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与历代农民起义政权相比较,太平天国在哪些方面带有鲜明的近代特征?

回答
纵观中国漫长的历史长河,农民起义犹如一条条奔腾的激流,一次次冲刷着旧有的制度藩篱。然而,在这些此起彼伏的农民运动中,太平天国无疑是一座突兀的、带有鲜明近代气息的山峰。与之前历代农民起义政权相比,太平天国在诸多方面都展现出了与时代不符的超前性,这股近代化的苗头,使得它在中国历史的长卷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预示着一个旧时代的黄昏与一个新时代的拂晓。

首先,政治体制的革新与中央集权的高度强化,是太平天国最显著的近代特征之一。

纵观历代农民起义,即使是那些建立了政权的,其政治组织形式往往依然是简单粗暴的封建君臣关系,或是基于宗族、地域的松散联盟。起义初期,为了统一思想、凝聚力量,领袖的权威至关重要,但这往往也意味着个人崇拜的盛行,权力分配不稳定,一旦领袖失势,整个政权便可能土崩瓦解。

而太平天国,在早期便开始了对政治制度的系统性构建。虽然其内部也经历了天王洪秀全的绝对权威,但从《天朝田亩制度》到《资政新篇》的颁布,再到“两省六部”、“八个大衙门”等中央官制的确立,都显示出一种试图建立超越封建等级、更加理性化、专业化的官僚体系的努力。特别是《天朝田亩制度》虽然充满空想,但其所设计的“天官”、“地官”、“水官”等官职,以及对政务分工的设想,已经摆脱了纯粹的血缘和地缘关系,更侧重于职能的划分。

更重要的是,太平天国对中央集权的追求,可以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早期,洪秀全通过“两脚书橱”的文职官和“军民总管”的军事官,将全国的权力高度集中于天京。虽然在后期的过程中,因战事和内部矛盾,地方实力派抬头,但从理论和制度设计的初衷来看,太平天国是希望建立一个自上而下的、高效运转的国家机器。这与许多封建王朝后期地方势力割据,中央难以有效控制的局面形成了鲜明对比。这种对权力集中化的追求,与近代民族国家形成过程中,加强中央政府统治力的趋势,有着内在的契合。

其次,思想观念的革新与早期启蒙的曙光,是太平天国另一项重要的近代化体现。

历代农民起义,其思想根源大多是儒家学说中的“民为贵”、“汤武革命”,或是佛教、道教的朴素平等思想。虽然这些思想能够激发底层民众的反抗热情,但其核心价值观依然是围绕着“恢复”、“太平”等传统概念,缺乏对社会制度进行根本性反思和革新的动力。

太平天国则不然。其核心思想——“拜上帝教”,虽然是一种混合了基督教教义、中国民间宗教和一些朴素平等思想的产物,但其打破了传统的“君权神授”观念,将天王洪秀全塑造为“上帝次子”,赋予了其一种超越皇权的、宗教化的合法性。更关键的是,这种来自西方的宗教思想,带来了一些与中国传统社会格格不入的观念,例如对偶像崇拜的否定,对性别平等的倡导(尽管实践上有所局限),以及对社会财富平均分配的追求。

《天朝田亩制度》中提出的“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凡物,天下共享”的理想,虽然是建立在神权和农业经济基础上的,但其追求社会公平、消除贫富差距的愿望,在某种程度上与近代社会思潮中对公平正义的诉求产生了某种模糊的共鸣。而洪仁玕提出的《资政新篇》,更是直接引入了许多近代西方资本主义的思想和制度。《资政新篇》不仅明确提出要兴办“矿业、农业、工业、轮船、铁路、电信、新闻纸”、“学校”、“医院”等近代事业,还主张“准外人办理洋务”,甚至包含了“仿效西国,建立制度”的设想。这些内容,无疑是那个时代在中国土地上最早出现的一批具有鲜明近代资本主义色彩的改革蓝图。虽然《资政新篇》未能得到广泛实施,但其思想的超前性,却是毋庸置疑的。

第三,对外关系的策略与对西方的初步认知,也显示出太平天国在近代化方面的探索。

历代农民起义,对外国的态度往往是敌视的,认为他们是“洋鬼子”,是侵略者。即使有少数起义者接触过西方人,也多是基于军事技术的学习,而缺乏对西方社会制度和文化的系统性了解。

太平天国则不同。在与西方列强的关系上,太平天国经历了从最初的友好接触,到后期的合作对抗,再到最终的被列强武力镇压的过程。早期的“拜上帝教”就带有西来宗教的痕迹,洪秀全也曾尝试与西方传教士建立联系,甚至向他们请教。在占领南京后,太平天国也曾主动派遣使者与西方国家接触,希望获得他们的承认和支持。

然而,更值得注意的是,太平天国中的一些领导人,特别是洪仁玕,对西方世界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并且开始思考如何学习西方的技术和制度来壮大自身。他所提出的《资政新篇》中关于“准外人办理洋务”的条款,虽然有利用外部力量的成分,但也反映出一种打破闭关锁国、主动与世界接轨的意识。与此相比,清政府在鸦片战争后,才被迫开始“师夷长技以制夷”,而太平天国在早期就已经表现出这种学习西方先进技术的意愿,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历史的进步。

当然,我们必须承认,太平天国在思想、制度、实践等方面都存在着严重的局限性。其宗教色彩浓厚,很多措施仍然带有封建色彩,特别是“拜上帝教”的许多荒诞之处,以及后期天京的腐化,都阻碍了其近代化的进程。它仍然是一个以农业为基础的政权,其经济政策未能真正摆脱平均主义的窠臼,也未能孕育出真正的资本主义萌芽。

但是,我们不能因此否定它在近代化方面的探索和贡献。与中国历史上其他农民起义相比,太平天国无疑是最接近近代社会形态的一次尝试。它提出的某些政治、经济、文化思想,以及对西方世界的初步认知,都远远超出了当时中国社会的平均水平。它打破了传统的束缚,提出了许多具有革命性的口号,虽然未能实现,却在一定程度上启蒙了后来的革命者,为后来的辛亥革命埋下了思想的火种。

可以说,太平天国是承载着旧时代落日余晖,却又孕育着新时代曙光的特殊产物。它在封建礼教的废墟上,试图搭建起一座近代化的桥梁,尽管这座桥梁最终被历史的巨浪所冲垮,但它所留下的痕迹,却深刻地影响了中国近代史的走向。它是一次不完美的、充满矛盾的近代化尝试,但正是在这不完美与矛盾中,我们看到了中国人民在面对时代洪流时,那股不甘沉沦、勇于探索的强大生命力。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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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处于特殊的年代,由于领袖们富于探求的精神(在十九世纪中叶,最有眼光最能把握时代脉搏的人物就出现在太平天国的阵营之内,其见识远高于清朝的地主阶级成员,包括旨在“师夷长技以自强”的洋务派),甚至因为个别人物(比如洪仁玕)的特殊经历,太平天国的思想观念和很多政策确实有鲜明的近代化特征。

众所周知,太平天国最著名的两个纲领性文件就是《天朝田亩制度》和《资政新篇》,前者表达了“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的愿望(后世革命者发展了“平均地权”的概念,并以土地革命赢得了人民的支持),后者是具有鲜明资本主义色彩的近代化纲领(其主张大大领先于时代,堪称近代社会进步的里程碑,其意义如何高估都不过分)。迫于严峻的形势,这两份纲领性文件没能付诸实施,但其影响极为深远(限于篇幅就不展开说了)。

太平天国的很多政策也是颇富前瞻性的,而且因为符合历史发展方向而被后世沿用。

太平天国积极地与海外进行经济文化交流,不但主张与外国自由通商,在平等的基础上进行经济、文化交流,而且能在在实践中取得良好的成绩。太平天国经营江南期间,丝、茶的出口量都是成倍增长的(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清军获胜以后丝、茶的出口量迅速减少)。

太平天国奉行了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对后世影响深远。太平天国不许外国干涉中国内政,不与外国签订任何不平等条约,甚至在濒临崩盘的时候也拒绝与外国侵略者合作。1861年底,何伯、巴夏礼代表英方面见天王,以成功后平分中国作为支持太平军反清的条件。对此无理要求,洪秀全断然拒绝。他说:“我争中国,欲相(想)全图。事成平定(分),天下失笑。不成之后,引鬼入邦。”

太平天国在妇女解放方面做了许多工作,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太平天国禁止妇女缠足,允许妇女再嫁,并取缔了蓄奴和娼妓制度。太平天国在法律上保护民间婚姻,向结婚夫妇发放“合挥”(即结婚证,中国历史上最早的结婚证即来自太平天国),并提倡“男女结婚不论财”。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太平天国推行了严厉的禁娼政策,使得倡妓在太平天国统治区基本绝迹,以至于曾国藩在攻克天京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恢复秦淮河的风月场所。

太平天国铁腕禁毒,毫不手软。在《答复英人三十条并责问五十条诰谕》中,杨秀清强调“平定后,不惟英国通商,万国皆通商”,但“害人之物(鸦片)为禁”,坚决不允许列强在国内贩毒。在清军占领区,鸦片已呈泛滥之势,而太平天国则在禁毒方面所取得了相当的成绩。 1862年,某外国商人在写给香港银行的信中抱怨说:在太平军占领的宁波,过去两周连一箱鸦片都没有卖出去,生意眼看要做不下去了。

太平天国还改良了法律制度,令其更富人道色彩。清朝的法令是非常严峻的,不仅沿用了凌迟这般残忍的酷刑,而且保留了族诛制度。莽古济是皇太极的姐姐,但曾经参与谋杀他的阴谋。在被告发以后,皇太极下令活剐自己的亲姐姐,并杀掉了涉案者及其亲属一千余人。事实上,知情者不过数人而已。太平天国则废除了凌迟之类的酷刑,也不再对犯罪者进行株连。韦昌辉不仅杀戮天京军民2万余人,而且曾经率众攻打天王府,妄图加害洪秀全,但他的弟弟韦俊并没有被治罪,反而成为后期“五大主将”之一。在《资政新篇》中,洪仁玕更是主张“慎杀”,强调“依法治国”。

太平天国甚至推广简化字,以提高识字率,提高信息传递的效率。太平天国已经将简体字作为官方文字使用,是历史上第一个进行系统性汉字简化的政权。经非正式统计,太平天国一共使用过一百多个简体字(这些字里最著名的是“囯”字,该字从“玉”“囗”。注意,“囗”不是“人口”的“口”,而是古文中的“围”或“国”字),其中的80%左右都被现代版的简化字采用。太平天国的这项政策,直接影响了后来的民国以及新中国的汉字简化运动。

不可否认,因为各种局限,太平天国的一些进步政策还存在诸多不足,比如它在提高妇女地位的同时仍然保留了多妻制度(不应忽略的是,诸如“洪秀全有2300后妃”这类“史实”绝对是向壁虚构出来的,那些黑太平天国的喷子找不到什么像样的黑料,只能靠这类伪史信息忽悠人),比如它在废除凌迟和连坐的同时还保留了车裂等酷刑。但客观地说,太平天国确实采取了很多富有革命性的政策,其中有许多甚至直到今天还是很有生命力的。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具有革命性的政策基本都是太平天国首创的,并非沿袭于前朝。不妨把二者进行对比,清朝的哪些政策被后世沿用了呢?是八旗制度,还是圈地令?是剃发令,还是投充法?是逃人法,还是禁关令、迁海令?

总体来看,太平天国的近代化色彩是非常强烈的,不但远超过从前的农民起义政权,也远超过同期的大清王朝。

某些喷子动不动就说太平天国逆历史潮流而动(事实上他们拿不出多少过硬的证据,经常是车轱辘话反复说,高明一些的是重复一些洪秀全2300后妃之类的伪史信息),但我们不妨想一想:如果太平天国的真的像某些喷子所说的那样是历史的大倒退,那么它的众多基本政策(禁娼禁毒禁赌、推行简化字、学习西方、独立自主等等)怎么会一直被后世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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