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年轻的时候,在旁人看来就是游手好闲的混子。
要说证据,《史记》里面已经写得非常清楚。韩信还是屌丝的时候,“贫而无行”,当小吏是需要正儿八经让人瞧得起的才有资格,可惜韩信没那个品行。又不会做生意,没什么经济来源,连饭都没得吃,只能靠蹭饭为生。
韩信同学蹭饭是很有讲究的,他不在一家蹭,他在多家蹭。蹭得一家烦了,他就换一家。
最终,韩信成了那个人见人烦的家伙:
常从人寄食饮,人多厌之者。
郁闷呐,韩信想起他多年以来的志向,想起他在夕阳下拥有过的梦想,想起他是淮阴最美的那个少年,他发誓决不能让这群人瞧不起!看来去乡里乡亲家蹭饭是不行了,韩信做出了他人生中的一个重要决定——去亭长家蹭饭!
为什么是亭长家呢?
亭长是一乡之长,是官。官者,管也。韩信是本乡人,作为亭长是有义务提供人道主义救援的,没人管我饭,你不管谁管?
于是韩信天天去亭长家吃饭,这个人比较搞笑,不开饭不见人,一开饭就腆着个脸过来吃。最可气的是,他每次来的都很准时。十天半月也还好,亭长不吭声,几十天也能忍,亭长还是不吭声,谁知道他居然他妈的吃了好几个月。吃完饭就要水喝,喝完水一抹嘴,提着一把祖传破剑就去街上瞎溜达。
是你你能忍?
这不亭长的老婆就不干了吗,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下次早饭,不在堂屋里吃,在内屋吃。
正吃着,韩信来了。
他一看,真的好奇怪啊,桌子上怎么没饭啊?再一看,连餐具也没给我准备!瞬间就明白了亭长和他老婆的意思——这是要逐客。
韩信怒发冲冠,摔门而去。
从此再也不和亭长来往。
信亦知其意,怒,竟绝去。
唉。
犯愁。
连亭长都不管饭了,你说咋整?
韩信被逼得走投无路,总不能饿死,也是没办法了,遂又做出了他人生中的另一个重大决定——去河边钓鱼吃。
可惜鱼少人壮,饿得韩信有气无力,不过总算还没饿死。而这一幕,恰好被河边洗衣服的大妈看见了。大妈是个善良的人,看这个青年快饿死了,可怜他,给了他一碗饭吃。
韩信吃了。
有人管饭,以后就天天来河边。大妈也是善良的人,居然天天留饭给他吃,一连管了几十天。韩信非常高兴,他对大妈发了个誓:“大妈,你放心,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吾必有以重报母)”这是实话。
不过大妈当时就怒了,她讲:“报答个屁!大丈夫连饭都吃不上,我看你可怜才给你口饭吃,要什么报答!(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相信洗衣大妈放在今天,会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纯粹的爱心人士,的确不图报答,只当是做善事。韩信有了饭吃,就不钓鱼了,吃完大妈给的饭,就去街上溜达。
有一天,正溜达,碰见个拦路的。
不知道那青年是否知道韩老师是淮阴知名的蹭饭专家,但他见到韩信带着剑的样子,觉得这其实是一个傻屌,居然在他的面前装逼。青年是一个郑重其事的人,而且向来以不怕事儿著称。作为一名优秀的猛男,他绝对不允许有人在自己面前如此从容镇定地装这种逼,他受不了!
于是他挑衅:
虽然你长得高大,还带着刀剑,但其实你是一个软蛋。( 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 )
看周围人在看笑话,青年继续侮辱韩信:
要是个不怕死的,就砍死我;要是个怕死的,就从我裤裆底下钻过去。(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袴下。)
钻裤裆?
这可是“你算个屌”的意思!
于是韩信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青年,以他的功力,只消一招,便可揍得他哇哇地哭。砍死他,不在话下。
韩信打量完站在对面的家伙,趴在了地上。
韩信从那人的胯下钻了过去,大家看到了这个场面,非常开心。在往后的闲谈中,时不时还有人黑韩信,把他当作怂人的典型。
韩信参加革命,封了王以后回乡。
对于这三个人,他是这样处置的:
信至国,召所从食漂母,赐千金。及下乡南昌亭长,赐百钱,曰:“公,小人也,为德不卒。”召辱己之少年令出胯下者以为楚中尉。告诸将相曰:“此壮士也。方辱我时,我宁不能杀之邪?杀之无名,故忍而就於此。”
他赐给大妈千金,赏了亭长一百钱,并对亭长说:“你就是个小人啊,你为德不终啊!”算是报复了一下亭长,反而召那个侮辱他的少年当了中尉。这样的处置,是韩信私人报恩,没什么可指摘的,就是对亭长逐他记恨在心。
硬说大妈更善良,也不是。韩信蹭饭,是往死里蹭的,你不赶他,他不会走,不然乡亲们也不会“多厌之”。斗米仇,升米恩。亭长的悲哀,在于他没等到项梁过河他去参军,大妈等到了。所以大妈只被韩老师蹭了几十天,而亭长,最是可怜,死在了黎明前的晚上。他被蹭了好几个月,作为社会主义初阶阶段的爱心人士,最终被历史抛弃。
说乡亲们狗眼看人低,这也不对。项梁过河以后,韩信投奔项梁,又投项羽,再投刘邦,这三人不能说是没眼光,尤其是汉王军中,除了萧何,大家都不觉得他算个什么人物。所以一开始那段日子,韩信最高当了个招待所的大堂经理,还差点儿犯法被杀。等萧何极力向刘邦推荐他,给了个粮管所所长当,刘邦表示也实在没看出这个人有啥才能。所以韩信就离家出走,才有了萧何月下追韩信这一出。
韩信摔门而去不是一回,这证明他是有自尊的。在公司摔门而去完全可以理解,只是不给蹭饭摔门而去,正常人看来,其实比较搞笑。喜欢韩信的,自然不愿意承认韩信年轻时是个混子的事实,纵便《史记》这么讲了。事情放自己身上才好理解,哪天朋友来了,请客、吃饭、暂住,实属应该,但白吃数月,白住不走,关系再好,再应该怎样,他白拿你的,白用你的,早晚有一天你受不了他,便会生恨。
只是这件事是韩信干的,让人误以为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让大家产生了亭长和其他逐客的家伙都是坏蛋的幻觉。
然而这是大家理解上的偏差,并不是司马迁的责任。
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斗米恩升米仇的问题。韩信不是普通人,不能以普通人的善恶揣测他。一个自诩为无双国士,最不能忍受的,是受辱。
信钓于城下,诸母漂,有一母见信饥,饭信,竟漂数十日。信喜,谓漂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
漂母的怒是有潜台词的,你应当能自食,你应当不至沦落到此,这种怒,是微妙的包含肯定的否定。岂望报乎?又是高风亮节占据道德制高点,所以韩信惭愧了。
相比而言,亭长妻的这种“晨炊蓐食”,躲着他,冷处理,则是一种赤裸裸的轻视和瞧不起。
亭长妻如果既想省个饭钱,又不想得罪他,应该在决定撵他前一直好吃好喝给他,态度上不要轻贱,当下决心撵的时候这么说话,“妾非惜一饮一食也,然大丈夫屈寄蓬门斗室之间,岂望扬名而取富贵耶?”
运气好的话他自己就走了。
运气更好的话他甚至能记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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