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说江统应该上疏建立民主共和制度反帝分封建呢,这样才能充分实现民族大团结发挥生产力,一起共抗即将到来的小冰河期。否则他是不是还想当大地主剥削阶级继续剥削贫苦劳动人民作威作福?题主这种问法就完全是站在历史后人的角度脱离时代去评价古人的作为,甚至完全用他们没有的思维方式去批评他们不作为。
江统提出《徙戎论》的时代背景是西晋当年刚刚平定了持续五年之久的秦雍地区齐万年的羌氐之乱,耗费兵力钱财无数,名将周处战死。而二十年前还有声势更加浩大的秃发树机能之乱,连杀秦州刺史胡烈,三任凉州刺史牵弘、苏愉、杨欣。江统的个人背景是其父江祚曾经出任南安太守,地处秦雍,深知秦、雍、凉等州羌氐与汉人杂居的确切情况,这些胡族早已经遍布关中了。也就是所谓“关中之人百余万口,率其多少,戎狄居半”。
江统不是一拍脑袋上疏徙戎,而是在这一场长时间的战乱结束之后,反思该如何避免关右地区下一次战争而提出的建议。至于说是因为胡人好欺负才邀名更是可笑,当初秃发树机能称雄秦凉时,晋武帝畴咨将帅平叛,尚书左仆射、光禄大夫李憙推荐的人是刘渊。刘渊部族与太原王氏累世相交,洛京高门名流都与他多有交往,论起身份地位,刘渊远在江统之上。然后江统对五部匈奴的称呼是“并州之胡,本实匈奴桀恶之寇也”。
《徙戎论》是在自后汉胡族内迁,到西晋已经矛盾日渐激化的情况下写出的一份江统本人的解决方法,他提出的问题很实际,但解决的方法很不实际,没有可操作性。在戎晋杂居的情况下,只能会激起更大规模的战乱。
方今关中之祸,暴兵二载,征戍之劳,老师十万,水旱之害,荐饥累荒,疫疠之灾,札瘥夭昏。凶逆既戮,悔恶初附,且款且畏,咸怀危惧,百姓愁苦,异人同虑,望宁息之有期,若枯旱之思雨露,诚宜镇之以安豫。而子方欲作役起徒,兴功造事,使疲悴之众,徙自猜之寇,以无谷之人,迁乏食之虏,恐势尽力屈,绪业不卒,羌戎离散,心不可一,前害未及弭,而后变复横出矣。
内迁实际上是自后汉乃至十六国以来常规的分化手段,用来增强文化认同、巩固统治。至于这些胡人编户,西晋更是可以向他们收取税赋、补充劳力,必要时还能征为兵源,江统的建议在当时不能被采纳其实才是正常的。只不过后来天下大乱,并州刘渊第一个起兵建国,江统的建议才被认为是远见卓识了。至于在江统之前就有过类似徙戎建议的段颎、鲁恭、邓艾、傅玄,因为他们的时代没有大规模战乱后渐次成立的胡族政权,也就不被人所知了。
段颎:今傍郡户口单少,数为羌所创毒,而欲令降徒与之杂居,是犹种枳棘于良田,养虺蛇于室内也。
鲁恭:夫戎狄者,四方之异气也。蹲夷踞肆,与鸟兽无刖。若杂居中国,则错乱天气,污辱善人
邓艾:羌胡与民同处者,宜以渐出之
傅玄:诸胡梁惊,不与华同,鲜卑最甚。使鲜卑数万散居八闾,此必为害之势也。
还是说段颎、鲁恭、邓艾、傅玄也是沽名钓誉之辈,看不出后汉末年以来世家大族崛起,开始侵蚀皇权,这些逐渐形成的门阀士族才是变乱根源,然而只能欺负胡人软柿子?不过杀了西羌十多万人的段颎,可能真的是觉得羌人是软柿子吧。
至于江统,他不可能预测到以后贾南风会废杀太子,也没人能想到司马伦会废帝自立,引发三王起兵,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天下大乱。当时张华总摄朝政,裴頠、贾模辅政,分别代表寒门庶族、高门士族、外戚宗亲,一时海内晏然。贾南风废太子时,张华、裴頠等人力争至日落而不决,这里面就有东宫官员的身影。等到太子被废,贾后下令宫臣不得追送,但江统、王敦、潘滔等东宫官员依然冒禁至伊水送别,拜辞道左,悲泣流涟,事后全部被下狱。也就是说,江统根本就不是怕事之人。后来政局多变,士族夷灭者甚众,但无论齐王司马囧执政,还是在成都王司马颖手下,江统都是犯颜直谏,从不避权贵。北方高门领袖卢志等要杀陆云兄弟,江统也为其辩护,辞甚切至。生死尚且不避,何需沽名钓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