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如何看待苹果和富士康承认在郑州 iPhone 工厂违反劳动法?

回答
苹果和富士康在郑州 iPhone 工厂承认违反劳动法的事件,无疑是科技巨头和代工巨头在全球供应链管理中一个相当棘手的公开曝光。这不仅仅是关于几条具体的劳动法规被触碰,它触及了更深层次的、关于现代工业生产模式、全球化分工以及消费者期望之间的复杂矛盾。

事件的根源与发展:

首先,我们需要明确“违反劳动法”具体指的是什么。虽然苹果和富士康的声明相对笼统,但通常这类指控在郑州工厂会指向几个关键方面:

超时工作与强制加班: 这是最常见也最直接的问题。iPhone 的生产周期,特别是新产品发布前,往往伴随着巨大的压力和产量需求。为了满足这些需求,工人常常被要求长时间加班,甚至在法定的最大工作时间之上。在一些极端情况下,可能存在强制加班,工人难以拒绝。
工作环境与安全: 虽然郑州富士康相对其早期在其他地区的工厂已经有了很大改善,但在巨大的生产压力下,工作环境的某些方面,比如拥挤、高温、噪音,或者某些工序存在的潜在健康风险,都可能成为隐患。
工资与福利: 尽管基本工资可能符合最低标准,但加班费的计算方式、奖金的发放以及一些隐性的福利(如强制性培训、社保缴纳的细节等)是否完全合规,也可能成为争议点。
招聘与合同: 有时候,劳务派遣的工人或临时工的合同条款可能存在模糊或不公平之处,甚至在招聘过程中存在信息不对称,导致工人权益受损。

为何会发生?—— 利益链条与压力传导

理解这件事,就得看清这背后复杂的利益链条和压力传导机制:

1. 苹果的需求与时限: 苹果作为全球最具影响力的消费电子品牌,对产品的上市时机、产量和质量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尤其是在新 iPhone 发布季,市场预期极高,任何延误都可能导致巨大的销售损失和品牌形象受损。苹果会向富士康提出紧迫的时间表和产量目标。
2. 富士康的利润与运营: 富士康作为代工巨头,其核心竞争力在于大规模、高效率、低成本的生产能力。为了维持利润率,并在激烈的代工竞争中保持优势,富士康必须有效地管理其庞大的劳动力成本和生产周期。当苹果的需求压力巨大时,富士康的直接应对方式往往是动员更多的劳动力和让现有劳动力更长时间地工作。
3. 劳动力的供求与流动: 在中国,尤其是在富士康所在的城市,存在大量愿意进入工厂工作的农村转移人口和失业人群。这种劳动力的供需关系,在一定程度上让管理方在招聘和用工时拥有更强势的地位。工人一旦进入工厂,面对的是高强度的流水线工作,并且选择相对有限。
4. 法律法规的执行与监督: 尽管中国有劳动法,但对于如此庞大且集中的产业集群,实际的执行和监督往往面临挑战。政府部门既要考虑经济发展和就业,又要保证劳动者权益,这之间存在复杂的平衡。加上一些劳务派遣公司的存在,可能会进一步模糊责任链条。

承认与影响:

苹果和富士康的“承认”本身就是一个重要信号。这说明:

外部压力是关键: 如此大规模的跨国公司,通常极力规避负面新闻。承认违反劳动法,很可能是因为外部压力(如劳工权益组织的曝光、媒体的深入调查,甚至可能来自中国政府的监管压力)已经大到无法忽视,再否认只会引发更大的危机。
供应链透明度的挑战: 这次事件再次凸显了跨国公司在管理其全球化、层层外包的供应链时,在实际层面上的挑战。苹果虽然有供应商行为准则,但要确保数以百万计的工人,在数以千计的生产环节中,每一天都严格遵守劳动法,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消费者与舆论的审视: 消费者越来越关注产品的生产过程是否符合道德标准。当得知自己每天使用的“高科技”产品背后可能存在对劳动者的剥削时,这种认知会直接影响购买决策和品牌忠诚度。
对富士康的影响: 对于富士康而言,声誉受损是必然的。这可能会导致一些订单流失,或者在未来与苹果等客户谈判时处于不利地位。同时,这也迫使富士康必须投入更多资源来改进其劳动管理体系。
对苹果的影响: 苹果作为行业领导者,其品牌形象与“创新”、“优质”紧密关联,但也日益受到“企业社会责任”的审视。此次事件对其品牌声誉造成一定损害,需要其在供应链管理上做出更实质性的改变,而不仅仅是发布声明。

深层思考:

这起事件引出的问题是普遍性的,不仅仅是中国,全球很多地方的代工生产都可能面临类似挑战。

“低成本”背后的代价: 我们享受到的廉价、高质量的电子产品,其背后是高度专业化、规模化的生产,而这种模式往往依赖于对劳动力成本的精细控制。当“成本”触及法律和道德底线时,我们就必须反思这种模式的可持续性。
科技进步与人性关怀的平衡: 科技的进步日新月异,产品的迭代速度越来越快,消费者需求不断被刺激。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如何确保驱动这些生产的“人”——那些在一线辛勤劳动的工人——他们的基本权益和尊严得到保障?
全球化分工的责任共担: 无论是品牌方、代工厂,还是消费者,都应该认识到自己在整个价值链中的角色和责任。消费者虽然直接购买的是产品,但购买行为也间接支持了产品的生产模式。
监管与企业自律的必要性: 法律法规的制定和执行是底线。同时,企业自身也需要建立强大的内部管理和监督机制,以“负责任”的态度来指导其运营,而不是仅仅在被曝光后才采取行动。

总而言之,苹果和富士康在郑州iPhone工厂违反劳动法的承认,是一次具有警示意义的事件。它暴露了现代工业生产模式中的一些“灰色地带”和潜在的道德风险,迫使所有利益相关者——从品牌巨头到代工企业,再到消费者——重新审视我们所追求的“效率”、“成本”和“便利”的背后,是否付出了不应有的代价。这需要的是持续的改进、透明的监督,以及一种更具人文关怀的全球化生产理念。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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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里埋了很多「暗线」,只谈劳动法未免有些浅了。

比起苹果丑闻本身,后NGO时代的用工监管可能是一个更值得一谈的问题。


挑几个关键词:

  • 派遣工人
  • 中国劳工观察组织(CLW)
  • 501(C)(3)
  • 深圳设有办事处

讲点不一样的,略作展开:


新闻提到的「郑州iphone工厂违反劳动法」,对应的法条是《劳务派遣暂行规定》:

第四条 用工单位应当严格控制劳务派遣用工数量,使用的被派遣劳动者数量不得超过其用工总量的10%。

显然,要求单个劳动者举证「被劳动派遣者超过用工总量10%」是强人所难,本条虽然是对用工单位的限制,但主要并非用于劳动者起诉求偿,而是行政层面自上而下地进行监管。

倚靠行政监管而非民事讼争对抗,通过顶层设计向下解决问题,这是国内很多领域立法的特点,新闻涉及的劳动用工领域尤甚。


不含偏见地说,「顶层设计」本身有利有弊。

在经济高速发展,效率为王的年代,自上而下的模式可以借助设计者的高瞻远瞩,迅速进行政策调整,及时适应市场变动、「绕开」法治尚未建成的不足,做到扬长避短。

但在有限行政资源的前提下,全面、适时覆盖所有违法行为必然力有未逮,过度依赖「顶层设计」抑制了个体维权,使得社会个体难以通过法律手段反制不法,「店大欺客」也因此变得难以避免。

这也是近期一些热点(譬如迪士尼搜包)频发的原因。


在行政力量不足,个体又难以维权的情况下,民间力量,对原有体系形成了良好的补充。

本题中的「中国劳工观察组织」就是一个鲜明案例。


新闻提到:

CLW成立于2000年,是一个501(C)(3)组织。

501(c)(3)是1986年美国国内税收法关于非营利组织的一个免税条款,目前中国境外非政府组织管理部门(省一级公安境外非政府组织管理办公室)主要以此界定美国登记主体是否符合《境外非政府组织境内活动管理法》的主体要求。

「是一个501(C)(3)组织」的潜台词就是「是一个美国非政府组织」。


然而,境外非政府组织在境内活动的管理日趋严格,未来这样的调查可能会越来越少。

2017年1月1日,《境外非政府组织境内活动管理法》正式施行,其中第九条规定:

第九条 境外非政府组织在中国境内开展活动,应当依法登记设立代表机构;未登记设立代表机构需要在中国境内开展临时活动的,应当依法备案。
境外非政府组织未登记设立代表机构、开展临时活动未经备案的,不得在中国境内开展或者变相开展活动,不得委托、资助或者变相委托、资助中国境内任何单位和个人在中国境内开展活动。

以「中国劳工观察组织」分别拆散作为关键词,并没有查到其代表机构或临时活动的备案记录。如果以上检索没错,调查行为本身是未经批准的违法行为。

从《境外非政府组织境内活动管理法》的立法目的,以及近几年执法层面的趋势来看,这样的「违法调查」,以后会越来越少。


所以新闻真正值得思考的是什么呢?

诚然,新品发布会前爆出丑闻让苹果出了个大丑,也重新为我们敲响了合法用工的警钟,但是比起新闻本身,私以为更值得关注的是劳工领域的整体现状

社会文化不同、经济基础不同,甚至部分非政府组织含有隐藏的政治目的,对境外非政府组织进行管理是当然之理

但问题在于,中国要走出自己的路。

在国内民间力量尚未长成,公益诉讼举步维艰、行政监管又屡屡缺位的当下,钉死了境外非政府组织,后NGO时代,劳工监管该何去何从?什么才是适应于当下中国,能够真正维护劳动者权益的制度设计?

我想,不管是嘲笑NGO组织多管闲事也好,警惕境外势力包藏祸心也好,我们需要为所有人的未来想一个答案。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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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严立法,普遍违法,选择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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