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中国的相声和西方脱口秀有什么本质区别?

回答
相声和西方脱口秀,虽然都是以语言为主要表达媒介,观众在场聆听并从中获得乐趣,但它们在根源、形式、内容、表演风格乃至文化语境上,都存在着本质性的区别,绝非简单的“东方版”或“西方版”可以概括。

一、文化基因与历史传承的差异

相声:源自民间曲艺,承载厚重传统。 相声这门艺术,发轫于中国北方民间说唱艺术,如河南坠子、山东快书等,经过漫长的发展、融合与演变,逐渐形成了独特的艺术形式。它的根基深植于中国传统文化土壤,注重师徒传承,讲究说、学、逗、唱的基本功。几百年来的发展,相声艺术家们积累了大量的传统段子,这些段子往往包含着对社会百态的观察、人生哲理的体悟,以及独特的中国式幽默和审美趣味。相声本身就带有一定的“说书”性质,讲究故事性、情节的铺陈与包袱的抖落。

脱口秀:源自西方单口喜剧,强调个体表达。 西方脱口秀,尤其是现代意义上的单口喜剧(Standup Comedy),其根源可以追溯到西方说唱表演、舞台剧中的独白,以及酒吧里的表演传统。它更强调的是表演者个体的独特视角和思维方式,是对当下社会现象、个人经历、流行文化等进行的直接、即时、甚至带有个人情绪的评论和表达。它没有严格的师徒传承体系,更侧重于个体创造力和现场反应。

二、艺术形式与结构上的区别

相声:结构严谨,有“捧”有“逗”。 传统的相声表演通常由两位演员完成,一人主说(逗哏),一人辅说(捧哏)。这种“两人制”是相声的核心形式之一。捧哏的任务是适时地接话、附和、提出疑问,制造出“捧哏引逗”的效果,让逗哏的包袱更能响亮地落地。相声的段子往往有固定的结构,从开场白(垫话)到主体故事,再到最后的包袱,每一步都经过精心设计,讲究“铺垫”和“抖包袱”的节奏感。即便是一人相声,其内部也模拟了对话和互动,或者通过语言的变换来形成“一人分饰多角”的效果。

脱口秀:形式多样,但核心是“独白”。 脱口秀最核心的形式是表演者一个人站在舞台上,对着观众进行不间断的讲话。虽然有些脱口秀节目会有主持人引导,但核心的表演环节依然是表演者个人的单人输出。其结构相对灵活,可能是一个串联起来的段子集合,也可能围绕一个主题进行深入挖掘。虽然也有“铺垫”和“笑点”,但更多是基于表演者个人观点的延伸和推理,而非传统意义上需要另一位演员配合的“包袱”。

三、内容与主题的侧重不同

相声:内容包罗万象,常融入传统文化与社会观察。 相声的内容极为广泛,从历史典故、文学名著到日常生活琐事、社会新闻,无所不包。传统的相声段子常常带有教育意义,或者对封建迷信、社会丑恶现象进行讽刺。更重要的是,相声中常常巧妙地融入中国传统的价值观、道德观、审美观,甚至对诗词歌赋、京剧昆曲等艺术形式的借鉴和引用。它是一种“接地气”的艺术,反映的是中国社会的各个层面,并且往往在嬉笑怒骂间,传递出一种含蓄的、内敛的中国式智慧。

脱口秀:聚焦当下,更直接、更具批判性。 脱口秀的内容更加聚焦于当下社会的热点话题、流行文化、政治事件,以及表演者个人的生活经历和情感体验。它的语言风格更加直接、大胆,有时甚至带有强烈的个人情绪和批判性。脱口秀演员更倾向于挑战禁忌,揭露社会的虚伪和荒诞,表达对不公的愤怒或对现状的无奈。这种直接的、不加掩饰的表达,往往能引起观众的情感共鸣和思想碰撞。

四、幽默方式与包袱的差异

相声:包袱精巧,讲究“埋伏”与“抖动”。 相声的幽默,很大程度上体现在“包袱”的设计和表演上。包袱不是简单的笑话,而是在一段情节铺垫之后,通过精巧的语言设计、出人意料的转折,让观众在会心一笑或捧腹大笑中体会到其中的妙处。包袱的抖落讲究时机和节奏,有时是“一气呵成”,有时是“慢火炖煮”。中国式的幽默往往含蓄、内敛,有时是“弦外之音”,需要观众有一定的文化背景和理解能力才能领会。

脱口秀:幽默直接,笑点密集,常伴有即兴发挥。 脱口秀的幽默更直接、更外放,笑点往往密集地分布在表演的各个环节。它可能来自于对日常生活的夸张描绘,对热门事件的戏谑评论,或者表演者自嘲式的个人经历。脱口秀演员常常会运用夸张、反讽、荒谬等手法来制造笑料,而且非常注重与观众的互动和现场的即兴发挥。这种幽默方式更符合西方文化中相对直接、外向的表达习惯。

五、表演风格与互动方式

相声:舞台规矩,互动含蓄。 相声演员在舞台上的表演,有着相对严格的规矩。两人对站或对坐,通过眼神、语气、肢体语言来传递情感和制造效果。观众的反应,如笑声、掌声,是表演的重要组成部分,但相声演员很少会打断自己的段子去直接与观众进行长时间的互动,除非是在特定环节设计好的“包袱”。

脱口秀:互动性强,打破舞台界限。 脱口秀表演者往往更愿意与观众建立直接的联系,通过提问、回应、甚至是“调侃”观众来增加表演的趣味性和现场感。他们会主动观察观众的反应,并根据现场气氛随时调整自己的表演内容和节奏,这种互动性是脱口秀非常重要的一个特点,有时甚至模糊了表演者与观众之间的界限。

六、情感表达与观众心理

相声:以乐喻乐,寓教于乐。 相声虽然以逗乐观众为主要目的,但在表面嬉笑怒骂之下,常常隐藏着对人生的思考,对社会的批判,以及对传统文化的传承。它更像是在用一种轻松的方式,与观众一同品味生活,分享智慧。观众在笑声中,可能也获得了某种启示或共鸣。

脱口秀:宣泄情绪,释放压力。 西方脱口秀常常被看作是观众释放压力、宣泄负面情绪的出口。表演者将社会的不满、个人的烦恼、存在的荒谬感等通过语言表达出来,观众在其中找到认同,感受到“原来我不是一个人这么想的”,从而获得一种情感上的宣泄和心理上的慰藉。

总结来说,相声和西方脱口秀的本质区别在于:

相声是“两人共舞的传统艺术”,它有根有据,结构严谨,幽默含蓄,更注重对社会百态的观察与传统文化的融汇。
西方脱口秀是“一人独白的现代宣言”,它更强调个体视角,形式灵活,幽默直接,更侧重于对当下社会的即时评论与个人情感的宣泄。

两者都各有千秋,都是各自文化背景下宝贵的艺术形式。理解了这些本质区别,才能更深刻地欣赏它们各自的魅力所在。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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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声是骂自己、脱口秀是骂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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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请自来,因为之前写过一篇相关的文章,不用修改直接贴。





前言:这些字就解决一个问题:探讨相声、脱口秀、电视相声创作最基本的差异。如果不感兴趣,建议不用浪费时间看这些废话。

前几天的微博上,偶然提到了“电视相声大赛”和“相声电视大赛”,也是为七相赛解嘲的说法吧。不过即使解嘲,也不算言不由衷。这也的确是我的真实所想。相声大赛已经七届,相关的类似比赛更数倍之。时至今日,对于电视相声的看法开始出现明显的分野。有的人觉得不堪入目,有的人认为熠熠生辉。借着七相赛的由头,我也说说对电视相声的看法。当然,世界上本没有电视相声这么个提法,恐怕也确实不确切。只是暂时这么说吧,好懂。

在说电视相声之前,必须说说两个词,这是话题绕不开的——相声和脱口秀。前几年,脱口秀还没有风行的时候,大家觉得脱口秀就是短相声或者垫话儿。这两年国内的脱口秀节目开始进步,出现了一些高水平的创作和表演。外国的脱口秀也越来越多的受到了国内懂外语的同志们的欢迎。可以说,在年轻的人中间,脱口秀的受众和相声的受众数量差不多了。这就有必要从根本上琢磨琢磨脱口秀和相声的异同。对二者稍有接触的人就能够判断,说脱口秀是短相声或垫话儿当然是不严谨的。脱口秀和相声应该说是两种不同的形式。Talkshow和crosstalk虽然怎么听都是很像的,但听着像不管用。李万春和李少春听着像,和李宇春听着也像。

相声属于曲艺,小品属于戏剧,这是没有疑议的。如果把中文脱口秀当作一种中国的艺术类型,该怎么划分呢?我想,它大概不能算作曲艺,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算“艺术类型”。就像相声基本属于曲艺,有发展至戏剧(完全第一人称的相声);脱口秀大概可以算基本属于演讲,有发展至曲艺。关于分类,没有意义也没有标准,不多谈了。

从实质上,或者说从技法上, 相声和脱口秀具体有什么区别呢。有的人说是长短的区别,有人说是有人物没人物的区别,有人说是人称区别,有人说是逼格的区别。这些都算是。但最根本的区别,在我个人看来,是铺垫技法的区别。相声和脱口秀都要抖包袱,这是没有区别的。但是相声讲究铺垫,这是它自身属性决定的。相声毕竟归属曲艺,他要讲故事,兼带塑人物。它有一定的格,有一定既成的审美取向。它倾向于隽永的、醇厚的、有智慧的包袱。脱口秀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搞笑,兼带输出价值观。它也有一定的格和审美取向。它倾向于爆烈的、直接的、有巧思的包袱。为了达到二者各自的目的,他们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铺垫技巧。

相声要铺平垫稳,要三番四抖。也就是说,一个好包袱最少要四句话以上构成。甚至有的会有四十句、四百句铺垫来构成。有的构思巧妙的底包袱,往往是由整段相声的内容作为铺垫,甚至是由之前的一系列包袱来做铺垫的。而脱口秀,往往有低于四句的,甚至一句话就是个很好的包袱。然而,一个语种之内,幽默的方式难道不是有这么固定规律的么?即使时代变快了,三番四抖经常变成两番三抖,可是不还是要铺两番么?难道舶来的脱口秀逃开了这个规律?没有。

任何的幽默都需要铺垫,需要背景知识,需要共鸣点。“你爸爸长得跟奥特曼似的”真不叫包袱。脱口秀是怎么在短平快的节奏下完成它的铺垫的呢?这是脱口秀的核心智慧,也是相声和脱口秀技术上的最大分别(我认为)——脱口秀是在表演之外完成铺垫的。好的脱口秀节目,并不在段子里建立情境、竖立性格,而是用常识、新闻、社会现状、名人轶事等大家熟知的材料作为铺垫的。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脱口秀节目都选择依托于时事评论本体。就拿上文“李万春和李少春听着像,和李宇春听着也像”为例吧,如果这勉强算个包袱,确实是一句话就解决问题了,它建立在大家知道李万春、李少春、李宇春三个人是谁的基础上。而“跟你一样他也没被窝了”必须听完前十分钟的节目才能明白。相对的,前者的发笑劲爆,后者的发笑绵长。

大概会有人问,为什么前者就一定更劲爆?因为没有铺垫,就没有心理预期和判断的过程。再智慧的铺垫也有聪明人能明白。之所以相声能刨活,脱口秀很少能刨,就是因为它根本不铺垫,所以包袱抖于无形,绝对的出人意料。这样的笑声就容易劲爆。

我听过一些不大成功的脱口秀表演,我觉得排除掉表演能力的原因外,很多都是混淆了讲笑话和脱口秀,认为脱口秀就是穿的西服革履,装出一副亿万富翁的样子讲笑话。有一些网络段子拿来就用,这就麻烦。很多笑话和相声的道理一样,虽然短,但也是个单包袱,他有自我铺垫的过程,它失去了脱口秀凌厉辛辣的特点。

话说回来,现在的相声演出有很多的“随溜儿”,这是演员的语言,大体就是小段子拼凑起来形成大段子。甚至在大赛上出现的一些还不错的作品也有这样的痕迹,不过拼凑的好一点罢了。可相声偏偏是讲究铺垫,讲究逻辑,讲究效果叠加的艺术,舞台上越是情境建立的好,包袱翻得时候越响,越持久。数个脱口秀式的包袱罗列,难免笑过就算了。

解开了“铺垫方式”这个核心问题,一切都能聊了。为啥相声久久不能适应电视?为啥脱口秀在电视上风生水起?因为电视需要快节奏,劲爆的方式,如果还能隽永,自然更好。但劲爆是基础。为什么姜昆当年的段子能迅速适应电视?首先因为梁左擅长利用时代语言组织包袱,时代语言就是一种常识性的铺垫。再者姜昆80年代新一辈的形象也是一种不需要铺垫的铺垫,比马三立十分钟之后才知道是个什么角色,自然容易更快的发笑。

回到我们最早要说的电视相声。电视相声,毕竟是相声,不能完全脱口秀化。但又是电视节目,需要脱口秀性的节奏。这就需要把二者的特点结合起来。之前的电视相声选手走过弯路:脱口秀式的包袱当垫话儿,然后进入相声阶段,头重脚轻;整段拿掉,重组以剪短时间,更是事倍功半。其实,只要在大结构上保留相声的技法和逻辑,保留讲故事和树人物的基本任务,在细节的包袱上,尤其是前半段的包袱上,改变铺垫习惯,把脱口秀的创作思路借鉴进来,短平快,劲爆脆。当然,说着容易做着难,这还需要具体的落在每一个字的创作上。

还要说一个避不开的词,叫“无厘头”,这个东西和上两种模式都有点区别。无论相声还是脱口秀,讲究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而无厘头,要的就是“意料之外,情理之外”。要的就是不讲理,乐的就是不挨着。以今年很火的苗王组合来说,段子中就有很多无厘头性的包袱密集的排列,形成夸张的效果。这也是解决“电视”、“相声”这对矛盾的一个方式。

这个问题在我另一个回答里有涉及,谈得更细,关于幽默的惯性和致盲性,有兴趣的可以移步到这里。

青曲社相声演员王声的捧哏技巧如何? - 信浮沉的回答

在最后,还想说说电视相声的蔓延问题。微博上一个朋友说,七相赛上哪些演员是小园子出来的,一眼便知。没错。同样,在现在的园子里,哪些演员是电视、晚会出来的,也一眼便知。其实,好的演员有明确的电视晚会和园子的界限。有一位我很佩服的老先生说过,一个作品,根本就应该创作两个版本,一个用于剧场,一个用于录像。这是新时代把点开活的延续,是个专业精神的体现。就像园子相声在电视上效果一般一样,电视相声往剧场蔓延也是应该提防的事情。一种民间艺术,固然是上得厅堂,可也别不下厨房,长期失去了烟火气,厅堂也就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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