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话与古汉语的鸿沟:穿越时空的语言之旅
要说普通话和古汉语的差距有多大,这就像在问现代的北京人跟几千年前的北京人能聊到一起去多少。答案是:差距非常非常大,大到很多我们现代人习以为常的词语、表达方式,在古汉语里完全是另一个意思,甚至是压根就不存在。 如果你直接拿一本《论语》去跟一个只懂普通话的人念,不加上详细的注解和解释,估计他只能听懂大概三分之一,剩下的可能就要挠头了。
这种差距体现在方方面面,就像是在玩一个层层嵌套的俄罗斯套娃,你打开了普通话这层,里面还有一个截然不同的古汉语。
发音:遥远的相似与巨大的陌生
古汉语的发音,这是我们最常被普通话误导的地方。因为我们现在学的“普通话”,虽然名字里有个“普通”,但它其实是基于近代汉语北方方言(主要是北京话)发展起来的,而近代汉语本身就已经和古汉语有了不小的演变。
所以,如果我们说古汉语的发音和哪种现代方言比较接近,答案可能要让很多人意外:
最接近古汉语发音的现代汉语方言,普遍认为是 闽南语 和 中古汉语韵书(比如《切韵》)所记载的中古汉语发音 。
当然,这里的“接近”并非百分之百的吻合,更像是一种“亲戚关系”。因为语言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即使是同一个祖先,子孙后代也会各自长成不同的样子。
为什么是闽南语?
这说起来就很有趣了。闽南语属于 汉语的南方语系,而我们现在熟知的普通话属于北方语系。乍一看,这似乎有些违背直觉。但历史学家和语言学家们通过大量的研究发现,中古汉语(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隋唐时期的汉语)的发音特点,在今天的闽南语中保留得更为完整和系统。
具体来说,有几个方面比较明显:
声母: 古汉语中的一些声母,比如浊辅音(比如中古汉语中的 /b/, /d/, /g/, /z/, /v/, /ɦ/ 等),在现代普通话中很多已经消失或变成了清辅音。而闽南语在很多词汇中仍然保留了这些浊辅音,或者可以通过声母的演变追溯到古汉语的浊辅音。比如,中古汉语的“父”字(中古音读 /ɦɨuX/),在普通话里是 /f/,但在闽南语里则接近当时的浊喉音 /ɦ/。
韵母: 古汉语的韵母系统非常复杂,有许多独立的单元音和复韵母,并且区分得非常精细。普通话的韵母系统相比之下已经简化了很多。闽南语在很多词汇的韵母上,能够很好地对应到中古汉语的韵母。例如,中古汉语的某些韵,在普通话里已经合并,但在闽南语里还能区分开。
声调: 古汉语的声调系统和现代普通话也有很大差异。中古汉语有平上去入四声,并且每个声调下还有细致的分类。虽然闽南语的声调系统也独立发展,但其声调的划分和变化规律,在一些方面比普通话更能反映出古汉语的声调特点。
为什么不是普通话?
普通话在发展过程中,为了方便交流和传播,在发音上进行了一系列简化和规范。比如:
古汉语中的许多入声字(以 p, t, k 结尾的字)在普通话里已经消失了, 它们被归入了其他声调。而闽南语等南方方言,很多还保留了清晰的入声调。
古汉语的舌尖前音(zh, ch, sh, r)和舌尖后音(z, c, s)的区分,在普通话里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一些古汉语的喉音,如 /ɦ/,在普通话里很多变成了零声母或者其他声母。
那么,我们今天能听到最接近的“古汉语”是什么样的?
我们现在能听到最接近的“古汉语”发音,通常是指 学者们根据古代韵书(如《切韵》)以及从现代方言中提取的线索,进行重构的中古汉语发音。这是一种科学的复原,而非某一种现代方言的简单模仿。
比如,很多学者通过研究《诗经》等古籍的韵脚,并参考各种古汉语的研究成果,对先秦时期的汉语发音也进行了重构。我们今天能听到的“古汉语朗诵”,很多就是基于这些科学复原的成果。
“语”的鸿沟:词汇、语法、语义
除了发音,古汉语和普通话的差距更体现在“语”上,也就是词汇、语法和语义层面。
词汇的陌生:
许多现代汉语的常用词,在古汉语里可能不存在。 古人有自己的表达方式,比如表达“知道”可能用“知”、“晓”、“识”,而“了解”这样的词在古代可能就用“详”(详其情事)。
大量古汉语的词汇,在现代汉语中已经基本不用,或者意义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比如,“ 之 ”在古汉语中用法非常灵活,可以是助词、代词,相当于“的”、“他”、“她”、“它”、“它们”、“这”、“那”等等,作用相当于普通话里的“的”字,但比“的”用法更广。在普通话里,“之”已经变成了一个比较文雅的用法,或者固定在某些词组中,如“之一”。
“ 于 ”也曾是重要的介词,相当于“在”、“从”、“向”、“比”等。现代普通话里,“于”虽然也用,但远不如古汉语那么普遍。
“ 而 ”,这个字简直是个“百变星君”,可以表示并列、转折、因果、目的等等,相当于“和”、“但是”、“所以”、“为了”等等。现在普通话里,“而”更多用于并列和转折,但其丰富的古义已大大简化。
“ 何 ”相当于“什么”,比如“何人?”、“何故?”。现代普通话里,“何”的用法相对固定,比如“何方神圣”。
“ 善 ”在古汉语里常常是动词,表示“擅长”、“善于”,比如“善骑者善也”。在现代普通话里,“善”更多是形容词,表示“好”。
“ 为 ”,在古汉语中既可以作动词,表示“做”、“成为”、“是”,也可以作介词,表示“为了”、“因为”。比如“化干戈为玉帛”,这里的“为”就是“成为”。现代普通话里,“为”的用法也保留了一些,但更倾向于“因为”和“做”。
语法的演变:
古汉语的语法结构也和现代普通话有较大差异。
词类活用非常普遍: 古汉语中,许多词语可以根据上下文自由地进行词性转化,比如名词可以作动词,动词可以作名词。普通话里虽然也有一些词类活用,但远不如古汉语那么灵活和普遍。
语序的变化: 有些情况下,古汉语的语序和现代普通话不太一样,比如宾语前置(“我见之”在古汉语里可能是“之我见”)。
省略的普遍性: 古汉语中省略现象非常常见,很多句子成分可以省略,但通过上下文大家都能理解。现代普通话中,虽然也有省略,但更为规范和有限。
语义的变迁:
有些词语在古今的意义差异更是天壤之别,不留神就会闹笑话。
“ 走 ”:在古汉语里,“走”的意思是“跑”,比如“曹操大笑,令兵士 走 之”。现代普通话里的“走”是“行走”。
“ 汤 ”:古汉语里的“汤”是指“热水”、“煮的菜汤”,有时也指药汤。比如“以酒解 汤 ”(用酒来解热)。现代普通话里的“汤”主要指“面条汤”之类的汤水。
“ 国 ”:在古代,“国”通常指“国都”或者“疆域”,而“天下”才指整个国家。现代普通话里的“国”指的就是主权国家。
“ 妻子 ”:在古代,“妻”是“妻子”的意思,而“子”是指“儿子”。所以“妻子”合起来是指“妻子和儿子”。现在普通话里,“妻子”就是指自己的太太。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这就像我们说“长江后浪推前浪”,语言也是一个不断向前发展的活的有机体。几个主要原因导致了普通话和古汉语的巨大鸿沟:
1. 时间流逝和自然演变: 这是最根本的原因。语言在历史长河中,会随着社会发展、文化交流、人口迁徙等因素发生自然的变化。语音会简化,词汇会更新,语法会调整。
2. 北方方言的主导地位: 普通话是在北方方言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随着政治、经济中心的转移和民族融合,北方方言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最终形成了现代汉语的标准语。而北方方言自身在发展过程中,也与更古老的汉语语音系统产生了一定的距离。
3. 文字的相对稳定性: 汉字的书写系统虽然也在演变,但相对语音来说,其稳定性要高得多。这使得我们今天仍然可以通过文字来追溯古汉语的痕迹,但如果没有语音研究的支持,单凭文字很难完全还原古汉语的面貌。
4. 外来文化的影响: 虽然汉语的内部演变是主因,但历史上与其他民族语言的接触,或多或少也会对汉语的某些方面产生影响。
总结一下
普通话和古汉语的差距,远不止是发音上的区别,它是一种在时间长河中,语音、词汇、语法、语义全方位的深度演变。闽南语等南方方言在某些方面能更清晰地映射出中古汉语的发音特点,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就是“活着的古汉语”,它们本身也在不断发展。
要真正理解古汉语,我们不仅要学习那些古老的文字,更需要借助现代语言学的方法,去“听”懂古人的声音,去“品”味他们独特的表达方式,去感受那跨越千年的语言魅力。这是一个既充满挑战又充满趣味的过程,如同在历史的长河中拾贝,每一枚都闪烁着先人的智慧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