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能是偶然的。包括一些动植物在内,很多生物并没有两个性别,或是有更多的交配型。一部分能够有性生殖的生物还具有无性生殖的能力、改变性别的能力或是雌雄同体。有些物种在演化途中失去了其它性别、变为完全孤雌生殖。没有任何力量要求动植物去“分个公母”。
关于“对分了公母的物种来说,公母是怎么来的”,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有性生殖、“分两个性别”不需要有任何优点,只要携带者还没死光就行了。这和其它任何性状都是一样的。
许多物种在演化途中产生了明显的第二性征,对种内竞争、求偶有一定功能,其中一部分还可以被动物拿来自卫或捕食,但大部分第二性征并没有特别的益处,还有不少“看起来能用于自卫但动物就是不用”的情况。
一些第二性征不利于生存,但凭借“难以被伪造”来展示个体的体质而保留下来。这有时会引起失控的正反馈,造成过于拖累生存力的第二性征,带来物种的衰退乃至灭绝。
如果你不喜欢用上面谈到的自然选择观点来看这个问题,一定要给有性生殖找个优点,那很容易流于“动植物有巨大的内在缺陷,以至于需要这么个半生不熟的玩意来弥补”。
事实上,就算要进行有性生殖,没有人知道存在性别而非全部雌雄同体到底有什么优点,猜想的所有好处在自然界都有大量的反例。就连尝试解释“孤雌生殖的不利之处”的所谓“穆勒棘轮”都被毕氏卵角蚁等多个物种击穿了。对有性生殖或性别的“意义”或“优越性”大加吹捧,是很难站得住脚的。地球上绝大部分活细胞数量和物种数量都在无性生殖的生物那里,有性生殖的生物以个体计算大多是缺乏性别分化的单细胞生物,它们只在遇到恶劣环境时彼此融合,到了适宜的环境再分裂开来——是靠有减数分裂给人家列为有性生殖的,人家没有性别。可以参照:
在有性生殖的意义方面,相对能看的解释之一是:多细胞生物不能像单细胞生物那样快速传代产生高突变速率和巨大种群规模,只能靠有性生殖增加基因多样性,以便适应复杂多样的环境。
但是,基因多样性真的有用吗?
我们自己就是对这假说的致命反击。人类的基因多样性之低,在地球生物圈里是出了名的,“东非的数千只黑猩猩组成的种群”的遗传多样性就超过“现在存活着的所有人”。这通常解释为“人类的总人口曾在历史上衰减到不足200,且人类经常在战乱中自己抹平自己的遗传多样性”。按这个状况,就算人类改为孤雌生殖或涡虫式的分裂生殖,都不会怎么影响人类的遗传多样性。
而我们相对于其它生物掌握了巨大的力量,可以将它们成亿吨地碾碎、烧毁、灭绝。从我们看到的地层里的化石记录的整个历史和现实可以知道,地球生命适应环境的效率根本比不上“摧毁原本的环境,再用自己喜欢的环境取而代之”。人类原始时代的刀耕火种在这方面就超越了其它所有生命,工业革命以来人类对生物圈的影响已经可以和蓝菌与植物相匹敌。
比较新的假说是,多细胞生物进行有性生殖可以帮助种群对抗随机生成的癌细胞。
但这委实有点难:在一些多细胞动物的种群里存在明目张胆靠交配与求偶行为传播的癌细胞。在原本的动物体死亡之后,癌细胞像微生物一样继续传播下去,例如犬传染性生殖道肿瘤、袋獾传染性面部肿瘤,后者已经歼灭了95%的塔斯马尼亚袋獾——说好的有性生殖能对抗癌细胞呢?你对抗了个什么?
癌细胞:今后也是,只要你们不停下有性生殖,道路就会不断延伸。所以,不要停下来呀!
面对这种铁证,一些萌头学者又开始讲“袋獾的遗传多样性很低,所以容易感染其它个体的癌细胞”——那好,有性生殖在物种产生之后制造遗传多样性的能力和在种群一度衰退后恢复遗传多样性的能力如此之弱,还能帮助癌细胞传播,你到底希望它靠什么对抗癌细胞?
而相反的,基因多样性低落的人类即使被第一次接触的麻疹·天花按在地上摩擦,群体也很少死亡超过50%——在遥远的过去,人类就懂得远离感染者。
“有性生殖便于处理线粒体畸变”之类往实用上凑的解释,说得就跟无性生殖的物种都没有线粒体之类构造一样。其中尤其好笑的是“有性生殖可以让配子的染色体互相参照进行修复”,巨细胞病毒都信了:
人类那一堆染色体在受精卵里多了一个、少了一个乃至多了一群所造成的畸形、弱智、脑瘫、死胎、流产,比我们病毒撅着屁股抡着镐头在你们身上凿了半天搞出来的都多,草(中日双语)。
“有性生殖可以增加基因多样性、对抗传染病”之类往不可靠的随机性上凑的解释,说得就跟那些无性生殖的微生物突变得慢一样。无性生殖一样会有复制错误,微生物还可以在繁殖之外交换遗传物质,就算传代速度一样,有性生殖的效率跟那个都是比不了的,何况微生物传代的速度远比多细胞生物要快。
这说法对孤雌生殖也一样难以成立,地球上有一部分白蚁和蚂蚁已经孤雌生殖了几千万年,并没有表现出基因过于单一之类问题。
况且绝大部分突变对生物体是完全无益的,传染病也不看重绝大部分乱七八糟的突变。“新冠肺炎,人群普遍易感”大家2020年都听得耳朵出老茧了,猪瘟病毒杀猪、高致病性新城疫宰鸡、大肠杆菌O157泻死鸡鸭鹅的时候也没看出来这些物种的基因多样性起了什么作用。
这一派人士找到的救命稻草是“人种植的香蕉依赖无性生殖,造成对枯萎病易感、将香蕉打得几乎灭绝”。但是枯萎病的病原体是个无性生殖的真菌,这真菌不断突变出崭新的抗药性,并变得可以感染人培养的新品种香蕉。而且,香蕉其实并不都会死于该真菌造成的感染,但是幸存的香蕉能够长期带菌、传染新种植的香蕉,以至于被人砍掉——这跟基因多样性到底有什么关系?
对抗病原体的能力受其它因素的影响实在太大了。许多结构简单的生命形式有寿命极度漫长的个体跟微生物谈笑风生,例如南极海绵有不少可确认的已经存活超过1000年的个体、有从体型上看已经存活超过15000年的个体,它也是有性生殖+分裂的物种,而它个体的强大生命力跟有性生殖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型生物对基因复制错误的修正能力远远强于微生物,高突变率对低生殖能力的物种不利,有性生殖在这方面的“优势”一般说是“可以将有利的突变累积,而降低不利突变的影响”,尽管反例简直是堆积如山。
“有性生殖与死亡直接相关,而无性生殖多么单调”这样的解释就更搞笑了。许多并无自然寿命限制的水螅纲物种在环境适宜的时候进行出芽生殖,在环境稍差的时候进行有性生殖。以不同标准求出的地球上体型最大的两个单一生物个体(至少2500岁、占地超过6平方千米的巨型蜜环菌和至少80000岁、体重超过6000吨的巨型颤杨)都属于既能从身上分裂出一部分长成新个体又能有性生殖的物种。水螅纲、蜜环菌、颤杨表现出的压倒性优势都来自有性生殖以外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