

14周岁的少年姜聪上前扶起了举止笨拙的二当家姜羽辉。重新站直身子的姜羽辉很快发现了此前被18周岁霍振南打趴的高佬何镇。

高壮如大水牛的“小杠”何镇已被两根废弃的正时皮带捆住了双手双脚。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斜躺在靠出口的角落,两只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直线,神情痛苦。

海归姜羽辉估计,何镇断了骨头。

在奉行“五级三阶制”的传销组织之内部,真正能够赚到钱的人,只有处于金字塔顶端的“老总”、“经理”两个级别。一个六、七百人的传销组织,老总与经理的数量加起来,不到十人。

就致富的比例而言,一个人若想通过传销致富,其难度不亚于当代的应届大学生考上公务员。

然而,法律可不管你赚不赚到钱。像何镇这样的“小杠”(主任),属于传销组织里面的“领导级别”,他们一旦落入法网,在司法实践中可直接套用“组织、领导传销罪”入刑。

至于“老板”(组长)、“新人”(实习员)两个级别,不适用“组织、领导传销罪”。

看着钱没捞着、已经断骨的何镇,刚刚进入改车窝点的姜羽辉默默叹息。

原来,姜羽辉与已混迹于小坑村一段时间的何镇,是一对同样钟情于中国麻将之“牌友”。

嗡——

电风筒的声音很快把姜羽辉的注意力从牌友何镇的身上移开,在四月的温柔阳光中,一位穿着一件宽松男装黑色卫衣的年轻美女,正独自坐在阳光覆盖的室内玻璃窗边,她用那所有权属于懵懂少年姜聪的电风筒,吹着她的那一件紫色纯棉内衣。

另外,在年轻美女身边的两张小凳子上,各放着一件花色棉质上衣、一件蓝色女装短牛仔裤。

霍明的宽松黑色卫衣未能完全遮挡天生丽质的谢少清那一双青淤散去大半的玉腿,HIPHOT卫衣的黑色让其交叉而坐的匀称双腿显得更加白皙。

这是一个女人穿裙子时防止走光的标准坐姿。谢少清明显对那一件留有霍明气息的、可以当成裙子穿的XXXL男款黑色卫衣,情有独钟。

急着救人的姜羽辉未把目光停留在美女谢少清的身上太久,在马仔姜聪的引领下,姜羽辉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面带微笑的霍明之面前。

“辉哥请坐,我的老大王阳已经打过电话给我。”

这是姜家帮的地盘,20岁的霍明却反客为主。城府极深、不动声色的姜羽辉在内心问候了霍明的家人。

“好的,小明哥。”轻声应承霍明的25岁姜羽辉挂着虚假的笑容,慢慢地坐到了霍振南事先摆好的椅子上。

此时,铺了一层绿色涂料的改车窝点之地面,已经被此前穿好内裤的美女谢少清打扫干净;至于那一张被霍明暴力掀翻的木质饭桌,亦被霍振南重新扶正。一壶由少年姜聪重新冲沏好的“英红九号”,被孤零零地放置在木质饭桌的油腻桌面上。

而茶壶的对角,搁着光头传销老总的名表“绿水鬼”;而绿水鬼的主人坐在霍明的左手边,他被绑得动弹不得。

至于被霍明子弹洞穿右肩骨头的老总保镖兼传销分子,同样被捆成了“大闸蟹”,他由手持带血大扳手的霍振南看管着。

很快,少年姜聪毕恭毕敬地给“二当家”倒了一杯茶,喝下一口英红九号的姜羽辉开门见山地对胆大包天的霍明说:

“小明哥,若在这里出了人命,村外的刑警必然用警戒线把这里围起来;那时候,这里的进口配件、改装工具、套牌车......你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老大王阳先生的真金白银所投资的,‘改车窝点’乃是你的老大王阳先生多元化生意之一部分。”

“而且,你若因为他们(传销分子)的死亡而‘着草’,很不值得!”

姜羽辉很清楚,若想说服一个人,其实不难,很多时候只需要对其说清楚利与弊。

“辉哥,不是我们三个不想走,而是外面的传销分子堵住了我们的去路,我总不能开着丧彪(王彪)的红色捷达穿墙而出吧。”手握空枪的霍明淡淡地回应。

“小明哥,这个问题我姜羽辉会妥善处理好,只要你答应放人。”

......

逼——逼——逼——

上午十点零一分,车技一流的少年姜聪一边狂按车喇叭,一边娴熟地驾驶那一辆红色的改装捷达,载着霍明、霍振南、谢少清3人,风驰电掣地离开了光怪陆离、魔幻刺激的小坑村。

红色捷达最后在离小坑村一公里路程的某一处大马路之停车匝道上,平稳地停了下来。

未成年的驾驶员姜聪开门下车后,坐在后排的霍振南、谢少清2人随即下车,3人合力,迅速地把那身中一枪、脸色苍白的传销老总拖离了大众捷达的后排座位,然后平放在路边。腿部中枪的后者已经昏迷。

原来坐在副驾座的霍明亦从容下车,他把两张百元钞票递向了暂时负责看护传销老总的少年姜聪,说:

“聪仔,你的黄色T恤沾了血,以后不要再穿了,不吉利!去买一件新的吧!”

“谢谢明哥!”14周岁的姜聪接过了钞票。

“我的核心团队缺少一名会开小车的,你若觉得呆在小坑村没有前途,欢迎到笑果岛大学城的北村找我。”

“我会认真考虑的,明哥。你们快走吧,他们很快会追过来。”身材矮小的姜聪善意地回应还穿着“羽辉汽修”帆布工作服的霍明。

呼——

无证驾驶的霍明载着全身而退的霍振南、谢少清2人,呼啸而去。

第一百零四章 饯行

红色的大众捷达很快驶离了东浦工业园区,进入到一条开阔笔直的国道。换一身靓丽衣服的谢少清,把霍明原来的那一件黑色HIPHOT卫衣递给了坐在副驾座的霍振南,然后好奇地问司机霍明:

“嘿,怎么你当时不把他(传销老总)的‘绿水鬼’抢走呢?那块靓表若戴在你霍明的左手上,肯定好看。”

“假如他不同意呢?”霍明反问。

“你手里有枪,他敢不同意吗?”与霍振南不同,谢少清并不清楚霍明当时已经没有子弹。

“假如姜晓锋反对呢?”霍明继续反问。

“他会反对吗?”

“抢‘大光头’的手表不符合道上的规矩,姜晓锋为什么不会反对?而且,我跟南仔又不是劫匪。姜晓锋之所以赞同,关于我向那“大光头”提出的把你的行李还给你以及赔偿你一万元之提议,很重要的原因是我的提议合情合理。”

“至于我敲他们的竹杠以及打伤了他们的人,他们若有本事的,可以到笑果岛北村找我霍明算账,这笔账也与你谢少清无关。”

“另外,我建议你不用再翻你的行李箱了,你在汽修厂上车前已经翻过一遍了。这涉及到他们(传销组织)的光头老总之生命,他们能够还给你谢少清的,都会还给你谢少清。至于他们还不了你的,已经赔了你一万元现金。”

一边开车、一边观察后视镜的司机霍明,用冷冷的语气对独自坐在后排的谢少清说。

“清姐,我在改车窝点已经陪你清点过一遍行李了,身份证、暂住证、银行卡、钥匙、手机都在……至于衣服、护肤品、化妆品之类的,我认为你可以再买。”坐在副驾座的霍振南轻声地对自己喜欢的谢少清说。

暂住证,居住证的前身。在2005年,“暂住证”对外来人口还是很重要的证件。至于没有暂住证会有什么后果,可参考比较极端的“2003年孙志刚无暂住证被殴打致死案”。

“基本上都齐了,谢谢你俩!”笑得花枝招展的谢少清回应前排的霍明、霍振南2人。

“不用谢。待会到了东浦区的汽车总站,你按照既定的计划坐车投奔‘荔城市’的电子厂姑姑,我们就此别过。”霍明回应。

荔城市,东来市的“托管市”,后在2014年成了东来市的一个区。

接着,酷酷的的霍明对右边的小弟霍振南说:

“不要老是把眼睛盯住‘清姐‘,盯住地图,给我认真导航!”

霍明在说“清姐”两个字时,特意加重了声音。他看过了谢少清的身份证信息,知道出生于1984年的她比自己大。

“真讨厌你霍明,说话那么扫兴!”扎着马尾的谢少清嘟长小嘴巴。

四月份的天空下起了连绵小雨,春雨中的红色捷达到达东浦区的汽车总站附近之时,已经是上午11点以后。与今天的停车难、停车贵不一样,2005年的小汽车远远没有今天多,那时候,在一个区县级汽车总站附近找到一个适合的地方停车,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我们一起吃个中午饭吧,如何?这一回,我请你俩,当作是答谢你俩救了我!”坐在后排的谢少清笑言。

“还是我俩请你吧,当作给清姐饯行。”拉起手刹的霍明回应21岁的谢少清。

第一百零五章 老族长的来电

李腾飞的五百万到账后,包工头田涛立即组织笑果岛大学城体育中心工地的两支施工队撤场;施工队撤场后,大奸商李腾飞以及他的司机亦被释放。

被释放的李腾飞在重获自由的第二天选择了报警。然而,在刑警找到包工头田涛之前,带上律师的李腾飞却在报警的第二天主动到公安局销案。他对刑警声称,一切都是经济纠纷引起的误会,推翻了之前被人绑架勒索的口供。

李腾飞会销案,与搞了李腾飞情妇程姿的会计总管张永成被人打成阳痿有关。而把张永成打成阳痿的那一伙人,身份不明,作案手法相当专业。

原来,销案前的李腾飞收到了一个匿名信封,信封里面有一个小U盘,小U盘里面有一段录音,录音里面明确地记录了失去理智的李腾飞对律师姚佳所说之话,其中有一句是“把张永成打成阳痿!”。

权衡一番后,不想坐牢的大奸商李腾飞把那原本就该给包工头田涛之五百万元人民币,当作“破财挡灾”,销案不追究。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从东浦区回到笑果岛大学城的霍明,在回到岛上的第二天收到了老族长霍伯打给他的电话。

“喂,霍伯。”

“喂,明仔,你在哪里?”

“我在家。”

“你现在来一下祠堂的议事厅。”

“好的,族长。”

呼——

上午九点五十二分,改装过的川崎ZX-9R从笑果岛北村的弯弯小巷中平稳驶出,两条米其林摩托轮胎压向了一排排历史悠久、长着青苔的小巷青砖。为女朋友刘冰而不再留长头发的古惑仔霍明,这一次并没有戴摩托车头盔出门,他觉得,从家里到北村霍氏祠堂的路程很近;而且,车子在村里的狭窄小路开不快。

短头发的霍明出门时,大学城的上空还是晴天;然而,在他胯下的川崎ZX-9R顺利地到达北村的霍氏祠堂大门口之际,一片从西边飘来的黑色大乌云遮天蔽日,上午的白昼仿佛一下子进入了日落后的傍晚。

“明哥,老族长在里面的议事厅等你。让我来替你把车子推到车棚吧,马上要下大雨了,车子推到车棚可以避雨。”

一名专门等候霍明到来的18岁霍姓年轻人,很有礼貌地接过了霍明手上的的川崎ZX-9R手把。他是老族长霍伯的小孙子,姓霍名善。

“谢谢你,霍善。”英俊潇洒的霍明微笑回应。

……

祠堂议事厅里面,年过七十的老族长霍伯穿着一件灰色的订制唐装,悠闲地坐在一张陈旧的非洲花梨太师椅上喝绿茶。白发苍苍的霍伯虽然满脸皱纹,但精神矍铄、不失风采,一个盛着绿茶的精致紫砂壶安静地放在老族长霍伯的左手边。

“明仔,坐。”

“是,族长。”

哗哗哗——

从小看着霍明长大的霍伯慢悠悠地给20岁的霍明倒了一杯绿茶,随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明仔,我今天把你叫过来,是因为我们霍家帮的一位尊贵客人想要见见你。”

刚刚坐下的霍明顺着老族长霍伯所说之话,把炯炯有神的目光投向了一名正坐在霍伯右手边的中年男子。霍明从来没见过他。

隆——

此时,闪电雷鸣,开始下雨。

第一百零六章 刘冰继父

“你就是霍明?”与霍明素未蒙面的神秘中年男人开门见山地问。

“嗯,我是。”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霍明如实回答。

在神秘的中年男子之身后,是霍家帮的话事人霍岳,三十好几的霍岳以不悦的口吻对霍明说:

“霍明,这一位贵客,就是‘程先生’。”

程先生,40岁上下,中等身材,身着唐装,长着一张低调的大众脸。在大学城,没有人知道程先生的真实姓名与真实身份,他是于笑果岛从事外围赌球业的霍家帮之“上家”,是整个隐藏于地下的南郡区外围赌球网络之实控人。

“您好,程先生。”

面对眼前的霍家帮“米饭班主”,尽管霍明表面恭敬,但第六感告诉他,程先生来者不善。

“霍明,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为何要进大学城找你?”

“程先生,我不知道。”

“刘冰,是不是你的女朋友?”程先生追问。

霍明陷入沉默。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窗外的雨水用力地拍得着霍氏祠堂的蓝色屋檐,霍明的内心翻江倒海。

良久,霍明回应了程先生一个字:

“是。”

“年轻人,其实我也不认识刘冰;但是,她的继父认识我......你知不知道刘冰的继父是谁吗?”

“程先生,我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不应该跟刘冰在一起?”

霍明再次沉默。

铃——铃——铃——

程先生的手机响起。

“喂,刘律师......我在跟他谈着......您其实没有必要过来......好,那我叫人去村口接你......”

挂断电话后,程先生对霍明说:

“年轻人,刘冰的继父现在身处大学城的星辰音乐学院,他说要见见你。你好好准备一下吧。”

从星辰音乐学院到东村的路程其实不远,在一辆霍岳所开的白色“小富康”之引领下,一辆黑色的进口大奔驰在十分钟后停泊在霍氏祠堂的正门口。

看到奔驰的车牌后,霍善为首的三名原本守候在门口的霍姓年轻人,立即撑开一顶天蓝色的大棚伞,十分殷勤地踏雨上前,给下车的高大司机以及后排的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撑伞挡雨。

身材高瘦、仪表不凡的中年人是刘冰的继父。而霍明在几分钟前已经听老族长霍伯说过,他是一名专门涉足外贸领域的大律师。

隆——

雨,越下越大。

“年轻人,在去年(2004 年)的冬天,我就知道你和刘冰在一起。为此,我还让我的助理调查过你的底细......”

“你一般会在晚上找刘冰,刘冰仿佛也很喜欢你。你曾经给刘冰买过一个碳纤维大提琴盒,我了解过,那个牌子的琴盒在市面上卖得很贵......”

“刘冰最近在星辰音乐学院跟你吵过一次架,原因是,一名叫做陈晓燕的年轻女孩涉足了你与刘冰的交往......”

已在东来市的道上混出名声之霍明,默然无语地聆听着刘冰继父所说的话。

程先生与刘冰继父的年龄相差不大,但“刘大律师”明显比程先生长得帅;而且,程先生对刘冰的继父表现得非常尊重,他亲自接过了老族长霍伯的茶壶,毕恭毕敬地给“刘大律师”倒了一杯绿茶。

喝下一口绿茶后,刘冰的继父刘律师问了一句让霍明继续哑口无言的话。

“年轻人,你了解刘冰吗?”

第一百零七章 迷乱

结果还是无所谓

让梦想继续的颓废

流言城市,霓虹灯火

怎么能淹没挣扎和寂寞?

结果有谁在乎真伪?

爱那么彻底,还心碎

每个美梦,飘忽难懂

每个承诺如此的朦胧

我爱你 在这迷乱的城市里

只是明天该如何继续?

悲伤的歌,迫入心扉

哪有勇气再和你依偎?

我爱你 在这迷乱的城市里

只是明天该如何跟随?

告别的夜,请别流泪

这一切难以说明,错与对。

——许美静

呼——呼——

银色的川崎ZX-9R在倾盆大雨中飞速驰骋,它带着改装气排的强大声浪声,从笑果岛大学城北村之村口一闪而出。

“让他去,就让他彻底死心。”在霍氏祠堂,刘冰的继父对众人说。

“我是害怕他会伤害你的继女儿。”不了解霍明的程先生说。

“不会的,我了解这一类年轻人。哪怕心里有意见,他也只会冲我一个人而来……棒打鸳鸯的人,是我。”

呼——

冷冷的四月春雨浇湿了霍明的短发,亦湿透了他的黑衣。为情所困的霍明全然无视潮湿衣服紧贴在肌肤上的不适感,不顾一切地用右手扭尽油门,往北村北面方向的星辰音乐学院飞驰而去。

迷乱的霍明隐约记得,上一次如此不理智地在滂沱大雨中不戴头盔、玩命狂奔,还是在亲哥霍云于“笑果岛大学城征地事件”中死去的时候。

在三分钟前,刘冰继父的一番话深深地刺痛着霍明的心:

“1985年,刘冰的母亲怀孕;那时候,刘冰的母亲、我、以及刘冰的生父,仨人是大学同学。后来,为了去美国,刘冰的生父毅然地抛弃了刘冰的母亲以及肚子里面的孩子……今天,再次重温那一段往事,我其实能理解刘冰的生父。在那个年代,去美国可是中国大学生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最后,是刘冰的母亲坚持把刘冰生下来;是我,让刘冰没有成为刚出生就没有父亲的孩子……霍明,你知道吗?你逼那位陈晓燕去堕胎,让刘冰很看不起你。”

……

铃——铃——铃——

“喂,话事人(霍岳)好。”

在烟幕弥漫的北村无证经营网吧中,右手痊愈的19岁霍威接通了话事人霍岳的电话。

“喂,霍威。你现在在哪里?”拨通电话的霍岳问霍威。

“话事人,我就在你开的那一家村中(无证)网吧呀!”

正玩着“魔兽世界”的霍威回应霍岳。此时,一首李孝利、朴洪俊的《anyclub》在吵杂的北村网吧中播放着:

“Go,go,go.”

“It’s that flyest thing that makes me lose my mind.”

“Tonight I got to make you mind.”

……

“霍威,老族长霍伯让你现在立即来祠堂的议事厅。”霍岳在电话里面大声地说。

“哈?霍伯找我?发生什么事啊?”半信半疑的霍威问。

“因为你老大霍明疯了!他刚才在祠堂里面叫嚷,要为一个女大学生(刘冰)离开帮会!搞得我们一群人在程先生面前下不了台!你现在快来祠堂吧!”霍岳催促霍威尽快动身。

隆——

四月底的这一场大雨没有丝毫减弱的势头,穿上白色摩托雨衣的霍威驾驶自己的红色本田CB750,冒雨离开了北村的无证网吧;与此同时,不见黄河心不死的霍明怀着一个疑问,平安到达了星辰音乐学院。

她会跟我走吗?

第一百零八章 爱情已死

“不必告诉我爱情已死

知己当然知彼

无能为力冷战 可以嬉戏

人在机场 早晚亦要飞

来为你离别致哀下半旗

即使你对我爱情已死

表演一场欢喜

为何情愿报忧不报喜

临别痴呆 可以扮逃避

在一起 来较量 谁入戏”

——张智霖

大雨中的银色川崎ZX-9R出现在“星辰大道”的外环入口,这是2005年的星辰音乐学院之校大门,没有建围墙。

川崎ZX-9R上的20岁霍明泪流满面,无情的雨水跟他的咸苦眼泪混成一起。

迷乱的霍明忽然意识到,在雨中哭泣的好处是没有人能够发现他在流泪。

因为下大雨,星辰大道上只有零零星星的行人。这是一条他曾经与刘冰走过很多次的路,往日的美好回忆一幕幕地浮现在霍云的脑海里。

爱情让霍明暂时止住了眼泪。

然而,刘冰的继父几分钟前对霍明说过的话,让他的眼泪重新决堤。

“年轻人,五一假期后,刘冰会在岛外的星辰音乐学院之老校区读书。我已经替她办好了转系手续......如果,你不想连累你所在的宗族帮派,不要到岛外招惹刘冰。”

川崎ZX-9R的两条崭新的米其林轮胎缓缓地压过了星辰大道的一滩积水,泛起的水珠仿佛在呜咽某对年轻人的爱情已死。

可悲的事情其实不是爱情已死,而是爱情死亡时,后知后觉的霍明不知道。

当经过神似“西兰花”的那一棵移植于岛外的大榕树之时,触景伤情的霍明特意放慢了胯下战车的速度,他想好好重温一遍那刻骨铭心的恋爱感觉。他仿佛有一种预感,这是他最后一次走“星辰大道”。

当某些美好的东西不可能再拥有时,一个人可以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午饭时间,大学城上空的大雨转为中雨,星辰音乐学院女生宿舍区域的人流也逐渐多起来。经过川崎ZX-9R的打伞女生们纷纷驻足,回看正在淋雨、一动不动的校外美男子霍明。此前,在刘冰所在的那一栋女生宿舍之楼下,浑身湿透的霍明一直坐在发动机空转的川崎ZX-9R之上淋雨,流泪。

呼——呼——呼——呼——呼——呼......

改装过的川崎ZX-9R不断被霍明空档呼油,独特而夸张的排气声浪,呼唤着躲在女生宿舍里面的刘冰。

“小冉,我该怎么办?”

默默垂泪、身不由己的刘冰受到来自生母与继父之巨大压力,而特意从东来大学赶到星辰音乐学院陪伴刘冰的好闺蜜沈小冉,一边抱紧伤心的刘冰,一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冰冰,我陪你到走廊上看看吧。”

当走出宿舍的沈小冉俯视自己喜欢的霍明在女生宿舍楼下淋雨的模样之时,她的眼泪跟着闺蜜刘冰的眼泪决堤。

“小冉,我应该下去吗?”刘冰的情绪表现得很激动。

“冰冰,无论你今天作出哪个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深呼一口气后,强行止住眼泪的沈小冉非常聪明地回应刘冰。

淅沥淅沥淅沥淅沥......

中雨转为小雨,刘冰犹豫不决。

此时,要强的霍明不想被旁人看出自己在流泪,他无力地策动胯下的川崎ZX-9R,伤心欲绝地一路向北。

开始于星辰学院,结束在相同地方。

......

如果霍明混迹的黑道是炼狱,初恋刘冰就是霍明心里那来自天堂的白月光。

失去白月光,一步一步,彻底黑化。

结语

献给青春已逝的八十后。

《笑果岛黑帮》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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