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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上关于这个事的讨论很少,我先做一个大概的介绍吧。
上图这种长相奇特的动物就是本次事件的主角高鼻羚羊,又叫做赛加羚羊。从化石证据来看,高鼻羚羊应该在第四纪冰川期的时候就广泛的生活在欧亚大陆北部和阿拉斯加地区了,在极寒的冰期,它依靠强大的适应能力坚韧的生存着,它巨大的鼻子就是这种适应力的明证:寒冷的空气在鼻腔充分加热后才进入肺部,避免肺部收到冷空气的伤害。冰期结束后,高鼻羚羊不仅成功的幸存下来,还在中亚的高寒高原地带繁衍至今。
然而这个骄傲的物种今年差点就走进了历史。
2015年5月,从哈萨克斯坦的别特帕克达拉草原忽然传来了令人紧张的消息:保护区里的高鼻羚羊突然大规模死亡,起初一天发现死几十头羊,后来一天几千头,最多的一个周死亡了四万多头羊,整个别特帕克达拉草原到处都是羊的尸体。
举目望去全都是死去的高鼻羚羊
全球各地的动物保护专家都疯了,100%的致死率和极短的发病速度让专家们根本来不及搞清病因是什么,更不用说研制相关药物了。人们只能假设这是一场瘟疫,为了避免二次传染,只得抓紧时间清理死羊的尸体。尸体越堆越多,死亡数字持续攀升,5月底有数据显示已经有120000头羊死亡,还有统计认为整个事件最终死亡数量应该是211000头。
这是令人震惊又沮丧的数字,因为高鼻羚羊的现存总数量仅仅只有257000头,也就是说,占这个物种种群总量82%的高鼻羚羊在一个月之内稀里糊涂的死去了。
等待掩埋的高鼻羚羊尸体
擦干了眼泪,动物保护专家和环保人士开始回过头来调查这场浩劫的起因。不少人指出,这片草原曾经遭到各种工业的污染,有人把矛头直指哈萨克斯坦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基地,认为是他们发射的火箭泄露了剧毒的推进剂污染了草原。但越来越多的验尸结果不仅否定了这些推论,更是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两种微小的细菌 —— 败血性巴斯德氏菌 和 产气荚膜梭状芽孢杆菌。
伦敦大学皇家兽医学院的 Dr. Richard A. Kock认为,哈萨克斯坦今年的春天明显异于往常,不仅多雨而且温度剧烈波动,这使得高鼻羚羊摄入了更多富含水分的野草,这些含水量高的野草被高鼻羚羊体内的败血性巴斯德氏菌 和 产气荚膜梭状芽孢杆菌发酵,产生了毒素。气温的快速变化影响了高鼻羚羊的免疫系统,使得这些毒素得以趁虚而入,引发了羚羊内出血。或许就是导致高鼻羚羊差点被灭族的元凶。
好啦,这件事情的经过我就描述都这里,我们不禁要说:好可怜的羚羊,好无情的天灾啊!
可是……真的是天灾吗?把高鼻羚羊逼上绝路的,真的只是“2015年的第一场雨,比以往时候来的更多一些”吗?让我们假设一下:
“如果”终究只是“如果”,这些美好的设想并没有发生。而现在人们需要面对的“如果”是这样的:
让我再看这个世界一眼
哈萨克斯坦的春雨,只是压垮高鼻羚羊的最后一棵稻草。高鼻羚羊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灾!
前边我们说过,高鼻羚羊,曾经广泛的分布在中亚各地,包括我们的新疆境内,都曾有过不小的高鼻羚羊种群,全球的种群总数曾经有130万头之巨。虽然因为捕猎和栖息地的破坏,全球各地的高鼻羚羊总量一直在下滑,中国境内的高鼻羚羊更是在上世纪60年代之后就近乎野外灭绝。但高鼻羚羊的全球总量还维持在高位上,这让大家对这个物种的危机产生了错误的认识,也为接下来的一系列悲剧埋下了祸根。
比起它的亲戚藏羚羊,高鼻羚羊是幸运的,因为它没有藏羚羊那样细密轻柔的羊绒,免去了被猎杀做成奢侈披肩的厄运。比起它的亲戚藏羚羊,高鼻羚羊也是不幸的,因为它长了一对儿羚羊角,一对儿被载入了中医药典、在中医方剂中使用了2000多年的羚羊角,《神农本草经》说它有“平肝熄风、清热解毒”的功效,现在的中成药用它制作退烧、解毒、感冒和清肺药。而且药典还说了,就得是这种羚羊的角,别的羚羊角不行。
1991年,为了保护珍稀的犀牛,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开始呼吁中医药剂师使用水牛角和羚羊角代替犀牛角,这在一定程度上更是推动了羚羊角贸易的火爆。这时候恰逢苏联解体初期,原苏联成员国的经济出现了普遍的下滑,人民生活水平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倒退,本来已经出现了许多人捕猎高鼻羚羊吃肉的情况,而中国的羚羊角交易热潮有增无减,羚羊角卖给中国的药贩子可以换成硬通货美金,猎杀高鼻羚羊就成了一笔有利可图的买卖。再这样的利益驱动虾,在哈萨克斯坦、蒙古和土库曼斯坦的草原上,到处都是开着越野车捕猎高鼻羚羊的猎人。
世界自然基金会(WWF)的本意是好的,却无意中酿成苦果
捕食高鼻羚羊用来吃肉这种行为虽然会威胁羚羊种群数量,但是因为公羊母羊都能吃,捕猎不会造成性别失衡,这种损失是可以慢慢恢复的。而为了获取羚羊角而捕杀羚羊带来的影响则是格外严重:只有雄性高鼻羚羊才长有羚羊角,猎人会专挑成年雄性羚羊下手。在野外环境下,一群高鼻羚羊的雄雌比是1:5—1:15,这个比例可以保证每一头雌性都可以获得交配的机会,但随着对公羚羊的选择性狩猎,这一雄雌比迅速攀升到惊人的1:30,在个别地区甚至达到了1:106!许多雌性根本就没有机会参与交配,整个族群的生育率不断下滑。
我们可能无法想象,是如何猖獗的猎杀,是怎么扭曲的供需链,让一个物种遭受了如此的浩劫。1994年《Traffic》杂志对东亚地区的中药市场进行了一次调研,仅1994年8月一个月,在香港的中药市场上交易的羚羊角就有30720只,也就是15360头雄性高鼻羚羊!1990年的时候高鼻羚羊种群总数还有60万头,2000年就仅剩17万8千头,2002年更是直线跌落到5万头!
入了药典,谁能善终,这是命……洒家……认命
这下大家可急了眼了,按这个势头发展下去,高鼻羚羊眼看就要走向灭绝啊!于是还有高鼻羚羊分布的5个国家(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蒙古)签署了一个协约,开展国家层面的合作保护高鼻羚羊;一些科学家成立了一个联盟——赛加羚羊保护联盟(SCA),对保护工作提供技术指导;哈萨克斯坦政府对保护工作最为尽心,划了一个和法国一样大的保护区,还加大了对盗猎者的惩罚力度;联合国环境署也呼吁各国修改铁路设计,避免因为铁路建设分割高鼻羚羊的栖息地。
值得一提的是,中国政府也把高鼻羚羊列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对中成药中的羚羊角方剂进行限制,一些正规的医药厂也开始用山羊角等替代羚羊角。不过,民间对羚羊角的需求还是很旺盛,羚羊角走私还是时有发生,一些药厂依然违规使用羚羊角原料,2012年澳大利亚海关查处了一批中成药,里边就检测到了高鼻羚羊的DNA。还有近几年兴起的手串风潮,也给高鼻羚羊带来了威胁,羚羊角手串在文玩圈子里也是炙手可热的玩品。
不管怎么说,在各方努力之下,高鼻羚羊从2002年的不足5万头缓慢恢复到了2014年的257000头。SCA的一些科学家雄心勃勃,下定决心要把高鼻羚羊的种群规模恢复到五六十万头,让这个种群彻底摆脱灭绝的危险。
就在这个时候,哈萨克斯坦的春雨来了,这十几年的努力全成泡影。
哈萨克斯坦草原上的这场灾难已经过去半年了,在那遥远的地方,还有许多的科研和环保人士在不知疲倦的忙碌着,希望通过一己之力,把这个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物种拉回来。作为普通人,除了聊表敬意,我们也可以为此做一点事:从今天开始,拒绝含有羚羊角的药品,拒绝羚羊角手串等工艺品。这并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质量,羚羊角可以达到的药效,布洛芬可以做的更好。而正是这样微小的改变,或许可以点燃高鼻羚羊存续的星星之火,给这个长相呆萌的物种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最后,我不得不引用野生救援(WildAid)那句振聋发聩的宣传语: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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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这几天仔细的看了所有的评论,有些不哭笑不得。
自从上次我写哪个巫术的回答之后,我的评论区就成了中医粉和中医黑的战场,我就纳了闷了,我的回答跟你们有关系吗?就事论事就这么难吗?
甚至几位完全没有语言和思维逻辑的,上来就给我扣个帽子,说我无脑黑中医,少年,你思维方式很奇特啊!哦,我说中医把濒危的羚羊角入药,给这个种群生存带来威胁,就是无脑黑中医了? 那我还喷过中国人吃鱼翅威胁了鲨鱼的种群安全呢,你是不是要说我无脑黑中餐?我还喷过中国人走私象牙做牙雕威胁了非洲象种群安全,你是不是要说我无脑黑中国手工艺?这是病,得专业的药才能治吧!
大事不好啦,知乎上那个“一个男人在流浪”批评中国人吃鱼翅,他这是在吃果果的黑中餐啊!打倒“一个男人在流浪”!捍卫中餐文化!
我个人对中医的态度是这样的。我非常肯定中医的积极作用,也并不排斥中医诊断和中成药,但我不理解什么君臣,阴阳,温热。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发展了这么多年,自然有它成熟的经验和体系,但这个经验和体系里,自然也有不再适合现代的糟粕,真正热爱中医的话,不更应该借助现在的科研条件去伪存真,让中医更加精准有效,推动中医继续发展吗?
就说羚羊角这个事儿,你既然认为羚羊角有药效,就和屠呦呦一样搞明白这个药效到底是什么物质在起作用,起到的究竟又是什么作用,它的作用机理是什么。这些都弄清楚之后,这种物质该怎么提取,能不能在其它动物、植物里提取,能不能合成,能不能更广泛的生产和利用,能不能让老百姓花更少的钱买到用到,这才是积极的态度啊。
幸运的是,我看到许多中医工作者正在这个方向上努力开拓,他们才是让中医这个古老医学持续发展下去的功臣,至于那些固步自封,动不动就提什么古代如何如何,历史意义如何如何的所谓”中医粉“,他们其实才是阻碍中医发展的绊脚石(还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