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当然没有,演义中的诸葛亮能祭风,能缩地,能观星,能算卦,能看相,能祈寿,甚至能驱动六丁六甲,历史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做到这些。
鲁迅先生“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的说法很可能有问题,大先生认为演义作者意图和叙事效果中出现了割裂,他是把自己的现实主义情怀投射到了演义作者身上,其实演义作者笔下本来就是一个带有神异元素的世界,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世界观”的“设定”含有“魔幻元素”,从演义开头的汉室将亡的不祥之兆,到演义最后的天数茫茫的宿命思想,星象,卦象,预兆,法术……不一而足,而诸葛亮在这些方面均有表现,堪称集大成者。
我们很难想象诸葛亮是怎样算出让赵云开船接他的时间地点的,更无法想象刘备娶亲时诸葛亮预伏的锦囊妙计的由来,这在现实的策略思维是不可想象的,对于演义中的智谋情节,我们必须以重体验轻思辨、重感性轻理性的审美心态面对,作者要渲染诸葛亮神机妙算,那就是神机妙算,不要尝试理解,更不要加以怀疑,演义中的计谋逻辑与现实中的策略思维并不相同,就像演义中的战场逻辑——武将单挑对两军胜败有着决定性影响——与现实中的战场逻辑不同,我们接受这是作者的设定即可,如果深究只会把自己越弄越糊涂。
演义情节与历史事实的重合度太高了,以至于很多读者——尤其是对演义世界观未加反思的读者,或者是对现实主义、唯物主义有情结的读者——自然而然地就用现实逻辑去看待演义的世界。厘清了这一层,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呼之欲出了,没有任何一个历史上的和现实中的人,能像演义中的诸葛亮那么神,就像不能像孙悟空那么神一样,神异世界观中的神异人物的神异行为,在历史和现实中怎么可能找得到?
但演义中的诸葛亮,他的能力也有局限,因为他不是那个神异世界观中最强大的存在,茫茫不可预知的天数是最大的,在天地不仁之下,诸葛亮几乎和其他人物没有区别地都是刍狗,都是天数在抵达自己的目标的过程中使用的工具,当天数要将破碎的山河整合为天下三分时,诸葛亮就无所不能,当天数要将三分天下整合到司马氏的晋朝时,诸葛亮就仰天叹息回天乏力,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这就是宿命论世界观中英雄的悲剧性。
相比之下,历史上的诸葛亮又似乎更自由了,虽然他不能缩地观星算卦看相,但他上面也没有一个“蜀国注定要灭亡”的预设结局等着他,国力差距和人才差距是客观层面的问题,一句话,历史上的诸葛亮,他的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他的成功是自己的,失败也是自己的,赢了足够值得骄傲,输了也不必遗憾哀叹。
阿喀琉斯说,他宁愿做人间的奴隶,也不愿做阴间的帝王。那么诸葛亮呢,他是愿意做一个宿命论世界中的半仙,还是愿意做一个现实世界中的凡人?如果历史上的他有得选择,他是否会愿意变得像演义中那样“神”,与此同时接受一个上天预设的命数?蜀国的灭亡,是归因到天命难违,还是现实层面的独木难支,会带给读者更深的叹惋?这也是我们读者面对的问题,我们希望诸葛亮是神,还是希望诸葛亮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