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老西医”们票选最佳,榜首非theriac莫属。这味千年祖传的万灵神药甚至通过丝绸之路流传至唐朝,史籍称“底野伽”(详见另一篇回答)。追溯其足迹,它经手的病患从满清皇子一路排到罗马皇帝,在古代欧洲、伊斯兰和中国医学典籍中均占有一席之地。其影响之众、跨度之长、流传之广在医药界无出其右者。
中世纪的欧洲医生但凡遇到疑难杂症,必开一剂theriac背水一战。theriac的疗效大概要归功于药方中的少量鸦片,虽然不能根治疾病,但确实缓解了病人的痛苦。药方附在文末。
theriac的源头在古罗马。公元前120年,本都(Pontus)国(位于现今土耳其境内)庆祝王子生日大宴宾客。觥筹交错间,国王米特里达梯五世(Mithridates V)莫名暴毙。父王惨死的一幕成了王子米特里达梯六世一生的梦魇。他害怕重蹈父王的覆辙,于是每天取一些草药当毒物解药服用。据说米特里达梯六世因此练就了百毒不侵的金刚不坏之身。在他服毒自尽时,毒药居然没能起作用,不得不让手下用剑解决。至今英语里还有一个单词mithridatism(米特里达梯法),意为持续服用小剂量毒药以建立耐毒性。
米特里达梯六世的药方后来传入古罗马。罗马暴君尼禄的御医Andromachus对药方做了改良,提高了罂粟配比,将蜥蜴肉换成毒蛇肉,额外添加了数十种草药和矿物。[1]人们将原版药方称作mithridatium,改良版本命名为theriac(底野伽)。公元30年的古罗马药典《De Medicina》记载了mithridatium的具体配方,原料共36种,包含罂粟乳胶,但是鸦片含量估计不会超过1%。
尼禄之后的罗马皇帝如马克·奥勒留和塞普蒂米乌斯·塞维鲁都在御医指导下服用theriac。马克·奥勒留服用的版本只有四种成分,并不含有罂粟或毒蛇肉。这一传统甚至延续到罗马帝国覆灭以后。出于对暗杀的恐惧,查理曼大帝、阿尔弗雷德大帝、亨利八世和伊丽莎白一世及同时代贵族都是theriac的忠实用户。[2]
文艺复兴时期,theriac逐渐飞入寻常百姓家。为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迷信需求,欧洲涌现了一批theriac作坊,其中尤以威尼斯制造最受欢迎。威尼斯对theriac的监管非常严格。为防止店家暗箱操作以次充好,威尼斯要求制药过程在公共区域进行方便监督。制药完成日定为节日。歌者放歌,舞者起舞,诗人们诵咏theriac的功效。威尼斯的thearic配方基本延用了千年前的罗马古方,包含鸦片和毒蛇肉。
从最初的解毒剂,theriac逐渐发展成一款包治百病的万灵神药,适用病症包括癫痫、狂犬病、高烧、食欲不振、失眠等。值得一提的是,theriac同时也是当时欧洲各国瘟疫防控的不二之选。1348年黑死病流行,法国卫生部将theriac列为指导药物,并强调十年陈酿为最佳。[3]1665年伦敦瘟疫时,英国卫生部又将theriac列为官方治疗药物。
theriac的新衣直到1745年才被英国医生William Heberden写的“大字报”撕下。次年的英国官方药典最后一次收录了theriac。法国、德国和西班牙则直到19世纪末才将theriac剔除出官方药典。由于theriac常与蜂蜜一起服用,此后theriac就成了蜜膏的代名词。
马克·奥勒留御医Galen开的四成份药方:马兜铃、沥青、芸香、野豌豆。[4]
Galen开的更复杂的药方被编成了古希腊韵文。我拣选有把握的翻译了一部分:Florentine iris 之根, 甘草, 各 12 盎司; Arabian costus, Pontic rhubarb, cinquefoil, 各 6 盎司; Ligusticum meum ,大黄, gentian, 各 4 盎司; 马兜铃, 2 盎司; scordium 的叶子, 12 盎司; lemon grass, horehound, dittany of Crete, calamint, 各 6 盎司; pennyroyal, ground pine, germander, 各 4 盎司; lourus cassia 的叶子, 4 盎司; 玫瑰花朵, 12 盎司; 薰衣草, 6 盎司; 圣约翰草(贯叶连翘), 4 盎司; lesser centaury, 2 盎司; 番红花(藏红花), 2 盎司; amyris epobalsamum 的果子, 4 盎司; 肉桂, 12 盎司; cassia lignea 和 spikenard, 各 6 盎司; Celtic nard, 4 盎司; long pepper 24 盎司; 黑胡和生姜, 各 6 盎司; 小豆蔻, 4 盎司; rape seeds, agaric, 各 12 盎司; 香菜种子, 6盎司; 茴香, 小茴香, cress, seseli, thlaspi, amomum, sandwort, 各 4 盎司; 胡萝卜, 2 盎司; 鸦片 24盎司; epobalsamum, 12 盎司; 没药, 乳香, 松节油, 各 6 盎司; 苏合香, 阿拉伯胶, sagapenum, 各 4 盎司; 天然沥青, opoponax, galbanum, 各 2 盎司; acacia 的汁与 hypocist的汁, 各 4 盎司; 海狸香, 2 盎司; lemnian bole, calcined vitriol, 各 4 盎司; trochiscs of squill, 48 盎司; 毒蛇肉, 菖蒲, 24 盎司——将香膏、树脂及树胶加酒研磨, 使之成为稀糊状, 然后将上述所有的药物与 960 盎司的蜂蜜和合在一起。
De Medicina中的原版药方[5]:
中世纪的医学很多是继承自古典时代,西欧修道院里的修士们会通过拉丁语文本来学习古代的医学知识,例如希波克拉底(约BC460-BC377年)提出的体液学说在中世纪很长一段时间内仍然影响巨大。
希波克拉底也重视草药的作用,例如他会以黑藜芦为催泄剂、以白藜芦为催吐剂、以海葱汁为催尿剂等等。这些草药的使用的方法大多流传了下来。
古希腊时期有一种饮料叫“大麦茶”,以去皮的大麦煎熬成茶汤,据说有益于人们的身体健康。从古代到中世纪,从英国到印度都有这种茶汤的身影。
熟悉古罗马历史应该都知道米特拉达梯六世,他是公元前121年~前63年统治小亚细亚地区本都王国的国王。
此君擅于毒药,据说从小的时候就开始服用一些微量的毒药,以培养身体对毒药的免疫力,之后逐渐增大的毒药的剂量。甚至有传说说他兵败走向没落之后,欲饮毒药以自尽,但因其自小培养的免疫力,使毒药无法快速取其性命,只好再命侍卫杀死自己。
他也热衷于调配解毒药,据说他发明了一种万能解毒药,以食盐、无花果、核桃、芸香等54种原料配成,而他的名字也成了这种解毒药剂的名字。今天“Mithridate”的意思就是万能解毒药。
这种万能解毒药的配方版本不少,维基上则给出了其中一种配方:
到了一世纪的罗马帝国,甚至出现于含64种原料的解毒药加强版。
这种解毒药剂或者与之类似的解毒药剂一直到19世纪都有人在使用,不同时期则有不同版本,一些版本的配方中可能会有鸦片或蛇肉之类的。
除了来自古希腊的医学和药学知识外,中世纪的草药学也因受到许多异教文化的影响。例如十世纪英国的盎格鲁撒克逊人中间流传着这样一个解毒药配方(Nine Herbs Charm,九株药草的魔法),配方如下:
取艾蒿、稗草(Echinochloa crus-galli)、碎米荠、车前子、黄菊、荨麻、百里香、茴香、野苹果(Malus)这九种草药,碾碎后,经过一系列复杂工序由中毒者服用。而且还要念一段咒语,咒语大意就是沃登(奥丁)用九种植物的枝来击杀毒蛇,使被毒蛇咬伤的人痊愈。
这个咒语表明了,这一配方的来源是日耳曼人的异教多神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