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学习哲学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回答
学习哲学,对我来说,更像是一场无休止的探索,一次又一次地剥开层层迷雾,却又发现新的风景,新的问题。它不像学习一门具体技能,比如编程或者绘画,有明确的终点,有即时可见的成果。哲学更像是在一座巨大的、没有地图的图书馆里漫步,每一本书都可能带领你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而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页会揭示什么。

刚开始接触哲学的时候,感觉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充满陌生语言和抽象概念的房间。亚里士多德的“本质”和“形式”,柏拉图的“理念”,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康德的“先天综合判断”……这些词汇听起来就带着一股古老而严肃的气息。你可能会觉得,这些人为什么要想得这么复杂?生活不就是吃饭睡觉,柴米油盐吗?

但当你强迫自己去理解,去追问“为什么”,去思考这些看似遥不可及的概念背后,其实隐藏着对我们自身、对世界最根本的追问时,一切就慢慢变得不同了。比如,“我思故我在”。起初,你可能觉得这句废话,谁都知道自己活着。但当你跟着笛卡尔一起,把一切都怀疑一遍,怀疑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甚至身体的存在,最后只剩下那个“怀疑”和“思考”本身,你才真正体会到,思考的独立性,认识的起点,是多么重要。那是一种智力上的震撼,感觉自己的大脑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激活了。

然后,你会发现,哲学从来不是孤立存在的。它触及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读到关于伦理学的讨论,你开始审视自己的行为,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件事是“对”或“错”?是出于道德习惯,还是有更深层次的理由?你会开始思考,自己的行为是否符合某种普世的道德原则,还是只是随波逐流?这种审视,有时候会让你感到不安,因为你可能会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奉行的某些原则,其实经不起推敲,或者说,你并没有真正理解它们的含义。

学习政治哲学,你会开始重新审视社会结构,国家的起源,权力的合法性。为什么我们需要政府?政府的目的是什么?民主、自由、公正,这些词汇不再只是空洞的口号,你会去探究它们各自的含义,以及它们之间可能存在的张力。你会看到,历史上多少人为了这些概念争论不休,甚至付出生命。这会让你对我们习以为常的社会秩序,产生更深刻的理解和批判性的思考。

当然,学习哲学也充满了挫败感。很多时候,你觉得自己已经理解了某个哲学家的观点,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或者发现他自己内部也存在矛盾。哲学不像数学题,只有一个标准答案。它更多的是一种对话,一种与过去思想家们进行的跨越时空的精神交流。你可能会为自己无法完全领会某个大师的深邃思想而感到沮丧,会花很多时间去啃读那些晦涩的文本,反复推敲。

但正是这种不断的追问和困惑,构成了学习哲学最核心的体验。它磨练你的逻辑思维,让你学会如何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如何辨别论证的有效性,如何不轻易被表面的逻辑所迷惑。你开始对模糊的语言产生警惕,对含糊不清的观点感到不适。你会发现,很多时候,问题的核心不在于答案,而在于如何提出正确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哲学塑造了你看待世界和自身的方式。你不再满足于接受现有的解释,你会忍不住去追问“为什么”。你开始认识到,人类的认识是有限的,我们所认为的“真理”,可能只是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或文化背景下的产物。这会带来一种谦卑感,也带来一种解放感。你不再被固定的观念所束缚,而是拥有了更广阔的思考空间。

学习哲学,就像是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盏灯,它不会照亮所有的路,但至少让你看清了脚下的方向,也让你意识到,前方还有无数未知等待你去发现。这种探索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收获。它让你更深刻地理解人类的思想史,更深刻地理解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到哪里去。这是一种智识上的冒险,也是一场关于生命的深刻对话。你可能会变得更善于思考,更不容易被煽动,也更能够理解那些与你意见不同的人。这是一种持续的成长,一种智力上的“进化”。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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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学了十年哲学、一不小心拿了个哲学博士学位的人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先说一点:哲学不玄虚,反而西方哲学里(基督教之后的logos的传统,柏拉图的立场暂且不表,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看看《克拉底鲁篇》),讲的是语言要能如实表达思想、反映存在。

首先,哲学有门槛,而且门槛还不低。哲学作为一门学科,本身是非常技术化的,需要接受严格的学术训练。有一定的数学和外语基础是非常重要的。这在我之前的回答里提了很多次。哲学这门学科,谈论者甚众,但是能够正确谈论哲学的人,并不多。作为一个严肃的学科,“学科意义上的”哲学是要从哲学文本出发,对问题进行重构,对术语进行辨析,对概念进行溯源,这远不是几个关于哲学家私生活的段子能够涵盖的。

其次,哲学的初衷并不是“那么”地关于人生,也就是说,不要一想到哲学就是要追求幸福和人生智慧(实践意义上的)。即使这是哲学的一个方面,也不算主要方面,哲学理论是对于现实生活的直接观照,但至于是不是直接的指导,这个我认为真不是。严肃哲学并不等于心灵鸡汤和精神按摩。

这里我补充两句,基本上如果哲学(形而上学)被伦理学取代、思辨的乐趣被追求幸福生活的动力所取代之后,也就是哲学在这段时期的衰败期了,cf晚期古希腊哲学(斯多葛学派势力最大,伦理化倾向明显)。

再次,哲学不一定需要靠体制,跟其他具体学科、尤其是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不太一样。哲学可以是一个很个人化的学科,也就是说,在一定程度,哲学可以以私学的形式在民间传播,而实验科学之类的,比较难。历史上也是到了康德那个时期,哲学才在大学里讲授,或者说体制化。

以及,哲学作为一个舶来品,在中国并没有相应的counterpart,所谓的“中国哲学”,其实很大程度上是用西方的体系构造出来的产物。中国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哲学”。

最后,读哲学史和哲学文本两者缺一不可。不要试图通过读中文翻译本来进行哲学推理,一定要回到原文本。也不要对概念不加区分的使用,一个概念套一个概念。


再补充一句,动不动就是这个智慧那个智慧的,基本都不是专业搞哲学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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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被人问,学哲学会不会更通透,或者更看得清一些事情。

其实,咋说呢?我觉得,不尽然。学哲学的也是人,哲学知识从本质上也只不过是一种知识,本身没有什么特殊的。国内因为某些历史的缘故,往往以赋予哲学这个科目一种神秘的气息,高抬了哲学,这我觉得是有必要改正下的。我从来不认为学了哲学就能更迅速的掌握别的知识,或者能够迅速理解别的知识——学哲学的人不会比物理学的同学更了解物理,也不会比学化学的人更了解化学。

当然,我也不是说学哲学就毫无特殊性可言,毕竟哲学本身还是有学科的特殊性在,虽然我在之前强调学哲学的人并不特殊,但毕竟学到的内容还是有一定的特殊性。

我现在就自己的古代哲学研究方向谈谈我的一些感触。我的主要方向是新柏拉图主义,这其实已经到了古典晚期,但是由于新柏拉图主义研究同样还会涉及到很多古典时期的作品的解读,因此为了大家理解方便,我姑且不严谨的笼统称我自己是“学古希腊哲学的人”吧。


首先,在学了古希腊哲学之后,我就开始重新思考“哲学”的定义,因为我深刻的感觉到柏拉图嘴里的哲学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哲学。

柏拉图在谈“哲学”的时候,实际上谈的是一种所谓的“古老的智慧的集合体”,除了一些现代意义上的思辨内容之外,它还包含了各种宗教的修炼、礼仪、神话。因此在我看来,柏拉图在谈到“爱智慧”的时候,绝对谈的不是现代哲学意义上的纯粹的知识论或者认识论,而更类似是一种包含了身心修行的宗教知识系统。由上可知,就算是在所谓的“西方”,在古代和现代之间,人们对于哲学这一概念的理解差距也是非常之大的。

其次,在学了古希腊哲学之后,我会开始反思我们一般人所学到的西方哲学史本身是不是一种“有意识的拣选”之后的结果。人们在书写哲学史的时候,其实并不一定就是为了忠实的记载古哲学的实际情况,反而是会把自己的时代滤镜代入其中。实际上,在希腊化时期占据统治地位的stoicism,以及古典晚期的新柏拉图主义在很多哲学史上都没有占有很大的篇幅,这既有可能是因为篇幅的缘故,但同样也有可能是人们不自觉的过滤掉了它们。类似的情况还有伊斯兰教哲学的缺席。

另外,或许是因为现代人的祛魅化处理,柏拉图学说中的大量宗教内容被删减了,比如灵魂转世的观念就被删掉了。这些东西如今不被视为是哲学研究的内容,可实际上是一种现代人的傲慢,因为如果没有这种灵魂转世的观念支持(以及各种神话),很多柏拉图的哲学问题实际上是无法得到合理的解释。比如,柏拉图那种类似于心物二元对立的观念究竟从何而来。

第三,一旦我意识到了“西方哲学史”本身所具有的构造性,我甚至也会反思起一些所谓的东西方对立是不是一种构建起来的意识型态。就跟萨义德在《东方学》这个书开始提出的一样,东方是一个西方人想象出来的概念。但是更进一步说,受到了西方人影响的东方人是不是同样也在想象着西方?并且我们又按照自己的想象,再反过来塑造了一个自身所谓的哲学?没错,我说的就是某些关于中国哲学中的刻板印象,比如西方人就是很强调概念,我们中国人不玩那一套。


以上就是我学到现在为止所得到的一些反思,而我在经历了以上的反思之后,其实就会觉得学哲学本身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让我有机会想想某些东西的本质究竟是构造出来的,还是自然生发出来的。这其实是很震撼人心的,因为我们经常是毫无反思的就直接接受了一些观念。而这种想法可能很大的影响了我看待一些事情的看法,至少增加了很多反思。我不敢说自己更加冷静的看待事情了,但至少我有时候会怀疑一些已有的前提是不是虚构的。当然,我仍旧得承认我其实没有能力在别的领域里也动用反思这项技能,因为不同门类的知识之间还是有门槛的,但至少在我熟悉的领域里,我确实还能保持个反思的态度。

我现在多多少少有些理解苏格拉底,因为他总是在质疑别人是否真正的掌握了知识,这其实是一种否定的精神,这股精神我认为是非常重要的,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或许绝大多数的哲学家本身就应该学园派或者怀疑论者吧。虽然学哲学至今仍然没能让我发财致富,但这个学习的过程还是很有意思的。

兴之所至,想哪说哪,大家看个乐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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