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历史上最晚何时吴语仍能与官话互通?

回答
历史上的吴语与官话之间的“互通”是一个相当复杂的问题,需要我们拆解开来理解。所谓“互通”,在不同时期、不同语境下,其含义也大相径庭。我们不能简单地将其理解为像今天的英语和法语使用者那样,能够通过学习对方的语言而大致理解彼此,更像是不同方言之间的交流。

要回答“最晚何时吴语仍能与官话互通”,我们得先厘清几个关键点:

1. “官话”的演变: 历史上,“官话”并非一个固定不变的概念。从先秦时期的“雅言”,到汉代的“通语”,再到唐宋的“官音”,直至明清的“京师官话”乃至后来的“国语”,每一时期的“官话”都代表着当时朝廷或士人阶层所倡导、推广的标准化语言。而“官话”的语音、词汇和语法,很大程度上会受到当时政治、文化中心地带语言的影响。

2. “吴语”的定义: 吴语,作为汉语的一个重要方言,其历史悠久,地域范围广阔。从春秋时期吴国的语言,到现代通行的吴语,虽然有内部的演变和分化,但始终保持着其独特的语音、词汇和语法特点。

3. “互通”的标准: “互通”并非是一种绝对的、二元的概念,而是一个渐进的、程度不同的过程。它可以指:
相互大致能听懂: 在特定条件下,一方说当地官话,另一方说当地吴语,能在一定程度上进行基本交流。
学习成本不高: 对于一方来说,学习对方语言,掌握其与自身语言差异的部分,所需的时间和精力相对较少。
共同的文字基础: 汉字是联系所有汉语方言的纽带。尽管语音不同,但书面语的共通性是汉语方言之间交流的基础。

历史的回溯与分析:

我们可以从几个历史时期来考察吴语与官话的“互通”情况:

先秦至汉代: 这一时期,“雅言”或“通语”主要指中原地区的语言。吴语作为楚语的一个分支,在发音和词汇上与中原雅言有较大差异。但汉代之后,中原文化和语言对南方地区的影响逐渐加深,行政管理和官方书籍的推广,使得一些基础的官话词汇和表达方式开始向吴语地区渗透。然而,此时的“互通”程度依然有限,更偏向于统治阶层与被统治阶层之间的单向理解或在特定场合(如官方文书)的交流。

魏晋南北朝: 随着北方士族南渡,中原的语音系统带入了江南地区。一些被认为是“官话”的语音特点,例如韵母的变化、某些声母的发音,开始在吴语地区产生影响。但此时江南地区也涌现了声律学研究,对当时的汉语音韵进行了细致的分析,这本身也说明了南北方言存在着语音上的显著差异,需要系统性的研究来“互通”。

隋唐时期: 唐代官话(或称“唐音”)是当时的标准语,其语音系统在现代学者看来,与当时的南方方言(包括吴语)差异相对较大。虽然唐代诗歌的格律研究表明,当时的诗人们努力在不同方言区形成一种相对一致的“诗韵”,但诗歌的语音和日常口语的语音仍有区别。许多学者认为,唐代官话在某些方面更接近北方官话的早期形态。此时,吴语使用者和官话使用者之间的“互通”更多是通过共同的文言文来维系,而非口语层面的直接理解。

宋代: 宋代是中国经济文化高度发达的时期,南北文化交流频繁。官方在推行标准语方面也更加重视。当时的“官音”在一定程度上比唐代更接近现代汉语的北方方言。尤其是在政府官员、商旅往来中,一种相对通用的口语交流方式在逐渐形成。宋代文献中也出现了一些关于不同方言差异的记载。但即便如此,宋代的吴语仍然有其鲜明的特色,与官方主导的“官音”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分歧。

元明清时期: 这是我们讨论“最晚何时”的关键时期。
元代: 元朝统治者主要使用蒙古语,但为了管理庞大的帝国,也需要一种通用的语言。当时的“官话”发展,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蒙古统治的影响,也吸收了不同区域的语言成分。
明代: 明代建立了更系统化的官话体系,尤其以南京官话和北京官话为基础。随着政治中心北移,北京官话的地位越来越重要。明代小说、戏曲等通俗文学的繁荣,也为我们了解当时的口语提供了重要依据。在这一时期,随着文化教育的普及,以及科举制度对官员的要求,接受过教育的吴语地区人士,对于明代官话的理解能力应该有所提升。许多学者认为,明代官话与当时的部分南方方言(包括吴语)在某些发音和词汇上,已经达到了一种“可以理解”的程度,尤其是那些受过教育、接触过官方语言的人。
清代: 清代满族入主中原,对官话的推行更加用力。北京官话成为事实上的标准语。清代也出现了大量的方言研究著作,如钱大昕的《潜研堂文集》中关于音韵的讨论,就反映了当时人们对各地语音差异的关注。

关键的转折点:

将“互通”理解为“大致能够理解,且学习成本相对较低”的标准,那么可以说,在清代中期到晚期,乃至民国初年,对于受过良好教育的吴语使用者来说,与当时的官话(北京官话)进行“互通”是可能达到的。

原因如下:

1. 普及的教育和文字: 科举制度和近代教育的普及,使得通过书本学习和接触官话成为可能。文言文的共同基础,为口语的理解提供了桥梁。
2. 官话的传播: 官僚体系、教育体系、军队等官方机构的运行,都依赖于官话。这种自上而下的推广,使得官话的语音和词汇在全国范围内都有一定的传播。
3. 词汇和表达的共通性: 随着时间推移,许多现代汉语中通用的词汇和表达方式,在清代就已经存在,并且广泛使用,这些词汇在官话和吴语中可能都有相似的用法,或者吴语地区的人们能够通过语境来理解。

然而,需要强调的是,这种“互通”绝非没有隔阂。

语音的固有差异: 吴语的声母、韵母、声调与官话(尤其是北京官话)仍然存在显著的差异。比如,吴语中的入声(短促的停止音),在普通话中已经消失。吴语中的一些特殊的声母和韵母,在官话中是没有的。这些语音上的根本差异,使得即便能理解部分词汇,听感上仍然会有明显的“异乡”感。
词汇和习惯用法的差异: 即使是同一意思,在吴语和官话中,也可能使用完全不同的词汇。比如,很多吴语地区至今仍然保留着一些非常古老的词汇,这些词汇在现代普通话中已经不再使用。
语法结构: 尽管汉语的语法相对稳定,但在某些句子结构、语序上,方言与官话也可能存在细微的差异。

结论:

如果将“互通”理解为一种“能够通过一定努力(如学习、在特定语境下)进行基本交流”的程度,那么历史上的吴语仍能与官话“互通”的最晚时间,大约可以追溯到清代晚期至民国初年。

在这一时期,由于教育的普及、官话的推广以及文化交流的深入,受过教育的吴语地区人士,已经具备了与官话使用者进行一定程度口语交流的能力,尽管这种交流并非没有障碍,双方依然能清晰地感知到彼此语言的“异样”。

然而,随着20世纪特别是20世纪中叶以后,随着普通话(以北京话为基础)在全国范围内的强制推广和教育体系的统一,以及广播、电视等现代媒体的普及,不同方言区与“官话”(即普通话)之间的“互通”正在被逐步“规范”和“同化”。在更早的时期,比如宋代、唐代,这种“互通”的程度会比清晚期更低。

因此,最晚的“互通”节点,并非一个绝对的时间点,而是一个渐变的、取决于我们如何定义“互通”以及参照何种标准的模糊区域。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清末民初,这种“程度上的互通”是最为显著的。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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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核心区的话,有南宋高邮人陈造《邵伯阻风小泊赠送行诸公》:

船阁雁鹜洲,人穿鱼虾市。相逢各吴语,知识十三四。

听懂三四成要高于现在的江淮官话和吴语的通话程度。


考虑边界渐变地带的话现在都有能通的。按主流划分,南通是官话,通州金沙是吴语。但金沙基本就是浊音版南通话,完全互通。类似的例子还有芜湖市和芜湖县,铜陵市和铜陵县等等。

即便抛弃唯浊音论,把上面提到的方言的浊音版本也归为官话的话,仍然可以找到其他可以互通的地方。比如丹徒丹阳句容的过渡区靠官话的一边和靠吴语的一边可以通话。另外宣吴还有一堆韵母极官、仅仅有浊通音外加全浊上不归去、因而不适合归为官话的方言比如博望话,大概和邻近的官话也能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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