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就这个问题,我当面问过中国解放军传染病医院(302)的医务部主任和传染科主任——他们同时也是中国第一支埃博拉疫区救援队的成员。救援队从非洲回来,隔离结束的第一天就被我截住采访。上次这个采访稿摘到知乎,主要突出了军医在非洲的经历,估计很多读者忽略了背景描述。总之,埃博拉病毒是生物问题,埃博拉成为疫情是社会问题,而中国恰恰不具备它广泛传播的条件。
李进(解放军第302医院副院长兼医务部主任、解放军首批援塞医疗队队长、传染病防治专家)
记者:您在其他队员之前去了一趟塞拉利昂,带队出发前对这个国家有什么认识?
李进:这个国家有600万人口,面积有大概有两个海南省那么大,属热带季风气候。纯粹的农业国,2003年才结束内战,非常贫穷。首都弗里敦有100万人,既没有污水管道,也没有红绿灯,全国唯一的一条等级公路是我们中国援建的。
记者:塞拉利昂原本的医疗基础怎么样?
李进:那是个前英国殖民地,都会说英语,好医生有机会就要移民到欧美。所以塞国只有100多个医生,人均医生比例是咱们的几十分之一,还有不到2000个护士。
他们的硬件基础也比较差,和咱们历史上的水平相比,最多也就是六七十年代的水平,还得说是当时乡镇水平,当时我国城市医疗水平他们完全没法比。埃博拉疫情之所以这么厉害,不是因为病毒真的那么恐怖,而是与他们的整体医疗水平、社会发展水平差、国际援助不得力有很大关系。疫情发生后,当地的医务人员死了很多,剩下的也不敢接埃博拉病人,全靠外国援助。
记者:如果埃博拉疫情发生在中国,您觉得多久可以解决?
李进:这个埃博拉病毒现在被媒体渲染得很厉害,但放到咱们国家,我有把握在一两个月内能把它控制住。
为什么我敢于这么说呢。首先,咱们国家有非常成熟的传染病疫情防控体系;其次,咱们国家的政府组织力很强,说做就做;最后,咱们的老百姓对防疫有了解,服从管理,对传染病的概念有认识。
他们(西非)那边不行,老百姓对疫情没概念,连“害怕”这个基本要求都做不到,疫情最厉害的时候,满大街也都是人,再加上基本医疗条件缺乏,死亡率才那么高。
当地人有些风俗习惯加速了病毒传染,比如葬礼上要把尸体洗干净,亲朋好友都来抚摸甚至亲吻,埃博拉恰好就是接触传播的。只要正确的应对,埃博拉不是“沾上就死”的绝症。
咱们国家对传染病的重视程度可不是这个样子,我们队员从西非飞回来后,下飞机拍了张合影照后,走单独的通道进行检验检疫,然后用专车送到北京郊区一个地方进行隔离,根本不和外人接触,单间隔离了21天才出来。
记者:当地的基础设施怎么样?
李进:很差,首都弗里敦这么大的城市,连个下水管道都没有,污水横流,明沟排水。网络和电话还算通畅。每天都会停电,供水要让当地人运送净水,我们自己买了三个大水罐存储水。当地物流效率也很低,我们从国内刚出发不久,从北京寄出的物品,到我们回国之前几小时才送到。
记者:进出污染区的流程这么严格,塞方工作人员执行得怎么样?
李进:很麻烦,当地人的文化水平不是特别高,很多人连11件防护用品都分不清楚。
举个例子,塞国卫生部有个协调员,非常能干,是个干事非常有效率的人,就是不注重防护规定,脱防护服随便一拉,用污染过的手去摸脸,他怀着侥幸心理觉得没事,十天后他就死了。这种级别的卫生官员,防护意识还这么差。我们能做到和我们一道工作的塞方人员“零感染”,是很不容易的事。
记者:总结会的时候,有领导提到习主席指示“军队要走出去”,为将来的驻外行动做准备。这次我们会搜集当地的热带病资料吗?
李进:我们带了病例资料回来,将来会出一本关于埃博拉的书。解放军这次不仅在塞拉利昂开设了医院,在利比里亚也派了解放军医疗队,他们都会带回资料。
孙捷(解放军第302医院政治部副主任、援塞医疗队教导员)
记者:塞拉利昂的贫穷落后能具体讲讲吗?
孙捷:我给你说个细节吧。我在首都弗里敦要买50双拖鞋,跑到一个很繁华的大市场,算是他们那里重要商业中心了,结果凑不够。我开始还想给女同志买点小尺码的女鞋,跑了十几个摊位,不论尺码才凑了45双。这些小摊连拖鞋都不敢多囤货,全指望卖了这些拖鞋再进货,小本经营到这份上,你说是有多穷。
说起落后,我去他们的电信部门,给30人每人办一张20美元的电话卡,结果窗口的营业员算不清我该给他多少美元。他回头叫同事一起算,5个人算了40分钟才达成一致意见。看来平时也没多少人买这么多电话卡。
当地人对疫情也没什么认识。我们国家闹“非典”的时候,大街小巷基本上很少有人活动,大家都自觉减少外出,而塞国民众还是照常生活,街上人流熙熙攘攘,看了都怕。
记者:你们在当地开展工作,当地政府配合情况如何?
孙捷:我们通过大使馆去联系塞国卫生部。塞拉利昂军方出面组织成立了一个疫情紧急协调中心,不过他们没有军医,所以还是要和卫生部门联系。
塞国全国总共就100多名医生,这个国家规定护士不能抽血,都让医生来抽血。埃博拉必须验血才能确诊,不抽血的护士就很难帮忙,我们去了以后还得重新培训当地的护士。塞国首都弗里敦地区只有6辆救护车,还坏了两辆。
水电供应倒是有,但是每天都会遇上停电,所以我们自己搞了发电机,用柴油发电,还自己购买了三个大水箱,与其靠他们不如靠自己。
秦恩强(解放军第302医院感染性疾病诊疗与研究中心一科主任、解放军首批援塞医疗队医疗组组长)
记者:您之前对非洲有什么了解?
秦恩强:去过好几次,对非洲本身已经没什么心理压力。2009年去坦桑尼亚、马达加斯加做抗疟疾援助。后来跟着和平方舟号又跑了一趟东非,到过吉布提、肯尼亚、塞舌尔等。西非虽然没去过,但多少有个概念性印象。非洲的确很穷,但各个地方之间差异很大,坦桑尼亚大家知道相对好一些,马达加斯加条件比较差。
了解当地情况后,非洲就没那么可怕。我自己在那边负责过抗疟疾工作。一般去非洲,很多人都会吃抗疟疾药,我就不主张乱吃。因为我自己搞这个,知道青蒿素类抗疟疾药的半衰期很短的,早吃了也没用。你知道疟疾怎么感染吗?蚊子叮咬之后,疟原虫要先进入肝,胀大破裂了才会进入血液,到这时候吃药才有用。之前吃了也白吃,反而可能引起不良反应,只要你掌握规律,传染病这个东西没啥可怕的。当然,埃博拉是个新问题,媒体宣传的那么厉害,去之前我心里也有点空,不是特别有底气。
记者:您最初是怎么看待埃博拉的。
秦恩强:到达非洲之前我也看了一些资料,这个病有几个特征是它的“弱点”。首先,这个病虽然很容易死人,但在发病之前,在有明显症状之前不会传染。其次,它主要通过接触传播,不碰上去不会传染,空气途径目前认为不引起传播。所以只要防护工作到位,也不怕。
从病情来说,你看欧美也传染了不少,没死几个人,美国人运回去也治好了,没有传染。所以我当时推测,这个病死那么多人不止是病毒自己的问题,和西非当地的自然、社会条件也有关系。能改善这些条件,就能对付它。
记者:送来的早的话,应该怎么救他们?
秦恩强:我们对埃博拉患者的死因做了统计分析。实际上大多数死于并发症,死于严重的内环境紊乱,如严重的脱水、电解质紊乱、酸碱失衡。很多患者发烧四五天才来,这些天没人敢碰他,也没人给他补液。送水,甚至没人给他吃的,等到医院的时候,各项体征已经都不行了,都不一定是埃博拉病毒直接致死。
所以我们针对他们这个特征,重点是补水。保证足够的食物供应。敢于接触病人,实际上已经解决了一半问题。有的时候他们病人自己不肯喝水,催着喝也不喝,我们就配一些中药汤给他们,实际上也是补水。他们喝了之后很感激,心理状态很好,跑过来谢谢我们。最严重的,我们还给他们输液。只要病情比较轻,到我们这里都能救过来。
记者:本地人对埃博拉是怎么看的?
秦恩强:当地很穷,人均寿命不到50岁,日常的卫生观念不是很强,平时用水冲一下就算保证防疫卫生了。不管怎么劝说,他们还是要按时去做礼拜,挤在一起。街上还是到处是人。对埃博拉不怎么害怕。
他们的病人也不太服从管理。根本不肯老实地在房间里等着治疗。院子里有棵芒果树,我们经常要到芒果树下面去查房,劝说他们回单间病房隔离,但效果不太好。
记者:之前也有很多国际组织和国家去援助,为什么解决不了问题?如果埃博拉在中国出现,会有什么后果?
秦恩强:这里我可以自信的说,欧美在对付重大疫情方面不如我们有经验,我们国家有一整套对付严重的暴发传染病的机制,这一点他们也没法和我们比。塞拉利昂绝大多数人的物质条件比我们六七十年代还差,虽然有很多国家给予援助,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才导致疫情发展成这个结果。如果发生在我们国内,最多也就是点状发生和有限传播,疫情很快就能控制,也不会有很多人死亡。
之前的媒体宣传,有点把埃博拉给妖魔化了。媒体也喜欢听西方医生说这种话题,渲染恐怖气氛,结果直接影响了埃博拉的治疗。比如说,出于对医务人员的保护不许给埃博拉病人输液的标准,可很多埃博拉病人有脱水,不给他们输液,许多人就这么死了,再变成新的传染源。
实际上呢,是他们自己不严格遵守防护规范,所以容易感染,于是制定了过于严厉的规则,在耽误病人的同时把自己也搭进去了。耽误的病人多,他们自己又继续恐慌,成了个恶性循环。这就是大家说起埃博拉就觉得是不治之症的原因。
李志伟(解放军302医院肝胆外科主任、援非医疗队外科负责人、医院改建现场指挥)
记者:您去之前对埃博拉是怎么看的?
李志伟:埃博拉的传染途径到现在还不明确。虽然国内还没有过埃博拉病例,但我们去之前经过充分的思想上理论上的准备。查阅文献资料,研究数据,我观察到埃博拉的扩散并不快,呼吸道感染的可能性不大;传染方式也不是成群传染,判定一般也不通过消化道传染。总的来说,只要不直接接触患者和体液,感染风险就不会太大。
基于这个认识,我们到了驻地就动手改造医院,尽管不通过呼吸道。消化道传染,但我们还是按照最严重的情况考虑,兼顾预防呼吸道、消化道传染病的要求改建医院。那里本来有一个小型综合医院,现在我们要建一所初步符合收治各类烈性传染病的专科医院。
记者:当地人员不规范操作,这是不是很大的隐患?
李志伟:对,不能说到了清洁区,就掉以轻心。我们的另一个深深的体会,或者说是亮点,或者说是原则是:清洁区消毒比污染区还要重要。因为在污染区大家都穿着严密防护服,只要操作正确就不会有问题。但是到了清洁区,所有人都混在一起,不分中方、塞方,都只穿着普通的便装,免不了近距离接触乃至身体接触。如果有一个人。一个角落感染,后果都完全不可控。所以我们每天都要对清洁区进行反复消毒,控制人员出入,持有证件才能进来,进来之前先查体温。这才做到了塞方人员0感染。
塞方人员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下班后不走,聚在办公区聊天。因为我们这里免费提供食品,为了这顿饭他们也不愿意回家。为了避免交叉感染,我们及时发现问题及时解决,规定不上班的不能来医院,不到上班时间的也不能早来,下了班的及时走人,工作期间不能扎堆聊天等,尽可能减少无关人员进入工作区,大大减少了互相污染的机会。
我们总结的这两个原则:脱防护服比穿防护服还重要,清洁区消毒比污染区还要重要。各国来参观的都赞赏,表示要学习。当然学习归学习,能不能做到是另外一回事。
记者:我们还提出过其他的标准吗?
李志伟:有。原来塞拉利昂的埃博拉疑似病人,被确诊后要在医院留观6天才出院。这实际上是一个完全不考虑实际情况的标准。经我们结合实际情况考虑后,改为3天。现在美国CDC和WHO都接受了我们的标准,在整个塞拉利昂推广。
为什么要修改这个标准呢。因为病人很难管理,交叉感染的概率太高了。我们的医院算是硬件条件比较好的,还是管不住病人往一块凑。病人们不肯老老实实住在病房,从监控里看,他们经常半裸。甚至裸体到处游荡,哪里凉快就在哪里睡,我们查房经常要跑到大树下面。有的时候病人忽然就会少了一个,哪里也找不到,查监控也找不到,然后第二天就冒出来了。还有一次,病人莫名其妙多了一个,那么高的墙,不开门,也不知道怎么就多了,然后这个人过几天又莫名其妙出去了,我们都怀疑自己数错了。后来才知道,一个小伙子翻墙进来看他的弟弟,然后又翻墙出去了。
记者:秦大夫说,如果早点按照中国这套治疗方法,很多人不会死。您怎么看?
李志伟:的确,许多病人实际上不是出血而死,主要是并发症衰竭而死。之前的治疗方法不注意防护,不注意支持治疗,不注意给病人补水、补充营养,我们纠正了这些问题,效果明显。所以,我们还提出一个观点,就是:支持治疗比药物治疗更重要。其后,我们才看到最新最权威的文献也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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