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黑海为什么没成为拜占庭的内湖?

回答
黑海没能成为拜占庭的“内湖”,这背后涉及一系列复杂的地缘政治、经济、军事和历史因素,绝非一个简单的原因可以概括。尽管拜占庭帝国在数个世纪里对黑海地区拥有重要影响力,甚至在某些时期占据了统治地位,但要将其完全纳入自己的控制范围,使其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内湖”,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首先,地理上的挑战和控制的局限性是关键。黑海,顾名思义,是一个广阔的内陆海。拜占庭帝国虽然拥有漫长的海岸线,但其核心疆域位于黑海南部和西部。要将整个黑海视为“内湖”,意味着需要有效控制其所有入海口、重要的港口城市、岛屿,以及与陆地连接的陆路交通线。这在古代世界,尤其是在交通和通讯相对不发达的时期,是一项极为艰巨的任务。

尤其是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也被合称为黑海海峡)的战略地位,这虽然是拜占庭帝国获取黑海控制权的关键,但也成为了制约其“内湖”化的瓶颈。这两个狭窄而重要的水道,是连接黑海与地中海的唯一通道。任何试图控制黑海的势力,都必须首先控制住这两个海峡。拜占庭帝国通过君士坦丁堡的地理位置,确实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掌握了这一咽喉要道。然而,这也意味着它需要时刻警惕来自陆地和海上对这一水道的威胁,任何一次成功的封锁或占领,都会立刻切断其与黑海的联系,或者切断黑海与外界的联系。

其次,周边强权的制衡与挑战是另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黑海地区并非无人觊觎的荒漠。在拜占庭帝国存在的漫长岁月中,其周边一直存在着强大的竞争对手。

哥特人、匈人、保加尔人、罗斯人(维京人)等北方蛮族,他们是早期和中期黑海北方海岸的主要力量。这些部落和民族常常会对拜占庭帝国发起侵袭,试图染指黑海沿岸的富庶土地和贸易通道。尤其是罗斯人,他们通过陆路和内河系统,在黑海北岸建立了重要的贸易据点,甚至多次直接进攻君士坦丁堡,对拜占庭构成严重的军事威胁。

阿瓦尔人和斯拉夫人的迁徙也改变了巴尔干半岛的人口结构和政治格局,他们或与拜占庭结盟,或与之对抗,间接影响了帝国对黑海北岸的影响力。

到了后期,突厥人的崛起成为对拜占庭最致命的挑战。塞尔柱突厥人逐渐控制了小亚细亚的内陆,并开始向黑海沿岸渗透。而奥斯曼帝国则一步步蚕食拜占庭的领土,最终在1453年灭亡了帝国。奥斯曼帝国对黑海的控制,不仅包括了黑海海峡,也意味着他们主导了黑海的贸易和航运。

即使是海上强国如威尼斯、热那亚,虽然是拜占庭的重要贸易伙伴,但它们也拥有强大的海军力量和独立的商业利益。这些意大利城邦在黑海地区拥有重要的贸易站和殖民地,例如热那亚在克里米亚半岛的卡法(今费奥多西亚),它们在黑海的商业活动甚至在某些时期比拜占庭帝国自身更加活跃。这些商业共和国并非拜占庭的附属,它们在黑海的利益往往是独立的,有时甚至会与拜占庭产生冲突。它们通过黑海获取大量商品(如粮食、奴隶、毛皮等),将其运往地中海,这种跨区域的贸易网络使得黑海成为一个国际性的贸易区域,而非仅仅是拜占庭的专属池塘。

第三,经济上的依赖与贸易网络的复杂性也限制了其“内湖化”。黑海地区对于拜占庭帝国来说,具有重要的经济价值,尤其是在粮食供应方面。黑海北岸的肥沃土地,如塔夫里达(克里米亚),是重要的谷物产区,对维系君士坦丁堡的庞大人口至关重要。然而,这种经济上的重要性,也意味着拜占庭需要依赖黑海沿岸的生产者和贸易商。

如前所述,意大利城邦在黑海贸易中扮演了核心角色。它们提供了船只、资本和广泛的贸易网络,将黑海的货物输送到欧洲各地。拜占庭皇帝需要与这些强大的海上商业共和国打交道,有时甚至是出于无奈的合作。这些城邦在黑海的活动,使得黑海的经济命脉与拜占庭的直接控制力之间存在着一定的距离。

此外,奴隶贸易也是黑海地区一项重要的经济活动,来自北方的罗斯人将斯拉夫奴隶贩运到黑海沿岸,再由其他商人运往帝国各地或更远的地方。这种贸易网络的参与者众多,并非拜占庭一家独揽。

第四,政治和行政上的分散性也是重要原因。拜占庭帝国虽然强大,但其统治能力在广阔的领土上并非均匀分布。在黑海沿岸,帝国常常通过设立总督区、扶植当地盟友或通过军事存在来维持影响力,但这种控制往往是间接的、不稳定的。尤其是在帝国面临内乱、外敌入侵或经济困难时期,其对偏远地区的控制力会显著减弱。

例如,在某些时期,黑海沿岸的城市和地区可能名义上属于拜占庭,但实际上拥有相当大的自治权,或者受到其他陆地势力的影响。克里米亚半岛上的希腊城邦(如 Херсонес Таврический 赫尔松塔夫里奇斯基),虽然与拜占庭保持着联系,但其发展路径和对外关系也受到当地其他族群的影响。

第五,军事和海军力量的局限性。虽然拜占庭帝国拥有强大的海军,尤其是在其鼎盛时期,但要实现对黑海的绝对控制,需要一支持续投入、能够应对多方向威胁的海军力量。帝国需要同时关注地中海的阿拉伯人、北方的罗斯人、东方的突厥人等,分散了其海军资源。而且,维护一支能够覆盖整个黑海的海军舰队,需要巨额的财政支出和持续的造船能力,这在帝国内部多次危机和衰落时期是难以保证的。

简而言之,黑海没能成为拜占庭的内湖,是因为这是一个涉及多重挑战的系统性问题:黑海本身的广度和开放性,周边强大且不断变化的竞争对手,复杂的跨国贸易网络,以及拜占庭帝国自身在地理、行政和军事资源上的局限性。拜占庭能够有效地利用黑海进行贸易、获取资源并投射力量,但要将其彻底地“内湖化”,就如同试图将一个广阔的海洋完全圈定在一个国家的势力范围之内一样,既不现实,也无法长久。黑海始终是一个连接不同文明和区域的枢纽,而非仅仅属于任何一个帝国。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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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黑海基本算是东罗马的内湖。玩过ck的应该都知道拜占庭在克里米亚半岛有一个和本土不直接相连的科尔松行省。

拜占庭的行省,要塞和居民点零零散散的也算包裹了黑海。没包裹的地方要么是穷山恶水,要么蛮荒之地。

科尔松作为重要的贸易节点,给拜占庭带来了不菲的收益,南俄草原的游牧民族进行贸易必须通过这里,但拜占庭对向南俄和乌克兰进军是缺乏兴趣的。

这涉及到题主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拜占庭对乌克兰等地没有兴趣。

罗马-拜占庭长期作为整个环地中海最强大、富裕的农耕文明国家没有之一,其实遵循着和中国类似的逻辑——越晚控制、开发的地方,一定越贫瘠、越荒芜(在当时而言),而越早控制的地方越适宜农耕,至少适合贸易或有矿。

适合种地的地方,罗马人早早就打下来,死个十万八万也没关系,反正他们人多,死得起,然后把原住民赶进山沟或草原上能歌善舞去了。

罗马人最先征服的是意大利半岛和西西里,之后是希腊、安纳托利亚、高卢、埃及、英国南部,这些是当时能种地的地方。

没打下来的,基本是不能种的烂地,像德国,送掉三个军团后就不再尝试大规模征服了,修个长城,各守边界挺好。

没有日耳曼尼亚,无所谓,但西西里和意大利半岛之间的航线被切断,就相当于汉朝没了冀州,西帝国直接暴毙。

东罗马也是控制着埃及和安纳托利亚,丢掉埃及,帝国元气丢了一半,丢掉安纳托利亚,东罗马的生命也进入倒计时了。

至于今天的德国、乌克兰,以当时的耕种技术很难开发,和我国东北的情况比较类似

开发出来,是北大仓,是欧洲面包篮子,没开发出来,就是个倒贴钱没产出的蛮荒之地,发配想要虐杀的犯人才用的地方,是各路蛮族你来我往易攻难守的烂地。

乌克兰、南俄和我国东北都是黑土,黑土的特点是肥力高,但是沼泽、森林密布,土壤粘重,需要几代人排干沼泽、伐尽森林,用重犁翻耕才能形成良田。同时地处高寒,在古代冬季的寒冷对移民的威胁是致命的。

乌克兰和南俄还无险可守,直到18世纪都是游牧民族横行的天堂,俄罗斯不停修长城挤压游牧民族的生存空间,才逐渐把自己的疆域拓展到哈萨克斯坦。

所以征服乌克兰和南俄,在当时是一个成本特别高,收益基本为负的事。

德国更别说了,那个地得用拖拉机才能充分翻耕,马拉重犁都不太好使,所以德国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还是粮食进口国,一战海运一断立刻爆饥荒,现在才因为农业技术的进步变成粮食出口国。

就这种地方,当时的罗马人怎么可能有兴趣呢。他们不是游牧民族,来去如风,给地图上个色然后自爆,人家那么大个摊子,是要考虑收益支出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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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前提示:本文中「帝国」或「东帝国」均指题述中之“拜占庭”。出于个人偏好,不使用「拜占庭」或「拜占庭帝国」等表述。

小时候我在读商务印书馆59年版本的一本麦金德的《历史的地理枢要》时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词:“动量”。我查了一下,所谓”动量“是指一个物体的速度与质量的乘积,在书中这个词被用来代指一战前德意志帝国巨大的、难以阻挡的发展势能。一个国家是人的集合体,一国的能力由其规模——质量和制度、科技、增长——速度决定。

现在我也希望题主能考察一下东帝国有望殖民黑海北岸地区的这一历史窗口中所具备的“动量”,这真的是一股不可阻挡的涌流吗?

我们姑且把这个时间节点定在1000年-1204年,因为我只读过这段时间的黑海材料。这段时间里,除了前期仍暂时保有巴里的意大利督军区之外,帝国已经彻底的蜕变为了东帝国甚至是希腊帝国,其人口的鼎盛时期出现在1025年左右,大约1200万人。这一人口数字是在巴西尔二世治下的中兴时期录得的,可以说这两百年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里帝国都不具备这样的规模。而且帝国在200年内颇多战乱洗礼,人口损失亦非常严重。

如果阿莱克修斯 科穆宁能在1108年获得200万愿意移民的罗马人(拜占庭希腊人、拉丁人或者亚美尼亚人),那么这批人最好的去处就是前往安纳托利亚巩固罗马的地位。突厥人入侵之前,君士坦丁堡的主要粮食供应地中存在黑海地区,但是这个黑海地区指的并不是题主设想中的黑海北岸黑钙土大平原,而是小亚细亚北岸地区,尤其是帕夫拉戈尼亚。“非常荒凉,无人居住,令人不快,没有树木、植被、树林或树荫,是一片完全无人看管的荒野……但是,这里盛产粮食。”(Haldon, The Empire That Would Not Die, 243. )。一旦重建了黑海南岸、东岸地区对君堡的粮食供应,那么首都居民的情绪多少就能稳定下来。。。

如图所示,帕夫拉戈尼亚、特拉布宗和格鲁吉亚的粮食顺着黑海海流先运科尔松,然后再转君士坦丁堡。

好吧,那么现实是帝国并没有得到两百万自愿移民的罗马人,相反帝国在这个两百年内一支不断地损失人口和接受前领土上的难民。首都甚至因为难民过多而驱逐了一批“外国人”,这种情况下还谈什么殖民。

以上谈得是古典时代的殖民方式,如果东帝国面对黑海北岸平原上的民族能具备西欧人面对美洲土著或者罗斯人面对西伯利亚土著的技术代差,那么派几百人建立科尔松督军区也也不是无法想象。可惜黑海北岸平原上长期存在的各路游牧民族(佩切涅格、阿兰、库曼、鞑靼、诺盖)恰恰是无论帝国还罗斯人都惹不起的狠角色。

所以在这样一个缺乏人力和技术优势的情况下在黑海北岸建立殖民地是近似于送的行为,好在古典时代有不一样的开发逻辑。

帝国主义时代,印度洋有时候被称为是“英国洋”,这是因为英国占领了整个印度洋沿岸吗?显然不是,只是因为这个大洋周围几乎所有重要的海军基地和港口都控制在英国的殖民地和自治领手中、英国的商船队在印度洋航运中占据主导地位、同时英帝国的分舰队能压制任何一个印度洋沿岸的对手(能否放得住破交另说),那么这就是她的内海。

古典时期的思路也很相近,我们如何控制黑海?

a,控制所有进入黑海的通道,包括从陆上进入和从海上进入;

b,拥有本海域最大的商船队,商队和需求;

c,部署一支在本区域内占压倒性地位的海军。

好了,我宣布这里是东帝国内海(指意大利商人进入前)。

不需要大规模殖民,确实收益可能会小,但是成本也小,更别提殖民地多半是赔本买卖。。。


对于其他答主提到的所谓农业开发难度导致东帝国难以开发黑海北岸平原的理由,我想指出西欧地区的德意志东扩(Ostsiedlung)或东向拓殖运动自810年就开始了,不应认为黑海北岸平原,尤其是克里木半岛的开发难度比德国北部和东部地区更大,毕竟德国东部已经属于温带大陆性气候区,而克里木半岛仍属地中海气候区。

东帝国缺乏殖民意愿的原因在科尔松地区的自然地理条件上也能看出来,这个行省正好位于黑钙土地区的南缘之外,未能进一步拓展到相邻的半岛北部地区的原因显然不在农业技术,而在于游牧压力或者就干脆是缺乏开发欲望,总之很难单纯的从农业开发能力角度解释克里木半岛北部难以开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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