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现代中国参加的主要战争,指战员都是民国时期出生的。而能在民国活着并且没疯的人,绝大多数对PTSD是有高度免疫力的。
大清国民已经连活着都不怕了,民国国民自然更是不怕。。。。
评论区不知道一堆什么东西在跳脚。
合着打正义战争和非正义战争是一模一样的?
见人揭了欧美打非正义战争的老底,就在这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你们越是跳脚,我越是高兴
把这个答案踩下去呗。我万赞排在百赞后面无所谓,人民用点赞投票已经选出了他们心中的答案。
我不但今天要写这样的回答,我以后还要写这样的回答。
容易患上心理创伤的士兵
越战美军:“树叶后藏了魔鬼,他会杀死我的,呜呜呜,这里到处都是树,我只想和越南妹妹进玉米地。呜呜呜~。”
阿富汗美军:“路边到处是炸弹呜呜呜~睡着睡着迫击炮火箭炮就打过来了,我只想射几个平民呜呜呜~”
不容易患上心理创伤的士兵
中国:“小日本我日你姥姥,今天就让你他妈的血债血偿!”
中国惩越战争:“两百亿养了个狼崽子!”
苏联:“德国鬼子我日你姥姥,今天就是你们的土地,你们的血!”
畜生:
“我们比谁斩的人头多吧。”
“过来,给你们洗澡消毒。防止传染病。”
“乌合麒麟的画是对澳大利亚士兵的侮辱。”
我并不是说中国人就不会患上心理疾病
但是一场战争的正义性。
肯定会对参战士兵的心理造成不一样的影响。
看见一个陌生人,让你打他一巴掌,你打完后会后悔,因为这不是正常人应该做的事。
打的多了,人心理的道德就崩溃了
“我都不认识他,我打他干嘛?我不能这样。”
看见一个恶魔用刺刀扎死了你怀孕的妻子,给你的兄弟注射病毒,来测试病毒感染后多久会死。
你只会找来菜刀给他头上一刀。
你会自责吗?
只恨杀得不够多
写了本登录日本本土报仇的。
因为人家是侵略者,人家士兵也不都傻。
我从小在空军家属院长大。我认识至少三个在一个反复横滚训练(或者其他训练)后,再也不肯上天的战斗机飞行员。最严重的那个患上了极度恐高,拒绝坐飞机甚至拒绝带孩子坐过山车。
PTSD未必要见过死人才会发病。
老一代人总有个习惯,难过的事情憋着不说,就那么憋着。
就是不说。
就像我姥爷,太原战役的时候是七纵的担架兵,
但是就连这事儿都是从姥姥和我妈那里听来的,他自己从来不提那几年的任何事儿。
至于他在1948年10月底的那十几天里见到了什么,又怎么活下来的,再没人知道了。
东方士兵也是人
这个事就是茶馆里老头讲的,就在以前成都磨子桥的破烂茶馆头,那老头以前一路爬到了副团级,因为这个事情心理承受能力一直很脆弱最后退伍了回了成都,他老伴说这个人一辈子都在当兵,我当时就觉得绝对是PTSD了。我就提了一句当兵很艰难,他就给我摆龙门阵了,说到最后还捶胸顿足觉得压抑得透不过气。
事情是这样的,西藏解放农奴的时候,好多地主老爷都是政教合一体系下扶持的傀儡统治者,因此洗脑农奴的本事强,自己也被深度洗脑。所以当时的部分极端地主老爷们都联合起来,用尽各种手段打击人民解放军。
有这么一个连,老头说不让提番号,但是属于当时的416师,也就是现在威名赫赫的149师。当时驻西藏麾下的某连,驻守一个唐古拉山口的哨站。当时公路建设比较落后,从正常公路到哨站需要三天时间。而一到下雪冰封路面,则需要大概7天时间。顺便提一句,老头有个搪瓷杯子上面画了布达拉宫和驻西藏416师的图案,当时还不叫西藏,汉字写的叫西芷,不信的不理解的,去问龙牙,他对西藏理解的很多很透彻。
就这么一个连队,因为大雪封山恶劣天气的影响,没有及时收到物资,更没有及时收到撤退指令,一个连轮流站岗起码守了15天(当时这个连已经战斗人员数量减半,而且执行的是侦查防御任务,反正老头说的只有几十个人),15天过去了都没有等到物资和下一步命令,连指导员下死命令说坚守到底,必须彻底粉碎西藏封建势力的反扑行动,坚决完成上级的命令和人民的希望,所有人强撑着忍着饥寒继续站岗直到部队支援。
但问题就在于他们的电台可能低温损坏了或者之前没有检修,他们一直没有收到任何外界消息和命令。
人不是钢铁侠,真的饥寒交迫的状态下面对一望无际的冰川峡谷,是个人都要疲劳。当416师的骑兵部队人驼马拉的上到哨站的时候,这个连已经全数牺牲在了哨站里。而且是被当时的地主老爷残余势力突袭导致的。他们救助的农奴出卖了他们,这是后来审讯工作得出的。
他们遭遇的敌人有多残忍?砍头,碎尸,肢解插标,无所不尽其极。这个茶馆的老头当时是随骑兵队伍去搜救的,他的原话描述更让人生理性不适。
到处都是血渣渣,红的,旺子(血旺)一样的,么得完整的,duo皮花开(划开肚子),就把那个肠儿肚儿拿出来放在他们的身子上,当炫耀。脖颈(jing hang)上头全是蜂子窝一样的刀口,en是尸体都遭了个土匪整过去整过来整了好几哈。好几个人脸上么得表情,我猜嘛就是睡过去了,被偷袭了。哎哟哇我跟你摆,到处都是死人,有的你根本找不到头在哪那个身子宰的稀烂,你都不晓得这是人。我的战友哇,我的战友哇。
他说到这就哭,然后他老伴就要拍他背摸他胸口怕他血压上来,然后给他喝茶,再问他需不需要吃药。他就哭,摇头,不继续说。
听别的老头和茶馆的老板说,这个亲历者老爷子从此就逢人就讲这事,讲到这就哭,一辈子都走不出来,说的是解放了西藏了,却总觉得战友们牺牲的太过悲壮,觉得土匪还没有打干净。老爷子一直过不去坎,他老伴还说有些时候碰到一样当兵的,要抱着哭,一天要哭好几回。
我尝试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说这个问题。
请问美国兵杀过猪没有?杀过鸡没有?见没见过杀狗?
好了,明天发杆枪去阿富汗杀人。
美国牛肉集团大概一战前就集中屠宰,后来60年代鸡肉集团立法禁止在家杀鸡(上述时间未必对,先凑合看不影响结论),再后来各种动物保护NGO,我可以说今天征个美国兵没见过杀鸡就直接开始杀人,或者被人杀。昨天还在狗是人类好朋友,今天弄死这个塔利班,要不他弄死你。这要没精神创伤可就见鬼了。
要是二战那种明刀明枪,灰制服弄死绿制服。要是一战那种全营一波莽,赶上莽那天直接全营批国旗快递,赶不上趟的不知道前线啥样全是听说,要不蹲防炮洞每天打牌,眼里看到就是集体生活。
越南?阿富汗?女人,老人,孩子,跟参军前菜场打交道的人一样,这个大胡子跟隔壁修车的一样,但是今天必须弄死他,弄死他全家,要不明天他弄死你,这不一样。把他们都弄死了,绿卡到手了,或者大学学费到手了。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这里,但是我今天必须干这个事。
高中毕业前,打棒球,打游戏,跟妹子滚床单。现在阿富汗,手上的血没干,听到响动就开枪了,谁知道黑灯瞎火是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谁知道袍子下面有没有炸药,对一定有炸药。那娃抱着妈妈哭得太惨了,只能匕首给他个痛快。明天找基地门口大胡子搞点鸦片压压惊。
收工了,得把翻译装袋子里拿回去。按规定翻译敲门,幸好今天有翻译,要是我推门,现在这袋肉就是我自己。
今天早点睡,明天早点出去巡逻,要把那车弹药造完,上面等着给我们补充,得腾地方。新来的翻译把地方都给我们找好了,这个村没有塔利班,全是老头,早点送他们上路,我们也完成指标,别让无人机他们先到了。
就这种美国兵,他余生要是能活得明白,那他不配做人,能有点后遗症说明人性还在。
人是一样的,不知道你身边有没有上过前线的老兵。
我爸爸的一个前辈就上过越战,回来之后经常半夜哭醒,几年了,稍微有点动静就会床下面滚。
但是为什么中国没有什么防自杀机构呢?
因为我们这个社会,和我们这些普通民众就把这个事做了。
我们的子弟兵可以说每一次行动都是基于保卫群众,保卫祖国这个大义之上的。
当你的小区里,住进了一个从印度前线回来的老军人,他为了捍卫祖国尊严,伤了一条腿。现在这个可敬的退伍兵是大家的邻居了。告诉我,你会怎么做?咱们这些街坊邻居会怎么做?社区街道办又会怎么做?
是啊,这些忠诚勇敢的军人经历了很多我们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有七情六欲。但是当街坊邻居们敲锣打鼓欢迎他回来,当孩子们围在他身边央求着他讲讲他是怎么保家卫国的时候。起码,还有对未来的希望不是吗?
人心的温度是可以融化阴暗淡化痛苦的。
我们的士兵们也值得我们这么做,因为他是人民子弟兵。
我的太爷爷生于1912年,是年宣统下台,民国宣布成立,祖太爷顺辈分,给太爷爷起名李国宣。
我家祖籍山东省东昌府,鲁西本就穷恶,祖太爷爷哥仨年轻气盛,憋了一肚子穷气,就去跟着义和团打洋人去了。不过这哥仨也不是啥好汉,几声洋枪一响,吓得仨人撒丫子就蹽回家了,这拳也就没打到底,幸好没打到底。
后来衙门突然就要抓这些开过香堂烧过黄纸的好汉,祖太爷爷哥仨一合计,守着这一间老宅,三分薄地,年年肚皮都混不圆乎,现如今又四处抓拳民,于是乎收拾收拾就跟着老乡的脚步闯了关东。
这哥仨是穷汉子老光棍儿,老娘尚在也没分家,这家里穷的风能进,雨能进,其他人都不稀罕进,也没有什么值钱家当,拾掇拾掇也就老太太包袱皮里那几块鹰洋,一叠煎饼,剩下几床破棉絮,加上针头线脑灯台笸箩,拢共就绑了一副担子。老太太舍不得家里那两个腌咸菜的粗陶瓮,也绑了副担子。这也就算搬家了。
大祖爷爷是哥仨里比较有胆色的,当年哥仨从义和团溜号,也是他带的头。自从被洋枪吓破了胆,大祖爷爷就坚定的认为枪比武功好使,临溜号还顺了把鸟铳。那个年头去个县城就算出远门了,关东有多远,都是听人说的,一家人心里也没个底儿。哥仨跟着袍哥去过河北,浪过世面,知道出了门什么事儿都不保准儿,那鸟铳碰到三五个饿疯了的合字儿,在当年是颇有点威慑的。哥仨里面的老三,就是我的祖爷爷,我太爷爷的老子,当年是仨兄弟里手最巧、脑子最奸的,那鸟铳他会摆弄,铅豆子他也会融。小伙子背着鸟铳,老大老二挑着扁担,老太太挎着包袱,破屋子门一锁,就朝着北边出发了。
实际上,那鸟铳一路上一枪都没开过。东北物产丰富,关东胡子明显比山东响马富裕,大概也懒得抢四个没有油水的穷棒子。历尽艰难,一家人先在吉林桦甸投了早年来淘金的老乡。没过几年,那一代金子多,胡子也多,邪乎事儿一件跟着一件。我家是外来户,受多了歧视,屯子里也待不下去了,两副扁担一杆枪四个人,就又接着往北走。
后来,走到哈尔滨南边的苇子沟一代,与几户同乡开荒立屯,因几家人抱团住一个木刻楞的大院儿,这屯子最早就叫“大院儿”,一家人就此扎下了根。这个地儿背靠张广才岭,临着松花江密密麻麻的水网,土地肥沃,又是荒烟之所,二龙山脚,松花湖畔,熊罴虎狼铤走,獐狍狐兔成群,祖爷爷一杆鸟铳,上打飞龙,下打狍子,加上哥仨烧荒苦干,家里的光景慢慢也就过了起来。
屋里有苞米面,身上有皮大氅,哥仨也就陆续在附近屯子里娶了媳妇,到了宣统年,已经是一大家子人了。我太爷爷李国宣叔伯兄弟排行老五,就生在了这好年景里,玩儿着嘎拉哈,吃着狍子肉,戴着狐狸皮的帽子,踩着兀拉鞋,享受着全家的宠爱。老太太善于持家,大哥勤快庄稼把式,二哥会一点大器作粗笨家具的木工活儿,老三一杆能打着“物”的枪,这一家子说不上丰足,却也无忧,甚至有了些余钱做一件以前不敢想的事儿——把小李国宣送到宾州的先生那儿读了几篇书,认得了几个字。
我太爷爷继承了祖太爷爷的机灵,几年的私塾,竟能流利读书报,背得不少诗文,字虽不上台面,也能写得流利。这机灵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太爷爷从小就对家里那杆老枪兴趣浓厚,一双利眼,第一次跟着爹爹进山,三枪俩狍子。一传俩、俩传仨,附近几个屯子都知道,大院儿的老李家,出了个小子天生会打枪。
老农民就是老农民,读过书也是老农民,会打枪也是老农民。太爷爷并没有因为名气有什么命运的改变,还是继承了那杆锄头把子,春耕夏耘,收了秋就进山打“物”,无论是二龙山的绺子还是东北保安军,太爷爷从未动过心。大院儿慢慢又搬来十几户外来的人,渐渐兴旺了起来。老张家的统治,也就那么回事儿,胡子骚扰屯子也常有,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过就是一些闲汉而已,拿着几把农具,枪很少有。太爷爷一杆鸟铳,曾把好几个胡子打成了大麻子,颇给了大院儿这个小屯子些安全感。
星月流转,张少帅跑了,白山黑水变成了满洲国。从太爷爷的回忆来说,小鬼子对当地的老百姓也并不算坏,也可能是对这些远在山野的小屯子缺乏兴趣,生活倒也没受到太严重的骚扰。但是机灵人就爱多想,想得多了,再结合起来一些忠孝的私塾文化,一来二去,太爷爷就跑去了一个当地的帮会,跟着抗联干大事儿去了。
太爷爷跟的这路人马以前也是胡子,打起来不顶啥用项,抗联没垮呢,它就垮了。太爷爷跟着打了几仗,蹲裆雪里钻山林子,被关东军的小部队撵的像兔子一样,并无什么光辉事迹。人马垮了,太爷爷又发挥了传统家族本领,跑路。太爷爷毕竟是读过书的,比较重节义,和残存的胡子告了别,在山上薅了自己的香头,扛着一杆“钢枪”又回到了大院儿。
太爷爷为人沉郁谨慎,加上地处偏僻,这段只有两年的抗日往事,也就没有什么人发现,也没惹起什么麻烦,那杆“钢枪”,太爷爷也是藏了起来,还是用那杆老鸟铳打猎。那时候有了爷爷,爷爷回忆过,他记事儿起,太爷爷就不抽烟,这在当时的东北是很少见的。爷爷说,太奶奶告诉过他,太爷爷以前是抽烟的,那次离开家,两年后回来就不抽了,不仅不抽烟,晚上点油灯也很少,天一黑,屋子里不乐意有亮儿。我想,那两年,太爷爷应该过得不怎么安生。
后来解放了,太爷爷的一个堂兄弟跑去参了军,因缘际会成了某个“让不让老同志说话”的警卫员,太爷爷却婉拒了兄弟的邀请,没再去参军。只不过,没有了鬼子,那杆“钢枪”就拿出来用了。
用那杆枪,太爷爷年复一年的带着公社的狩猎队进山,打熊瞎子,打獾子。那时候,子弹也并不富余,为了生计,太爷爷每次都用两只“物”换公社三发子弹,打了“物”,去供销社换成了粮票布票,换成了我爷爷读书的钢笔本子,换成了家里的大小家什。
1960年春节,连下了几天大雪,家里实在没吃的了。每人二两毛粮的配给,养不活五个儿子两个孙子。太奶奶催促着太爷爷出门去,冒着“烟泡儿”上山。太爷爷已经不年轻了,将近50的年岁,穿着老皮袄子,戴着狗皮帽子,揣着两块榆树皮黏干粮,眯着眼睛就扎进了大发面团子一样的雪幕里。三发子弹,打飞了一枪,一大家子男女老少这个月可能就要有人饿死,打飞两枪,更是回不去公社交代。“烟泡儿”天,大雪飞得看不清前路,没人敢和他一起出门,他没了同伴,没法围山敲锣,只能自己像山魈一样,用脚丫子和獐子狍子赛跑,也躲避着那些海碗口大的梅花形虎脚印。今天不能打飞,他要用子弹救家人的命!他要追得猎物筋疲力尽,才能开必中的一枪。
半夜,太爷爷回来了,拎着只连窜带跳的桦鼠子,兜里揣着几把从桦鼠窝里掏出的橡子果,那是他带给两个小孙子的礼物。太爷爷吩咐着几个儿子去叫叔伯们,悄眯声儿的套爬犁,家里的女人把灶坑烧起来,水缸挑满。约摸两灶坑玉米桔的功夫,太爷爷带着家人拖回了一只野猪,两只狍子,还有一只被敲断了脊梁骨的山狸子。
太爷爷实在是累了,他嘱咐一句“狍子扔外屋地下,明儿个给公社”,然后倒头就睡。祖太奶奶叼着烟袋念叨着,老五咋连山狸子也敢打,大仙儿要找家里来之类的话。太奶奶不耐烦听老婆婆絮叨那些,赶紧拾掇着野猪的下水。两个小孙子——我的大爷和二大爷,边逗弄着桦鼠子,边在灶坑里烧橡子吃,惹起太奶奶一阵阵骂。这一家子人,在最艰难的大年三十,靠着死在太爷爷枪下的生灵,又活了过来。
那只犯大仙儿的山狸子,也没躲过下锅的命运,据爷爷说,肉特别“细发”,一烀就烂挺好吃。至于那只野猪,太爷爷也没说怎么打的,一个人打野猪,本来就是拼命的事儿。为了那一大家人拼命。
慢慢的生活又好了一些,高粱米干粮小米饭,倭瓜豆角又能吃饱了,院子里的酱缸中又泡满了咸菜。太爷爷的叔伯兄弟们陆续开枝散叶搬走了。他的大儿子三十岁病死了,那是他后辈里唯一一个愿意学打枪的。我没听过太爷爷讲大爷爷的事儿,那个他的长子,他不提,全家也不提,就像从未有过这个人。剩下的儿子,二爷爷一辈子也扛锄头,早早也病死了,死在他前头。我爷爷是老三,一介书生,更对那杆枪毫无兴趣。四爷爷心思活泛,走南闯北,一年见不到一次。五爷爷当了兵,十几年军旅,却始终在后勤转悠,他也根本对打枪没一点兴趣。
好在孙子辈里,还有一个他的长孙——我的大爷,对那把枪痴迷得紧。太爷爷开始带着大孙子上山。可是大孙子只继承了大儿子的兴趣,却没继承天赋。我大爷上山十几次,连个兔子都没打中过。太爷爷在骂了一声儿“扯王八犊子的玩意儿”之后,彻底放弃了对继承人的培养。
后来“大院儿”要修水库,我们全家又集体搬迁到了远离大山的平原上。最终水库也没有修成,家却被淹了,政府给所有的搬迁户按年发补贴,当年富裕的东北对它的老百姓足够慷慨,那补贴也足够让人慢慢忘了祖先开辟荆棘留下的家园。
太爷爷彻底成了农民。他十几年不再摸枪,在古稀之年,用五年时间,带着全家开辟了一片全是芦苇的水洼地,其中万分艰难和全家的反对不言,那片地,最开始是没有名头的黑地,后来确权了,成了附近第一片水稻地,我家成了附近第一家吃大米饭的人家。我猜,太爷爷不是在准备未来,而是,在为子孙演绎历史。留着辫子从山东一路跋涉过来的一家人,就是这么一寸一寸地把土地开辟出来,挣扎着生命和传承。
我是太爷爷最小的重孙,也是唯一一个在他身边长大的。他的后辈太多了,天南海北,很多人他已经陌生了。他最大的重孙已近三十,我才刚出生。91岁时,爷爷召集了全家,回到他身边,为他祝寿,他牵着我,吃蛋糕,其他重孙都没太说话。一百年前的两副扁担一杆枪四个人,现在成了百多人的大家族。他的亲孙子亲外孙他还都认识,他的重孙,他很多都完全不认识了,需要我爷爷一个个给他介绍。我们,除了有一个共同的太爷爷,其他的好像和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我高二时候上,太爷爷去世,终年93岁。他似乎和老照片里的样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却又完全不同。那好像确实不是同一个人,照片里他穿着老皂布面儿的对襟棉袄,两髀隆起的马裤显得他更为粗壮,狗皮帽子遮住半张脸,两腮布满凌乱的针虬。那股山林中的野性不在了,他虽然须眉依然浓密,但也只是个普通的老人了。
他从未教过我打枪,枪早缴上去了。那个老人,饭量依然惊人,健硕的胳膊,90岁还能扛起一百斤的粮袋,但是谁让他扛呢?他只需要穿着舒服的绒布鞋坐在院子里,吃他喜欢吃的绿豆糕,喝着油茶面,等着孙媳妇把鲶鱼炖茄子和白酒给他端过来。没人敢让他做什么,也没人需要他做什么,他只需要好好活着,联结家族,延续生命,做个象征长寿和福气的老寿星。太爷爷李国宣,现在不是那个二龙山上打鬼子,风雪夜里斗野猪,喂饱全家的顶梁柱了,他是一根连接着家族的绳子,在原子化的东北,牵着山东祖脉的最后一点家族的影子。
“人生在世命由天,富贵贫穷不一般。有的骑马坐着轿,有的推车担着担,骑马坐轿是修来的福,推车担担把家还。”这是我小时候太爷爷教我的民谣。谨以此纪念我那历史中挣命的祖先,那些在一百年间,白山黑水中筚路蓝缕的苦男儿。
因为现在只有欧美士兵上战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