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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马丁·海德格尔说「科学家是当代最悲惨的奴隶」? 第1页

  

user avatar   liu-yang-zhou-23 网友的相关建议: 
      

我说一个很浅薄的观点。

其实现代科学抢了哲学家很大一部分饭碗,这不是招人恨吗?

为什么说夺了饭碗呢?古典的哲学家是很有话语权的,柏拉图甚至想要立“哲人王”,而中世纪神学家确实受人顶礼膜拜。而现在的通识教育,基本上还是以科学为尊,你想深入了解其他思想,除非去读相关专业,查阅相关书籍。

说什么科学家的认知是死板的,是遮蔽的,那都是漂亮话。实际上是,

话语权?拿来吧你!


user avatar   yueyao1982 网友的相关建议: 
      

8 月 15 日更新了关于科技和遮蔽的一些讨论,具体见文末。

8 月 13 日更新。

我的回答显然会让海德格尔的爱好者感觉有些不爽。按大部分人的理解,对于一个关于海德格尔的问题,那就去问海德格尔专家就好了,好像我们只有仔细的阅读他的所有著作才有资格对他的看法发表观点。然而,那是一个“解经者”的角度。从那个角度来看,对于圣经的解读,我们就应该去问神学家,对于魔法学的解读,我们就应该去问魔法学家,对于巫术的解读,我们就应该去问巫师。这样的话,我们事实上是被海量的知识“遮蔽”了,被淹没在大量未经充分评判的知识中,就好像在知识泡沫的海洋中遨游一样。而这却是在真正意义上“反哲学”的,因为哲学真正在乎的不是知识,而是智慧,或者说创造和评判知识的能力。

关于海德格尔的问题也是一样。如果只让精通海德格尔哲学的人来解读,那必然存在一种“统计偏差”。精通海德格尔的人,大概率是被他的哲学所吸引,喜爱他的哲学,愿意为他的哲学甚至他本人去辩护的。这样,如果以谁最了解海格德尔的思想为标准,那么高票答案几乎必然是“有偏的”。这对于完全中立的学术研究倒不是问题:事情明明白白,谁不相信都可以自己去验证。对于海德格尔这句话的评价则不是如此,因为它涉及到了对另一个群体的评价。如果科学家都不仔细研究海德格尔,海德格尔就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反正解经者(包括他自己)能把不管什么样的说法都给圆成“合理”的样子。

这种做法是可怕的,它好像是把哲学家变成了“法外逍遥之人”。如果“是否攻击别人”这种事情,都不从字面评判,而是搞一套理论来评判,那世界上将不再有(言语上的)侮辱罪和诽谤罪:只要罪犯去凭空制造一套“哲学理论”,去说他所有侮辱和诽谤的话语都是“表征”而不是“表述”,“不具有任何表述意义上的褒贬性”,那这人就应该被判无罪吗?

我在知乎上很少去探讨某个哲学家的具体观点,因为我读那些书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儿,很多地方现在记得也并不是很清楚,去查资料又太麻烦,况且那也不是我现阶段想做的事。这方面,在知乎上比我更适合回答的人有很多,比如这方面的专家,比如正在学习和研究这方面的学生。但在本问题下,情况就不一样了,因为这个问题靠单纯的“解经”,解出的事实上是有偏见的观点。

“解经”能解决的,只是去探讨这句话要表达的内涵,但问题是,这句话背后的内涵合理,不代表这句话在表达上就是合理的。海德格尔凭为什么用“最悲惨”和“奴隶”这两个词去形容科学家?这么表达能比其他表达方式更为有效吗?如果我这样表达:“科学家因为在工作中大量使用一种框架式的思维,所以他们中不少人经常更容易被这种思维所限制”,这是不是既没有攻击性,也更精确传达了海德格尔的意思?科学家是当代最悲惨的奴隶?不改行就摆脱不了奴隶身份?海德格尔做哲学研究的时候思想就是完全开放的,就不是奴隶了?用这种方式表达,是对文字的不负责任。要是什么话都能这么解读,世界上就不再存在骂人,不再存在诽谤,而那是多么得可怕。

这让我想起了一个笑话:

欧拉向狄德罗说:“先生,因为 ,所以上帝存在,您怎么回应它?”而狄德罗根本不懂数学,也就答不上来。

人类思维是多维度的,不一定非要把所有细节都搞清楚才能去给出判断。比如我们可以先假设一段论证是没有问题的(比如解经者对海德格尔这句话的理解),去看看其他环节有没有问题。就算经解得正确,那用“最悲惨”和“奴隶”这两个词就是合理的了?解经者似乎只是在试图转移人们注意的焦点。如果海德格尔注重的是“呈现”,那这句话呈现给绝大多数科学工作者的都是一种赤裸裸的鄙视。就算他鄙视的是任何另一个团体,我也都会为他们鸣不平。这不仅关系到平等问题(搞哲学的一面去鄙视别人,一面被别人鄙视,也是一种奇观),而且也关系到哲学的形象问题。使用这么夸张的说法,无端制造了科学家对哲学的反感,就像科学家说哲学不好,哲学家也会有敌对情绪一样。如果我们有更好的表达方式,为什么非要选择这种既偏激又不精确的表达方式呢?

以下是原答案。


这是一个典型的“哲学暴论”。

我们可以先想象一段相声:

A:你是当代最悲惨的奴隶!
B:你谁啊?这么没有教养。
A:我是马丁·海德格尔,被很多人认为是 20 世纪最伟大的哲学家。
B:噢,大师您好!
A:我说你是当代最悲惨的奴隶!
B:哦?这是为什么呢,大师?
A:这个问题就复杂了。要说明白为什么你是当代最悲惨的奴隶,我大概需要花两个小时的时间……
(两小时以后)
B:好好,大师,您就当我是“最悲惨的奴隶”吧。
A:“最悲惨的奴隶”,你也配!(以下接八扇屏)

别人都说出了“你是当代最悲惨的奴隶”这么恶意满满的话,你还去问为什么,那大概是缺心眼儿。有问题就说问题,扣大帽子真不是什么高明的方法,而且还是把科学家一锅儿端了。

“科学家是当代最悲惨的奴隶”这句大言不惭的话,水平感觉还不如 2000 年前的庄子(或惠施):“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虽然可以继续问“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但科学家和鱼不一样:鱼不会讲话,但科学家可不是哑巴。如果人家科学家觉得自己活得很快乐,就你海德格尔觉得人家是“当代最悲惨的奴隶”,这不是很搞笑?一个人非要按你海德格尔提倡的生活方式去生活,才是自由的,才不是奴隶?这是什么道理?你海德格尔觉得那么活很好,那是你自己的事,你非要把这种生活方式强加于别人身上,如果把别人整抑郁了你负责?有实验证明你提出那个生活方式,确实能使得大多数人都“感觉”生活得更好吗?

海德格尔这话的水平也没有马克思的异化理论高。异化最起码是普遍现象,你海德格尔也在其中。光揪着科学家说事儿算什么事儿?我也可以提出“海德格尔是当时最悲惨的奴隶”,并写一本书的“歪理”去论证这个观点。但我一是没那么无聊,二是不屑于使用理性去为偏见服务:这从根本上削弱了理性的价值,就好像用皇家卫队去打扫厕所一样。

海德格尔说:“科技这种用架构去看待事物的方式,遮蔽了其他认识事物的可能性”。然而我要是刻意不使用科技这种看待视角,它自身作为一种可能性也被遮蔽了:况且它不仅仅是可能性,而是被实践证明为有效的方式。所以这种无聊的论证能说明什么问题呢?科学家就只会使用一种方式看待世界?一天 24 小时都使用科技的方式?人家爱因斯坦不仅读哲学书,而且还拉小提琴:这在海德格尔那就不是遮蔽而是显现了吧?普朗克会唱歌、弹钢琴、弹管风琴、拉大提琴,写作歌曲和歌剧,但他最终选择了物理作为事业。那在海德格尔看来,普朗克放弃了“显现”,选择了“遮蔽”?普朗克又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人家有选择的自由,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海德格尔管得着吗?

我倒是很好奇海德格尔先生为什么单单把人家生活的单一方面拿出来强调。一个可能性是,他海德格尔本人就是一个“单向度”的人,一天 24 小时都选择用他提倡的那一种方式看待世界:在我看来,那才叫遮蔽。另一个可能性,当然就是选择性地夸大,不然他怎么论证他的歪理呢?他提出那种歪理的动机是什么?说不定是出于嫉妒。要让他像爱因斯坦那样名满世界又没有什么争议,那说不定去遮蔽他,他也愿意干。我可以按这条路无穷无尽地“分析”下去,但仅仅写了这么几句,就感到了一种海德格尔式的恶心,就此打住吧。

把自己的喜恶“编码”到事物的名字里,去强烈暗示读者,是一种下三滥的写作手法:他不喜欢的东西叫“遮蔽”,他喜欢的东西就叫“通达”,因为他觉得科学家的生活方式不好就把人家称作“当代最悲惨的奴隶”。对于这种污秽的命名和论证,我由衷地感到恶心。

“你是当代最悲惨的奴隶”从海德格尔嘴里说出来,和从隔壁张大妈嘴里说出来并没有什么区别:满满的恶意向我们无遮蔽地呈现。只不过张大妈脸皮还没厚到花两个小时去论证“你是当代最悲惨的奴隶”的程度。

在有些哲学家那里,有一种“祖传”的夸张独断的毛病:这在不少喜欢哲学的人看起来竟然还是很有魅力的。这种不良风气现在也是时候改一改了。使用这种夸张的观点和论证,把哲学家和科学家对立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8 月 15 日更新。

知友 @冀翼 为了回应我对海德格尔的批评,写了一篇非常好的回答,不吹不黑,有理有据,并充满着自己对哲学的思考。

既然如此,我也写一下我对“科技”和“遮蔽”的看法。

人类进入工业时代以来,人类被“强迫”用科技的方式思考,因为若非如此,一个文明会在经济、军事等各方面落后,并付出惨痛的代价。在学校里,这种思维方式也一再被强调。长此以往,这种思维方式似乎就成了唯一正确的思维方式。一个长期陷入这种思考方式的人,经常会觉得其他思考方式是不可理喻的,是过时的,是应该被淘汰的。他们觉得“不科学的”就是“错误的”。这当然是一种“遮蔽”,它阻止我们去看到其他可能性。而艺术恰恰给我们展示了其他的可能性:即使我们把艺术也看成一种遮蔽(但至少难以长时间遮蔽),它也至少告诉我们遮蔽的方式并不是只有一种可能性。

那海德格尔解决了这个问题吗?在我看来,他指出了病症,给出了缓解方法,但并未从根本上把病治好。如果我们换一种方式去看待世界,那么“遮蔽”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了。如果不存在这个问题,那么自然也就无需解决它了。

关键的问题,就在于“世界”并不是一个不可改变的东西。世界从根本上来说,是一个概念,是一种我们看待事物的“框架”。海德格尔说明了,这个“框架”事实上有局限、缺乏开放性。如果我们在某一个时间只能搞科技,在某一个时间只能吟诗,这看起来确实是有局限的。然而,“世界”是一个可以被扩充的模型。现代数学早就在研究高维空间甚至无穷维空间。

那么世界是什么呢?它事实上只是我们一种看待问题比较“方便”的方式。我们把所有对外在事物的感知进行汇总,得到了一个“经验世界”。但在我们思考几何题时,我们的脑海中却是一个仅仅由几何元素构成的世界。我们在看小说时,头脑中也建立了一个小说中的“世界”,并经常把这个世界中的设定称为“世界观”。因此,“世界”不必是唯一的。既然它只是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那么我们就可以去选择我们觉得最有效的方式。

数学家早就在进行这种工作。他们把一类有相同性质、遵循一定假设的对象放到一个世界中。比如欧氏几何体都存在于欧式几何世界中,非欧几何体都存在于非欧几何世界中。他们在思考时,时刻不忘记他们的前提假设。事实上,通过这种方式,他们就避免了“遮蔽”,因为他们时时刻刻都很清楚那不过是在假设成立的条件下的推论:他们没有被遮蔽。

那么科技是什么呢?事实上是一个“模型世界”,那个模型世界中有各种量,有各种方程,有各种推导法则(比如需要遵循逻辑)。这个“模型世界”不是外在世界,但它可以很好地“模拟”外在世界。当一种科技发展成熟时,我们就在“模型世界”和“外在世界”(模型可以解释的那一部分)之间建立起了一个良好的映射关系。我们研究科技时,往往只关注这两个世界。

然而,在这两个世界之外还有很多其他世界。比如一本小说的世界中,甚至不需要逻辑自洽:有一点逻辑错误也不会让小说崩溃。比如音乐作为一个整体构成了一个世界,每首音乐作品又构成了一个子世界。甚至连我们在做梦时,也是在“梦的世界”中。在“多重世界理论”中,我们可以有无穷多个世界:世界可以按照我们的要求被任意创造,因为世界事实上不过是一种集合而已(一般要求把具有某些性质的事物都包括在内)。

那么在多重世界理论下,我们在解决科技问题时,是我们主动选择了“模型世界”和“外在世界”,而不是我们被强迫去接受它们。我们之所以这样选择,是因为我们需要解决“外在世界”的问题,而我们知道“模型世界”可以很好地与外在世界中我们感兴趣的部分很好地对应起来。在我们选择于去关注这两个世界时,我们时刻清楚其他可能性的存在性,因此我们也就没有被遮蔽。

这就好像是,如果我们只允许去看世界在一个平面上的投影,那不管什么时候都存在视角问题。但如果我们不仅仅去看投影,而是去看那个立体的世界,那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虽然还是有遮挡的问题,但这只是一个比喻,况且我们在脑海中建立一个站在上帝视角、无遮挡的世界)。同样,如果我们只关注于三维空间加上时间的世界,那么它的“容量”是有限的,所以我们同时只能关注“所有可能性”的一个侧面。而如果我们长久只观注它的一个侧面,我们往往就会忘记从其他侧面观察它、与它互动的可能性。但如果我们把它“扩容”成“多重世界”(随便多少重都可以,包含无穷多个世界都没问题),把所有可能性都容纳进去,那这种问题将不复存在。

对于哲学来说,维度的重要性无与伦比:没有维度就没有哲学。因此,《哲学的重建》正文第一章就是介绍多重世界理论的。这个框架具有无穷的维度,可以容纳任何东西。但从根本上说,它实际上只是一个概念、一个模型:一个我们用认知倾向建立起来的,符合我们认知倾向的评判的模型。在读者掌握了认知倾向公理之后,可以自行建立自己的认知模型。

如果对“多重世界理论”有进一步的兴趣,欢迎阅读:

以及专栏《哲学的重建》《对〈哲学的重建〉的说明、补充和展望》中的其他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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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写完海德格尔论科技的论文,整理一下放上来了。欢迎讨论:)

1. 现代科学的起源
2. 现代科学给人类带来的危机
3. 现代科技的起源
4. 现代科技给人类带来的灾难
5. 人类的出路在何方
6.
海德格尔反科学么

7. 为什么用<奴隶>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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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现代科学的起源(见注[1])

在海德格尔看来,近现代科学的诞生始于科学的数学化。表面上看,现代科学(如牛顿物理)比古代科学(如亚里士多德物理)更依赖实验归纳,应当更注重经验。但海德格尔认为并非如此,他认为亚里士多德也是注重观察、测量和归纳的,而重点在于实验设计的意图与假设---牛顿是先将自然看做可被『数学筹划』而去设计实验、观察归纳的;亚里士多德却没有这样的先置假设。

亚里士多德将物体看做是有自身秉性的个体,它们的运动轨迹、处所都受内在本性影响。而牛顿物理下的物体是『平等』的,它们被浓缩为一个个质点,它们的位移仅与受力大小和自身质量有关----也就是说,牛顿物理体系中的物体是没有『质』的差异的,物理成为一种研究『量』的科学。海德格尔便以此推断:牛顿物理的基础其实并非经验,而是『数学筹划』(mathematical project [德entwerfen])。

海德格尔所谓的数学筹划,是人在面对物体时,先预设了一个『可公理化』的自然规律,将物体纳入这个体系进行『筹划』。数学筹划预设了只有『可被公理化的』才是可探索的,因此事物只有以『公理化』面貌呈现时才被认为是『科学的』,而必须有被严谨测量的可能性,才能称其为科学实验。

(另外说句题外话。大家有没有觉得,海德格尔把【现代科学】立足之本往一种【揭示世界的态度】上去分析,而不是用科学本身去分析科学,是非常高明的。如果仅从『科学』的内涵去分析,便流于定义本身,只有把现代科学放在历史中作为一个人类发展阶段去看,才可能跳出来追问人类与科学的关系如何自由。不过他对现代科学的理解并不能全信,光是他对牛顿物理的理解就有很多人反驳,至于生物化学他更不深入了。所以他这些批判,主要看看思路吸收有价值的即可,兼听而不可全信)

2. 现代科学给人类带来的危机(见注[5])

因为科学的基础是数学筹划,所以科学家是先预设了世界是可被形式化的,再寻找符合这条规律的证据,他称之为谋制(machination [德Machenschaft])。谋制给人类带来的最大危害是:一切都可被规范化、形式化,存在的魅力(enchantment)将消失。这便牵扯到海德格尔对现代性的本质的批判:理性主宰一切,世界沦为图像(World Picture [德Weltbild])。他追溯到笛卡尔对『我思』(cogito)的看重,认为现代科学的数学化,是从笛卡尔便开始的形而上学理性化的表现之一。当理性主宰一切,人作为思想者就成了世界中心,而世界就只能以被再现、被计算、被操纵的面貌呈现,我们遇到的只能是表象的图像,存在本身则隐退了。

其次,为了保证科学秩序的运转,科研必须机构化,科学研究的协调放在首位,具体科研人员放在次要位置。因为一旦这个大机器开始运转,这个数学筹划自身的完整性取代了个体差异的价值,科研人员成为可替代的一颗钉子,科学家进入流水线培训。海德格尔认为这是极其危险的,因为技术人员、研究员将代替思想家;而大学关注的也不再是智慧,而是一种秩序意义上的『常识』。

3. 现代科技的起源(见注[2])

同样,海德格尔将现代科技与自古以来就有的技术(techne)做对比,意在引出『现代科技的本质』。他认为现代技术与古代科技的差别是,现代科技是索求(challenging [德Herausfordern]),其本质是架构(enframing [德Ge-stell])(有些地方翻译成座架,这译法我也是无语了,私以为架构更贴切些...可以大致理解为将物体模板化程式化)。

什么是索求呢?举个例子,以往人们种地,收割粮食,但把土地依然看做土地,只取自己所需的使用。但在现代科技的要求下,土地不再是单纯的土地,亩产量、石油产量、每平方米单价...土地成为可量化资源,只是尽土地的本分是不够的。现代科技体系下万物都成了一种储备(standing-reserve[德Bestand]),被用来筹划、存储、分配、获利。而这种将万事万物看做储备,并且加以筹划的态度,便是架构(enframing),也便是海德格尔认为的现代科技的本质。

4. 现代科技给人类带来的危机(见注[2])

科技带来的第一层危机,是使得人类自身也沦为一种资源储备--人力资源这个词就很好的印证了人的资源化;同时,人又感到自己是万物的领导者,是一切架构的建构者。于是就制造了一种幻觉:人所能遇见的一切都是人类或人类创造的。(注[2])

科技的第二层危机,便是科技这种用架构去看待事物的方式,障蔽了其他认识事物的可能性。比如『艺术』就是这样一种可能性。他认为艺术全然不同于科技,艺术不去索求,而是使事物本质在其中显现,这种通过艺术带入在场(bringing-forth into presence)的揭示是解弊(revealing[德Entbergen])(见注[7])。要注意的是,科技的架构(enframing)本身也是一种揭示(revealing),只是科技一旦成为主导的揭示方式,人类将无法看见世界其他方式的自我揭示。

5. 人类的出路在何方(见注[3],注[4])

需要说明的是,海德格尔并不觉得我们应该停止科技发展。事实上,他认为架构(enframing)成为主导人类认知存在的方式,这本身是一种天命(destining[德Geschick]), 是历史揭露自身的方式。他甚至再三说明,历史发展并非全部在人类掌控之内,因此仅凭人类本身既无法阻止科技架构的出现,也无法使新的历史阶段到来。

但同时,人类并不是毫无主动权。人类之所以被科技束缚,更多的是因为人类并未认识到科技的本质和科技架构对人类认知方式的障蔽。一旦都意识到这点,就能敞开面对新的揭示方式了,也就是做好了接受新的历史阶段到来的准备。这种反思和敞开便是人类所能控制的那部分(注[3])

而对科学的反思会将人类释放(releasement[德Gelassenheit],在其他地方被译为泰然任之)到更值得被追问的问题的疆界。他在《科学与沉思》演讲的尾声说,"即使科学界延续现在的方式,不在本质上有所改革,但科学研究者们自身可以以思想者的身份在不同层面上反思科学并保持觉知,追问更深的问题,并时刻意识到除了科学技术承诺给我们的以外,世界还有很多认识方式。(注[4])

6. 海德格尔反科学么

从前面的叙述可以总结出海德格尔这些观点:

a) 现代科学和科技主导了人类认知世界的方式,因此可能障蔽世界的其他自我揭示。

b) 但现代科学与科技是时代精神的展现,并非人类可自主控制,所以唯一解决危险的方法是反思。

c) 科学家如果没反思科学的本质,那他们追问的就不是最根本的问题。

d) 科学家和技术人员有可能眼光被科技现状局限,但并不妨碍他们通过反思认识到科学实质,并为迎接不同的揭示方式的历史阶段做准备

大概总结,海德格尔批判的不是科学家,而是那种不反思科技的本质只盲目推动科技发展这一行为本身。海德格尔这几篇文章并不是说『科技不应当存在』(实际上他也反复声明了科技发展的不可避免),他的目的是揭露科学的边界,并没有反科学。


至于认为海德格尔反科学的呢,常用的证据是他在What is called Thinking中说的『科学家不思想』这句话(见注[6])。 但一旦我们理解他对科学的批判,就能理解他这里说的不思考,不是科学本身无用,而是指所有学科都被科学化以后会遮蔽其他关乎存在的思考。


7. 为什么用奴隶这个词


Basic Questions of Philosophy: Selected "Problems" of "Logic"中原文是"the most miserable slaves of modern times",我想他用slave一词并非出于人格层面的歧视,而是表达了一种被束缚和不自由的状态:如果不认识科技的本质,盲目在科学研究道路上做一颗没有反思精神的钉子是不自由的;而全人类在不反思的情况下盲目推进科技发展也是不自由的。


另外,我猜测跟黑格尔的主奴辩证法有关,教授也认可了这个可能性,但很可能只是臆测,你随便一听就好。黑格尔描述的奴隶是依赖于主人的,奴隶将自然转化为主人所需,奴隶成为主人与自然间的中介,而主人与自然不再接触。这与海德格尔对科学的看法很像,或许海德格尔认为现代科学就是这个奴隶,科技就是这个奴隶产生出的结果,而人类作为主人必须经过科学这个奴隶作为中介才能接触自然,于是人类越来越远离自然,越来越远离存在的本身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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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海德格尔, Modern Science, Metaphysics and Mathematics (现代科学,形而上学和数学)

[2] 海德格尔, Question Concerning Technology(技术的追问)

[3] 海德格尔, The Turning(转折)

[4] 海德格尔, Science and Reflection(科学的沉思

[5] 海德格尔, The Age of The World Picture (世界图像的时代)

[6] 海德格尔,What is Called Thinking(思考是什么)

[7] 海德格尔,The Origin of the Work of Art(艺术作品的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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