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组织回国、观望逗留和横遭不测的情况都有,大体有以下几种情况:
1、大盛魁是首屈一指的旅蒙商大商号,在清朝官场和外蒙王公活佛上层社会长期经营,颇有实力,且消息灵通。1911年外蒙宣布“独立”,随后开始出现针对华人的杀戮行为时,大盛魁通过昔日与库伦、乌里雅苏台等地活佛长期联络的关系,得到一些活佛的庇护。其在蒙各地商铺的掌柜伙计,纷纷组织起来统一行动,舍弃铺号和存货,存银除预留少数作为路费外,大部分用来向活佛行贿保命,迅速撤回归化城(呼和浩特)总号。
所以大盛魁的人员损失最微小。
2、消息不灵通的中小商号。
像大盛魁这种颇有势力的商号毕竟是少数。当时在库伦东营子(以晋商为主)、西营子(以直隶、北京和天津商号为主)、恰克图、乌里雅苏台(前营)、后营(科布多)等地数千家华商铺号,大部分是小本买卖,消息也不灵通,对时局难以把握。
1911年武昌起义后不久,俄军即南下进占库伦,蛊惑外蒙当局宣布“独立”,驱逐清朝驻库伦办事大臣三多。当时库伦街头全是俄军和外蒙军(大都是参与“独立”王公属下的蒙古箭丁)。陶克陶胡(原内蒙古哲里木盟郭尔罗斯前旗台吉,中国一些历史书里描述的“抗垦英雄”,1908年在张作霖追击下逃亡外蒙,成为蒙古独立运动的核心人物)等人,派兵包围库伦东西营子,打算将华商一并屠杀。这个行动随后遭到第八世哲布尊丹巴活佛的反对。
相当多的商号此时嗅到紧张气氛,赶紧通过贿赂王公活佛等手段,铺号和财物不要了,大部分人员都撤回来了。
3、散户和打工务工者
从清朝中叶开始,在晋北、张家口、归绥等地,还有很多以个人形式前往外蒙古打工谋生的华人
比如说今天张家口下属阳原县,皮毛加工是当地支柱产业。很多阳原“毛毛匠”习惯三、五个老乡结成一伙,前往外蒙各地收购加工碎皮毛(品相好的、完整的整皮和名贵的细皮,都由大盛魁等大商号收购,这些阳原小工匠只能收购整理碎皮子为生)。他们即没有充裕资本,也没有社会关系,挣不出工钱就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更无力向外蒙王公活佛行贿,只能任人宰割。
时至今日,乌兰巴托还有一条华侨后裔聚居的“阳原街”,我去年因拍摄纪录片去当地采访。当地华侨表示,自己是“二蒙子、二胡子(混血)”。外蒙宣布独立时,父祖先人无力返乡,被迫滞留当地,与蒙族女子成家。
4、商号掌柜误判形势,造成严重人员损失。
在外蒙古西部乌里雅苏台、科布多与阿尔泰等地,当地蒙古人大都是漠西厄鲁特,即在清准战争期间来投降的杜尔伯特部、被清朝击败后收编的准噶尔部遗民等,他们与漠北蒙古(喀尔喀蒙古)关系并不紧密。当库伦宣布独立时,当地王公和活佛很少附和库伦当局。
1911年12月到1912年5月期间,库伦当局向科布多地区派去多批使者,试图游说当地厄鲁特王公投附库伦。使者都被这些王公绑起来,交给清朝方面处置。科布多参赞大臣溥润下令将使者斩首,以震慑人心。形势看上去似乎很好,这些厄鲁特裔的王公活佛,应该是和中央一条心的。
另一家旅蒙商元盛德,在乌里雅苏台、科布多等地拥有大片的牧场和牛羊群。此时又是春夏季水草生长茂盛,牛羊繁育的时期。1912年年初,乌里雅苏台将军奎芳不战即弃城逃走,导致元盛德在这地区的牧群损失严重。但科布多参赞大臣溥润坚决守土,一边着急科布多地区华商汉民和满汉八旗驻军,准备应战,同时迅速派人到内地请求援兵。元盛德掌柜舍不得财,又认为科布多地区的蒙古人应该不会符和库伦,再加上看到溥润守城态度坚决,因此没有组织本号伙计继续南撤,耽误了时间。
1912年6月,形势突然恶化。库伦得知多批使者被扣被杀被扭送中方的消息后之后,在俄国的教唆下,决定派兵征讨。
尽管溥润积极组织抵抗,无奈科布多兵力有限,新疆阿尔泰出发的援兵又被俄军所阻。在抵抗一个多月后,经俄方“调解”,外蒙军又承诺保全城人口身家性命的情况下,溥润在8月20日带领全城军民投降。然而蒙军随即反悔,只让溥润带领家属和少数随从,自阿尔泰返回内地(新疆),其余投降军民全部被杀。
5、对徐树铮“撤治”行动期望过高,误判形势。
1917年,俄国因陷入一战泥沼,国内发生革命和内战,无力干预外蒙古事务。同年夏,段祺瑞北洋政府则对德宣战,加入协约国一方。
1919年1月,徐树铮提出《西北筹边办法大纲》,意在借此机会出兵外蒙,凭武力强迫外蒙库伦当局“撤治”(在一战期间,袁世凯政府与俄国经过谈判,已经让外蒙古“撤独”:外蒙撤回“独立”主张,名义主权回归中国,保持“自治”状态,同时满足俄国在当地既得权益)。
北洋政府任命徐树铮为西北筹边使,动用“边防军(原参战军)”第三旅第七、第八两个团的兵力,北上外蒙,进驻库伦,软禁哲布尊丹巴活佛,扣押“总理”巴特玛多尔济,解除当地蒙军武装,逮捕若干一贯鼓吹蒙独的王公以震慑人心。以强硬手腕逼迫库伦当局签订“治蒙八条”(内有发展商业、发展畜牧业、开发外蒙矿藏,修建张库铁路,外蒙王公活佛必须积极表态拥护“五族共和”、接受民国大总统政令训令、赔偿华商损失等条款)。
未经一战即控制局势,一时间国内人心大振,华商鼓舞欢悦,纷纷出钱出资,支持徐树铮领兵北上,并立即派遣本号人员重新北上库伦,意在抢占商机。
然而仅过了一年,直皖战争爆发,皖系战败,段祺瑞下野,徐树铮遭通缉出逃,在外蒙的中国军队不是撤回,就是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1921年初,“疯狂男爵”恩琴的白俄匪军攻入库伦,又一次草丛哲布尊丹巴“登记”。当地华商买卖城遭到了最惨重的屠杀。事后库伦佛寺的喇嘛检得汉民商人官兵尸骨达3000多具。从北方恰克图难逃在中国守军残兵和华商数万人,一路上遭到白俄军和蒙军劫掠杀戮,到库伦时已不到4000人。
1921年这一次,其实是损失最惨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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