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玄奘为什么没有从东南亚进入印度?

回答
玄奘法师西行求法,选择陆路从陆上穿越中亚进入印度,而非通过东南亚海路,这背后有着多方面的原因,既有历史的必然性,也有玄奘个人的考量和时代条件的限制。要详细解释这一点,我们需要从几个维度来剖析:

1. 当时交通和信息的主要通道:丝绸之路的根深蒂固

在唐朝时期,虽然海上丝绸之路已经存在并逐渐发展,但连接中原与西域乃至中亚的陆上交通网络,也就是我们熟知的丝绸之路,已经拥有了悠久的历史和成熟的体系。

古代陆路交通的优势:
成熟的贸易网络: 丝绸之路作为一条已经运行了数百年的贸易大动脉,沿途建立了驿站、城池、商队,提供了相对完善的基础设施和安全保障(尽管仍充满危险)。这对于远行求法、需要携带物品、寻求补给的僧侣来说至关重要。
熟悉的地缘认知: 中原王朝与西域、中亚各国长期存在交往,对陆路路线的了解相对更深入,也更容易获得当地的支持或通行许可(虽然并非总是顺利)。
宗教和文化交流的纽带: 自汉代以来,佛教就通过陆路传入中国,并且在中亚地区也广泛传播。这使得陆路沿线的许多城市和政权对佛教僧侣抱有一定程度的友好和尊重,便于玄奘进行宗教交流和学习。
东南亚的相对“陌生”: 相较于陆路丝绸之路,唐朝与东南亚的海上联系虽然也在发展,但其成熟度、稳定性以及对陆路旅者而言的“便捷性”还有待提升。
海路的不确定性: 海上航行受制于季风、海况,风险和不确定性更大。古代航海技术相对简陋,一旦遇到风暴,后果不堪设想。
信息的不对称: 对于当时的中原而言,陆路沿线国家的政治、地理、文化信息相对更易获取,而东南亚地区的信息可能相对零散和模糊。
政治和文化上的隔阂: 虽然佛教也传入东南亚,但与中亚及印度本土的佛教中心相比,东南亚的佛教发展水平和体系可能并非玄奘最优先的选择。

2. 玄奘求法的主要目标:直接接触印度本土的佛教源头

玄奘西行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寻访佛陀的故乡,亲炙最纯正、最完整的佛法经典,并向印度的顶级高僧学习。

印度是佛教的摇篮: 佛教起源于印度,唐朝时期的印度,尽管面临着一些政治动荡和佛教的式微,但仍然是保存大量原始经典和高僧大德的中心。玄奘渴望的是直接学习大乘佛教的“根本”教义和义理。
中亚的佛教文化和经典: 在玄奘出发前,中亚地区已经有相当数量的佛教寺庙和僧侣,也翻译了许多汉文佛经。但这些佛经很多是从梵文翻译而来,并且在翻译过程中可能存在误译或遗漏。玄奘的目标是获取梵文原典,以便更准确地理解佛法。
东南亚的佛教情况: 当时东南亚的佛教,如泰国、柬埔寨、缅甸等地,虽然也在发展,但其佛教体系和学术重心,与印度本土的佛教中心(如那烂陀寺等)相比,可能在经典传承和义理研究上存在一定的距离。玄奘更倾向于直接从源头汲取养分,而不是通过中间环节。

3. 个人选择与时代局限性

玄奘法师的这次西行并非简单的旅游或文化考察,而是一次带有强烈使命感和宗教热情的行动。他的选择也反映了当时的个人能力、认知以及时代所能提供的支持。

玄奘的个人能力与准备: 玄奘法师精通梵语,对佛学有深入研究,并且拥有坚定的毅力和决心。但他同时也是一位修行者,需要依靠沿途的资源和帮助。
唐朝政府的支持与政策: 虽然玄奘最初的西行并未得到官方许可,但他最终获得了唐朝的支持。唐朝与西域各国的关系以及对对外交流的开放态度,为他提供了陆路通行的便利。如果选择海路,可能需要更多官方的、更复杂的协调。
文献记载的侧重: 《大唐西域记》是玄奘回国后由辩机等人根据他的口述整理而成,详细记录了他陆路西行的经历。对于海路的选择,由于历史原因和信息不对称,可能不像陆路那样有详尽的记录和规划。即使存在某种“海上路径”的可能性,也未能成为主流或被重点记载下来。

具体来说,如果玄奘选择东南亚路线,可能会遇到哪些挑战:

路线规划与导航的难度: 当时航海技术相对落后,寻找可靠的东南亚航线、规划航程、掌握季风规律都极具挑战性。如何从中国沿海找到合适的船只、船员,并且保证航行的安全,是一个大问题。
沿途语言和文化的障碍: 东南亚各国语言各异,文化习俗也与中亚、印度不同。即使佛教在某些地区有传播,但梵语作为玄奘的主要学习语言,在东南亚的通用性可能不如在印度本土和中亚的一些地区。
安全风险的评估: 海上盗匪、恶劣天气、疾病传播等,都是海上航行不可忽视的风险。
抵达目的地的效率: 海路虽然理论上可能更直接地连接印度(例如通过印度洋沿岸港口),但整个航程的耗时和不确定性,可能比陆路更难预测。玄奘需要尽快到达印度,完成他的求法任务,因此他会选择相对更可靠、更熟悉的路线。

总结一下,玄奘法师没有选择东南亚进入印度,主要是因为:

1. 陆上丝绸之路作为当时连接中原与印度的主要和最成熟的交通动脉,提供了更完善的基础设施、更易获得的信息和相对更低的风险。
2. 玄奘的求法目标是印度本土的佛教源头,而陆路交通能更直接、更有效地将他送达这一目的地。
3. 时代的技术条件、信息传播以及个人选择,都倾向于他选择陆路这条“经典”路径。

当然,我们不能完全排除玄奘在构思西行时是否考虑过其他路线,但从现有历史文献和当时的客观条件来看,陆路穿越中亚是当时最现实、最可行、也最符合他求法目标的选择。他的伟大之处,也正在于他选择了这条充满艰辛却也最能达成使命的道路。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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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可以有好多种说法。

首先,从玄奘个人的意愿和动机来看,他追随的对象是法显、智严,所以自然要追随他们的路线走。

其次,我们就要讨论一下唐时进入印度的几条路线了。总的来说可以分成三大类,西域路线,翻山路线,以及海上路线。通过东南亚进入印度的主要是翻山路线和海上路线。

而问题中提出来的“越南柬埔寨离印度很近”这个路线,暂且先不讨论到底离的近不近吧,按我理解大致是问为什么不能通过印度支那半岛进入印度,那么可以很直接地回答:玄奘在去印度前不知道可以从这条路去印度。

所谓翻山路线,就是 “蜀身毒道“,即通过四川、云南经缅北入阿萨姆再入恒河腹地,义净说笈多时代这条路线之前也有去取经的和尚走过。但是在唐初已经没有人走了,原因不太清楚,不知是否因为政治环境发生了变化。

而玄奘去印度时的认识是什么呢,大唐西域记第十卷“传闻六国”,原文如下:

贞观十二年(638年)玄奘离开那烂陀寺后开始在印度各地漫游,向东一直走到了三摩坦陀(Samatata,现孟加拉以东),这可能是他最接近问题里“越南柬埔寨”的时候,但是他随即就掉头西行了。引文中的“六国”其实就是现在的缅甸、马来半岛、泰国、柬埔寨、越南、爪哇,其中提到中国人熟悉的“林邑”,也就是横山以北的越南古代占族国家,当时已经变成了占婆国。林邑/占婆和中国一直有外交往来,玄奘也是知道的,但是你看他接下来的阐述,他认为这些国家是“传闻之国”,因为当时从印度去这些国家山高水远路难行(这个你看看印度东北各邦的3D地图就明白了,确实如此),翻过山还得过海,过了海还有难以通行的原始森林,不确定性太大了。反过来也是一样,从这些国家进入印度是很有难度的。

这点也得补充说明一下,这些国家不是所谓的印度化国家吗,看名字都能看出来一个赛一个的印度,为什么当时玄奘会觉得去不了呢?这些国家的第一波印度化浪潮发生在一到四世纪,但这个时代已经随着笈多的崩落和当时北印度权力和经济中心的西移而结束了。而且这第一波印度化浪潮的海外影响也是通过海上路线而实现的,当时孟加拉海岸开发程度很低,航海者没有办法沿着海岸走一边走一边补充补给,因此都是直接横跨孟加拉湾到马来半岛登陆的。主要的出海港口是现在的奥里萨南端,所谓的羯林迦地区(这个直接导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印尼和其他一些海上东南亚国家会用Kling这个词形容所有外国人,连爪哇的名字也跟着变成了诃陵)。但是,从玄奘后来自己的观察来看,那时候的羯林迦地区人口流失,经济凋敝,直接横跨孟加拉湾路线可能也因此而中断了(所以义净回国时还非得去斯里兰卡中转)。当时与东南亚关系紧密的海上路线端点都是从南印出发的,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地中海世界-印度西海岸-印度东海岸-东南亚贸易路线的一部分,波腊伐王室甚至在印度支那半岛上开了分号,但那时候玄奘还没有走到,等他真走到了,又已经没有了出海的必要(下面会谈到原因)。

同样地,唐可能到了德宗时期才非常熟悉通过骠国(缅甸)前往东印度的路线,这才有了三大路线之外的第四路线,也就是安南通天竺道,谁让大唐核心疆土和缅甸之间插着一个羁縻困难户云南。

那么不从印度支那陆路走,从海路通过东南亚去印度走可以否?当然可以。这条路线也就是法显归国路线、金刚智来唐路线倒过来走,或者直接叫义净路线,即从广州乘船出发,沿着印度支那半岛一路先下,先到达马来半岛或苏门答腊/爪哇(当时所称室利佛逝和诃陵),在佛逝停留等到信风后,穿过马六甲海峡,继而分为三种路线,一种是海岸航行,继续沿着印度支那半岛北上经过阿拉干直到孟加拉,另一种是过安达曼群岛或尼科巴群岛,直接横穿孟加拉湾到达西孟加拉邦的塔姆卢克(耽摩栗底,所谓的东天竺之南境,其实是当时孟加拉地区的主要大港);第三种则是到达先到现在的斯里兰卡,从斯里兰卡出发后又有两条道路,一条路线是继续向北,到达西孟加拉邦的塔姆卢克,然后从陆路往西走到恒河腹地,另一条是到达印度南部东海岸地区,也就是“南天竺”,继续沿着次大陆海岸航行到喀拉拉的奎隆,朝西北走,就能到达“婆罗门国”(当时对印北的称谓)。这条路线也就是广州通海夷道的路线。

那么玄奘为什么不走呢?其实季羡林也曾指出,这条海路似乎是在玄奘死后才成熟的,也就是他过世后从北印出发的海上航行才重新开发了直接横跨孟加拉湾的路线。研究入印路线的李彩霞老师指出,以唐高宗麟德二年(665年)为界.此前以陆路为主,赴印15人中至少10人是经陆路而去:此后则以海路为主,赴印46人中至少37人走海路[1]令人感叹的是,义净后来往返室利佛逝和广州之间犹如家常便饭,说明玄奘死后没有多久这条路线就成熟了。当然玄奘的遗憾还不止如此,因为他回国没过多长时间王玄策就开发了吐蕃-尼泊尔-北印度路线。

此外,玄奘没选择海路,同样也可由他自己的经历找到答案,他在塔姆卢克时,本想要从这里坐船去斯里兰卡找人探讨瑜伽师地论,有南印僧人劝他说:

往师子国者不须水路,海中多有恶风、药叉、涛波之难,可从南印度东南角,水路三日行即到。虽复跋履山川,然用为安隐,并得观乌荼等诸国圣迹。

然后玄奘就真的不走水路了,一路向南一直走到现在的建志。但是等他到了建志,斯里兰卡又发生了内部政治动荡,僧侣为避战火,都逃来了建志,玄奘和他们完成了学术讨论的目标,也就没有继续前往斯里兰卡了。这句“虽复跋履山川,然用为安隐,并得观乌荼等诸国圣迹。”其实也能解释他为什么坚持要走西域路线。玄奘的走法就是沿着他所知道的经藏传播路径一路往回溯,直到源头“婆罗门国”为止。对于当时的玄奘说,首先他知道这条路是绝对能走得通的,相比起海路不确定性要小一些,其次他知道沿途有很多佛教国家,这些佛教国家很欢迎他,他能够与当地信众僧众交流,打听信息和补充补给,还能拜谒沿途佛教胜迹。现代开天眼,会觉得玄奘干嘛非要到西域绕那么一大圈,其实他的走法对于当时的玄奘而言,就是最把稳的走法。

参考

  1. ^ 李彩霞,法显、义净南海行程与唐代交通的转向,《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9年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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