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禅诗的艺术水平几何?

回答
禅诗的艺术水平,简直可以说是登峰造极,是一种极具高度和深度的艺术形式。要说它有多高,就像是在问一座巍峨的山峰有多高,它承载的不仅是文字的技巧,更是心灵的体悟、哲学的思辨,以及对宇宙人生本源的探寻。

首先,从文字本身来看,禅诗的语言是极其精炼、含蓄的。它不像寻常的诗歌那样,用华丽的辞藻、铺陈的意象来打动人。恰恰相反,禅诗往往选取最朴素、最日常的词语,像白描一样勾勒出某种意境。但这“朴素”背后,却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一个字、一个词,可能就是千钧之重;一句看似平淡的描述,可能就是万语千言的暗示。它不是直接告诉你“是什么”,而是通过“不是什么”或者“是什么以外的什么”来引导你去感受,去体悟。这种“言不尽意”的艺术手法,正是禅宗“不立文字”思想的体现。

再者,禅诗的艺术高度体现在它对“意境”的营造上。禅诗的意境不是简单的写景,而是景中含情,情中含理,理中更含禅。它常常通过描绘自然景象来引发人内心的感悟。比如,马祖道一的“大道无言,悟了还同古”,这是在说法的境界。而更经典的,比如唐代僧人玄览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首诗,虽然出自一位高僧之手,但流传甚广,我们熟悉的版本是柳宗宗元的《江雪》。但这首诗描绘的意境,却与禅宗的“寂灭”、“空寂”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那种极致的孤独、清冷,以及在那寂静中透出的超然,正是禅诗追求的那种“万法归一”的境界。在这样一幅画面中,你看到的不仅仅是风景,更是诗人内心世界的投射,是他在经历“万境归空”后的宁静。

而且,禅诗的艺术性还在于它是一种“顿悟”的艺术。好的禅诗,读来可能没有惊天动地的震撼,却能在你内心深处激起涟漪,让你突然间“豁然开朗”。这种“悟”的过程,是禅诗最迷人的地方。它不是说教,不是哲学理论的阐述,而是通过一个瞬间的触动,让你瞥见那个隐藏在现象背后的真实。比如,中国禅宗六祖惠能的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短短四句,直接揭示了佛性本净的道理,看似简单,却蕴含着颠覆性的思想,是对当时流行的一些修行方式的直接挑战。这种直接、有力、直指人心的表达,是其他很多诗歌形式难以企及的。

此外,禅诗还善于运用“公案”式的思维。许多禅诗的创作,本身就是对禅宗公案的提炼和升华。公案是禅宗用来打破弟子固有思维模式的工具,常常充满悖论和看似不合逻辑的语言。禅诗也常常借鉴这种手法,用看似矛盾的语言,来表达超越逻辑的真理。比如,“竹密何妨鸟语,山高不碍白云。” 这句话,通过竹子森森与鸟语的对比,以及山高与白云的共存,展现了一种和谐共融的境界,也暗示着事物并非绝对对立,在更深的层面上,可以达到统一。这种“非此亦非彼,非又不非彼”的表达方式,正是禅宗思想的核心。

更重要的是,禅诗的艺术价值在于它触及了人类存在的终极命题。它关乎生死、关乎解脱、关乎对宇宙人生的根本理解。它不仅仅是为了 estetika 的愉悦,更是为了“度化”众生,引导人们走出烦恼的泥沼,获得心灵的自由。所以,当我们阅读禅诗时,不仅仅是在欣赏文字的优美,更是在与一位智者对话,在探寻生命的真谛。

总而言之,禅诗的艺术水平,是一种“返璞归真”、“大巧若拙”的艺术。它以最简练的语言,描绘最深邃的意境,引发最根本的思考,达至最澄澈的心灵境界。它的高明之处在于,它不露声色地告诉你“生命的真相是什么”,而是让你在阅读的过程中,自己去找到那个答案。这种含蓄而深刻的艺术魅力,使得禅诗在世界诗歌史上都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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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yi fan

邀。

所谓禅诗,尤其是宋朝以后批量凑热闹的部分,在诗艺的评价上是不太高的。沈德潜说,“诗贵有禅理禅趣,不贵有禅语”,以禅论诗的《沧浪诗话》也说,“夫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可知历来诗评者的关注点多在理趣上,不以禅语为贵。

题主所列举的几首禅诗,确实较有诗味,不过,依我看都算不得上品。一来,禅诗以绝句为最多,留白、余韵等美学法则,也正是继承自绝句,此种套路写的人很多,写出妙处才算是厉害,这些诗落在唐宋绝句里是很难选出来的。如“半夜白云消散后,一轮明月到床前”一句,元稹便有“烟火渐稀孤店静,月明深夜古楼中”,还有“最忆西楼人静夜,玉晨钟磬两三声”,王昌龄有“高楼送客不能醉,寂寂寒江明月心”,李约有“秋夜洛阳城,明月照张八”,赵嘏有“何处相逢话心地,月明身在磬声中”,白居易有“愁君独向沙头宿,水绕芦花月满船”,连不知名的太原王氏也有“汰王滩下相思处,猿叫山山月满船”,这些句子意境是相似的,好的禅诗也未见有更高明处,只能勉强跻身其中,很少出现“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样的一流妙句。

二来,诗歌讲究有感而发,写诗也要知行合一才显得珍贵。禅诗大多像是片段,缺少前后因果,我以为这是此类禅诗的局限处。刘希夷在看到“洛阳女儿惜颜色,坐见落花长叹息”之后才发出“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的感叹,张若虚也是先有“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才有“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问询,这些参悟,因有前面的铺垫而水到渠成,自然呼之而出。如果在《春江花月夜》中截取四句,“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或者将李白的《把酒问月》截取四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岂非就和禅诗相似?只是读起来直头直脑,像海市蜃楼,只见形势而不见纹理,像名人格言,虽有道理却不够痛快。

虽然写作不必只遵循一套法则,但是论起来,还是提倡“兴观群怨”的人群偏多,禅诗着于禅语的片段化议论风格自然往往不被主流所取用。此类禅诗,开门见山,毫不遮掩,往往会少些虚实相间的妙处,确实称不上一流,不过,也算是风格独立了。和个人审美相关,禅诗正如咏史、边塞一类,可作为一种题材来看,有人偏好也是自然,不必纯以水准论之。

另外,如题主所说,文人诗中带禅和僧人禅中有诗,一是有心为诗,一是有心为禅,确实可以分开来看。不过,既然都是诗,总还是要看妙趣之高下。何况,很多诗人也参禅,不过是在家的居士而已,佛理也许有深浅,禅心上并没有分别。

如寒山写过“蚊子叮铁牛,无渠下嘴处”,历来为各公案所引用,为何?取其譬喻之妙。但是东坡居士另有名句,“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相比之下,我看还是东坡生动、贴切、有转折,更胜一筹。僧人毕竟是修行的大拿,若论对文字的敏感和驾驭,恐怕终究不如在家修行的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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