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杀2》里,最让我动容的,是林日朗作为一个父亲的无力感。
一个家庭幸福,生活安稳的人,为了孩子拼命赚钱,打多份苦工,筹集医药费。一个文字工作者,放弃自己的尊严,恳求医生多给自己一小时的时间,不顾还不上钱可能发生的后果,去借高利贷,跪着给医生塞红包。一个勤勤恳恳工作,从不逾越规则半步的老实人,选择拿枪劫持医院,演一出戏,把自己塑造成恶人、暴徒,好逼那些“大人物”归还本该排到自己孩子的心脏。
可即便林日朗做了这么多,拼尽了全力,触犯了法律,还是要豁出自己的命去才能救得了自己的儿子——我们都知道很多事情即便努力也不会有结果,但林日朗身上,事实显得格外残忍。
我是一个不那么坚定的丁克主义者。有的人选择丁克是因为不喜欢小孩,有的人选择丁克是因为向往自由,不希望被孩子束缚,我不是。我喜欢孩子,常常幻想自己有个女儿,我也热爱安定,羡慕有烟火气的家庭生活。我不生孩子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害怕自己作为父亲还不够格,无法帮助孩子健康快乐的成长,我恐惧自己永远达不到标准。
我有一个好朋友,去年年中刚刚有了儿子。三五好友聚餐庆祝时,我问他,那是什么感觉?他说,成为父亲,就意味着你要成为超人,要准备好承担付出一切的责任。
可人是无法成为超人的。
观影过程中,我几次想起寻子14年的孙海洋。孙海洋的女儿在文章中写:寻找孙卓的14年里,爸爸一直都是坚强的形象。我没有看他哭过,他身上有种力量,像浇不灭的流火,相既枯又荣的草一样野蛮生长,爸爸靠着这种信念坚持下去,14年,他一直在用手掌护住这一丝火焰。
孙海洋和另一名被拐儿童的父亲彭高峰关系很好,2011年,彭高峰的儿子被找了回来,孙海洋开心地去机场迎接彭高峰,被一群记者围住,有记者问他什么心情:“是不是希望孩子是孙卓?”
电影中,林日朗攥着达马医生的领子哭的时候,我鼻子一酸,我联想到之前看到的报道:孙海洋坐在凳子上开始哭,他哭得坐都坐不稳了,几乎从凳子上滑落。
林日朗只是一个普通人,在他用过所有方法仍无能为力后,只能奢求同样为了孩子的市长龙丹能帮他演出戏。龙丹当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同样作为父亲的他,完全能理解林日朗的心情与他所做的一切,他抱有罪恶感的感激与愧疚,让他能帮林日朗,尽管代价是牺牲林日朗的生命,但终究多了颗心脏去救孩子。
林日朗相信龙丹、谅解龙丹、宽恕龙丹,林日朗对龙丹怒吼,说自己作为一个父亲,会为孩子做一切,可不会去抢。但如果林日朗有机会、有权力,他真的不会吗?林日朗知道,龙丹与自己在作为父亲的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一样绝望,一样如溺水的人般,渴求抓住上岸的绳子。
或许林日朗本就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将无济于事,他所执行的Plan B,从一开始,目的就是确保自己的死有价值。
有人说,《误杀2》是残酷的,但在我看来,《误杀2》中的温柔要更令人瞩目一些,作为小人物的林日朗在绝境中杀出一条路来,就像电影里说的,萤火虫纵然无法与太阳争辉,但在黑暗之中,会格外光明。
《三体》中,常伟思问汪淼:“你的人生中有重大的变故吗?这变故突然完全改变了你的生活,对你来说,世界在一夜之间变得完全不同。”
汪淼说没有。
常伟思说:那你的生活是一种偶然。
字幕彩蛋时,影片给了温暖的happy ending PlanC。值得庆幸的是,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偶然,我们能偶然生活在一个和平的时代,能偶然生活在一个安全的国家,能偶然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
“人情畏死,众人以死奉王,此天授也。“——《旧唐书·尉迟敬德传》
这个问题下面竟然没有人提尉迟敬德吗?
著名的“三次救主”了解一下?
第一次,李世民征洛阳期间亲侦敌阵猝遇单雄信,尉迟敬德横刺之落马:
因从猎於榆窠,王世充出步骑数万来战,贼将单雄信恃其骁悍,领骑直入,以趋太宗。敬德乃跃马大呼,横刺单雄信,中之。贼徒稍却,敬德翼太宗以出围,因率骑兵与王世充交战数合,其众大溃。擒伪将陈智略等,获排槊兵六千人。——《册府元龟·帝王部·推诚》
第二次,河北对阵刘黑闼期间,李世民为了营救李世勣身陷重围,尉迟敬德率领敢死队破围而出:
又从讨刘黑闼于临洺,黑闼军来袭李世勣,太宗勒兵掩贼,复以救之。既而黑闼众至,其军四合,敬德率壮士犯围而入,大破贼阵,太宗与江夏王道宗乘之以出。——《旧唐书·尉迟敬德传》
(李世勣:真正的名将敢于直面最黑的黑历史,“发现我的笑容成长在你哭泣里”就是写给我的没错。)
第三次,在玄武门当天射杀了正要勒住李世民脖子的齐王元吉。
太宗所乘马又逸于林下,横被所繣,坠不能兴。元吉遽来夺弓,垂欲相扼,敬德跃马叱之,于是步走,欲归武德殿,敬德奔逐射杀之。——《旧唐书·尉迟敬德传》
嗯对,之后“擐甲持矛”地去“保护”李渊的也是他,这个地球人都知道就不说了。
要说有什么“遗憾”的地方,大概就是不太符合题目中“无论兴衰”的要求,因为李世民没有给过尉迟敬德衰败的机会。
只有当唐军众将都怀疑尉迟敬德投降的诚意时,李世民会将尉迟敬德引入卧内,对他说:“大丈夫以意气相期,勿以小疑介意,寡人终不听谗言以害忠良”;
当尉迟敬德果真救主报恩,李世民会在战斗结束憩于古丘的间歇,对他说:“天诱我意,福善有征,何相报之速也”;
当闲来无事,李世民与玄甲军众将漫步汜水滨顺便考察敌营时,会独独对尉迟敬德说:“吾执弓矢,公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
——贼见我而还,上策也。
惜字如金的史书从未记载那天天气如何,但是每次看到这句话,脑海里浮现出来的,一定是一个晴朗得可以奋衣而云翔,回雕戈于日光的四月天(别想多,真的是阳历四月。)
以及,当尉迟敬德回朝之后遭人构陷,被高祖李渊“下狱讯验,将杀之”,李世民会不顾自身亦处于猜忌之地,跑到高祖面前去“固谏”,终获保释。
这大概就应了那句著名的心灵鸡汤:没有人值得你为他去死,因为值得你为他去死的人是不会让你死的。
不过呢,在尉迟敬德的生平事迹中,最为传奇的不是三次救主,不是背锅逼宫,而是一场“无关生死兴衰的小事”:
王世充兄子伪代王琬,使於建德军中。乘隋主所御骏马,铠甲鲜华,出於军前。太宗眄之曰:“彼之所乘,真良马也!”敬德曰:“请往取之。”因与高甑生、梁建方两三骑直入贼军,擒琬,引其颈、持其肘以归。贼众无敢当者。——《册府元龟·将帅部·勇敢》,并《旧唐书·尉迟敬德传》
没错就是这个虎牢关决战当天「阵前夺马」的故事。
之所以说这个故事最为传奇,是因为:
战场厮杀,是将军之职;
临危救主,是部下之命。
“阵前夺马”属于哪一种???
若说“两军对阵,气势为先”吧,然而先声夺人可以有无数种方式,比如窦建德派人来“请选锐士数百”先小试一个回合的时候,就可以陪他玩玩嘛!何必非要选择如此高难度如此挑战想象力的玩法?
这就好比什么呢?
最初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正值红得发紫的小甜甜布兰妮刚刚发表了《Oops I did it again》(暴露年龄系列)。其中间奏部分有一段对白是这样的:
当年尚不能理解歌词的我,听完之后满脑子就记住了这一个经典句型 "Oh you shouldn't have~~~"
你品,你细品。
“岂可以一马丧猛士?”——李世民如是说。
实际上心里是不是甜到爆炸就不知道了。
所以我也很能理解为什么后来尉迟敬德会变得那么轴,直至在国宴上因为座次问题当着李世民的面大打出手。
天下太平已久,那一段“只要敢冲上去干仗就能牢牢占据主君身边最重要的位置”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李世民再也不需要尉迟敬德为他栏枪夺马了。
这对于当年主君亲口盖章“天下有我们两个人就能搞定”犹在耳畔的人来说,的确很失落吧?
好在后人并没有忘记尉迟敬德。
北宋名臣田锡在其《鄂公夺槊赋》中用一句「非太宗不能得我之死力,非我不能赴太宗之指踪」高度概括了尉迟敬德的一生。直到现在这种认知依旧是大多数历史爱好者心中对尉迟敬德的形象注解。
这是某著名直男引战论坛前几天搞的投票贴,尉迟敬德如果泉下有知,想必会非常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