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能对我们造成那些疾病？我们要怎么做来减少雾霾带来的危害？ 第1页

最近看了一篇JEEM（环境经济学顶尖杂志）的文章，跟我去年做的文章很像，拿来说说吧。

文章就是研究中国疾病与空气污染之间关系的，对于大气污染导致疾病医学上的因果关系早已证明，但是对于经济学而言，最重要的是评估这种因果关系的大小。这个问题之所以重要的原因在于：环境质量不是商品，无法在市场上买卖，我们无法用市场定价的方式来确定我们该付多少钱，因此我们也无法得出我们应当为治理环境付出多大的代价。环境经济学一个重要功能就是来评价这种代价的大小。方法可以是直接问每一个人，你愿意花多少钱来改善环境，这叫直接估值法。也可以是通过各种手段估计出环境污染带来的损失，这叫间接估值法。显而易见，评估大气污染带来的死亡变化情况就是间接估值法，我们可以由此来判断大气污染的健康代价。

不过在经济学当中，为了估计这一因果关系的大小我们还会遇到别的问题，例如随着经济的发展，大气污染有可能会加重，但是经济发展同时意味着更好的医疗条件，这会降低死亡率，那么如果直接用大气污染估计死亡率的情况就可能低估了污染带来的死亡率情况，这就是经济学中经常遇到的所谓内生性问题。一般而言能解决这一问题的文章都是很牛逼的文章，

我看到的这篇文章也遇到了这一问题，于是他就想到了一个准自然实验，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跟实验室里做实验一样，我们在社会里也做实验。找一件事情只跟空气污染有关系但是跟死亡率没关系，这不就能有效观察到空气污染的变化带来的死亡率的变化了吗？这样的事情跟实验室里做实验很像，都是控制其他要素不变，就这一个要素变，那么这个要素变动带来的结果我就能观察到了。由于社会里不太可能专门为做实验来实施这样的事，但是有的事情确实具有这样的特点，我们就把这种事叫做准社会实验。

文章的作者就想到了一个准社会实验，是什么呢，北京奥运会。为了开北京奥运会，中国中央政府大力治污，包括什么迁出首钢啊，在奥运会期间关停火电厂啊，单双号限行啊，这些事情真的是单纯为治污来实施的，你很难说跟降低死亡率有什么关系吧，那么就是一个很好用于评估环境质量改善对于疾病死亡率影响的准社会实验。

先来讲讲数据来源：

疾病数据目前国内只有全国疾病监测系统数据，这一数据库由卫计委统计，覆盖了我国161个县级行政区域，2008年覆盖人数有8000万人，这一系统完整的统计了这161个县级区域的疾病死亡情况。而对于疾病发生的情况或更细的数据，目前根本没有数据来源。该文作者主要把疾病分为了心脑血管疾病（CVR）和非心脑血管疾病。

环境污染数据该文采用了API（空气污染指数），这是一个在2012年前才采集的数据，而且 只有城市有，对于这一数据我其实是觉得有问题的，对于这一数据的具体情况可以参见我以前的两个回答，链接如下：

气象数据该文采用了美国国家大气与海洋局（NOAA）的数据并做了一定处理。其实NOAA的观测点很少，但是中国自己的数据现在已经被国家气象局提升了一个密级，现在恐怕只有专业的气象研究部门才能拿到了，他们用这个数据我倒是不惊讶。

接着看看2008年北京奥运会空气质量控制结果吧：

上面第一副图展示了2008年北京奥运会空气质量受控制和不受控制的城市示意图，其中红色的就是受控制的，蓝色就是不受控制的，之所以只有这么少的点，是因为只有这些城市才有疾病死亡数据，无可奈何之举。下面这副图就是从2006-2010年受控制城市和不受控制城市每个月的PM10浓度对比图，圆点加实线是受控制城市的，虚线加三角是不受控制的城市。再看时间，中间两个直的平行虚线之间就是北京奥运会环境控制时间。可以明显发现不受控制的城市的PM10浓度大多数时间都比受控制的城市要低，也就是空气质量要好。但是在奥运会召开期间他们实现了华丽的逆转，拥有了更好的空气质量。说明中国政府在奥运会期间的面子工程有着有效的作用！

接下来就是估计空气质量改善对于死亡率的影响，作者采用了下面的式子：

其中是i地在世界t的疾病死亡率，P是空气质量，R是时间虚拟变量，在控制期就是1，否则就是0。T是交通管制的虚拟变量，如果这个城市受到交通管制就为1，否则为0.学过高级计量的人应该都知道这实际上就是一个difference的处理效应估计，没学过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这两个式子就是为了实现我们上面说的准确估计空气质量改善对于疾病死亡率影响的就行。

估计结果如下：

这个表分两大列，左边的三个是上面第二个式子的估计结果。如果看不懂我就告诉你大概北京奥运会的环境控制措施使得受控制城市的PM10浓度下降26左右，这什么意思呢？看看上面第二幅图，他们平日里的水平也就125左右，整整下降了20%啊。同时在奥运会期间，这些城市的空气质量基本维持在良好区间，基本达到洋人老爷的要求了。

接下来讲右边三列，这就是估计空气质量对于死亡率的影响了。他们得出的结论就是城市PM10每下降10的话，中国疾病死亡率就大概降低9%左右。这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因为WHO推荐的PM10最好要到50以下，如果能成上面第二幅图中的125降到50，那么PM10就下降了75个单位，按照线性估算，这些城市因为雾霾而带来的死亡率要下降67.5%之多。换算成具体的人数，作者自己估算是哪怕中国城市PM10浓度下降10个单位，每年中国城市居民就可以少死285190人，将近30万啊！

其实到此本文的主要结论已经基本结束，后面都是验证他的结论的合理性和更加细致的分析，例如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不同疾病的情况，总体问题不大。

那么好，既然估计出了这个结果，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愿不愿意为这30万人的性命而将PM10下降10个单位了，这就是政治决策者的问题，也是下一个问题了。不过环境污染对于生命健康的影响估计就到此为止了。

参考文献：

He G, Fan M, Zhou M. The effect of air pollution on mortality in China: Evidence from the 2008 Beijing Olympic Games ☆[J].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Economics & Management, 2016, 79:18-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