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字坡，武松为什么没有被蒙汗药蒙倒？ 第1页

武松道：“我是斩头沥血的人，何肯戏弄良人!我见阿嫂瞧得我包裹紧，先疑忌了，因此特
地说些风话，漏你下手。那碗酒我已泼了，假做中毒，你果然来提我。一时拿住，
甚是冲撞了嫂子，休怪！”

简单四个字：察言观色。

当然，这四个字说起来轻易，做起来却难。

而且，一开始，哪怕武松也仅仅是因为母夜叉“瞧得我包裹紧”起了“疑忌”而已——当然，孙二娘面相凶恶，可能也是武松疑心原因之一。

这一疑忌，武松便动了心思，开始试探：

武松取一个拍开看了，叫道：“酒家，这馒头是人肉的?是狗肉的？”

故意说馒头里面的馅儿是人肉的，看对方反应。

那妇人嘻嘻笑道：“客官休要取笑。清平世界，荡荡乾坤，那里有人肉的馒头，狗肉的 滋味?我家馒头，积祖是黄牛的。”

这一下双方打成平手，武松疑心未去，母夜叉孙二娘也未露馅。

既然疑心未去，武松接着试探：

武松道：“我从来走江湖上，多听得人说道：‘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

知乎就有人拿这个当了真，以为真的有这个传说。却不知这话是武松捏造出来试探孙二娘的——故意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看对方反应。

那妇人道：“客官，那得这话?这是你自捏出来的。”

孙二娘仍然不露破绽——太简单了，后生！肥的是水牛肉，瘦的是黄牛肉，怎么可能拿去填河？一听就知道你不懂，诈我呢。

武松道：“我见这馒头馅肉有几根毛，一象人小便处的毛一般，以此疑忌。”

仍然纠结馒头馅问题。

孙二娘不上当，不回答他。于是另寻突破口：

武松又问道：“娘子，你家丈夫却怎地不见？”那妇人道：“我的丈夫出外做客未回。”

武松便故意说风话调戏孙二娘：

武松道：“恁地时，你独自一个须冷落。”

一句话惹恼了孙二娘：

那妇人笑着寻思道：“这贼配军却不是作死，倒来戏弄老娘!正是‘灯蛾扑火，惹焰烧身’。不是我来寻你，我且先对付那厮。”

这一恼，终于露出了马脚：

这妇人便道：“客官，休要取笑。再吃几碗了，去后面树下乘凉。要歇，便在我家安歇不妨。”

武松由此识破对方真面目：

武松听了这话，自家肚里寻思道：“这妇人不怀好意了。你看我且先耍他。”

这才有故意要酒、还要浑酒、装晕反制孙二娘一事。

我猜你一定会大叫：不对啊！孙二娘那话，不也挺正常吗？

那么，怎么武松就认定了对方“不怀好意”呢？

说白了很简单，仍然是“察言观色”+“常理推论”而已。

当然，这里需要你有一些社会阅历——没有阅历，对着这几句话再琢磨也琢磨不出花来：明明很正常啊？怎么武松就认定对方“不怀好意”了呢？

只有你见过开旅店的妇人、和她们打过交道，才会发现其中的异常。

哪里异常呢？

开旅店的，形形色色的客人见多了。别说“恁地时，你独自一个须冷落”这种话了，更荤的段子都听多了。

开店的讲究“和气生财”。对客人这种风话，这种女店主有的是办法应付——若有意，那就反过来调戏客人，泼辣者甚至能弄客人一个大红脸；若无意，那可以“笑骂”：“杀千刀的！在你家也这样说话不成？真有火气要去，可要我帮你喊个姑娘？”

甚至可以骂回去，或者和客人玩玩伦理哏，占占便宜——这种口无遮拦的客人，你尽管放心，骂不恼的。

尤其是，武松那时还是个少年。经历过最刺激的，大概就是潘金莲“叔叔若有心，吃我这半盏残酒”了。

若是真店家妇人，两句话就能挤兑的他面红耳赤，疑心自去。

总之，就是没有一定的规矩，怎样都行——但就一样，不能冷场。

你甩脸子把客人尴尬那了，客人还有脸吃饭吗？生意还有法做吗？

可孙二娘怎么做的呢？

这妇人便道：“客官，休要取笑。再吃几碗了，去后面树下乘凉。要歇，便在我家安歇不妨。”

冷场了吧。

面对一个年轻俊俏——连潘金莲都动了心的——未婚后生的调戏，孙二娘弄冷了场。

菜园子张青年纪三十五六：

武松跳将起来，把左脚踏住妇人，提着双拳，看那人时，头带青纱凹面巾，身穿白布衫，下面腿护膝，八搭麻鞋，腰系着缠袋。生得三拳骨叉脸儿，微有几根髭髯，年近三十五六。

孙二娘也得三十来岁——有点社会经验的都知道，这个年纪的女人，泼辣起来……

你看，前面，面对“黑店”“卖人肉”的指控，店家沉着冷静、应对自如：

武松道：“我从来走江湖上，多听得人说道：‘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
那妇人道：“客官，那得这话?这是你自捏出来的。”

却应付不来一句稀松平常、半有心半无心的、完全可以当“失言”解释的试探：

武松道：“恁地时，你独自一个须冷落。”

于是，孙二娘一下子安排到了饭后休息时间，明摆着不想给客人留说话的余地：

这妇人便道：“客官，休要取笑。再吃几碗了，去后面树下乘凉。要歇，便在我家安歇不妨。”

直接弄冷了场。

尤其是，前面指责说馒头馅是人肉的，孙二娘一直笑嘻嘻的：

那妇人嘻嘻笑道：“客官休要取笑。清平世界，荡荡乾坤，那里有人肉的馒头，狗肉的 滋味?我家馒头，积祖是黄牛的。”

一句“独自一个须冷落”，孙二娘却：

那妇人笑着寻思道：“这贼配军却不是作死，倒来戏弄老娘!正是‘灯蛾扑火，惹焰烧身’。不是我来寻你，我且先对付那厮。”

然后直接弄冷了场。

同是一句“客官休要取笑”，反驳“馒头馅是人肉”时，“嘻嘻笑道”；可一说到“你独自一个须冷落”，翻脸，冷场。

正常店家，不应该是对前一个问题大惊失色、后一个问题应对自如吗？

不太平的世道里，注意不到这些反常，那自然稀里糊涂成了肉馅；可一旦注意到了——你还敢喝她的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