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如何看待近十多年我国几乎完成了从小农社会向工业化社会的转型,但小农思想观念却依旧顽固?

回答
近十多年来,中国社会发生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几乎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国家已经完成了从一个以小农经济为主导的社会,向一个高度工业化的社会的转型。城市化进程飞速推进,工业产值不断攀升,全球供应链的中心地位愈发巩固,这些都是铁证。然而,令人困惑的是,在这种剧烈的物质转型之下,许多根植于几千年小农社会的思想观念,依然顽固地渗透在人们的思维和行为模式之中,甚至在某些方面表现得更加突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理解这一点,我们得掰开了揉碎了,好好捋一捋其中的逻辑和现实。

一、物质世界的剧变与精神世界的滞后

首先,我们要认识到,社会形态的转变,尤其是像中国这样体量庞大、历史积淀深厚的国家,它的物质层面的变革速度,往往是远超思想观念层面的。

工业化带来的表面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高铁网络四通八达,智能手机几乎人手一部,电子商务、移动支付改变了我们的购物和生活方式。这些都是工业化和技术进步直接催生的结果,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新”。
小农社会遗留的“基因”依然存在: 然而,小农社会并非仅仅是一种经济模式,它更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与土地、自然紧密相连,以家庭为基本单位,讲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生存哲学。这种哲学渗透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塑造了人们的风险意识、财富观念、人际交往模式,甚至是对未来的期待。当外部环境剧变,但内在的思维模式没有及时更新时,就会出现一种“形变而神不散”的现象。

二、为何小农思想观念依然顽固?

有几个关键因素,让这些古老观念在我们这个高度现代化的社会中依然生命力顽强。

1. 深厚的历史文化土壤:
千年积淀的“根基”: 中国社会数千年来以农业为立国之本,小农经济是主流。这种模式塑造了中国人注重稳定、规避风险、珍视土地、依赖集体(家族、村落)的思维方式。比如,“落地生根”、“男耕女织”等观念,都源于那个时代。
集体主义与家族观念: 小农经济本身是一种高度依赖社群合作的模式,比如互助灌溉、共同劳作。这催生了强大的集体主义和家族观念。即使我们进入了工业化社会,这种“大家庭”式的思考模式,对家庭和亲情的重视,依然深刻影响着我们。我们依然会把父母、子女、亲戚作为人生的重要依靠,很多决策也会围绕家庭展开。

2. 转型期的特殊“催化剂”:
不确定性下的“怀旧”与“求稳”: 尽管工业化带来了巨大的物质财富,但转型本身也伴随着巨大的不确定性。社会结构在重塑,价值体系在变化,传统的保障体系面临挑战。在这种不确定性面前,人们反而会更加倾向于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财富,以及那些“稳定可靠”的依靠。土地(虽然许多人离开了土地,但对于土地的留恋和拥有土地的渴望依然存在),稳定的工作(铁饭碗的吸引力),以及牢固的家庭关系,都成了人们对抗风险的“压舱石”。这使得一些原本与小农经济绑定的“求稳”思想,在新的环境下有了新的表现形式。
“靠山吃山”的现代化变体: 以前是“靠山吃山”,现在可能是“靠体制吃体制”、“靠关系吃关系”、“靠信息差吃信息差”。核心逻辑都是寻找一个相对稳定的“资源点”或“权力点”,然后从中获取利益。这种思维模式,将小农式的“依靠外部稳定资源”的逻辑,巧妙地嫁接到了现代社会结构上。
“土地情结”的延续: 即使是生活在城市的许多人,依然对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尤其是那种带院子、能种点花草的房子抱有强烈愿望。这不仅仅是居住需求,更是对“拥有自己的一份土地”这种最基本、最原始安全感的追求。这种“土地情结”,是小农社会生活方式留下的最深刻印记之一。

3. 教育和宣传的局限性:
重物质轻精神的导向: 过去一段时间,我们的教育和宣传在强调经济发展和物质进步的同时,对公民精神、独立思考、个体价值的培养可能相对不足。这导致人们更容易被外在的、显性的物质成就所驱动,而忽略了内在的自我成长和观念更新。
“稳定压倒一切”的思维惯性: 一些长期以来被强调的“稳定压倒一切”的宣传口号,也容易强化人们规避风险、求稳怕乱的心理,这与小农社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稳生活方式不谋而合。

4. 个体能动性与社会结构的关系:
“小我”的放大: 工业化社会强调个体价值,但如果社会结构依然存在某些不公平或不透明之处,或者上升通道不够顺畅,个体很容易将重心放在维护自身利益和家庭小团体上,而不是致力于更宏大的公共事务。这种“小我”的放大,其根源可以追溯到小农社会中,个人力量微薄,只能依靠家族、村落来保障生存的逻辑。
“关系网”的变体: 在工业化进程中,人际关系依然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虽然不再是传统的血缘、地缘关系,但在很多领域,“关系”仍然是重要的资源和润滑剂。这无形中也强化了一种“不靠自己本事,靠有人罩着”的思维,与小农社会中依赖宗族力量的逻辑有相似之处。

三、小农思想观念的具体表现

这些顽固的小农思想观念,在我们现代社会中是如何体现的呢?

对“稳定”的极度渴求: 即使在经济发达地区,人们仍然热衷于考公、考编,将“铁饭碗”视为最优选择。这是一种对不确定性的深度恐惧,希望通过体制内的工作来获得一份稳定的收入和保障,这与小农社会中“年景好坏”直接影响生计的担忧有异曲同工之妙。
强烈的“储蓄”和“囤积”倾向: 尤其是在经历了经济波动或看到身边人因为没有储蓄而陷入困境后,很多人会倾向于将大部分收入存起来,甚至购买房产作为一种“保值增值”的手段。这种“把钱捂紧”、“以防万一”的心态,其实是小农社会应对歉收、灾荒等不可控因素的一种生存策略。
重视“吃穿用度”的物质体现: 尽管我们进入了工业化社会,但很多人在评价一个人成功与否时,依然会侧重于其物质财富的多少,比如车子、房子、名牌。这种将物质占有作为衡量个人价值的标杆,在某种程度上是对小农社会“温饱是第一要素”的延续和变形。
对“面子”和“虚荣”的过度追求: 在一些场合,人们依然会为了所谓的“面子”而花费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钱财,比如大操大办婚丧嫁娶,或者攀比消费。这背后可能隐藏着对集体认同的渴望,以及希望通过外在的物质符号来获得社会地位的心理,这与小农社会中个体融入群体、获得认可的需求有某种联系。
“关系学”的盛行: 在很多领域,能否获得好的资源、项目,往往与“关系”息息相关。这促使人们将精力放在经营人脉,而非纯粹的专业能力上。这种对“人情”的依赖,实际上是对小农社会熟人社会中互助网络的现代化诠释。
对权威的天然服从与依赖: 尽管现代社会提倡独立思考和批判精神,但在很多场景下,人们仍然习惯性地听从“上级”或“权威”的指示,缺乏主动质疑和挑战的精神。这源于小农社会中等级森严的宗法制度和对家长、族长的敬畏。
机会主义与“投机”心态: 在快速变化的社会中,总有人希望通过“捷径”获得成功。这种心态,可以看作是小农社会“看天吃饭”之外,抓住“好年景”的偶然机会来改善生活的逻辑的延伸,只是这里的“好年景”变成了信息差、政策红利等。

四、这种现象的必然性与应对

这种“物质工业化,精神小农化”的并存,在某种程度上是社会转型期的必然产物。中国用了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完成了西方国家几百年的工业化进程,其速度和规模是前所未有的。这种超高速的变迁,使得社会结构、思想文化等深层次的调整难以同步。

如何看待?

理解而非苛责: 我们需要理解,这种现象并非是人们主观上“顽固不化”,而是历史、社会和心理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大多数人是在努力适应这个快速变化的时代,只是他们的思维模式仍然打着深刻的“小农烙印”。
认识其局限性: 同时,我们也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这些带有小农色彩的思维模式,在工业化、现代化、全球化的今天,可能会成为制约个人发展、阻碍社会进步的因素。例如,过度规避风险会扼杀创新,过度的关系依赖会滋生腐败,对物质的过度追求会引发社会焦虑。
推动观念的“升级换代”: 这需要一个过程。教育体系需要进一步强调批判性思维、创新精神、规则意识和公民责任。社会需要建立更公平、透明的竞争机制和更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以降低人们的风险焦虑。媒体和文化宣传也需要引导人们树立更积极的、与时代相适应的价值观。
个体层面的觉醒: 更重要的是,个体需要有意识地去反思和调整自己的思维模式。认识到旧有的某些观念在新的环境下可能不再适用,积极学习新知识,拥抱新观念,培养独立思考的能力,才能更好地适应和融入现代社会。

总而言之,中国近十多年来的转型是一场波澜壮阔的社会变革,它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而小农思想观念的顽固存在,则是这场变革背后复杂而真实的一部分。理解这一点,不是为了批判,而是为了更好地认识我们的社会,更清晰地规划未来的发展方向,以及更有效地推动个体和社会朝着更健康、更现代化的方向迈进。这是一场漫长而深刻的“精神的工业化”过程,我们才刚刚开始。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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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只能说,我们人口太多了,发展极度不平衡。虽然说大学生遍地都是,但事实上依然有一多半的人学历在高中以下。

实现全民思想解放,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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