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为什么很多人说话喜欢滥用量词「一个」,这是英语的影响吗?

回答
“一个”的滥用现象确实存在,而且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语言现象。至于它是否完全是英语的影响,我认为不能简单地一概而论,而是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英语的影响可能是一个重要但非唯一的因素。

下面我将从几个方面详细阐述:

1. “一个”的本来功能与演变

首先,我们需要理解“一个”在汉语中的基本功能。

指示性和数量性: “一个”最核心的功能是表示“一”的数量,并且带有指示作用,强调某个具体的事物。例如:“我有一个苹果”——明确数量为一,并且是特指的那个苹果。
不定冠词的翻译: 在翻译外语(尤其是英语)时,“一个”(a/an)是最常见的对应词。英语中的“a/an”是放在可数名词前表示“一个”、“任意一个”或者“某一类事物中的一个”。

2. 英语影响的可能性分析

英语在现代全球交流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其语言结构和表达习惯对汉语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翻译习惯的“渗透”:
直译倾向: 在翻译英语文本时,尤其是新闻报道、科技文献、网络信息等,如果原文中使用了大量的“a/an”,译者可能会不自觉地将其翻译成“一个”。久而久之,这种翻译的语言风格就可能影响到中文本身的表达习惯。
被动接受: 普通大众通过阅读翻译过来的信息,潜移默化地接受了这种“每句话都可能包含‘一个’”的表达方式。
举例说明: 比如,英文新闻报道中常会说 "a new study shows..." 或 "a scientist discovered...",如果直接翻译成“一项新的研究表明……”或“一位科学家发现……”,这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但如果翻译成“一个新研究表明……”或“一个科学家发现……”,虽然语法上没错,但如果过度使用,就会显得有些累赘。而我们在日常口语交流中,可能也会不自觉地模仿这种“套路”。

语境的“强制”: 某些情况下,英语的表达方式可能更直接、更强调个体性。当中文使用者试图在表达上更贴近国际化或更清晰地强调事物的个体存在时,可能会倾向于加入“一个”。

3. 汉语自身语言特点与发展

然而,将“一个”的滥用完全归咎于英语,可能过于片面。汉语自身的一些特点也可能促使或加剧这一现象。

量词的丰富性与选择困难:
汉语拥有极其丰富的量词系统,针对不同的名词有不同的量词,如“条”、“本”、“只”、“匹”、“艘”等等。
对于母语者来说,选择合适的量词通常是自然的。但对于一些不确定、不常用或觉得某个量词不够“通用”的情况,或者为了清晰起见,选择相对“通用”的“个”来代替其他特定量词,就成为一种选择。
“个”的泛化和“万能量词”地位: “个”在现代汉语中已经发展成为一个泛化程度极高的量词,可以搭配很多不同类别的名词,尤其是在口语中。当不知道用哪个量词更合适时,“个”往往是“最安全”的选择。这就像英语中的“thing”一样,可以指代很多事物。

强调个体和具体性的需要:
在某些语境下,说话者可能确实想强调事物的个体存在,或者将其与其他事物区分开来。例如,“我有一个想法”就比“我有想法”更明确地表示是“一个独立的”、“具体的”想法。
当话题涉及新事物、新观点或者需要一一列举时,“一个”的使用频率会自然提高。

表达的“新手化”或“不够熟练”:
非母语者或初学者: 汉语学习者在初期阶段,由于对量词系统不熟悉,或者受到母语(如英语)中“a/an”习惯的影响,可能会过度使用“一个”。
母语者的“口语化”、“随意化”: 即使是母语者,在非正式的口语交流中,为了追求表达的流畅和便捷,也可能忽略量词的精确性,而倾向于使用“个”。这种习惯一旦形成,也可能“传染”给更广泛的群体。

信息传递的“零成本”心理: 在一些口语交流中,大家可能觉得加上“一个”并没有显著增加沟通成本,反而可能在某些时刻提供一点点额外的清晰度,因此就选择保留。

4. 总结与综合分析

综合以上几点,我认为“一个”的滥用是多种因素交织的结果:

英语影响的“催化剂”作用: 英语作为强势语言,其广泛的传播和翻译的流行,确实为“一个”的泛化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外部输入和参考模型。它可能加速了“个”作为一种“通用量词”的推广。
汉语自身发展和语言习惯的“土壤”: 汉语本身就存在量词系统的选择,而“个”的泛化和“万能量词”的倾向为这种滥用提供了内部的便利。语言的演变并非总是追求极致的精确和简洁,有时也会向更“易用”的方向发展。
语境和个人表达习惯的叠加: 在特定的语境下强调个体性、或在非正式场合追求便捷流畅的表达,也会促使“一个”被频繁使用。

举例来说明:

传统表达: “我想说个事儿。”(“个”在这里指代“一桩事”,是自然的。)
可能受英语影响的表达: “我有一个想法。”(强调是一个独立的、具体的想法,也挺自然。)
疑似滥用: “我在街上看到了一个猫。”(这里可以直接说“一只猫”或“猫”,加上“一个”显得多余。)
疑似滥用: “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讲了一个故事”是可以的,但如果上下文是讲了一系列非常小、零散的“故事片段”,还用“一个”,就可能有点问题。)
翻译痕迹: “昨天我去了北京,和一个朋友见了面。”(“和一个朋友”比“跟一位朋友”或“跟一位朋友”在某些语境下更显口语化,但如果把所有“with a friend”都翻译成“和一个朋友”,也可能导致滥用。)

结论:

英语的影响确实可能是一个重要的“推手”,尤其是在信息传播和翻译过程中,它可能为“一个”的泛化提供了一个参照。但汉语自身量词系统的特点,“个”的泛化趋势,以及口语表达的便捷性需求,都是促成这一现象的内在因素。因此,与其说是“英语造成的”,不如说是“在英语影响下,汉语内部倾向加速并显现出来的特点”。

这种现象在任何语言的交流过程中都可能出现,是语言接触和演变中的一个常见侧面。我们观察到“一个”的滥用,也反映了语言使用者在追求清晰、简洁和符合语境的表达之间的一种动态平衡。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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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很多人还需要学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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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研究“汉语欧化”这一问题的时候,正好看到了类似的问题。

首先回答一下,确实是受到英语影响的,但并非是当代使用者的锅,汉语的这种“欧化”现象,主要都是五四运动之后外来语言影响的结果,所以如果我们拿很古的汉语样本肯定不足为惧,那么我们就来一些清中后叶的白话文本来看一下。

若以《红楼梦》、《儿女英雄传》、《老残游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等作为样本,也会发现正常情况下名词前面并不会加数词,顶多加一个量词(如“个”)等。

比如——

大爷最高明的人。《红楼梦》
人家原不混饭吃久惯行医的人。《红楼梦》
这邓九公虽粗豪,却也是个久经大敌的老手。《儿女英雄传》
兄弟张乐天,学里的秀才。《儿女英雄传》

嫂子是个利害人。《红楼梦》
大奶奶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红楼梦》
僧人这里是个苦地方,没甚么好吃的。《儿女英雄传》

最起码按照五四之前的白话文,如“一个”这种“数+量词”这样的情况几乎全部都是指代数量而已,我们很少在引导一个名词的时候,去使用“一个”这样的词汇。

按照语言学家王力的说法:“由于西文的影响,现代中国的书报,多数是不知不觉地运用着无定冠词。凡是西文里该用无定冠词的地方,一般人就用‘一个’、‘一种’之类”。

在当时充斥的大量英文、法文著作中,英语的a、an以及法语的un、une就被大量的翻译为“一个”、“一种”等等,如英语He is a student就被翻译为“他是一个学生”、His father is a teacher 就会被翻译为“他父亲是一位教师”,法语Il est un politicien就会被翻译为“他是一个政治家”等等。

其实在原本的汉语中,这样的用法并非完全没有,如红楼梦那句著名的——“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但根据贺阳先生的统计,从清中后叶小说到现当代作品中,有着明显的如下倾向——

图 图表来源于——现代汉语欧化语法现象研究 贺阳(2008)页99。

我们可以看出,进入到现代作品之后,只有量词的情况开始锐减,而“一+量词”的情况开始迅速增加,而在当代翻译作品中,“一+量词”更是占据了半壁江山。

所以,我们根据以上调查可以认为,汉语白话本身,并非没有“一个”、“一种”这样的“一+量词”来标记名词,但是总体来说并非常用现象,只表示区别、强调而已。而进入到五四运动之后,这种情况逐渐变得常用,除题主举的例子,也能看到如——

我拿下来打开看时,很吃了一惊,同时也感到一种不安和感激。《藤野先生》
我们正处在一个新旧体制转换过程中。《半月谈》

但是按照王力先生的看法,“这一改变并非是“滥用”和生搬硬套,而是在汉语白话文运动中,使得名词在句子中的成分变得更为明确、清晰”,个人认为,某种程度,这也加强了句子的逻辑性,是社会文化发展需求的一个积极的现象。

你看,我又用“一个”了,还是得学习一个的。

其实不仅如此,如如今汉语文章中常见的“之一”,也经历了从单纯的“之一”演变为“最……之一”这样的含义,基本上都是脱胎于英语里的“one of”。除了数词之外,如大量的动词名词化、第三人称代词的分化、由“on”、“at”导致的“在”、“当”使用频率的增加、的和地和得的分化,往往都与汉语的欧化现象有关,但是限于篇幅以及我太累了,有空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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