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大统一环境下的中国人其实很难理解清末民初那一段时间里中国知识分子中比较流行的联省乡邦思想。杨度此君作为一个眼界开阔的进步知识分子,同时也是一个湖南人,期望自己的故乡湖南能像普鲁士一样将曾经一盘散沙、任人鱼肉的德意志统一在一面旗帜下,并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在那位学习马主义之前,他也曾是一名湖独主义者——即要在湖南独立建国,或至少将湖南变成一个自治的政治主体。
普鲁士和日本一样,在彼时的中国都是一个高度符号化的形象。普鲁士以三次王朝战争将所有德意志人聚居的领土收拢起来(众所周知,奥地利不是德意志的一部分,奥地利人是奥地利人而不是德意志人),建立一个“一统”的德意志帝国,甚至击败了欧陆第一强国法兰西——这就让许多彼时的知识分子心有戚戚焉。在杨度的湖南少年歌里,是这么唱的:
区区小国普鲁士,倏忽成为德意志。儿童女子尽知兵,一战巴黎遂称帝。内合诸省成联邦,外与群雄争领地。
普鲁士作为一个被神化的形象,也在彼时的湖南有很高的知名度。例如他在师范学校读书的时候,给自己定下的修身规则是“要读奇书、交奇友、为天下奇,做一个奇男子”,于是同学们就半开玩笑地用普鲁士名将的名字给他取了个绰号叫“毛奇”,他也颇以为荣。这种深度的德棍情节甚至能影响李鸿章这个层次的决策层——炮当然是德意志的好,以至于主力军舰都要去德国定制。
这是回答为什么是“德意志”与“普鲁士”,至于为什么是湖南而非江苏,主要是因为湖南在联省运动中的急先锋地位。1920年,章炳麟就向湖南当局提交了《联省自治建议书》,要求一切政军职位均由当地人担任,并将近代以来中国的混乱归咎于中枢过于集权。赵恒惕响应了这个建议书,并最终召开了湖南人民宪法会议,他也作为代表列席其中。1922年湖南省出台省宪,这是一部非常进步的宪法,正式确认了所有公民无论性别、民族与宗教的平等权利。
杜赞奇认为这部省宪是“当时中国最激进的宪法”,因为这部宪法中省民的权利相当大,也是各种机制运行的核心。几乎任何重要的事务都需要公民进行票决,而且这种票决也被认为是政治生活的常见部分。并且,省宪非常清楚地划分了湖南省与中枢的权力分野,甚至有不少内容为未来可能的联邦政府留下了参与的空间。
湖南能够自行立宪,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湖南高度活跃的政治运动,民众的政治参与度比较高。1920年,北洋政府的张敬尧以督军的名义在湖南实施苛政,他作为“驱张请愿团”的一员也参与了谭延闿、赵恒惕的自治运动中。在张敬尧遭到驱逐后,各种自治促进会、民治促进会都在湖南各地成立起来。新民学会的主张“改造湖南、保境自治”更是非常明显的地方自决主义的思想。谭延闿而后正式宣布不再承认北洋的督军制,并将由民众选举湖南省长并自行决定湖南的各种事务。
彼时的他还沉浸在身为湖南人的骄傲之中,认为联邦应该联邦到底,要把湖南内部的二十七个省、区、番地都改造为联邦。倒是蔡和森对此感到难以忍受,他认为中国的出路只有彻底的进行民主革命,联省自治是不可行的。陈独秀则一语中的的点出,湖南的联省自治运动尚为赵恒惕挟军架空,其余地方的自治运动只能是帮割据军阀套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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