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上个世纪中,就有学者表示蓝胡子形象已经基本确定是由好几个不同时代的历史人物掺杂而成,对于吉尔·德·莱斯的“蓝胡子”的形象记述并不见于同时代的一手史料中,所以已经很少还会有把蓝胡子和吉尔·德·莱斯划上等号的情况了。
至于吉尔·德·莱斯是否犯下虐杀罪行,首先并没有充足的证据足以支持该说法,我先来一条条说清楚吧:
当时法庭证实吉尔犯罪的主要证明是他的贴身管家昂列与一位仆从、炼金术顾问、吉尔的胞弟勒内、以及一些失踪儿童的亲属等口供。昂列是被捕经过拷打后承认其主人的暴行,并一一指出吉尔在什么地方杀死过多少人、他协助吉尔处理过多少尸体,但审判团似乎并没有更进一步挖掘下去,只是将昂列的证词呈堂展示。吉尔的胞弟勒内因为遗产问题与兄长一直有分歧,甚至双方互相出兵攻伐,这是当时众所周知的情况,但勒内给出的证词是“尚多塞城堡被吉尔夺走后,在尚多塞城堡内发现有大量儿童尸体,后来人们就再也找不到这些尸体了”,以此侧面说明尚多塞城堡内的儿童尸体是吉尔所为,为了消灭证据,吉尔迅速处理了这些尸体。
这个“尚多塞归属问题”是勒内在证词中最大的漏洞,因为尚多塞城堡虽然确实是吉尔的领地,但其实曾经归属于安茹公爵,勒内和安茹公爵爆发冲突后,尚多塞城堡一度被勒内出兵夺走了两年(亦有两个月一说),吉尔后来对胞弟动兵,将勒内击败,从弟弟手上夺走了尚多塞城堡,此后尚多塞城堡才成为了吉尔的领地。按逻辑而言吉尔为什么会夺下城堡就开始虐杀儿童,然后又这么巧能够在东窗事发之前就把所有尸体消灭完毕?
其实如果从口供上分析,勒内这番证词更像是充满了仇恨,是对兄长夺取他战利品的报复。然而审判团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在没有更多证据以及任何一具尸体的情况下,直接将尚多塞城堡尸体事件归罪于吉尔。
或许认为单纯靠口供并不能坐实其罪行,审判团派出Jean de Touscheronde前去搜集各个事发地点居民的证词,Jean de Touscheronde收集到部分居民的证词是说“看到吉尔用各种理由带走儿童”,当询问为什么不向执法机构求助时,居民们则声称害怕受到吉尔的谋害,因此不敢声张。也有一些居民指控的不是吉尔本人,而是吉尔的表兄弟Gilles de Sillé拐走了儿童,这位Gilles de Sillé似乎并没有过多接受审问,目前遗留下来的资料里他鲜少登场。
Jean de Touscheronde去到哪座城堡,都会有居民举报吉尔谋害了多少儿童,根据各座城堡的被害人总数计算,最终法庭裁定吉尔谋害了140名或更多的儿童,尸体则都被吉尔匆匆处理掉了。
在案件处理进行到一半的过程中,法庭突然引入大量布列塔尼派人士进场,负责接下来的审查。
吉尔·德·莱斯与王军统帅亚瑟·德·里什蒙都是布列塔尼的老乡,里什蒙因为对法王查理七世发动叛乱,率领叛军攻击法国王军,叛乱失败后被逐出宫廷。当时法王十分迫切需要有人担任新的王军统帅,在拉特雷穆瓦耶的推荐下,查理七世起用了吉尔去统率王军,拉特雷穆瓦耶和吉尔为了巩固权力,对宫廷内的布列塔尼派展开大清洗,以布列塔尼人士私通英国为由逐个赶走,由此和布列塔尼结下了仇怨。被赶走的其中一个人叫Jean de Malestroit,这人后来就成为了审判吉尔虐杀案件的大法官南特主教。
多年后,拉特雷穆瓦耶渐渐衰败,里什蒙和哥哥布列塔尼公爵见到机会来临,就率领布列塔尼派卷土重来,通过收买和政治手段一举拿下了宫廷内的众多要职,开始对拉特雷穆瓦耶党进行报复,污蔑拉特雷穆瓦耶本人和英国私通,将其逐出宫廷。
在《Le proces de Gilles de Rais》一文中,亦有提到并不是法官和陪审团摆出证据让吉尔认罪,而是吉尔元帅在人生最后的几年里遭遇到许多变故,早已心力交瘁,这件事让他看清了朋友和亲戚的德性,因此在法官还没正式指控之前,以及布列塔尼派的所有证据还没有呈上之前,吉尔就已经承认了陪审团列出的所有罪行,对法庭承认自己有罪。这份文本也被法庭认定是“决定性的口供”,并以此进行最终审判,判处吉尔·德·莱斯火刑。
按常理来说中世纪法庭审判需要很长的时间,但这次吉尔的案件,从1440年7月份开始进行预备审查,9月13日传召吉尔出庭,9月末尾开始证明有罪而控制人身自由,10月因吉尔认罪而处死,这期间吉尔从被确认有罪到处死只用了1个月不到,时间之迅速简直快得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当年针对贵族的审判,没有几年至少都有几个月。吉尔·德·雷毕竟曾经是王军统帅,在战争期间付出巨大,在法军缺少资源和资金的情况下,吉尔自掏腰包外带借债,补贴军队继续攻打英国人,之后被债主追上门不得不卖掉城堡。勒芒之战一鼓作气攻破英军四座城池、协助贞德出兵奥尔良,也可谓是一时名将了。也因此吉尔得到金百合奖章,当时人们对他的评价也是丰功伟绩、战果累累云云,阿朗松公爵的手下Perceval de Caigny在编写个人回忆录时也说过当时吉尔德雷的名声十分响亮。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考虑到他的影响力,也应该仔细审判。
众人的口供有一个不约而同的地方,就是尸体基本都被吉尔“消灭”或者和仆人一起“烧毁、残骸倒入水中”。另外忠于吉尔的一些人也被处死了,比如吉尔的仆人、管家昂列都是与吉尔一起被烧死,他们的罪名是协助犯罪。吉尔的表兄弟Gilles de Sillé下落不明,吉尔的遗产大头归布列塔尼(吉尔在布列塔尼有一大片领地,这些领地不受布列塔尼公爵的控制,而且产出非常诱人,布列塔尼公爵眼馋好久了)、剩下的尽归胞弟勒内和其他亲戚所有。
当时也已经有人质疑审判过程是否违规,而大法官南特主教Jean de Malestroit则摁住质疑文件不传,并对质疑者宣告法庭如何权威、如何公正。
还有比较关键的一点是,吉尔去世后,他的女儿玛丽为他建立了一座小型墓碑,有城市史记载一些居民会前来墓碑处膜拜和祈祷,孕妇则认为触摸吉尔的墓碑可以使得奶水充足,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墓碑上的字渐渐被抹去,最后连墓碑的确切地点也已经无法寻觅了。如果吉尔·德·莱斯确实如多位证人所言犯下了滔天大罪,是教会所述的异教者、叛徒,那么他的墓碑不应该会受到如此的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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